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攝政王離京兩月, 當時寧喜對外的說辭,是攝政王舊疾複發,需得靜心調養。
前朝雖未罷朝, 但缺了攝政王, 年幼的小皇帝也無法主事, 只是走個過場便散了。京中早就流言遍飛, 有傳攝政王病重不治的,有傳攝政王已被毒殺只是秘不發喪的……以至于京中各股勢力蠢蠢欲動。
但如今攝政王重歸朝政, 不過三四日,便嚴懲了數名玩忽職守、結黨營私的臣子, 平息了各路非議。
連帶宮中也被換了一批人,只因查出幾個內外勾結, 在小皇帝面前煽風點火胡說八道的宮婢內監。其中不乏有伺候了幼帝多年的,被當衆杖斃,以儆效尤。
上朝時,衆臣子重新體會到了攝政王初掌權那年時的狠厲, 連頭也不敢擡了, 生怕說錯一個字,就被拉出去砍了腦袋。
由此, 朝野內外,再無人敢多置喙一句。
還有一個愁苦之極, 不敢說話的, 就是小皇帝了。
禦書房裏,小皇帝悶着腦袋看折子, 都是被批閱過的, 他翻上兩眼,按寧喜分門別類排好的順序, 只在重要的折子上印個章兒就完了,時不時還惴惴不安地往左下首的大桌上瞧一眼。
“這幾份折子,孤已批過。”裴鈞連茶也顧不上喝,将積壓的折子火速處理,交給寧喜呈上去,“洪堯的水患是急事,還有地方上奏石灤鄉多戶生疾,疑是熱疫,此事是重中之重,孤已安排太醫院着人前去驗看……陛下可看看有何補充。”
被點了名,小皇帝捧着折子幹巴巴道:“皇兄安排得很好,都聽皇兄的……”
裴鈞看了他一眼,眉頭深蹙,又道:“南方諸郡報盜匪猖獗,陛下對剿匪将領可有想法?”
“……”小皇帝怯怯地阖上了折子,“皇兄定就好,這些我……朕也看不懂。”
裴鈞正端起一杯消暑茶,聞言“砰”一聲将茶杯重重放下:“裴祯!你——”
小皇帝知道他又要罵人了,指不定還要拿折本子砸他腦袋,下意識就把頭一縮。
“咳咳!”右下首突然響起幾聲清咳。
“……”裴鈞壓下眉間青筋,哼了一聲,斥了聲“不懂還不學”就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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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等了會,也不見他發作,只聽見他重重翻頁、重重放筆的聲音,半晌偷偷睜開眼睛,看攝政王确實壓下了怒氣。他微微驚訝,這才将視線轉到右邊,看向那一早就随着攝政王一起進宮來的男人。
對方一襲大緋色繡仙鶴的官袍,頭戴玉冠,愈襯得他眉若煙雲,面容俊美,此時,他正安安靜靜地翻着一本書看,時而在書上标記些什麽。
過了半個多時辰,裴鈞終于把公務全部料理完,見上首的小皇帝又是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心裏就惱,教了這麽多年,養只貓狗都能認字了!但還沒張嘴,對面書案上就又響起置筆聲。
清脆而幹淨利落。
裴鈞再不悅,也硬是憋了回去,囫囵灌了滿杯消暑茶,欲言又止看了對面的人一眼,拂袖而去。
攝政王兩次怒而未發,小皇帝心驚膽戰,直到他帶人出去了,連寧喜也沒留,這才極輕地松了口氣。
随即,他又凝起精神,戒備地看着那位緋袍青年。
攝政王雖冷厲嚴肅,但小皇帝與他好歹算是兄弟,相處多年,已經熟門熟路知道該怎麽應付,而眼前這個……更令他心慌。
更不說,攝政王将他帶進宮時,竟說此人是新給他安排的……太傅。
小皇帝神色複雜地盯着謝晏看了一會,不敢說話——比起攝政王,他更不想與謝晏對上。那日馬車裏的事,他還沒忘。
謝晏在他的視線裏若無其事地寫着東西,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小皇帝揣摩不透攝政王把謝晏留下的心思,更不敢離開,只好苦不堪言地翻開桌上的折子,佯裝在看。
可等他把桌上折子都看了個遍了,謝晏也不出聲,殿裏卻安靜得落針可聞,只有從謝晏那裏傳來的沙沙的書寫聲,連個進來換茶的宮女都沒有。
小皇帝口幹舌燥,終于忍不住了,開口道:“謝侯……謝卿?謝大人?”對方垂眸不應,他想了想,老老實實喚道,“謝太傅。”
謝晏這才抿唇,應下:“臣在,陛下何事,可是有看不懂的地方?”
他都如此說了,小皇帝只好翻了幾本折子出來,随手指道:“這裏确實不懂……”
謝晏放下筆,施施然走到禦案前,低頭看了看。
小皇帝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味,有些苦,但并不令人讨厭。
謝晏提筆指點了他兩句折子上的事情,微一偏頭,見他盯着自己看,十分緊張的樣子,遂放下筆道:“陛下,難道臣臉上有字?”
小皇帝猛地回神,低下頭,小手緊繃着放在膝上,猶豫了一會才問:“朕之前的太傅呢?”
謝晏笑了一下:“攝政王殿下-體恤趙太傅年邁,已允他回家享受天倫之樂。陛下更喜歡趙太傅?”
小皇帝稚嫩的臉上露出幾分苦惱,抿着嘴搖了搖頭。
其實哪個太傅對小皇帝來說都無所謂,反正都是攝政王安排的,但是謝晏就……他和攝政王那麽親密,只怕早就跟攝政王說了什麽話,如今攝政王派他來,恐怕是以太傅之名,行監視之實。
一個攝政王就夠可怖的了,如今還多個狐貍似的謝晏……
自坐上皇位的第一天起,小皇帝就知道,這龍椅原本是不屬于他的。他坐得實在是燙屁-股。剛登基那陣子,母妃抱着他夜夜垂淚,生怕不知道哪天,攝政王就把他們母子殺了。
他其實并不很想坐,如果攝政王想要,他巴不得早日還回去。
小皇帝擰起眉頭。
他雖然不說話,但謝晏心裏卻明白這小東西在想什麽。
“陛下。”謝晏想了想,微躬下腰身,“陛下害怕攝政王?害怕臣,怕臣是攝政王的耳目和奸細,恐臣和攝政王密謀,對您不利?還是有人告訴陛下,您若插手政事,攝政王終有一天會容不下你,像對待大皇子那樣對待你?”
小皇帝吓了一跳,忙道:“自然沒有。”
但心裏顯然是這樣想的。
奪宮那日,裴鈞渾身浴血,一手提劍,一手拽着大皇兄的人頭,踏上鳴銮殿的臺階。那副血染的畫面,小皇帝這輩子也忘不了。
這讓他如何不害怕攝政王。
謝晏嘆了口氣:“有些前塵恩怨,你那時還小,并不知道。大皇子不端不仁,平日便多仗勢貪贓枉法。先帝病重,他起兵逼宮,甚至派兵控制了多位皇子和半數朝臣,實非明君之選。況且大皇子一直視殿下為眼中釘,還險些毒殺殿下。兩人勢同水火,那日殿下若不殺他,日後死的便是殿下……這是為将、為君者必做的舍棄。”
小皇帝眉頭微皺,欲言又止。
他想問,既然攝政王能舍棄大皇兄,是不是将來也會舍棄我呢。
但他不敢問。
謝晏知道小皇帝可以聽懂,繼續溫聲道:“許多人指摘殿下殘暴,屠戮手足、戕害忠臣,颠倒是非。陛下,您很聰明,您仔細想想,除了大皇子,殿下當真對兄弟冷血無情嗎?對待朝臣、子民,殿下又是否真如流言所說,殘暴不仁?”
那場奪宮之變,只有大皇子身死,其他參與逼宮的皇子,最重就是貶為庶人,或者發配到窮山僻壤。剩下的兄弟如今都各自領了封地安居樂業。
更不說魏王這樣的,死活不願就藩,攝政王罵得倒是很兇狠,罰也罰了不少,卻也沒真的降罪。
這些年被殺的大臣們,雖說死法凄厲,但罪狀條理清晰,無一冤錯,都是該殺該罰之人。
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時期,攝政王用這些看似酷厲的手段,确實起到了殺雞儆猴之效,正因為百官對他的懼怕和忌憚,才讓動蕩的大虞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平穩了下來。
至于那些三天兩頭叱罵攝政王殘暴冷酷、動不動就要觸柱死谏的,他們罵攝政王的嗓門,比宮外賣豬肉的都響亮了,如今還不是都好好地活在朝上。
不得不說,大虞這幾年在攝政王的治理下,确實風調雨順,蒸蒸日上。
小皇帝順着想到這些,心下動了一動,有些動搖。
……其實攝政王對他也不差。
尤其是那年,已身為太後的母妃得了種罕見難治的疾病,宮裏太醫束手無策,是攝政王遍尋名醫為她診治。
後來母妃薨逝,他哭得大病一場,是攝政王不分晝夜地照顧他,喂他吃藥,還抱着他,哄他說,太後只是變成了天上的星星,回到了月亮身邊。如果他思念母親,可以向着月亮祈禱,母親都會聽見。
攝政王并不怎麽會抱人,小皇帝還隐約記得,他的臂彎硬邦邦的,但很暖和。
小皇帝也記得,他開蒙後初寫的第一幅字,就是攝政王握着他的丁點大的小手,一筆一劃寫出來的。
母妃原本只是一位嫔妃身邊的宮女,身份低微。先帝皇子衆多,并不怎麽在意他們母子,他長到三歲,連父親的臉都沒有記清,更別說是來自父親的關愛。
是攝政王如兄如父般,将他拉扯大,雖然攝政王形色嚴厲,寡言少語,但每遇危險,都似無堅不摧的大山一般擋在他面前。
是啊,就算旁人都說攝政王無情,他怎麽可以忘了皇兄對他的那些好呢?
小皇帝愈加愧疚。
謝晏趁熱打鐵道:“殿下或許是脾氣兇了點,但他若當真見不得你好,怕你長大奪他的權……他直接對你不管不問,讓你玩物喪志,不是更好嗎?或者,當初就殺了你,更簡單。又何必為你請那麽多名師教你功課、逼你學政。還每每因為你不好好學,而氣得自己上火。”
小皇帝莫名就被他說得有些慚愧:“我……我其實都學了。”
他只是害怕攝政王,而故意裝出一副憨笨的模樣。
誰知道裝了這麽久,攝政王沒有看出來,反倒讓第一次見面的謝晏給一眼看穿。
天知道那日馬車裏,他被謝晏委婉戳穿時,後背出了多少冷汗。
畢竟他來之前找了些舊宮人打聽謝晏的事,在腦海裏構築了一個多智、狡猾、奸佞的形象。等他真正見到謝晏時,潛意識就覺得,這個人不是他能輕易騙過的。
謝晏當然也知道,回京那日初見小皇帝第一面,他便知道這孩子很聰明,是個做皇帝的好苗子。
這種聰明若能有人好好引導,小皇帝将來定然很有出息。只是裴鈞不擅長養孩子,又身份尴尬,不好逼迫,才被他愚笨乖巧的假象所蒙蔽。
既然謝晏都攤開說了,小皇帝也沒有繼續僞裝的必要,但過了會,他仍憂心道:“五皇兄他……真的不要皇位嗎?”
謝晏失笑,很想揉一揉小皇帝的腦袋,但手伸了一半想到他好歹也是一國之君,又收回來了:“如果他想要,便會直接搶,背後放冷箭的行為他看不上。”
小皇帝想了想,好像确實如此,以攝政王的能力,想要皇位又何必整那些彎彎繞繞。
他不做,或許是真的不想做。
“陛下。”謝晏半蹲下來,溫和地握着他的小手,“臣身體不好,五郎他經年打仗,亦是一身暗傷。我們都祈盼着陛下能早日親政,再給五郎一塊山清水秀的封地,讓我們白鹿青崖,逍遙自在……臣問陛下,陛下願意做個好皇帝嗎?”
小皇帝被問得一赧,有些無措,小聲道:“我、我自然是願意的……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五皇兄他就做的很好……”
謝晏耐心道:“只要你願意做,臣與五郎都會傾囊相授。我們會将一個空前興盛太平的大虞交到您的手中,只要您想,您就是天下霸主。”
小皇帝聽着他所描繪出的盛世大虞,小小的胸腔裏也不由慷慨激昂起來。
他看着謝晏的眼睛,那眸子像顏色淺淡的琥珀,孩子最是敏感,他能感受到謝晏傳遞過來的堅定和溫柔,須臾,眼睛就紅了幾分。
小皇帝看到謝晏眼睛彎了,似乎是在笑話他,他臉也漲紅,又無處可藏,鬼使神差地就把臉湊近埋進了謝晏懷裏。
謝晏任小孩子把眼淚抹在自己連夜新裁的官服上,拍了拍他的後背,笑嘆道:“陛下,快快長大吧,早點為五郎分憂,好嗎?”
“……”小皇帝趴在他胸-前,委委屈屈地“嗯”了一聲。
這塊壓-在小皇帝胸口的巨石,被謝晏撬開了幾分後,果然成效顯著。沒多會,他抱着謝晏蹭夠了,就揉了揉眼睛坐直了,當即拿出了一股“朕要做天下共主”的氣勢,精神振奮地翻開折子,認認真真地看。
小孩子還是好哄,即便他貴為皇帝,也不過是個孩子。
也就是裴鈞那個狗脾氣,不知道怎麽帶孩子,還不會好好說話,才讓好端端的兄弟兩個整成這幅局面。
謝晏欣慰地搬來椅子,坐到旁邊,一邊繼續在書上做批注,偶爾解答小皇帝的疑問。
待小皇帝半知半解地把裴鈞拿給他學習的折子都看完,謝晏也差不多把手上的《尚書治要》都批注完畢了。
小皇帝接過來一看,又不禁驚嘆,這上面朱筆标記之處,都是十分重要的地方,而且做出的批注比之前太傅們的講解更加清晰易懂,在有些頁面,他還夾了紙片,列舉了有助于理解的實例。
一本枯燥無味的治國書,順着謝晏的批注看下去,竟多了幾分趣味。
不愧是當年先帝欽點的探花郎。
據舊宮人說,謝晏有狀元之才,只是礙于他尴尬的身份,才只給了個探花。否則以他的才學,将來必能拜相。
欽佩之餘,小皇帝又不禁對謝晏多了幾分尊敬。
裴鈞回來時,天已擦黑,禦書房早就空了。
他向宮人詢問了皇帝去向,才循跡來到禦花園,遠遠的就看到一處涼亭裏,謝晏正與小皇帝在作畫。亭子檐角挂着幾盞八角琉璃燈,一面亭柱間還牽了細繩,上面挂着墨跡未幹的畫作。
裴鈞原本還擔心謝晏,眼下見到一大一小其樂融融,反倒是自己多管閑事了。
他踱步過去,因衆宮人向他行禮,自然驚動了亭中的人。
小皇帝見攝政王回來,雖有謝晏開解在前,但對裴鈞那股活人勿近的氣勢還是有些害怕,不由拽了拽謝晏的袖角,仰頭看他,小臉皺着:“太傅……”
謝晏與他約好了,不會把小皇帝裝笨蛋騙裴鈞的事告訴裴鈞,但小皇帝以後就要好好學政。于是安撫地拍拍他的手:“放心,咱們拉過勾的。”
小皇帝看見裴鈞進來了,還是躲到了謝晏背後去。
裴鈞見一下午不見,這小東西竟然學會扯謝晏當擋箭牌了,眉眼愈加犀利了幾分。
謝晏瞪了裴鈞一眼,低頭和悅地對小皇帝笑了笑,兩人一番眼神交流,看得裴鈞愈加吃味。
沒多會,小皇帝讪讪地從謝晏背後出來了,從桌上拿起一份紙卷,走到裴鈞面前,低聲道:“皇兄,我做了一份文章,請皇兄幫我看看……”
裴鈞原本盯着他看,聽他竟做了文章還拿給自己看,他半信半疑地接過紙卷快速一覽……雖尚且稚嫩,只能算文辭通順,但至少不是先前那些狗屁不通的東西了,不禁吃驚了一下。
不過一下午,進步委實不小。
但他與小皇帝多年的相處模式,讓兄弟兩個都如刺猬似的,裴鈞下意識又要說出不好聽的話來,謝晏立時皺起眉頭看着他,裴鈞想到昨日湯池裏與謝晏的約法三章,只好咽下,改口別別扭扭地道:“嗯,不錯。”
雖只有短短三個字,小皇帝臉上卻浮起一層喜悅,他擡頭看了看謝晏,又進一步,拿起一副畫遞到裴鈞面前:“皇兄,我、我還畫了副竹,是謝太傅教我的,想……想送給皇兄。”
裴鈞接下畫作,也誇獎地點了點頭。
小皇帝更加高興,謝晏贊賞地朝他笑了笑:“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便學到這裏罷,陛下也該用膳和休息了。剩下的,臣明日再講。”
小皇帝面色紅撲撲的,飛快地道了聲“謝謝太傅”,又老老實實向攝政王請個安,便帶着一衆宮婢太監嘩啦啦地跑了。
謝晏微笑着目送小皇帝遠去,轉身将桌上筆墨收拾了一下,正在筆洗裏涮洗毛筆,忽的後背覆上一具熱烘烘的軀體,他一僵,随即放松下來,朝亭下左右看了看:“做什麽,這是在宮裏!”
裴鈞從後攬着他,一手覆上他胸-前,摩挲着他官袍胸口的繡樣:“一下午你都和這小子在一起,孤不悅。”
謝晏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汗味,還有馬匹皮毛的腥臊氣,問道:“你去校場了?”
裴鈞逗着他的喉結:“孤無處可去。”
“這話說得。”謝晏含-住他探上來的指尖,咬了咬,“好像是我把你趕出去了似的。”
謝晏昨日與他約法三章,以後教導小皇帝一事都交給謝晏,他不插手,也不許再對小皇帝說重話,只做好一個和善少言的兄長就行。
裴鈞昨日頭昏就答應了,連夜命人趕做了官袍。
雖說他先前無官無職,一躍成為天子太傅,确實有些逾矩,但裴鈞不在乎,若非恐遭百官死谏,他恨不得直接給謝晏個丞相之位。甚至夢裏都夢見謝晏一襲官服,立在文官之首的模樣……
那一定很好看。
今日清醒了裴鈞才猛地回過神來,倘若謝晏成了謝太傅,那勢必會減少與他在一起的時間。
但反悔已來不及了,官袍都做了,裴鈞不滿道:“謝太傅,你跟他說什麽了,他這麽聽你的話?”
謝晏不答,笑道:“你去問他好了。”
“孤不問,孤只拷問太傅……”裴鈞指尖挑開他領間的兩粒扣子,手向裏一伸,微微眯着眼睛,意味深長地道,“謝太傅,孤早上就忍着沒說,太傅穿着這身官袍,真讓人心動。”
裴鈞不知哪來的惡趣味,一直在他耳旁喚“謝太傅”。
太傅掌佐天子,經邦弘化,其職至重,其位尊崇。應該是全大虞最循規蹈矩、嚴謹正經的人。
而如今這位太傅,似孩童一般被攝政王分膝抱坐在腿上,惡意揉捏——旁人怎知,剝開這位天子之師的厚重官袍,內裏是怎樣一副浪蕩之軀。
謝晏自然知曉這位攝政王殿下在想什麽,适度配合地讓他磋磨了一會,以滿足他這小小變-态的欲-望,只在他還要過分下去時,才笑罵着把他手爪子提了出來:“還沒摸夠?臣可不想上任第一天,就被人彈劾當衆勾-引攝政王。”
“孤已将人都遣走了,謝太傅,解開讓孤好好摸摸。”
謝晏打了下他的手背:“那也不行。”
裴鈞回味了下手指上殘留的那官袍衣襟內,兩顆硬挺柔韌的感覺,可惜地看着“謝太傅”一本正經地将官袍系好,又恢複成清風明月似的,只臉上的薄紅能流露出一點這位好太傅的本性。
他舔了舔牙齒,雖沒再亂摸,但心裏已在設想,等他身體徹底養好了,就逼他穿上這身官袍,這般如何、那般如何……他不是喜歡作畫嗎,就讓他用那兩顆,畫梅花……
謝晏看他那快用眼神把自己剝光的神色,便知他又沒在想什麽正經事,兩手捧住裴鈞的臉,狠狠吮了下他的唇:“想也不許想!”
裴鈞嘆了口氣,只好将他松開,見天色已黑,便道:“這麽晚了,便不回去了罷。孤已命人将你曾經住過的宮殿收拾了出來。晚膳也叫人備了,還做了冷淘。”
謝晏教了小皇帝一下午,那孩子打了雞血似的,他多年沒這般耗費過心神,也确實累了,點點頭:“也好。”
晚上兩人吃了冷淘,解了暑意,謝晏時隔多年重返童年舊宮,忍不住繞着小宮裏散了一圈步,看着少年時種下的幾棵花樹已經長成了枝繁葉茂的模樣,樹上還被小雀兒做了窩。
正在翹着腳看窩裏的蛋,便聽聞殿內傳出悠揚古樸的樂聲。
謝晏沿着曲音走了回去,看到裴鈞已簡單沐浴過,正臨窗吹奏一管樂器,似笛非笛。裴鈞在窗內,他趴在窗外看他,待他一曲終了,才好奇道:“這是什麽?”
裴鈞将那比手掌稍長一些的小笛給他:“一種在北境邊外流行的北笛。”
謝晏拿到唇邊嘟嘟地吹了幾下,沒多會就找到了吹奏這種小笛子的方法,勉強能奏出斷斷續續的聲音,但并不好聽,甚至有些刺耳,驚得那窩裏的小雀都撲棱棱飛了。
裴鈞借着教謝晏吹笛,又不老實地折騰了一會,直到看夠了,才允謝晏将這身官袍脫下,換上了寬松舒适的寝衣。
兩人半靠在床上,謝晏趴在他胸口把玩那支北笛,裴鈞拇指摩挲着他細膩的肩頭,享受了一會這樣的安寧,才道:“若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謝晏将手指插-進他的指縫中:“将來會的,有我在。”
将來會的,他們都知道,只是不是現在。現在,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過只要有謝晏在,裴鈞心裏的焦躁和暴戾總能被撫平,就像滋潤他幹涸心田的清泉。
“福景宮怎麽樣了?”謝晏突然問。
福景宮正是扣押那群西狄使團的地方。
裴鈞閉着眼,想到那群人便不很耐煩:“你說要晾着他們,孤就一直沒露面。按你說的,孤讓守衛漏了點吐伏盧屾的消息進去,他們先時沒動靜,這兩日卻屢次想派人遞話,孤也沒理。西境那邊得到我們放出去的微末消息,也開始急了,大概是兩邊都坐不住了。”
“既然坐不住,那就見見罷。”謝晏突然從他胸口撐起,看着他道,“攝政王殿下,給你五十萬精兵,将西部邊境向外推一千裏,你有幾成把握?”
裴鈞眉色凝重,沉默了一會,卻答非所問:“用不了那麽多。”
謝晏一怔,随即嗤的一聲笑了:“不愧是我戰無不勝的五郎。”
近年西狄皇庭愈加荒淫無道,西狄邊境軍受中央所累,無法自足,便被迫常常侵擾大虞邊境,致西境兩國百姓苦不堪言,裴鈞有野心,早就想重新劃分西部邊境了,苦于師出無名,只能暗中積蓄力量。
別說一千裏,裴鈞的野心甚至直搗西狄皇庭。
只是多年來,這份雄心他無法與人輕言,即便是窺到他一線心緒的紀疏閑,聽了都難免猶豫,委婉谏言是否這心太大了,擔心大虞吞不下。
只有謝晏道:“五郎,你只管前行,我會助你實現所有的野心。”
翌日早朝,裴鈞便吩咐下去,道七日後,宮中重開宴會,百官出席,着禮部與鴻胪寺協理,拟章程出來。
意在與西狄使團重談和平聯姻之事。
朝野內外都不由議論紛紛,想兩月前攝政王顯然是對西狄公主無意,如今怎麽反倒突然同意聯姻。更有主戰派,私下憤憤揣度起是否那西狄公主有什麽魅術,迷惑了攝政王。
但不知是哪裏傳出的風聲,說西狄使團貍貓換太子,假意和親,實乃圖謀不軌。
七日間,有人眠得香,有人食不下。
風言風語堵不住,自然流進了福景宮裏,坐立難安的吐伏盧柔一腳踹開了旁邊房間的門,提起瘦削了一大圈的九皇子:“你究竟是誰?!”
九皇子惶惶不可終日,神色飄忽地道:“柔兒你說什麽,我當然是你九哥……你難道連我也不信嗎?”
吐伏盧柔也不敢妄斷,這個人确實是與衆皇子公主一同長大的九皇子不錯,但外面的傳言總不會是空穴來風。大虞人雖然好吃好喝地将他們供在福景宮裏,對他們畢恭畢敬,但又不許他們離宮半步,顯然是在調查什麽。
自上次宮宴,宮奴落水那件事,吐伏盧柔回來後冷靜下來,越想事情越是蹊跷。
直到前幾日,她使金銀珠寶“賄賂”了守門的侍衛,打聽到一點模棱兩可的消息,得知這件事可能與使臣悉羅雲有關,愈加感到驚悚。悉羅雲不見了,加上九皇子聽聞風聲之後,被什麽吓破了膽似的,魂不守舍。
吐伏盧柔就算只是個不懂朝政的公主,也發覺出其中的異樣來。
她不禁也開始懷疑起這個“九皇子”的身份。
只是這中間有太多秘密了,她問不出來,也想不通。身處異國他鄉,她再嬌蠻,再看不起九皇子,能倚仗的也只有能話事的九皇子。
如今那個攝政王傳話來,七天後要重開談和宴會,吐伏盧柔心裏感到一絲希望的同時,又升起一股不安。
倘若真如流言所說,這個九皇子身份存疑……
天知道那個殺-戮成性的攝政王會對她做什麽!
只怕這場宴會是鴻門宴!
當初父皇讓她來和親,是希望她能靠美貌迷住大虞攝政王,父皇還對她說,将來裴鈞定能踹掉那-乳-臭未幹的小皇帝,登基為帝,到時候憑她的本事,指不定可以撈個皇後當當,再不濟,也是個貴妃。
吐伏盧柔心想,她在西狄再得-寵-,最好也不過是被父皇指給某個大臣,若是不幸,說不定還要遠嫁到其他部族的蠻人,用以鞏固權勢。她心高氣傲,西狄那些腦滿腸肥的臣子她一個也瞧不上,周遭的其他小國她更是嗤之以鼻。
若最終總是要嫁一個,還不如嫁到大虞,至少大虞繁榮些,大虞人也生得秀氣。将來待她做了皇後或貴妃,想得到什麽還不是輕而易舉!
可她怎麽能想到,她人才剛到大虞,攝政王連都沒正眼瞧過她一眼,就出了這種事情!
吐伏盧柔氣死了,狠狠踹了一腳這軟弱無能的九皇子。
她一出來,就迎面遇上其他使臣,也都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衆人見“九皇子”吓成了軟腳蝦,難免不對外界傳言信了幾分。
吐伏盧柔見他們這般,煩躁道:“慌什麽慌,再慌我們也不能插翅從這宮裏飛出去!就算真是鴻門宴,大虞人還能當衆殺了我們不成?!”
話是這麽說,但誰也不覺得那攝政王是個良善之輩。
不過短短七天,吐伏盧柔本就纖細的腰肢因此更愁瘦了一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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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2-04-01 02:05:07~2022-04-03 18:48: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鮮桃汁販賣機 20瓶;51857226 15瓶;呱呱呱、肉包子、荔枝 10瓶;桃一一一一一、 5瓶;發財、yuzu臙 2瓶;陳酒、。。。。。、唉唉唉呀、包包、想要體驗男孩紙的快落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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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