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吐伏盧屾一直被關在隊末的一架四面封閉的馬車裏, 正如他當初拐帶謝晏出京的那輛販人馬車一樣。随行的太醫一直在用藥吊着吐伏盧屾的性命,但也不過是讓他多喘幾天氣罷了。

他自己制作的塗在袖箭上的毒,用了數種西狄毒草, 是吐伏盧屾給自己留的退路, 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這毒箭會射在自己身上, 自然也就沒有配制相應的解藥。

那毒兇悍, 能撐到虞京,已經是奇跡了。

聽說吐伏盧屾神志失常, 亂喊亂叫,看守的侍衛不得不用布團将他嘴給堵上, 四肢也捆住。

謝晏聽過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關于那所謂南邺遺失在外的小公主的事,吐伏盧屾身上已經榨不出更多的消息。他的死活,對謝晏都無所謂。

倒是裴鈞對此有些可惜,他還想利用吐伏盧屾一事, 在西狄與大虞的關系上做些手腳。

傳話的守衛走後, 裴鈞抄起一把香扇,徐徐地揮動, 扇面用艾汁等香藥染過,扇動起來清香徐徐, 仿佛車中悶熱都散去了幾分。

謝晏怎麽不能察覺到裴鈞神情裏那點淡淡的遺憾, 他半躺在裴鈞懷裏,眼睫染着剛被揉搓完未散淨的情潮, 往裴鈞胸口又窩了窩, 慵懶道:“瘋了也一樣能利用,讓太醫和守衛看好他, 先別讓他死了……他還有價值。”

只是還沒深談,裴鈞就聽到懷中傳來綿長的呼吸。

謝晏竟又眯着眼睛睡了。

“你真是孤肚子裏的蟲嗎?什麽都知道。”裴鈞低頭看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的青年,拿扇柄輕輕在他臉頰上戳了一下,雪白的皮肉上就陷出一個梨渦來。裴鈞樂此不疲地看了會,極輕地笑道:“怎麽這麽懶?難道是懶蟲?”

謝晏哼唧幾聲,揮開他煩人的手,臉頰緊緊貼上去以免他騷擾。

裴鈞感到他潮濕的呼吸鋪在自己腰腹上,那被熏熱了一塊的肌塊忍不住收縮了一下。

說是睡覺,其實不過是小憩了一會,裴鈞對他做的一應小動作他都知曉,只是故意沒有理會。

此時京城城門下。

魏王早就接到了他們今日抵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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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他們一行車馬剛到城門,就看到一小隊精兵迎在了城門下,為首的就是魏王和寧喜。兩個多月沒見,魏王消瘦了不少,臉頰上的肉都熬沒了,反倒襯得他五官分明,眉色冷肅,與裴鈞更像是親兄弟了。

寧喜倒是沒什麽變化,一向的老成穩重,只是見到他們安然無恙地歸來,難免眼含熱淚。

但顯然魏王就是個強撐在外的花架子,一瞧見裴鈞從馬車裏鑽出,立即肩膀一塌,眉眼一垂,沖上去抱住裴鈞的腰,就哭道:“五哥!嗚嗚你可回來了!你不知道臣弟這段時日多辛苦,我都瘦了十斤了!”他低頭往裴鈞衣上蹭了下,“嗚嗚嗚小七也來了,他非要來,臣弟管不住啊……”

見魏王撲上去了,寧喜再是心情激動,也不好再上前,只守在馬車下等着。

裴鈞聽到小皇帝也來了,神情一凜,向前望去,果然看到了被精兵把守着的、做一身錦衣打扮的少年。

因是偷偷地出宮,随行不多,亦無禦前儀仗。

“胡鬧。”裴鈞斥道。

這麽點精兵,就敢私帶小皇帝出宮!那小子再不頂事,好歹也是大虞帝王。

魏王一抖,委屈道:“五哥你不知道,小七他都不聽我這個六哥的……”

裴鈞正要令他将小皇帝怎麽帶來的、怎麽帶回去,忽的車廂陰影內傳來輕輕一聲,道:“五郎。”

魏王聽見這聲,一愣,随即想到什麽,便躍躍欲試地向往內探頭。但都被裴鈞一巴掌給打了出去。裴鈞回頭,看他睜開眼睛,忙伸手将他扶着坐起:“你怎麽醒了?”

……魏王嚎成那樣,我能不醒嗎,死人都能叫他嚎醒了。

謝晏沒說,只從車窗縫隙裏遠遠窺了一眼,對裴鈞說了兩句什麽。

裴鈞皺眉,顯然不是很贊同,但仍喚人道:“寧喜。”

寧喜立刻上前。

遠遠的,小皇帝看到裴鈞臉色不悅,還朝他的方向不滿意地瞪了一眼,他心虛地垂下頭,拿腳尖踢着地上的石塊。沒多會,眼前出現一雙內監靴,是寧喜:“陛下,外面人多眼雜,天氣又悶熱,殿下請您上車。”

小皇帝看了看那駕車,猶猶豫豫地想問什麽,沒說出口,還是拽着寧喜袖子跟着過去了。

走到車前,寧喜為他掀開了一點簾子,小皇帝瞥見車內一片淡青色的衣角,他沒敢細看。馬車窄小,比他坐過的任何車辇都要小,他一時不知道該坐哪裏,猶豫了一會,還是鑽進去挨着攝政王坐了。

車內一角置着尊巴掌大的小香爐,燃起了淡淡的清涼香。

座靠上都鋪了軟綿的錦緞織物,四周車壁也鋪了不知道什麽材質的布料,摸起來涼絲絲的,後背靠上去還沒有那麽硬……其他的零散裝飾,都不單單是華貴,諸多妙思,連小皇帝自己的座駕也未必有。

外表這麽樸素的破馬車,回了這趟京,肯定不會再用了,早晚要拆掉的,攝政王卻也舍得在裏面花這麽多心思。

這些無不體現着車內人的驕矜尊貴。

可見魏王說的是真的,攝政王對這個謝晏,真的百依百順,無不貼從。

馬車轱辘辘地前行起來。

“五皇兄……”小皇帝怯怯地喚了一聲。

“嗯。”裴鈞應了一聲,不知打哪拿出本閑書,随手翻了一頁,“孤離京二月有餘,陛下的尚書治要背得如何了?”

小皇帝肉眼可見地抖了一下,沒想到攝政王歸京的第一句話竟就是考校他的學問,他自然沒有好好在讀,眼觀鼻鼻觀心地繃着嘴-巴,沉默片刻,微若蚊鳴道:“背到堯典……”

裴鈞先沒發作,但周身氣場不怒自威:“那孤走前給你留的那些奏章,可都看懂了?”

小皇帝幹巴巴說:“……看、看是看了的……”

但是沒看懂。

“啪!”一下阖書的聲音。

裴鈞登時心火乍起,擰眉道:“孤走前你就在學堯典,孤走了兩月,還在背堯典。就那麽十幾份奏章,你看了半年了!你是……”還沒說完,突然腳尖被人踢了一下,裴鈞看了眼正淡淡盯他的謝晏,沒再罵他是豬,克制着脾氣,只罵道,“蠢!”

小皇帝縮着頭,讷讷不言,眼看就要哭了。

裴鈞真是見不得他這樣,實在不知謝晏非要喊他上車來做什麽,讓魏王原封不動地送回去不好嗎,省得見了找氣受!

他才這麽一想,那邊謝晏不知怎麽又踢了他一腳,拿眼神向外甩了一下。

那意思顯而易見,是:出去!

“……”裴鈞看着謝晏,又看看小皇帝,不耐煩地嘆口氣,掀開簾子道,“寧喜,給孤牽馬來!”

裴鈞一看小皇帝就來氣,出去就出去,幹脆自己下去騎馬了。

簾子一落下來,車內就只剩下謝晏和小皇帝了,兩人誰也不說話。

謝晏倒是不覺窘迫,還撿起裴鈞摔在地上的閑書來看,翻了翻,頗有意思,他看得入迷,就仿佛車內并無其他人一般,看到精彩處,還笑了兩聲。

小皇帝看了看他的衣擺,聽他還在翻書,又壯着膽子往上瞧了幾分。

還沒看到臉,謝晏突然放下書,小皇帝吓得趕緊低頭,但謝晏只是看渴了,伸手去取-乳-茶來喝。

那裝-乳-茶的薄胎細頸壺浸在一只裝了冷井水的容器裏,謝晏一打開,有香甜的-乳-香散發出來,斟于杯中時,茶面上-乳-白勝雪,還漂浮着紅彤彤的小碎果子粒,但瞧着不像枸杞。

小皇帝正在想那是什麽,突然眼前遞來一杯-乳-茶,還有一塊甜酥糕。

他看了一眼,猶豫要不要接,對面謝晏就說話了:“陛下一大早來接五郎,恐怕沒進早膳罷?一杯-乳-茶,雖不至于飽腹,好歹填填肚子。”

小皇帝确實沒有吃早膳,肚子裏癟癟的,但他不敢拿,先是看了看窗外,見騎馬在外的攝政王沒說什麽,這才敢接過來酥糕小口啃,時而喝一口-乳-茶。

這-乳-茶真好喝,甜甜的卻不膩,是宮裏沒有的樣式,不知道禦廚能不能仿出來?小皇帝開始琢磨起吃的,就是不知道上面漂着的紅果子是什麽,宮裏有沒有。

正想着,謝晏答道:“那是五味子,一種可以做藥的小果子,有益氣生津,補腎寧心之效,酸酸甜甜的。”

小皇帝正嚼着一顆,聽他說是藥,立刻繃緊眉頭,不動聲色把它吐回了杯子裏,繼而将杯子慢慢放下了。

又這時,謝晏座下突然有東西一動,像是什麽活物要從座靠下面的垂布裏鑽出來。

小皇帝吓了一跳,人都快貼到車壁上去了,心口正跳得兇,倏忽,那東西拿腦袋頂開了垂布,往外一探頭:“嘎!”

他定睛一看,松了口氣,只是一只肥鴨子。

可是車裏為什麽有鴨子?

這鴨子好白,好幹淨,圓乎乎的。

謝晏把睡醒的甜甜抱起來,捋了捋羽毛,見小皇帝好奇,遂把甜甜往他腿上放去:“這是我和殿下一起養的愛-寵-,叫甜甜,你可以摸摸它,它不會咬人,很乖。”

甜甜剛睡醒,性情還算溫和,被小皇帝試探地拿手指淺戳了一下,也沒咋呼。

小皇帝第一次摸到這麽軟的還是活的小東西,到底是孩子,沒多會就抱着甜甜愛不釋手了,還學着謝晏的樣子,從食盒裏抓了一把甜甜愛吃谷粒喂它。

裴鈞在窗外看到他摸自己小閨女兒,頓時啧了一聲,小皇帝聽見了,正在猶豫要不要放下甜甜……

對面的謝晏就一把推上了窗縫。

裴鈞:“……”

但小皇帝也不敢多摸了,默默地放下了鴨子。

謝晏自己抱起了甜甜,一邊揉它的毛玩,一邊繼續看那本書。他眼睛落在書上,餘光卻注意到小皇帝不止一次地偷偷打量他,但每次謝晏擡眸時,小皇帝都立刻垂下腦袋去看鞋尖。

馬車進了城後,行駛平穩,周遭響起賣早點包子馄饨的吆喝聲,謝晏看小皇帝姿态拘謹,冷不丁問道:“你很怕我?不然這一大早天才剛亮,你就迫不及待追到外城門來,恐怕來接五郎是假……來看我才是真吧?”

小皇帝一顫,頭垂得更低。

“讓我猜猜你為什麽怕我……是聽魏王說,我醒了。”謝晏慢悠悠道,“宮裏還有不少曾服侍過我的舊宮人,雖被打散了分到各宮去,你若想找幾個問一問,應該不難。是他們跟你說了什麽?”

小皇帝咬着唇,也不吱聲。

謝晏看他不願說話,也就算了。轉而自己端起乳茶又喝了一杯,一邊閑散地翻過一頁書,一邊問起另一個問題:“陛下,《尚書治要》您真的只背到《堯典》篇嗎?”

小皇帝一皺眉,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下,見謝晏視線仍專注在書上,睫下眸光不由充滿戒備,口中卻道:“嗯,朕很笨……”

謝晏笑了一下,只當沒看見,須臾道:“《堯典》篇是挺難背的,我當初也背了大半年呢。不着急,會背下來的。我琢磨出了一種辦法,可以讓人三天就背下全部的《尚書治要》。”

“真的嗎?”小皇帝擡起頭,臉上一副期待渴望的神色,眼珠子卻在滴溜溜地轉。

謝晏道:“真的,你想學嗎?”

小皇帝先點了頭,又搖頭,繼而又點頭,正糾結要不要說學,忽的外面寧喜傳話道:“陛下,到宮門了。”

謝晏默默觀察了他一會,見他聽見這話,長松了一口氣,幾乎沒等宮人來扶,就急不可待地鑽出去跳下了馬車。正要溜,忽的背後謝晏推開窗縫,朝他笑道:“陛下!那個法子……您若想學,臣可以教您。”

小皇帝頭也沒回,帶着十七八個出來跪迎的小太監宮女以及儀仗們,浩浩蕩蕩,一路跑進了皇城。

謝晏望着他逃似的背影,喃喃自語道:“裴家的兒郎,哪有一個是真正的蠢貨。”一低頭,看到了不遠處笑嘻嘻的朝他獻殷勤的魏王,“嗯,除了魏王。”

魏王剛想沖謝晏打招呼,就被裴鈞也一腳揣進了宮門。

魏王嗷嗤一聲:“為什麽!五哥都回來了,怎麽還要臣弟在宮裏啊!”

裴鈞?裴鈞自然是要親自送謝晏回家的。

寧喜歡天喜地的,引着載了兩位主子的車馬往王府去。

裴鈞一上車,就摟住了正抱着甜甜閉目養神的謝晏,兩人黏糊了片刻,又被謝晏推開:“……熱。”

“你跟那小東西說什麽了?”裴鈞抱來小閨女兒,掀開它的翅膀和短短的尾羽看了看,底下的毛似乎又換了幾根。

謝晏打在他手上:“成何體統,怎麽還掀小姑娘的裙子的?”

裴鈞道:“是爹,又不是旁人,怎麽就不能看了?”

謝晏瞥他,又沒正經地伸手摸過去:“那也讓我掀你的看看?上次被我薅掉了幾根毛,我也看看長出來了沒有……”

“……”裴鈞一把抓住他的手,“光天化日,又在城裏。”他握住謝晏的手按了按,又湊到他嘴角一親,“回去給你掀。”

謝晏笑了,也沒真打算掀,就靠他懷裏,叫他幫自己捏捏肩膀。

裴鈞順勢攬住他肩,用巧勁兒捏了一會,感到掌下關節結塊了似的,許是坐了太久馬車,即便車內鋪得再綿軟,也難免疲累。謝晏被捏得舒服的呻-吟一聲,任那手滑到後背,也一塊揉了揉。

沒多會,裴鈞瞥到一旁多了半杯沒喝完的-乳-茶,而壺裏卻空了,他又問及那小皇帝的事,陰陽怪氣的:“你叫他上車來,總不至于是喊他喝茶的吧?這乳茶合你口味,就買到這麽點,孤一路上都沒喝上一口。”

謝晏嘲笑他連一杯-乳-茶的醋都要吃,仰頭道:“那你還來得及嘗嘗,我嘴裏或許還留了點餘味。”

裴鈞不遑多讓,低頭深入品嘗了一下:“嗯,甜。”

謝晏舔過嘴唇,這才說到正經事:“之後的事,你有什麽打算嗎?”

裴鈞問:“你指什麽,西狄?”

謝晏道:“別裝傻。”他将下巴靠在裴鈞肩上,從窗縫裏看向那巍巍遠去的皇城,眉頭越皺越緊,“那個位子,你也想坐嗎?如果你也想坐的話……”

如果裴鈞要那皇位,那……小皇帝是留不得的。

謝晏眼底浮出一道狠絕,如果裴鈞要,無論如何他都會幫他得到。

要名正言順,還要永無後患。

裴鈞如果做,自然要做千古一帝,謝晏不願他在史書上多留哪怕一星半點的污跡。

謝晏想到一步,就習慣性地往下多想無數步。

裴鈞似是感受到懷中人的氣場變了,他将趴伏在自己身上的謝晏撥了個面兒,讓他面朝自己枕在臂彎裏,拇指從謝晏眉頭撫過:“別皺眉,孤不要那些。”

謝晏一愣,大腦瞬間停擺:“……不要?”

裴鈞挑眉,戳戳他的臉頰:“你也以為我想要的是那個位子?那個位子如果孤想坐,當年殺進宮城時,孤就坐上了,輪不到裴祯那小東西。”

謝晏也有點不懂了,那不然呢,你多年只做攝政王,日夜操勞,就為給他人做嫁衣裳?

“皇宮裏不是什麽好地方。”裴鈞道,“孤不想被它吞噬。而且……”

謝晏:“嗯?”

裴鈞低頭:“孤不想做皇帝,不想三宮六院,四妃八嫔。也不想看一堆女人為了争那幾個晚上的-寵-愛,滿腹陰謀詭計,鬥得你死我活。那些事孤見得太多了,孤聽着就惡心。”

他眸中隐隐流露出厭惡。

裴鈞只是想嘗嘗,這所謂權力頂峰的滋味,究竟是多麽迷人,引得無數人為它頭破血流。

如今嘗了,不過如此。

當不當這個皇帝,有何重要。

謝晏沒說話,心想,他或許還在為梅妃的凄慘結局而耿耿于懷。

但是哪個宮城之中不是如此,就連一向以和睦而被傳為佳話的南邺皇室,後宮也免不了那些争-寵-戲碼,只不過更溫和些罷了。

謝晏摸了摸他的臉,想叫他不要那麽傷心。

“不過,”裴鈞捉住他的手,“如果你想做皇後,孤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謝晏貌似很心動。

裴鈞松開他的手,去擦他鬓角流下的一滴汗,道:“真想做?”

謝晏拂去他趁機揩油的手指,換了個涼快的方向趴着:“就我一個人,有什麽意思?鬥都沒人跟我鬥。以後你不-寵-我了,我就自己在後宮裏,天天數着花瓣——他今天會來,他今天不會來,他今天會來,他今天不會來……”

裴鈞:“……”

“宮女見我不受寵了,給我送冷掉的飯菜,還往飯菜裏吐口水。我肚子裏生不出兒子來,那群大臣還會跪在宮門以死相谏,你到時候一氣之下把我打入冷宮。我和甜甜父女兩個,寒冬臘月,凍得瑟瑟發抖,衣服也不能穿,飯都沒有,只能吃糠……你哪天氣不順了,還會拿着鞭子來抽我,罵我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他說的詳細,那些大臣是怎麽死谏的,宮女們是如何見人下菜的,糠是如何噎人的,裴鈞的鞭子是如何落在他身上,打得他求饒的……

好似他親身經歷了似的。

說到動容處,還自己翻個身,憂心忡忡地跟他商量:“唉,我吃糠沒關系,沒衣服穿也行。可甜甜是你寶貝閨女兒,你能不能別餓着她?”

裴鈞失笑,怎麽就給他吃糠了,又何時抽鞭子逼他生兒子了。

他若真能生,別說兒子不兒子,就是蛋,裴鈞都好好伺候着。

謝晏想到這裏,愈發長籲短嘆起來,仿佛已經提前看見了自己令人絕望的未來。他看着裴鈞幽深的眸子,不由喉嚨吞咽了一下,輕聲哀憐道:“要不先适應着,今晚開始我便不穿衣服……”他遲疑地瞥了瞥裴鈞的臉色,求饒道,“就是我肉薄,容易留痕跡,你拿鞭子抽我的時候,輕一點……”

裴鈞捂住他的嘴,微微眯眼:“你再說下去,孤可真忍不住想試試了。”

謝晏眼睛一亮。

裴鈞吻住他:“但不是現在,此事重大,需得等你身體好全了再議。”

謝晏身體已經好了,只是體質還弱一點,可林太醫也說了,這是多年積弱,急不得。

他即便一日不落地吃着太醫院的藥,一個月療程也不過是讓元氣充足一些,不那麽容易生病了而已……若要想徹底恢複成以前那樣,少說也要三五年。

難道三五年內,裴鈞都不打算對他……?!

謝晏心下大駭,裴鈞真有可能忍得住!

他年紀輕輕,還沒進門,就要守活寡嗎?

謝晏愈加凄怆,忍不住坐起來,想要和裴鈞好好理論理論。告訴他這事是人之常情,只要溫柔些并不會對身體造成損害,沒必要真等三五年……

正想着,突然,馬車一停,寧喜牽着缰繩,長“籲”一聲。

寧喜望着逗留在王府階下的一人,猶豫了一會,回頭向車內道:“殿下,侯爺……”

謝晏推開窗,朝外看去,頓了一頓。

裴鈞順着他視線亦看了一眼,臉色随即沉了下來,嗤道:“陰魂不散。他又來做什麽?上次找羞辱還不夠?——寧喜,叫人把他扔出去,扔遠點!”

寧喜正要下車喊人。

那人一身素衣,都起了褶子,估計很多天沒換過了,身形也必上次見他時消瘦很多,眼睛亦熬得通紅,不知在王府門前徘徊了多少日。

不等侍衛上前拿人,他朝着馬車的方向撲通一跪,嗓音略顯沙啞:“晏哥……平安侯!母親重病,病裏一直在念你……我知道你不願見我,可如果不是她命在旦夕,我也沒臉來叨擾你……你看在、看在她也曾養育你多年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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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有點忙,每天都忙到很晚,導致更新稀稀拉拉的,是我的錯qaq

最近差不多忙完了~

感謝在2022-03-27 03:45:23~2022-03-28 00:53: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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