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兩人目光融彙, 謝晏先垂下眸,心口的紛雜随後被盡數吞進了溫熱的唇齒間。

薄衣軟透,床幔半垂, 午後日光半遮半掩。

謝晏耳熱面赧, 正被裴鈞親得暈暈乎乎, 不知所以時, 忽然瑟縮了一下,眼眸随即睜大, 顫聲道:“你……”

低下頭,看到濃黑的發頂。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匆匆抓起毯子一角遮在臉上,做掩耳盜鈴之舉。

但一點漂亮的緋色還是從頰邊泛起。

榻上的人青絲全散了開來, 鴉黑地鋪在枕上,帶着點沒擦淨的水汽,但因是夏日,也不怕會受了寒。與發梢同樣水淋淋的還有他一雙從毯角後偷偷探出的眼睛, 顏色秾豔。

日光透過窗柩, 落在若含秋水的眸中,暈成炫目的虹光。

那光線像是雨日的雷閃, 悶了多日忽的炸開,繼而像是要将一切烤幹似的, 熱烈地曬着。

謝晏用舌尖頂住齒內上颚, 油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羞恥感。

恍惚,一道輕輕的笑聲。

裴鈞不知何時湊上來, 親他通紅的耳朵, 放低聲:“……很肥沃,是水田。”

謝晏覺得, 被他們雁翎衛裏燒紅的烙子印在身上,都沒有聽他說這句話熱。

裴鈞撥了撥他的頭發:“探花郎文采斐然,孤有句詩,你替孤解一解?”他慢條斯理地吻在謝晏唇邊,“山半飛泉鳴玉佩,回波倒卷月粼粼。流泉得光一溪雪,四顧蒼山一徑深……”

不等他念完,謝晏羞憤地去抓毯子,而那供他障目的東西卻被某個混蛋提前扔到了一旁,緊接着他想到裴鈞的嘴嘬了什麽,下意識避了避,愈加覺得丢臉。

“嫌孤的詩做的不好?”裴鈞又湊近親他,“那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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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想做這種詩,謝晏不做,他就把他臉扭過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謝晏又焦急又難耐,明明他眼底也已暗藏波濤,卻還偏偏捉弄人:“沒有嫌,你做……”

裴鈞深深地看他一眼,不依不饒:“你想孤怎麽做?”

謝晏抿了抿嘴唇:“随便你做……”

裴鈞輕輕摩挲他的臉頰,心下一動:“随便……當真?孤詩興大發,可就不客氣了。”

“都說了……”那是詩興嗎,謝晏這麽滿嘴跑馬車,不正經的人,都難得害臊了,轉身要坐起,“再問田地就賣給別人,葡萄也不給你種了!”

裴鈞又笑了一聲,當然不給他反悔的機會,須臾就将他困住,肆無忌憚地詠起雲-雨。

為了護送公主,掩人耳目,選的這處客棧地處偏僻,而随着裴鈞的到來,這裏裏外裏更是都換成了自己的親信。哪怕他們大白天不關門,也不會有人多看多聽一句。

只不過再偏僻也是在城中,窗外依稀有貨郎叫賣經過。

小間不大,床頭緊挨着窗頭,只隔着數層床幔。

賣冰飲子的吆喝聲仿佛很近似的。

謝晏掙脫出手,又咬在嘴裏,他不敢不咬點東西,因為一不留神,便會有不大好的聲音溜出來。

但裴鈞非要戲弄他:“孤上次說什麽來着,你忍不住。”視線晃動了一下,謝晏嗚咽一聲,他又多嘴,“沒事,外面聽不見。”

在自家湯池也就罷了,在外面客棧……謝晏羞憤欲死。

……

直到房間內外的溫度都慢慢降下來時,天色已晚。裴鈞未起身,只出聲命親衛準備粥湯和熱水,過了會,親衛來送時,剛走到門口,便聽見房間內傳出說話聲,其中一個帶着一點鼻音,另一個在哄。

須臾,就聽攝政王道:“不用進來,放門口便是。”

有鼻音的那個突然咬唇哼了一下。

親衛隐約明白了什麽,瞬間面紅耳赤,放下東西趕緊跑得遠遠的。

膩歪了一會,裴鈞才伸腿邁下來,将門外東西拿進來,用熱水擰了帕子幫他擦幹淨,這才打開食盒盛出一碗碧玉粥。回過頭,看到謝晏正伸手撈落在地上的裏衣。

“吃點湯粥?”裴鈞不動聲色地踢開了地上的衣物,坐他身旁,“補充力氣。”

謝晏一聽,變了臉色,嗓音帶着那事獨有的沙啞:“還不能睡?”

裴鈞故意道:“這才到哪。”

謝晏震驚,他不行了,剛才一度他都覺得自己快死了。裴鈞看他不吃,便放下湯碗又要上-床,謝晏吓得抱住一團被子,只他還沒想出什麽好轍,那門外的親衛忽然去而複返,說是有事情要禀報。

此時有事,想來很重要。

裴鈞微微抿起唇,不大愉悅,“……樓下等。”幫謝晏蓋上薄毯,低頭在他唇上依依不舍地親了一下,才起身而去。

謝晏大松一口氣,他估計裴鈞一時半會,又或者有大半夜不會回來了,就立刻倒在枕上睡覺。閉上眼前還紅着臉嘀咕,他實在是困得不行了,裴鈞怎麽那麽有精力。

他別不是專門吃藥了吧?

夜色昏暗下,謝晏身上只松松垮垮披着半角毯子,琢磨着這個匪夷所思的問題沉沉睡去,但不知多大一會,他又被人折騰醒了。他不知道其實已過去快兩個時辰,只覺得還沒睡夠,美夢一閃而過。

謝晏迷迷糊糊被人抱在腿上,睜開眼看到是裴鈞,還聞到他身上有鴿子的鳥毛味道,可能是才放了飛信。

“這麽快……”謝晏小聲抱怨了一下,軟綿綿的,構不成任何威脅,“事情談完了?”他将腦袋懶懶地依偎在裴鈞頸邊,描摹他俊美的眉眼,比起抱怨,更像撒嬌。

裴鈞“嗯”了一聲。

謝晏瞳孔驟縮,猛地睜大雙眸,但及時狠狠咬住了裴鈞的肩膀,還是傷痊愈的那側。

但那瞬間不察而漏出的聲音,還是驚走了夜半宿在他們檐下的雀鳥。

謝晏憤憤,他怎麽能、怎麽能突然就……

“別……”但是那點憤然很快碎了一地,謝晏展臂摟住他的腰,帶着哭腔說了兩句什麽,又沉溺下去。

直到烈日再一次升起。

……

日上三竿,裴鈞與親衛統領交談罷,命他将帶來的二百親衛在城外隐蔽處暫歇。之後帶着食盒回到卧房,掀起幔帳,看到謝晏已經醒了,只是還迷瞪着,盯着頭頂不知道在想什麽。

裴鈞試了試他身上溫度,問道:“發什麽呆?”

謝晏緩緩地,像是生鏽的機軸一樣,轉過了眸子,看見裴鈞,便想起昨日昨夜連綿不絕的荒唐,啞然道:“我是發呆嗎,我是被你……傻了。”

中間那個字他咬得極輕,又帶點切切,但裴鈞還是聽見了,借着把人從被子裏挖出來,貼在耳畔道:“盡興嗎?”

“……”

“那就是不盡興了。”

謝晏不肯說話,他作勢又要去掀被子,駭得謝晏立刻啞着嗓子求饒:“盡了盡了,好哥哥!一整晚不讓我睡,你便是吃了藥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先讓我歇會罷!”

裴鈞昨天其實很小心待他了,之後也有用心擦洗,看他現在還有精神說笑,便知問題不大,便端來新煮的蜜酥粥,用勺子攪了攪,吹了吹,遞到他嘴邊:“吃點東西?甜的,你喜歡。”

謝晏擡了下手,又誇張地龇牙咧嘴地放下,張嘴:“……沒力氣。”

裴鈞失笑,一勺一勺地喂到他口中,還配上一點清爽軟爛的小菜,待他慢慢咽下,再喂第二口,極富耐心。反倒是謝晏嫌吃的慢了,要就碗直接喝,反被裴鈞不贊同地打了下手。

吃完謝晏還是覺得身上不舒坦,想重新洗個澡,也是被裴鈞半強迫着抱着去的。

那母女一早便走了,沐浴時裴鈞提了一嘴,謝晏表示知道了,也沒再深問。

一天折騰下來,在照顧謝晏這件事上,攝政王殿下不辭辛勞,事事親力親為,恨不得飯都能替他吃。實在不能親力親為的,他也寸步不離地跟着。若非謝晏實在臊得慌,把他推出去,只怕解手更衣他都要盯着看。

後來謝晏想明白了,他其實不是體貼自己體虛無力,只是單純地想膩着自己,便索性懶得與他争辯,權當自己是他的挂件,到哪都讓他抱着走。

謝晏說想到後院去散散,結果全程腳就沒沾過地。

一幫年輕的親衛們看見他們兩人連體似的進進出出,時不時就低頭親一下碰一下,還會紅臉。後來看習慣了,甚能做到目不斜視,連裴鈞攬着他一塊議事,都能面不改色。

怪丢人的,謝晏不好意思地低着頭,喝自己的茶。

議完事,小小客棧也實在沒什麽樂趣,天氣又悶熱,兩人湊在一處,讓裴鈞給他念書聽。書是親衛在外面随手買來的,內容沒什麽有趣,但是念書的人的聲音很好聽,謝晏枕着他肩膀,等聽困了,纏着他又睡了一覺。

裴鈞低頭吻他的眉心、鼻峰和嘴唇,親吻他的手指。

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流走。

轉眼就到了第三日。

這夜裴鈞一改之前溫柔,不顧謝晏尚未恢複好的身體,從背後圈住他,揭了毯子,将春.情直接燃成一把烈火。

暫歇時,他隐約感到裴鈞拿出了什麽亮閃閃的東西,但是實在管不了那麽多了。火勢太大,到後來謝晏開始放空自己。

他想怎樣,謝晏都由着他。

最後謝晏不知道是怎麽睡過去的,睜開眼時整個人昏昏沉沉,他下意識翻個身,無意中覺察到一個奇怪的東西在被子裏。

謝晏微微一怔,低頭檢查了下,臉色唰的紅了。

那是一條細金鏈,上面挂着……同心鎖?!

不是,為什麽會有人把同心鎖挂在這裏啊?!

“醒了?不是孤不給你解,是你自己不許孤解。”裴鈞拿着一套新衣服,推門進來,看到謝晏正一臉驚悚地擺弄着那條鎖鏈,“孤以為你很喜歡,便留着了。”

謝晏一言難盡地擡頭:“……鑰匙呢?”

裴鈞将衣服放在他床頭,擡起手腕,袖口簌簌滑下,露出腕上一條細細的金手鏈,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鑰匙。

“你、你、你……”

他明明知道,自己……那什麽的時候,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的,這人怎麽能當真!謝晏氣他壞透了,上去搶了兩下,沒有搶到。反而把自己老腰給累酸了。

裴鈞看着他,想象到這個萬中無一的美人兒,表面上官服英挺,其實內裏卻隐秘地戴着一個只屬于自己、只能由自己解開的枷鏈,裴鈞心底就不由得浮起一些卑劣的愉悅。

“不如就戴着,為孤守節。待孤打了勝仗回來,再給你解開。”說着,裴鈞一本正色地将鑰匙收入了袖中,并沒有要給他的意思。

謝晏:???

在謝晏當真以為要如此,甚至都開始思考自己戴着這件小飾物該如何生活時……就聽裴鈞忍聲一笑,坐到了身邊,低低咬耳朵道:“是不是真想了?”

“…………”謝晏咬牙,“你真是……!”

裴鈞将他逗弄夠了,這才撥過那把小小精致的同心鎖,露出側面一個不太起眼的機關扣,只聽咔噠一聲:“一個小玩具罷了,不用鑰匙也能開,撥一下這個彈片就行。”

同心鎖連着金鏈,嘩啦落在褥上。

他說罷,擡手撫過謝晏耳緣,吻了吻,帶着點促狹說:“不過你戴着很好看。”

謝晏悄悄伸手,把鎖鏈藏了起來,耳朵卻紅了。

“時間不早了罷,你怎麽不叫醒我?”謝晏轉過話題,看到他已換上了方便趕路的騎裝,格外俊朗飒爽,才想起今日要事,匆匆爬起來梳洗,“等我一下,我送你出城。”

時間是不早了。

今日裴鈞該出發,只是謝晏醒得晚了點,為了等他,才推遲了兩個時辰。

昨夜歡愉結束時,其實還早,但謝晏被折騰累了,睡得很沉。裴鈞為他擦過身子後,就沒有再阖眼,就這樣靠在旁邊盯着他看了一整夜,直至天光乍破,提醒着他……時間到了。

裴鈞也很不喜歡離別的場面,又看他困成這個樣子,本想不擾他清眠了,留個字條便上路。

但人走到門口,一只腳都邁出了客棧門檻……

又回來了。

他怕自己不告而別,謝晏醒來後找不到他,再看到空空如也的客棧,可能真的會哭。

謝晏的淚,他是見識過的。

随便兩滴就能讓人心碎。

若是真把他氣哭了,裴鈞在戰場上都不能良心安寧。

裴鈞看着正咬着一端發帶,擡着酸累的手臂束發的謝晏,嘆了口氣,起身走過去,五指穿過他綢緞似的發,幫他将滿頭青絲紮了起來,發尾落在肩上。

兩人并肩行到城外親衛暗中駐紮的密林,只是牽着手,一路無話。

二百親衛已經整裝待發,那匹跟着裴鈞征戰八方的墨馬也戴上了精甲辔鞍,已經雄姿勃勃地候着主人。

“天熱日曬,回去罷。”

謝晏目光所及,便已覺出威嚴氣勢,他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半晌,才傾身擁住了身旁的男人,緩緩道:“我在家裏等你凱旋。”

他會替裴鈞守住虞京,會守住兩個人的家,讓裴鈞沒有後顧之憂。

裴鈞眸光微動,将他頰邊一绺碎發撥到耳後,繼而手掌落下與他十指相扣,徐徐應下:“好。”

“出發——”裴鈞走到墨馬身旁,握住缰繩,下令。

“五郎!”與此同時,謝晏又忍不住喚了一聲。

裴鈞一回眸,迎面就被謝晏小跑兩步撲了上來,被他一把揪住衣襟,用力地親了上來。他猶嫌自己呆木似的抵開了唇縫,裴鈞旋即摟住他腰,更深地吻下去。

高大墨馬的身軀遮擋下,兩人緊密無間地糾-纏了片刻。

謝晏貪戀地在他胸口磨蹭了一會,才依依不舍地從懷中退出,輕聲道:“五郎,早點回來……一定要回來。”

裴鈞深深看他一眼,鄭重許諾:“孤答應你,會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你身邊。”

謝晏眼裏帶上淡淡笑意,點點頭退後了幾步。裴鈞忍住再抱一抱他的沖動,旋身上馬,一聲斥令,策馬向昌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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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好田,我嘬。

裴:(發律師函)在此聲明,沒有吃藥。

為了慶祝裴老漢莊稼豐收,今天給大家發紅包~

ps.以下詩詞皆是化用,對不起了各位大賢們,我知道錯了,下次還敢。

山半飛泉鳴玉佩,回波倒卷月粼粼。——半飛泉鳴玉佩,回波倒卷粼粼。《臨江仙·山半飛泉鳴玉佩》宋·葉夢得;

流泉得光一溪雪——流泉得月光,化為一溪雪。《夜泉》明·袁中道;

四顧蒼山一徑深——森森古木覆苔陰,四顧蒼山一徑深。 《祥符寺避暑》 鮑深

感謝在2022-04-12 02:02:48~2022-04-13 01:49: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與卿知 20瓶;180°ǒv、是喜歡嬌嬌的 10瓶;想要體驗男孩紙的快落、月下花、唉唉唉呀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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