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轉眼就到了小年夜。
按例宮裏是要辦宴會的, 尤其因為邊疆的這場勝仗,今年的小年夜的宮宴辦得更加盛大。頭兩天開始,宮人們就開始懸彩燈、挂絲縧了, 一盞盞的八角琉璃宮燈将冷寂的宮牆輝映出一片紅火。
宮裏主子不多, 為了顯熱鬧, 尚在京中的王子和王孫郡主們, 也都邀了來一同賞樂。嘉成縣主同他父親也進京來了,據說是千挑萬選, 終于相中了一位能文能武的英俊兒郎,此番便是乘機請小皇帝的賜婚旨意的。
宮內已經很久沒有如此鮮活熱鬧過, 宴會之處,更是炭暖爐香, 金紗如霧,宛如瑤山仙宮。
謝晏跟着賀了前半程,他瞧衆臣把酒言歡,喜意正濃, 還有趁着這個機會相互攀說結親家的, 看樣子得鬧到深夜去。他漸覺興致缺缺,感到有些困倦, 便叫身邊宮人跟寧喜知會了一聲,尋機會悄然從側門離去。
走出宮門坐上馬車時, 聽遠處噼啪一陣聲響, 他探頭一看,是一朵竄上夜空的煙花, 炸開來如瀑布飛龍, 但很快就碎落下去了,大抵是哪家的富戶小姐們在取樂。
今日格外冷, 謝晏抱着手爐都覺得不夠暖和,下巴也縮進了裘領裏。
走了一會,馬車停了一下,許是撞上了外出戲耍的人流,不得不避讓,還有孩童驚奇地喊了一聲:“阿娘快看,下雪了!”
謝晏睜開眼,推開車窗往天上看去,深藍緞子似的夜空果然飄起了細碎的鹽粒,雪不大,落在掌心很快就融化成水珠。他發了會呆,才縮回凍僵的手,皺眉道:“……騙子。”
半晌,謝晏才注意到窗外的景色不對,這并非是回王府的路,反倒是越走越僻靜。
他取出壓-在座椅下面防身的刀,握在手中,問道:“劉伯,順路去趟圓寶齋罷,我想買些桃花酥。”
駕車的“劉伯”只低低嗯了一聲,就未再多言。
謝晏腦子裏飛快地盤算着後路,想到底是哪邊的人劫持了他的馬車,是西狄人嗎,還是北境的蠻子,亦或者虞京舊派?思考的功夫,馬車停在了一處獨門小院前。
他挑開簾子下來,發現“劉伯”不見了,而這小院半敞着扇門,顯然是邀請他入內。院子不大,越牆而出一簇簇的碧竹,漫漫小雪撒在竹葉上,半白半翠。
謝晏一手攥着刀,向內探了兩步,剛過了門檻,大門吱呀一聲突然阖上。
“……刀太危險,不如交給我。”一聲沉甸甸的笑聲自背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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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晏瞬間驚起,可還沒找到人在哪裏,腰就被人從後緊緊抱住了。刀也被對方輕而易舉地繳去,打對方手裏輕巧地轉了個花兒,就斜擲進了一旁的竹叢中。
男人放肆地摟着他,一雙大手肆無忌憚地在腰身胸前流連,鼻尖甚至湊到他頸邊深深吸了一口,輕佻張狂地道:“是這個味道,夢裏想了無數次……還是這麽香。”
謝晏一掌劈去,對方巧妙化解,兩人簡單過了幾招,謝晏很快力弱不敵,被推往一簇竹邊。他眼疾手快捉住了對方衣襟,将他帶得一同栽了過來。
簌簌的薄雪抖落下來,揚在兩人發頂肩頭。
今夜有雪無月,但人的眸子比夏日燦陽還要灼烈。
男人心神隐漾,低頭下來想要親-吻,卻在此時變故驟生。只見寒光一閃,一柄小巧而鋒利的匕首就抵在了他的頸邊。幾乎是再往前送一寸,就要劃破他的皮肉。
他側目看了一眼匕首:“帶刺毒花,我亦喜歡。”
謝晏褐眸滾動,刃光在他臉上掃了一遍,用近在耳旁的低音說道:“你這張嘴,若是親過別人,我可就不要了。不如割下來,做紅燒魚唇。”
裴鈞輕笑一聲,擡手将他垂落下來的青絲攏到耳後,似乎是絲毫不懼怕頸邊冰涼的刀刃,他盯着謝晏因寒冷而色淡的唇看了一會,“親沒親過別人,你試試就知道。若不滿意,這段脖頸就随你割砍。”他說罷,徑直低頭咬了上去。
齒關被撬開,舌尖也被狠狠纏住。謝晏屏息住,手亦抖了一下,但仍緊緊握着匕首沒有松。
竹節險被壓塌,裴鈞單手貼在他的背後,将他扶住,口中卻仍如虎噬狼吞一般,讓那兩瓣淺色的唇染上從內向外的豔麗,抹上不該屬于他的水光。
直到那匕首再握不住,摔落在雪裏,謝晏也快喘不上氣來,忍不住揪着他的衣領微微戰栗,目色微有失神。
裴鈞終于罷休,将他抱過來,摟進自己懷裏:“試過了,可有嘗出旁人的味道?”
謝晏振振有詞:“誰知你在外面都養了哪些莺莺燕燕。便是有什麽味道,也早被你遮蓋過去了。”
“沒良心的。我披星戴月,才趕在第一場雪時回來見你。你卻疑心我與旁人花前月下。你若還不信,拿匕首剖了我的心,看這顆心裏裏外外刻的都是誰的名字。”
裴鈞摸他身上開始發冷,便趕緊将他帶進燒了暖爐的小軒內,抱在腿上掐了掐他的臉,又轉而很輕地揉,抱怨道,“虧得我緊趕慢趕才弄好這一桌菜,沒錯過你的生辰,還到安陵為你買了一壺華堂春。”
謝晏看到桌上陳了七八道家常小菜,已有些不可思議,再聽他說買了華堂春,更是驚詫。
華堂春是南邺名酒,柔和細膩,回味甘甜。但是南邺國滅後,會釀華堂春的酒匠也少了很多,如今只有安陵盛産,但窖藏也并不多。
從西狄皇庭到安陵,再到虞京,并不順路,只能專門取道南下再折回。
而且關鍵的是……謝晏道:“可是華堂春不是每年臘月就封窖了嗎?你如何買到。”
裴鈞道:“自然是天寒地凍守在門外,求他們賣我一壇。”
謝晏嗤笑:“你堂堂攝政王,也會求別人?”
裴鈞露出一副神傷的表情:“怎麽不會?我這不是就在求你嗎?”他低頭湊前,用鼻尖摩挲他白皙的耳緣,半親半吻,“……求你疼一疼我。”
謝晏微偏着頭,被男人在頸側一頓啃咬,還有不規矩的手已經企圖去摘葡萄了。他喉結滾動了幾許,壓着不甚平穩的呼吸道:“怎麽今日不稱‘孤’了?”
“今日沒有君臣。”裴鈞一粒一粒地解他的扣子,“只有你我。”
他低頭,才嘬了一口,就聽見下方傳來“咕咕”兩聲。
謝晏略尴尬地捂住肚子:“……它餓了。”
裴鈞只好将才解開的扣子暫且系回去:“知你在宮宴上吃不好,先吃飯罷。”
謝晏拿起筷子嘗了幾口,只是家常小菜,并沒有什麽特殊,而且裴鈞多年從軍雖擅長烤肉,卻并不長于下廚,恐怕這些并不是他親手所做。
他正要譏諷兩句,生辰便拿這些來糊弄他,就見裴鈞起身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手裏端着一只大白瓷碗。
裴鈞将碗放在他面前:“菜雖不是我做,但這碗長壽面卻是我辛苦學了很久所得……你嘗嘗?”
謝晏愣了一愣,挑起一根苗條放入口中,眼眶漸有些熱。
裴鈞見他如此,不由有些慌:“可是面沒有煮透?”
他伸手去拿回,碗卻被謝晏及時抱住:“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長壽面了。”
謝晏一口不剩地将一整碗面吃得精光,似乎是怕被嘲笑般,一直垂着頭。裴鈞看他吃完,才輕輕挪到他身邊,以手碰着他的臉頰,喚他的名字:“以後的每一年,我都親手為你做長壽面。”
裴鈞一直輕輕地撫着他的發絲,謝晏嫌丢人,将臉埋在他臂彎裏,好一會,才慢慢地點了下頭。
兩人依偎了一會,謝晏傷懷褪-去,便又突然計較起別的事來,他擡頭盯着裴鈞:“等下,你這院子是什麽回事?”
裴鈞:“什麽怎麽回事。”
謝晏左右看了一圈,竹軒雪景,畫墨臨窗。他起身四處翻開看了看,試圖找出什麽痕跡:“這是準備金屋藏哪個嬌?你把肚兜藏哪了?”
裴鈞一頭霧水:“什麽肚兜……你若是想穿肚兜,我倒是……”
謝晏掐住他的臉,滿腹怨氣地問:“西狄那個豐-滿袅娜的美人呢?不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嗎,領回來見見呗,你這嘬葡萄的手藝,難道是跟她練的?”
裴鈞微微皺眉,剛剛還氣氛正好,缱绻溫柔,怎麽眨眼間又回到這件事上來了!哪裏有女人了!
真是謝晏心,海底針!
“除了你這對葡萄,孤一口旁人的葡萄都沒有嘬過!”一頓,他又補充,“見都沒見過!”
謝晏眯起眼睛:“心虛什麽,不是今日沒有君臣嗎,怎麽又稱起孤來了?”
裴鈞:“……”
謝晏将那小信使帶來的流言,以及近日在大虞流傳的一首英雄救美的打油詩念給他聽,然後就靜靜地看着他笑。
“……?”
裴鈞只覺後背一陣惡寒,不等謝晏繼續胡思亂想、亂扣帽子,就指天發誓道:“孤不知哪裏傳來這種流言!孤置辦這間小院,是想着旁人都不知曉此處,這裏只有一室二人三餐,是你我的愛巢!并沒有其他女子來過!孤若是碰過其他女子一根手指頭,讓孤這輩子都不能人道——”
他話音猛地一住。
裴鈞:“……”不對,他還真碰過。
可是拯救心碎小姨子的事,怎麽能叫別的女人呢!
而且他一直沒提這件事,是想着大軍回朝的那天,給謝晏一個驚喜,究竟是哪個大嘴巴子把這件事傳成這樣!這不是殺人害命嗎!
謝晏自然發覺出他這一瞬的不自在來,眼神瞬間淩厲起來。
一把匕首已經悄悄爬上了他的咽喉。
謝晏:“既然不能人道了,留着無用,不如一會兒切了做我的下酒菜。”
裴鈞悄悄咽了下口水:“孤可以解釋。她不是外人,她……”
“哦?她已是內人了。”謝晏将匕首往前一提,“那意思是我是外人了呗?”
裴鈞:“冷靜,你自然也是內人。”
謝晏用匕首尖挑起他下巴:“你還想享齊人之福?!”
裴鈞被迫仰起頭:“她是咱妹妹!”
“誰跟你是咱……”謝晏一怔,“什麽?”
裴鈞無奈地按住鋒芒,只好将來龍去脈和盤托出,包括他只是抱着昏過去的妹妹回營帳看軍醫,并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就是這麽回事,咱團圓妹妹,叫謝蘅。孤找到她了,就在西狄的皇庭裏。”
謝晏愕然,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直到裴鈞輕輕握住他的手腕,将匕首扔到一旁。
“本想給你個驚喜……也不知怎麽被人傳成這樣。”裴鈞嘆了口氣,“你不要着急,等大軍回來,你便能見到她了。”
謝晏還在出神,似乎一時間還沒有理解這天大的喜訊。
裴鈞哪裏肯讓他有閑暇發愣,已傾身貼覆上去,将他衣扣重新解開,往下看了看,喉結微微動了下,道:“既是你錯怪了我,現在是不是該解決解決我的事了?”
謝晏恍惚回神,身體卻早已習慣性地偏了偏,以方便裴鈞動作,他皺眉道:“你能有什麽事……”
“剛才我發了重誓,不知老天會不會責罰我……”裴鈞無辜道,将他衣衫又解開了一些,“你快幫我看看,我還能不能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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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愛巢塌了。
感謝在2022-05-05 02:31:53~2022-05-06 01:29: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桃一一一一一 5瓶;月下花、唉唉唉呀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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