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此事還要從攝政王進宮那日說起。

裴鈞早上走時, 說了這兩日可能會忙,謝晏也答應了他要乖乖聽良言他們的話。但實際上,裴鈞才走了三個時辰, 謝晏就開始無聊了, 他坐在院子裏秋千上發呆, 看良言正用筷子夾黃粉蟲喂甜甜。

良言看他嘴角垂着, 像是有心事,不由小聲問道:“公子怎麽了, 為什麽不高興啊?”

“……”謝晏晃着小腿,看着甜甜啄食小蟲, 悶悶不樂道,“五郎最近都不與我一起睡覺了。”

良言倒是知道這事, 書房的燈常常通宵達旦,不過他也沒當回事,琢磨道:“聽說最近有西狄使團進京,殿下許是公務纏身, 怕吵公子睡覺, 所以才到書房去的。”

但謝晏覺得不是這樣的,以前殿下也要忙公務, 但是再忙都會摟着他睡,早上醒了, 殿下還會先親親他再去上朝。

這幾天殿下不僅不進房間了, 還一見着他就走,下朝回來也是公務公務折子, 說話的機會都少了很多。

昨天吃飯的時候, 桌上有一道沒見過的新菜,很好吃, 而且那東西很麻煩,需要一層層剝開外面的殼子,吃裏面脆爽的芯。他吃了一根,還想再吃,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它叫什麽,就去拽裴鈞的袖子:“五郎,還……”

只他才說了一個字,殿下就跟凳上長了釘子似的,霍然起身:“孤突然想到有一件公務非常着急,孤先去處理。”

謝晏看他步履如風地離開了,想不明白,只好自己站起來越過桌面,去夠那盤放在對面的菜。

他拿了一根那個東西,學着剛才殿下的手法,一層一層把殼剝了……

直到把一盤五六根吃淨,殿下也沒有再回來。他怕裴鈞餓肚子,就端着沒舍得吃的最後一根,去找殿下,卻見他并沒有在處理公務,只是坐在裏頭喝一碗黑乎乎的湯汁,還一直嘆氣。

謝晏想,那可能是他治病的藥湯。

他沒敢進去,端着小碟子在外面廊下坐了一會,最後坐困了殿下也沒有出來,只好氣鼓鼓地叼着碟子裏的食物,自己回去睡覺了。

他覺得,殿下是在躲他。

謝晏想到這裏,更加郁悶,跳下秋千抱起甜甜回房間歇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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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才睡下,就聽見門房來人通傳,魏王殿下來了,說是新尋獲了一件好玩意,要送給平安侯。

他最近很喜歡魏王,因魏王一有好東西,就會想起他來。

一聽魏王又來了,謝晏也不困了,一個猛子紮起來,叫他快點來。

魏王這次是帶了一顆夜明珠,聽說他有一只腹中空嵌琉璃球的小鸠車,特意過來獻寶,說他若看現在的小鸠車膩了,可以把琉璃球取下來換成夜明珠,放在床邊,這樣夜裏下床更衣淨手時連燈都不用點。

就算謝晏不起來解手,萬一甜甜起來了,有夜明珠照着它也不會失足跌出籃子。

良言擱一邊聽着,撇着嘴心裏直道魏王真行,巴結拍馬他是真在行,回回拍在平安侯心坎上。

朝中那些愛好溜須拍馬的庸官們若是能有魏王一半機靈,哄着他家公子多吹吹枕旁風,只怕這會兒都能當上宰相了。

魏王不知良言正在腹诽他,不辭辛勞地幫謝晏把小鸠車換好,正要拿衣裳蒙住給他看夜明珠是如何發光的,卻見謝晏興致缺缺地看着小鸠車,不大有精神的模樣。

他眼珠子一轉,問道:“侯爺有什麽心事?跟小王講,小王一定幫你解決!”

謝晏猶豫了一會,心想魏王天天這麽多好東西,認識的人也一定很多,他說不定真有辦法,遂問道:“你認識除了林太醫以外的大夫嗎?”

魏王困惑:“大夫?你病了?林太醫治不好?為什麽要找別的大夫?”

謝晏看了看左右,小聲道:“我沒有病,是五郎病了。”他哝了哝嘴,“我覺得林太醫不管用,你能給五郎找個管用的大夫嗎?”

魏王一頭霧水,五哥得了什麽難治之症啊,連林太醫也治不好?太醫院都沒辦法的話,宮外那些民間郎中難道就能治好了?

謝晏看他不信,就将這段日子裴鈞躲着他的事都告訴了魏王,連着殿下說他病了、他不行的事都說了。

他認為,一定是殿下的病更重了,不好意思跟他說,才偷偷躲起來喝藥。

魏王聽罷,先是茫然,後是震驚,最後目光複雜地看了看謝晏。被謝晏催促地問了兩回,他才欲言又止地道:“我覺得……五哥他這病可能……”

謝晏見他表情不好,以為裴鈞病入膏肓,可能好不了了,急的直掉眼淚。

魏王忙道:“不是不是,五哥這病好治。”

魏王雖知道了謝晏懷孕一事是個誤會,但并不知道兩人至今都未有床笫之親。畢竟前段時間,還看他二人日日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有好幾次魏王來巴結謝晏時,都不小心看到兩人在屋裏親嘴兒。

……不是他故意要看的,委實是窗縫沒有關牢,偶然間瞥見了平安侯春睡乍醒,衣衫半遮,被動地伏在五哥懷裏承受親吻的模樣。

那五哥瞧着也不像是那種什麽都不懂的純情少男,放着平安侯這種自有風情的美人,倘若還沒吃到嘴裏去,他還能算個男人?

攝政王是男人中的男人,那方面,自然也應該是男人中的男人。

魏王自然不信攝政王是真有隐疾,既然前段時間還行,現在不行了……那問題多半是出在別處。

——莫非他對平安侯膩了?

畢竟美人再好,看多了也難免乏味。

雖說如今大虞的皇帝名義上是他那個幼弟裴祯,但誰不知道,裴祯就是個傀儡小兒,攝政王才是大虞真正的一國之君。早兩年各大族進獻給他的絕色美女數不勝數,他都看不上,如今是被平安侯迷了眼,才對謝晏百依百順,難保說不齊哪天,就會迷上別人。

一國之君嘛,都是這樣,三宮六院,都很正常。

更何況平安侯如今神智欠缺,于那方面可能也不太開竅,或許寡味了些。

但魏王好容易巴上謝晏這條大-腿,和五哥拉近了關系,自然不用去封地過苦日子了。而且謝晏沒什麽心機,又好哄,他這日子簡直不要過的太舒服,自然也不想謝晏這麽早就失-寵-。

最好謝晏能長盛不衰,三千寵愛在一身,承歡侍宴無閑暇。

如今一聽謝晏大有失-寵-的勢頭,魏王比他還要心焦,很快便想出了轍。

不就是日子寡淡了,開始膩味了嗎?

那想個辦法刺激刺激不就行了嗎?

魏王雖然厮混風月場,但多是旁人來取悅他,至于如何取悅別人,魏王确實沒有經驗。

但他不好直接跟謝晏說,尋思了一會,看門外左右無人,才回來狗狗祟祟地道:“我倒是知道一個好地方,能治這種病。我可以帶你去觀摩觀摩如何治,但是你不能告訴五哥。”

謝晏眼神一亮:“可是為什麽不能跟五郎說?”

當然是怕他知道我帶着我嫂嫂去逛青樓,他薅了我腦袋做燈臺!!

魏王清咳一聲:“這種病……不光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五哥臉上挂不住。”

謝晏似懂非懂,但總之魏王說的有道理,他點點頭,答應下來:“我不告訴五郎。那你說的那個地方,真能治好這個病嗎?那我回來以後,五郎就能行了?”

魏王點頭道:“我認識的人裏,就有原本不行,去了以後就能行的,而且能行一晚上。”

謝晏一聽能行一晚上,那他懷上二甜的機會就更大了,于是更加等不及了,捉起魏王就要走:“那快去罷!”

魏王忙叫住他:“急什麽,這個點兒人家還沒開業呢,而且我得先去跟我相好……相熟的女先生約個時辰,定個房間。等明天吧,明天傍晚我叫馬車來接你。”

兩人約好了第二天再去,魏王還專門囑咐他,那裏好看的人很多,勢利的更多,都是見人下菜碟的,讓他也穿的風采一些。

謝晏記着,就掏出了那件還從來沒穿過的淺荷莖色大袖春衫。

翌日下午,魏王府的馬車停在攝政王府後門。謝晏聽見門房來報,立刻理好衣服往外跑,他把甜甜交給貍奴照看。

貍奴問他去哪,他一時半會的說不清,左撇一句“五郎不行”,右丢一句“那裏的人都很行”,魏王在外邊催得緊,他匆匆撩下句“我去春風樓了!”,就走了。

貍奴捧着甜甜,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時,兀自上下一連貫,從內震撼到外。

魏王正往腰間系縧子,忽的車簾子被人一撩,鑽進來個風采熠熠的年輕公子哥兒。他擡眼一看,不忍嘆了一下。

“你穿的可……”魏王一頓,“真綠啊。”

謝晏上下打量自己一遍:“不好看嗎?那我換一件?”

魏王搖頭,趕緊把他拽回來:“好看是好看,就是顏色有點……別換了,快走罷,一會兒人多了被人認出我倆來。”

兩人剛坐好,車一沉,前板上又跳上來個人影。

魏王探頭一看:“良言,你來幹什麽?”

良言擠掉了那原本趕車的小厮,握着缰繩:“你們要去那麽不得體的地方,我當然也要跟着……保護公子。”

魏王又氣又好笑:“怎麽就不得體了,我們又不是真的去嫖!”

良言哼了一聲,反正就是說什麽都要跟去。

算了,多他一個又不多,魏王揮揮手叫他趕快趕車出發。

馬車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快到傍晚,春風樓煙花之地,早已點起了無數豔紅燈籠。謝晏推開車窗,看到眼前畫閣朱樓,飛檐反宇,重漆的牌匾上飛舞多姿地寫着三個大字——

什麽風什麽。

魏王:“春風樓,到了,下車罷。”

一進入樓裏,就有人迎了上來:“喲,六公子!快往裏請,酒水佳肴都給您備好了!”

“湘湘來了嗎?”魏王問。

迎客的人都笑出了牙花子:“師姑娘早就候着了,快請上樓!”敬讓間他看到魏王身後的謝晏,不由頓住,“這位……難不成是謝郎君?”

京中消息傳得快,春風樓是富貴子弟們的銷金窟,消息更是靈通。平安侯複寵,蔣家犯上那事早就傳遍了,迎客的聽了添油加醋的無數版本。

魏王沒想到樓裏還能有人記得謝晏,一時有些尴尬,趕緊催着:“別亂看,帶路。”

“……謝郎君的風采,那可是輕易難忘。”那人多看了謝晏兩眼,恍然垂下頭去,“六爺這邊請,這邊請。”

進到裏面,謝晏就被空氣中彌漫的甜膩香氣熏得打了個噴嚏,這比年關的杏仁糖還要甜,膩得謝晏暈頭轉向。他緊跟着魏王一步不丢,看到樓裏滿眼都是各色的姑娘,還不到盛夏,就穿得極少,露着藕色小臂。

謝晏不敢再看,垂下眼睛,一只手攥着魏王的背後一截的腰帶。

路上有赤着肩頭的姑娘見他生得模樣俊俏,就上來要挽謝晏,還沒近身,就被良言冷着臉隔開了,姑娘們吃了個沒趣兒,搖着扇子扭到了別處去,隐隐地傳來幾聲私語:“……來了這兒,還一副清高做派給誰看呢?”

良言嗤了聲鼻子:“我們公子喝上任花魁的金蓮酒時,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呢!”

從前京中子弟們常辦小宴,謝晏更是日日在小宴的受邀之列,京中各處好地方都去過,春風樓最常來。倒不是做什麽,這春風樓內也有雅俗之分,能玩葷的,也能點素的。樓裏歌姬舞女技藝精湛,也是名動京城的。

都是應酬,亦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謝晏推脫不掉,便也常來。

一群貴胄子弟,自然不能聚衆狎妓,說出去不好聽,但若只是幹巴巴喝酒,難免無趣,席間少不得要叫幾個姑娘作陪侍酒。

彼時有花魁難得下場獻藝,說有能以此舞賦好詩一首的,便可得她親斟金蓮酒一杯。

衆人均想博得花魁青睐,紛紛絞盡腦汁,只她一舞尚未過半,謝晏就已一氣呵成将詩作完。衆人看罷無不搖頭住筆,自嘆弗如。

花魁受諾上樓奉那杯“金蓮酒”。

所謂金蓮酒,就是以女子三寸金蓮做酒杯,其中意味,不可謂不狎昵。……但不是人人都有那惡癖,自然是不可能真用女子鞋襪,而是專門雕刻成三寸金蓮模樣的酒盅。

謝晏斜倚憑幾,已有了幾分醉意,此時美人來喂,他亦不推脫,自在安閑地飲下,恣意風-流的模樣實在是羨煞旁人。

只不過區區數載光陰流逝,花魁早已換了人,春風樓裏的小姑娘們都換了好幾茬了。良言回頭一瞧,見自家公子都恨不得上去撓人小姑娘,自然是難再現醉飲金蓮的風流話。

他們去到樓上的安靜雅間,雅間裏鋪着竹制的地席,屋中裝飾櫃架也都一派素雅。內外隔室之間垂着圓潤晶瑩的珠簾,微風一吹,叮咚作響。一頂飛鶴香爐裏袅出沁人心脾的徐徐輕煙,倒是比外邊的氣味清爽一些。

魏王進去,低聲跟謝晏道:“一會兒你便瞧着師姑娘是什麽樣兒的,學着點。”

良言一腳邁晚了,就被魏王砰一聲關在了門外。

謝晏還沒想明白,才被拉着坐下,就聽到有女子說話,看到她從珠簾後走出:“這位便是六郎提及的好友?”

“嗯,對。”魏王笑得心情蕩漾,“湘湘,坐。”

說話的女子生着一雙狐貍眼梢,自含風流,她從內室出來時,看了謝晏一眼,稍稍頓了頓,便笑道:“這般人物,端是坐那兒就叫奴好生想要親近。”

她說着,人已經到謝晏跟前了,她身上不知穿了什麽布料,上面繡着飛鳥鴛鴦,随着走路間的起伏而光影紛纭,繡鳥似要飛出來一般。

謝晏一愣神,師湘湘就抱着酒壺坐了下來,手若柔夷,人雖歪靠在魏王懷裏,卻柔情順目地凝望着他:“不知公子怎麽稱呼?”

魏王眼都直了:“他姓謝。”

師姑娘以手掩唇,輕輕笑起來:“謝郎。奴給二位熱了雪焙酒,這酒就數小爐煮熱了才好喝。”

師姑娘一笑,魏王身子都麻了半邊,謝晏也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他看師姑娘給魏王倒酒,明明是故意抖了抖,熱酒液才濺到手上,而她一聲嬌嗔,呼痛間肩頭衣裳滑下去半邊。

魏王竟毫不責怪她,反而愈加憐惜。她手上沒被燙紅,卻仍被魏王捧着心肝兒寶貝兒地呵護,連菜都夾到她嘴裏去,仿佛她那手已傷到拿一下筷子就會斷掉。

有美人在懷,魏王哪還記得起今日來是做什麽的,早已七葷八素地掉入了溫柔鄉,與人調弦弄曲,吟風詠月,朝東暮西去了。

魏王早忘了身側還有個謝晏,多喝了兩杯,摟着師姑娘張嘴就道:“湘湘,我的心兒,我的肝兒,我疼你一輩子……”

謝晏目不轉睛看着,若有所思,然後豁然開朗。

待桌上酒菜過半,謝晏自己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左右晃着一只空的玉酒杯,當一聲掉在地上摔碎了。那邊正摟着師姑娘在腿上,假意學琴,實則調情,袋裏銀子早就被騙去大半的魏王才忽的想起正事。

他委婉地表達了一下,大概就是想知道樓裏的訣竅,怎麽讓人“很行”。

師姑娘聽罷,攏起衣裳起身,坐回桌前的軟蒲團上,軟若無骨地撐着腦袋看謝晏,視線意味深長地從他臉上游到下面,捂嘴輕笑:“哪有什麽訣竅,不過是一點樓裏特制的芙蓉散。水裏酒裏都有。”

謝晏迷茫:“那是什麽?”

師姑娘以為是他要用這東西,不由笑了起來,伸手去勾抹他的下巴,衣香鬓影襲襲而去:“是藥,能讓人重振雄風。”

她微微近身,臉頰飛紅,貼着謝晏耳邊輕語:“便是再不行的男人,吃了這藥,都能讓姑娘們懷上十個八個。”

能懷上十個八個!

謝晏來了精神:“那這個藥……”

還沒說完,門外良言突然老遠就鬼叫道:“殿……五、五五五爺?您怎麽來了!——什麽公子啊,我不知道啊,我是自己來玩的,哈,哈哈哈,這裏真不錯啊……哎,五爺!”

沒等他多扯着嗓子嚷嚷兩句“五爺來了”。

雅間的門就砰一聲被人一腳踢開。

師姑娘雖沒見過攝政王,但一聽那小厮叫嚷五爺,心裏大概就有了猜測。再看他面色冷若寒霜,眼神黝沉,不像是來找樂子的。

裴鈞進了門,先是視線将屋中橫掃一圈,瞧見魏王衣衫不整,謝晏面透粉意,一個女子香肩半褪正要摸謝晏的臉。

屋中香氣袅然,酒意熏蒸。

他眸光一暗:“就一個姑娘?沒有其他人?”

魏王自他踢門進來時,就早已吓得從座上滑跪了下去,此時聽他這麽問,不太明白,抖抖索索地道:“啊,什麽其他人……”

只有姑娘,沒有男子和倌兒,還沒成事。不料裴鈞剛剛松了口氣,只須臾,不知想到了什麽,反而更加惱火:“你們兩個,就點一個姑娘?!”

不是,點一個都氣成這樣,點兩個還不得把他剁了做肉醬?

魏王誠惶誠恐,指天發誓:“是啊,天地可鑒,就就一個,真的沒有了!”

謝晏愣了愣,手就已被人抓住,他一擡眼,與裴鈞那似要将人生吞活剝的眼神對視上。

他不知為何,明明什麽都沒做,只是出來給殿下找藥,卻有些心虛,默默低下頭亂瞥。

裴鈞将他手骨捏得極重,似要把他揉碎了。

但手都被捏白了,謝晏也沒敢掙扯,他隐隐覺得,如果此時自己把手抽出來,殿下一定會更生氣,說不定盛怒之下還會打他。

殿下是真的生氣了。

很生氣的那種。

但謝晏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生氣,疼得濃睫重重垂着,緊閉的唇縫裏咽下微不可聞的幽咽。

師姑娘看出謝晏忍着痛,不敢言語,唇都抿得褪了顏色,不由出聲想替他解圍:“五爺,這位公子他……”

裴鈞一壓眉梢,神色倨傲:“孤允你說話了?”

師姑娘聽他自稱“孤”,便知他是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直接那攝政王的身份來壓人,瞬間就閉上了嘴,跪倒在地,口呼“殿下”。

“謝,晏。”裴鈞盛怒之餘,留意到謝晏眸下的水霧,一時惱喪,稍稍松了些力氣。

謝晏終于感到有溫熱的血流彙向了手面,煞白的皮膚複現了紅潤血色,但腕骨一圈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深重的指痕。

裴鈞喉結微滾,看他神色委屈,不免氣笑。

自己擔憂他的身體,亦擔心他的精神狀況,害怕謝晏只是一時神志糊塗,邀歡求子并非本性,來日若有機會恢複清醒,得知失身于己,會痛苦自戕。

裴鈞覺得這是體貼他,日日苦苦壓抑,靠一碗碗清心降火的涼茶熬過漫漫長夜。

他倒好,出來狎妓,還叔嫂共狎一妓,成何體統!

他有何委屈!

早知道他有這野心,非要嘗這個滋味,還不如早日自己将他辦了,讓他床都下不來,省得便宜了旁人!

裴鈞越想越是胸口怒火翻騰,眼中閃過一絲恨意,手下力氣不免又有些加重。他看到謝晏臉色又白了,眉頭緊皺,竭力克制着自己,怒火中燒道:“不許哭!在這孤不動你,回去算賬!”

謝晏扁着嘴,可憐兮兮地站起來被他拽着走。

一路扯扯拽拽,摔摔打打,良言見了少不得又是心焦:“五爺五爺,殿下……不是,輕點!您輕點!捏壞了!”

裴鈞聽得心煩,将他狠狠一瞪:“你替他掩護,孤還沒找你清算!再不閉嘴,回去先把你皮扒了做燈籠!”

良言:“……”

謝晏看到春風樓後門停的并非是馬車,而是他那匹兇惡煞人的墨馬,一怔,吓得又是一陣退縮。但人還沒溜回樓裏,就被裴鈞鉗住腰身,攔腰抱起甩上了馬背。

随即裴鈞也翻身而上,從後将他擁住。

馬匹一晃,謝晏吓得不住往身後人的懷裏擠,恨不得将自己與他黏成一張:“嗚我不要,不要坐五郎的馬……”

裴鈞見他如此,怒極的神色有所松動,心裏那股暴戾欲得到了片刻緩解。

借着謝晏纏黏他的姿勢,裴鈞不着痕跡地在他耳尖一咬,齒磨之痛又讓謝晏打了個顫:“不坐孤的馬?那你說……想坐孤的什麽?”

謝晏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狎昵滋味,人還怕愣着,裴鈞将鞭一抽,身下大馬已經“咴”一聲沖了出去。

“啊!”謝晏驚呼,“只要不是馬,別的都行……”

風馳電掣間,他好像聽見裴鈞低笑了一聲。

夜風疏狂撲面,他猛地閉上眼睛,想抱住裴鈞,卻因自己坐在他身前而無處可抓,只能微微發着抖,由裴鈞大發慈悲地将他腰身掌控,緊緊鉗制在懷中,才不跌落下去。

等回過神來,人已經回到了王府。

裴鈞踹開房門,将領口扯松了些,将謝晏一把扔上了床。

接着便頂開他雙膝,整個人欺身上去。

--------------------

作者有話要說:

燕燕:嗚嗚我不坐你的馬

五郎:哦?那你想坐我的……?

魏王,一個帶嫂嫂逛青樓還扣扣搜搜就點一個姑娘的勇士。

反正幹壞事,都有魏王一份,還總被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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