50

謝晏畢竟是肉-體凡胎, 再是瞪着眼睛發呆,也有累極的時候。

裴鈞在他趴在自己肩頭迷迷瞪瞪睡過去後,才彎腰将他抱起, 放回床上。松手時, 袖角被謝晏下意識拽住, 裴鈞想抽時, 看到他眼角有水痕,心裏一悶, 又挨着他坐了,輕輕拍着後背哄他入睡。

直到他徹底睡熟, 裴鈞聽到窗外有人語聲,像是段清時, 才不得不起身。

因外衫袖口被謝晏死死攥着,他便将外衫褪了留在謝晏懷裏,僅着單衣走了出來。

寧喜見狀忙去取衣服。

裴鈞披上外衫,看向被兩名侍衛攔在院外的段清時, 又是一陣蹙眉:“深更半夜, 你來做什麽?”

看到段清時手上又挂了那串白砗磲佛珠,這幾年長公主府的動靜他一直派人盯着, 知道段清時每隔十五日,就會戴上佛珠到玉泉寺參佛, 雷打不動, 不由好笑:“他被人當衆奚落譏諷,你一下午不見人影, 是跑去禮佛念經了?”

段清時臉上露出彷徨情-色:“我, 我不知道他肚裏孩子是假的,我只是一時沒有轉過神來……晏哥還好嗎?我想看看他。”

差點忘了段清時當時也在場。

裴鈞盯了他一會, 一挑眉:“放他進來。”

近乎侍衛一松手,段清時就跑了進來,只還沒到卧房門口,就被裴鈞一掌握住肩,霍然一道拳風打在了臉上。段清時哪裏料到,被一拳打倒在地,左半臉頰頃刻腫起。

段清時被打懵片刻,又懼又惱:“你幹什麽!晏哥這樣又不是我的錯!那孩子假的就是假的,我即便在場,難道還能白的說成黑的?”

“知道孤最瞧不上你哪兒麽?”裴鈞冷冷道,“一點擔當都沒有。喜歡的人當衆受人屈辱,你便能眼睜睜看着無所作為,這樣的事五年前你就幹過一次,孤以為你如今對他殷殷切切,有所不同,沒想到也還是一樣。”

他嗤笑一聲:“如今夜深人靜了,你才敢偷偷摸摸來看一眼,他就讓你如此丢人?”

段清時被他踩中痛點,跳腳道:“我,我沒有……”

“你沒有?”裴鈞神色冷峻,“孤之前不清楚你們兄弟間的舊事,可孤看你實在不順眼,春獵後不由得派人去查了查,倒果真查出一件有趣的事來。本不想戳穿你,看你如此健忘,就忍不住要提醒提醒——東陽郡王,謝晏有斷袖之癖,是不是你當年在酒席間說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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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清時大駭,咽了下唾沫:“……我,我那是酒後失語。”

裴鈞點點頭,道:“好,當那是你無意之失。那席間幾名纨绔子弟說要整整他,看他是不是真的對女人不行,于是買了名小雛妓扒幹淨了衣裳,偷偷放他太學的學宿中。買妓的錢是不是你出的?謝晏是不是你借口借書,将他騙回去的?”

段清時往後退了兩步。

“你們還在他茶水中下藥,将他與小雛妓鎖在屋中一-夜。你們隔着門窗,譏諷他對女人是不是不行,要不要找個男人為他解藥性。他知道你在窗外,喊着你名字為他開門,你卻一句不曾辯解、不曾維護、不曾施救,是也不是?”

三聲反問,擲地有聲,震駭得段清時手指發抖:“我,我……”

裴鈞往上拎了拎肩頭的衣裳:“就是因為這件事,你們兄弟二人才反目成仇的罷?”

“你怎麽知道?”段清時愈加慌張,因這在太學是件醜事,那幾名纨绔也是有頭有臉的勳貴子弟,太學不曾聲張,就将此事揭過,不知這些陳年往事怎的被裴鈞查出來,“我我,我那是受人蠱惑,被人脅迫才……而且晏哥事後也說不追究了……”

裴鈞越想越是好笑,簡直冷笑出聲來:“好一個被人脅迫。謝晏說不追究,是真的釋懷嗎?不過是看你要臉,不想讓你更難堪,覺得追究下去也沒意義而已。”

段清時眼神飄忽:“我當時不懂,他們說斷袖是病,要替晏哥治治,才……”

“段清時,你總有理由。他喜歡男子,是邪門歪道,合該受人欺辱,你不懂,這不是你的錯,所以與你無關;他說自己腹中懷孕,是無中生有,合該被人戳穿譏諷,你不知,這也不是你的錯,所以你能心安理得去念佛。”

“段清時,孤有時候真不明白,你少年時暗慕他,不敢承認;長大了還對他念念不忘,卻不敢擔當,就會求神拜佛逃避。你這種蠢貨,也配喜歡人?”

段清時還試圖辯解:“我那是一時鬼迷心竅,我看不清自己……如今知道錯了,我不是在償還了嗎?”

裴鈞厲聲:“償還,你拿什麽償還。趁他記憶全失,不記得你做過的那些腌臜破事,好讓你趁虛而入,當做一切沒有發生,繼續假裝兄友弟恭?倘若有一日他恢複了,你說他會不會對你愈加厭惡?”

段清時踉跄了一下,為裴鈞的話而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嘴裏嘀咕道:“他,他還能恢複嗎……”

裴鈞揉了揉眉心,朝兩側侍衛瞥了一眼:“你若真想償還,就給孤滾遠點。孤現在頭疼,別讓孤看見你惡心,不然孤可保證不了,會不會拔了你的脊骨給他炖補湯。”

段清時潛意識便信他能做出這種事,吓得臉唇俱白,侍衛上來拎他,都忘了反抗,徑直被扔出了府去。

裴鈞回到屋中,謝晏還抱着他的外衫熟睡,指節緊得有些發白。

他命寧喜點上安神香,香料比往日多加了一倍,最後熏得裴鈞都有些昏昏然時,謝晏神色才舒展開一些。裴鈞把衣物從他手中取出,換成自己的手,謝晏就用力地掐上來。

“沒事了,孤給你講故事。”裴鈞低聲哄着,翻開他這幾日愛看的一本畫冊,将上面的圖畫編成故事,一幕幕講給他聽。

謝晏自然聽不見,只是當催眠小曲似的,就這麽掐了他一-夜。

第二日,日上三竿,謝晏悠悠睜開眼睛,愣了好一會,發現自己不在窩裏了。

他突然驚醒,立刻就下了地,光着腳往書桌那邊跑。

跑到一半,忽的身後房門吱嘎一聲。

兩人同時擡頭,裴鈞正就看見他抱着一團淩亂的被子,被子大半拖在地上,他彎着腰偷偷摸摸的,一只腳剛要擡起,就徑直與裴鈞打了個照面。

謝晏頭也沒動,就轉了轉眼珠子斜窺他,愣在原地。

裴鈞端着補粥小菜,保持着一手推門的姿勢,也沒動。

“……”

兩人沉默了片刻,謝晏突然發動,卷起被子一呲溜就鑽進了書桌底下,但實在來不及把被子鋪上桌子了,就掩耳盜鈴地把臉埋進了懷裏的被子裏面。

那被角一半還拖在外面,謝晏埋了一會,簌簌兩聲,把餘下的稀裏嘩啦都拽了進去。

“我沒有出窩!我在好好懷蛋!”

“……”裴鈞一陣無語,端着食物反手将門關上,“不是你自己出去的,是孤抱你出去的。地上太硬,睡得不舒服。”

謝晏似乎聽懂了,又聞到一股鮮香的味道,肚子裏咕咕叫了幾聲,偷偷擡起一點眼睛。

是雞絲青菜小粥,上面灑了謝晏不熟悉的東西,但是聞起來很香。

他咽了下口水:“上面是什麽?”

裴鈞道:“松茸碎。之前元宵宴,你最喜歡的那道松茸雞就是拿它炖的,要不要嘗嘗?”他舀起一勺,端着不動,謝晏看了看他,張嘴全部吃掉,熱乎乎的咽進肚子裏,真的很香。

第二勺,裴鈞往後退了半步,謝晏只好探頭出去吃。

裴鈞耐心地投喂他,一勺一勺越來越往後,謝晏像只被食物誘出去的寄居蟹,最終被頗具心機的趕海客完全誘捕出殼了。等謝晏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書桌,再想往後回時,已被裴鈞一把握住了腰。

“蹲着吃對肚子不好,孤允你在床上做窩。”

謝晏猶豫間,裴鈞又端出一碟香噴噴宣軟軟的小花糕:“到床上做窩,這個就給你。”

好香的小花糕。

謝晏摸了摸還是癟的肚子,沒經受住誘-惑,被裴鈞用一碟小花糕騙回了床上。

他坐上-床沿,伸手要拿小花糕,又被裴鈞捉住手,用準備好的濕巾帕快速将他手擦了一遍,一松開,謝晏就立刻去夠碟子裏的食物,見裴鈞不反對,才結結實實握住了一個。

他兩手捧着小花糕慢慢啃,看裴鈞半跪在榻前,将自己腳擱在膝頭,擰了手巾給他擦在地上踩髒了的腳。

腳底被手巾蹭得很癢,謝晏抖了一下,一腳蹬在了裴鈞臉上。

他吓了一跳,兩手捏着花糕忙閉上眼,半晌也沒敢睜開:“……殿下生氣了嗎?要打我嗎?”

裴鈞心道,你眼閉上了,腳卻還蹬着孤臉不放,倒是膽子大,他将謝晏腳拿下來,耐心道:“孤沒有生氣。”

不料擦完這只換那只的時候,謝晏又将腳踹上來了:“殿下這回生氣了嗎?會打我嗎?”

“……”有點子生氣了,裴鈞握住他的腳,“沒有生氣。”

謝晏看了他一會,在裴鈞擦完腳端起水盆要走的時候,突然一腳蹬翻了盆子,潑得他身上都是洗腳水,銅盆在地上咣啷滾了好幾圈,吓得門外寧喜都提高了聲音問怎麽了。

裴鈞:“……”

謝晏往後縮了縮,縮到床角之前還不忘将那碟小花糕都抱走,然後眨眨眼問:“那這回呢,殿下生氣了嗎?”

裴鈞深吸一口氣,抿開一絲笑容:“孤,沒有,生氣。”

他彎腰撿起銅盆,放下薄紗床簾,喚寧喜進來收拾地面,臨走時隔着薄紗還能看見謝晏探頭探腦地在朝自己窺探,不知道又在憋什麽壞。

裴鈞不想下次再進門時,被什麽其他惡作劇捉弄,只好挑明道:“你不用這樣屢屢試探,你做什麽,孤都不會打你。”

不知是不是這話他聽進去了,過會裴鈞換了身衣裳再來時,果然沒有被捉弄,他也老老實實窩在床上,只是花糕啃完了,他很渴,一直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水壺。

裴鈞斟茶給他,看他連喝了三杯,喝完了,又開始發呆。

如此兩日光景,他都是這個精神狀态,小半時間睡覺,大半時間發呆,也不下床,也不說笑。

請了林太醫來看,但腦子方面的問題,他也不甚懂,只看出謝晏身體上沒什麽大問題,給開了些不痛不癢的調理補藥,叮囑要讓他放松身心。

裴鈞看他這樣早晚把自己憋得更傻了,下午就叫貍奴陪他玩,但貍奴會的那些戲法都是戶外才能施展開,而謝晏不願意出去,沒辦法,又叫了魏王來陪他說笑話。

進屋之前,還特意叮囑了他,提什麽都行,就是不要提孩子。

魏王讪讪點頭,搬了個凳子坐床前,隔着簾子道:“平安侯,我給你講個好玩的……”

裴鈞不能因謝晏荒廢朝政,便叫寧喜拿了些沒批完的公務,坐在一旁的案幾後翻看。

魏王咽了咽唾沫,将準備好的笑話講出來:“話說有一個家道中落的王公子,家裏窮的吃不上飯了,就跟親戚借了點錢去做小生意。他扛着小攤兒到了街上,可是張不開嘴兒,忽的聽見旁邊有人吆喝:賣栗子咧——賣栗子咧——!”

魏王道:“王公子一聽,心裏甭提多高興了,趕緊跟着喊道:我也是——我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說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哈……”

裴鈞:“……”

倒不是很有意思,但他學吆喝學的很賣力,謝晏從簾子縫隙看他一眼。

魏王見簾子裏沒動靜,回頭看了攝政王一眼,見對方一瞥眼色,忙又講下一個笑話:“那我再講一個啊。咳咳……這回是說一個趙公子,他傾慕一位小姐,便屢次朝小姐示愛,可小姐對他愛答不理,有一天,他鼓起勇氣問小姐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子。小姐說,投緣的就行。那趙公子一臉懊喪,說……哈哈哈哈……他說……”

魏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止住笑:“他哈哈哈說,頭扁的不行嗎?哈哈哈噗哈哈哈哈……”

裴鈞:“…………”

謝晏茫然地看着他,根本沒聽懂。

裴鈞咳了一聲,魏王立時停住笑,一臉正色:“這個也不好笑啊?好,沒事,我還有一個……”

他清了清嗓子說:“有一家周老爺,家裏養了一只會說話的鹦鹉。有一天,一個花匠來送周老爺訂好的盆栽,結果老爺不在家。他一敲門,裏面鹦鹉就喊:誰啊。他說,送花的。鹦鹉喊,誰啊。他說,送花的。鹦鹉還喊,誰啊……喊了幾十遍,那花匠氣暈在門口。”

“沒多久,老爺回來了,看門口躺着個人,就納悶地問,誰啊。結果有聲音回答……”

謝晏出聲了:“送花的。”

魏王拍着大-腿笑得喘不上氣來:“哈哈哈哈哈哈……你,哈哈哈哈……鹦鹉……哈哈哈哈哈……”

謝晏:“……”

“……”裴鈞無語至極,拿起一張空白折子朝他扔來,“到底是你逗他笑,還是他逗你笑?!”

魏王被裴鈞一折子砸在腦袋,捂着後腦勺委屈的很,過了一會,他又想起一個,捋了捋袖子:“那聽這個,這個好笑至極!這個再不好笑,我魏王封號讓給你!聽着啊,說的是有一個張公子他……噗……他……哈哈哈哈……他……”

裴鈞看了過去。

魏王忍了忍:“張公子他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張公子……”

“哈哈哈……張、張……哈哈哈哈……”

魏王把自己笑得腰都直不起來:“咳,張公子他噗哈哈哈哈——”

窗外良言和貍奴都偷偷扒着窗縫朝內窺探,聽見魏王一直笑,這笑話也不知道究竟講的是什麽,但他就是笑個不停,兩人聽着聽着,不由也憋不住了,跟着笑起來。

謝晏雲山霧繞,聽了半天就聽清楚“張公子”三個字,問道:“張公子怎麽了?”

魏王捂着肚子:“張公、張公子哈哈哈哈……”

良言、貍奴:“哈哈哈……”

謝晏:“……”

裴鈞:“……”

裴鈞猛地将鎮紙往桌上一拍:“裴瑛!你講的都是什麽,就這也敢打包票說一定能逗他笑。別講了,滾滾滾。”

“不好笑嗎?多好笑啊!那行、行吧……”魏王站起身來,還沉浸在那個張公子的笑話裏,又回頭看了薄紗內的謝晏一眼,“張公子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

裴鈞頭疼:“滾。”

魏王捂着嘴,麻溜地滾出了房間。

魏王走了,謝晏還在納悶,他見裴鈞朝自己走來,忍不住問:“張公子到底說了什麽?”

裴鈞哪裏知道,他燃起安神香,卷起紗簾坐進去,又放下:“張公子說,你該睡會了。今日天氣不好,可能要下雨。你若不閉上眼睛睡覺,待會發燒會很難受。”

謝晏聽話地折身躺下,裴鈞給他蓋上小薄被時,他還在問:“那我醒了,再給我講張公子……”

裴鈞硬着頭皮答應了。

熏着安神香,沒多會謝晏就睡着了。裴鈞坐了幾許,摸他沒有燒,才輕手輕腳地帶上剩下的折子走出房間。

一出門,看到院落門口來了一名雁翎衛的總旗。

裴鈞才忽的想起自己只顧着謝晏的事,差點忘了一個害他至此的罪魁禍首,蔣小公子。

那日小石把蔣小公子押了回來,因府上都忙着伺候謝晏,沒人管得上他,小石也不敢放人走,就将人押去了雁翎衛的大牢,由紀指揮使的人看管。

這兩日,由于沒人想起來他,雁翎衛雖沒對他動刑,卻也沒給他吃飯。

好歹是蔣将軍家的兒子,牢頭怕把他餓死,這才請人去提醒提醒攝政王。

裴鈞到了大牢時,蔣小公子已餓的連地上老鼠都想抓來吃,只是因為過不去心裏這個坎兒,遲遲沒有下口。

聽見腳步聲,再看到攝政王出現在門口,蔣小公子吓得一松手,剛抓住的老鼠呲溜竄了出去。

鐵索稀裏嘩啦地落在地上,蔣小公子灰頭土臉的,跪在地上往前爬了爬,心裏冒出點喜意,扒着欄杆問:“……殿下是來放我出去的嗎?”

門一開,兩名獄卒搬着扶手大椅在門口落下,另有兩名獄卒擡着個鐵桌咣咣當當地進來了,往蔣小公子面前一放,落地砰的一聲,砸起一片塵屑。

“放你?”裴鈞挑起衣擺,掩着口鼻往椅上一坐,冷淡地瞥他一眼,“蔣小公子誤會了。孤炖湯缺了味材料,所以來取。”

蔣小公子戰戰兢兢地朝那鐵桌上一看,赫赫然都是什麽鐵鈎、鐵鉗、鐵烙餅,還有刺刀、蛇鞭和大杖,他猛然想起關于攝政王吃人啖肉、鬼面閻羅的傳聞,吓得渾身哆嗦,扭頭就想跑,可小小牢房能跑哪去,轉頭就被人摁在鐵桌上。

裴鈞道:“慢點,脖子那截脊骨最嫩,炖湯最好,別傷着了。肋骨也小心點,可以煎肋排。”

蔣小公子聽着一個白眼吓厥過去,等片刻後被水潑醒,發現自己已經被手腳綁在鐵桌四角,背朝上。

他錦衣玉食長大,連老爹的棍棒都沒有挨過,何曾見過這種場面,又想起昏厥前攝政王要挖自己脖頸和肋骨,頓時吓哭道:“殿下,殿下,我錯了。我肉柴塞牙,口感不好,你不要吃我……”

“肉柴皮緊沒關系,打打就松了。”裴鈞将椅往後挪了挪,“打。”

砰一聲。

結實的一杖落下來,打在腰臀上,霎時疼得蔣小公子吱哇亂叫,可四肢綁着,他掙也掙不開,這下子疼還沒緩過來,下一杖又一聲打了下來。

他皮薄肉嫩,兩下就破了皮見了血,差點短過氣去。

“松了松了,已經松了!不要再打了!嗚嗚……”

裴鈞一擰眉:“可孤覺得不夠。打。”

隔着衣裳看不清,獄卒将他褲子往下一扒,露出白-花-花屁-股,砰砰又是接連幾下大板。

沒打兩下,他就厥過去,被獄卒又潑醒,人昏昏沉沉的都不知道在哪了。

裴鈞這才問:“就是你叫人拿香櫻子給平安侯?”

蔣小公子疼得直哭:“給他吃香櫻子怎麽了!他肚子裏是假的,吃了又不會出事!”

裴鈞眸色一冷:“那狗扔進來。”

說罷,便有獄卒提了那條懷孕的小母狗進來,拿在蔣小公子眼前。

這狗當時餓極,吃了一整碗香櫻子,藥效濃烈,此時早已死透,四肢扭曲瞪着大眼,渾身沾的都是血和碎肉塊,散發着臭味,可見死前十分痛苦。

蔣小公子看了一眼就差點吐出來。

但須臾,他當真就吐了。

因獄卒也端了一碗香櫻子,捏開他的嘴塞進去,迫他咽下。

這香櫻子的功效,他是自書上看來的,自然自己沒試過。此時一整碗香櫻子下肚,頃刻胃裏就跟住了頭牛似的,在肚子裏橫沖直撞,他動彈不得,絞痛得手腳亂蹬,胃裏一股股惡心往上翻。

他餓了兩天沒吃東西,把才吃下的香櫻子吐幹淨後,就只能嘔酸水。

吐得面色慘白,渾身汗透,整個牢房都是穢味。

好容易吐到止歇,那獄卒又端來一碗掰他的嘴。蔣小公子當真害怕了,怕自己就這樣吐死,死死咬住牙關,咬得舌面都嘗到了血味也不敢張開,他無法再叫喊,但眼眶裏一直嘩嘩流淚。

裴鈞:“手怎麽停了?”

擡板子的獄卒猛地反應過來,啪啪又朝着屁股打了幾板子。

蔣小公子又屈辱又疼,立即張開嘴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疼極了想死的心都有了,滿嘴胡攀亂扯,口不擇言:“你們敢打我,啊!你們知不知道我爹是誰,你們就打我!我爹是明威将軍,你們打我,我讓我爹把你們腦袋都砍了!我姐夫是懷遠伯!你們啊!啊啊啊別打了……”

裴鈞一擡手,板子停下,意味深長道:“孤倒是想起來,元宵禦宴時懷遠伯就滿臉喜氣,說是夫人懷了身子。如今已快四個月大了罷?孤一時倏忽,竟忘了向懷遠伯賀喜,不如這碗香櫻子就賜到懷遠伯府上……”

蔣小公子大駭:“你不要動我阿姊,我吃,我都吃了!”

他張嘴把獄卒手裏的香櫻子都吞了下去,少頃就又開始絞痛嘔吐,如此反反複複,人整個吐得面色青白,神情恍惚。

裴鈞眼皮子輕輕一撩,陰郁道:“你心疼自家人,知道這東西不能吃。怎不知道你拿這東西去喂旁人,旁人也一樣會難受?他肚中幸好沒有孩子,倘若他就是天賦異禀,當真有孩子呢!你便是殺人。小小年紀,如此惡毒。”

蔣小公子又哭又吐,嗆得直咳:“嗚嗚我沒有殺人……他是個男人,怎麽會有孩子……”

他正哭嗆着,紀疏閑聞訊而來,看到牢房中一片慘狀,蔣小公子被綁在刑桌上不住發抖,打的皮開肉綻,不由頭皮一緊,低聲道:“殿下,明威将軍求見。”

蔣小公子聽見爹來了,當即嚎啕起來:“爹,爹救我……”

“閉嘴!”紀疏閑斥道。

裴鈞正煩躁,聞言火更大了,愠怒道:“他來做什麽!他大兒子橫行跋扈,孤未曾出面說什麽。他借着此事将那小子扔去西山歷練,和孤有什麽關系,和謝晏又有什麽關系!小兒子就為此殺狗投毒,上這來給孤演什麽兄弟情深——他蔣家教子無方,孤不能替他管教管教了?!”

“能能能,殿下自然能管教。”紀疏閑叫人捂住了蔣小公子的嘴,不叫他更添攝政王的怒氣,“明威将軍是來負荊請罪的。殿下就看在他為國有功的份上,留條命,別打死了。”

裴鈞守了謝晏兩夜,不敢合眼,心裏有怨有氣發不出,對着謝晏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唯恐驚得他連自己也不認識了。此時一邊聽着蔣小公子嗚嗚咽咽,一邊聽紀疏閑替明威将軍求情,腦袋裏嗡嗡的。

都是什麽事兒,他好容易養好的謝晏,被人幾顆香櫻子給吃回了原點。

裴鈞捏着扶手氣得頭暈目眩,狠狠擰着眉,顧自出神。

他養得活潑可愛,溫順憐人的謝晏,那麽好的一個謝晏,一-夜間,一下子,一眨眼,就沒有了。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會弄成現在這樣。

……甜甜,是因為甜甜沒有了。

謝晏那麽寶貝的,他當珍珠一樣呵護的甜甜。

裴鈞神色越來越緊,一閉眼就能想到謝晏早上混混沌沌坐在床上,揉着肚子說今天也要好好懷蛋的情形。

林太醫說,恐怕以後要越來越傻,傻到最後,就将他當個癡兒養着算了。盡管後來林太醫又出昏招,說實在不行就以毒攻毒,說他蛋也沒有了,說不定能好。

可他怎麽還忍心,好人都受不起接連兩次刺激。

那邊蔣小公子疼昏了頭,還在那嗫嚅地哭:“我沒有殺人,沒有殺人……他生不出,沒有孩子……”

紀疏閑看攝政王面色不對,忙叫人去叫寧喜進來,去拿藥,去沏茶,去取安神的香包,快快快。

裴鈞眼皮陣陣發跳,一陣頭裂似的疼,覺得自己實在是要被氣得犯病,殺人的心都有了。

謝晏肚子裏有什麽根本就沒關系,生出個什麽又有什麽打緊!他生個孩子,裴鈞能封孩子做郡王郡主;他生個蛋,裴鈞就封蛋做郡主,旁人難道有本事置喙他攝政王的事?!他那點萬惡的名聲,不差這一樁荒唐事。

謝晏想要甜甜……

他就想要個甜甜,怎麽就不能給他個甜甜。

紀疏閑剛把安神香包端進來,忽的看攝政王一睜眼拍了下自己腦門,他驚得香囊失手摔在地上。正彎腰撿着,裴鈞已站起來,嘴唇動了動:“……是了,這是關竅。”

只要給謝晏一個甜甜,謝晏說不定就能好,如此簡單,之前他怎麽沒有想到。

“什麽?”紀疏閑沒懂,“殿下……”

裴鈞也像是迷怔了,低聲道:“對,找準關竅,給他個甜甜就好了。”

紀疏閑愣住了:“……”

怎、怎麽給?

--------------------

作者有話要說:

裴裴:我懂了,我會了,我開竅了。

魏王:你們別走,我給你們講個張公子的笑話……哈哈哈哈……

瞎說,我們一塊小甜餅,怎麽會虐呢,你們看這上面,灑滿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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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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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