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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玉琴覺得後背很痛,像是有火星在竄,他覺得以前一黑,無知無覺。

天上下起了雨,一顆一顆,連續,不停。

深淵有一條河,滾滾浪花,一起千層。

天幕閃電,紫色,裂劈至河水,震響刺透雙耳,從周身穿過。

有點疼,風聲呼嘯,河水變成深黑,像是濃墨灌進水中。

他看着遠處那個白色的小點。

很小,很小,但好像是個人形。

一叢火從天上落下來,然後有很多,連成一條直線,白森森的火焰,帶着燙人的勁風,猛烈的刮過來。

他咳了兩聲,覺得有些受不住。

白色的虛幻的煙,升起,飄散。

“玉琴!”

他覺得心猛烈的跳動了一下,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見眼前有個模糊的黑影。

他眨了眨,那個黑影逐漸清晰起來。

“常少爺?”

常玄看着眼前這個人。莊裏着火,他一個人倒是睡得死死的,什麽也不知道。發現他的時候,竟然靠着牆角神志不清。那是一道門板向他壓過來,他雖說用內勁給他擋了一下,但還是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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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活動了一下身體,覺得有點麻。

常玄就坐在旁邊的玫瑰椅上,看見他醒來,握着扇子的手微微的捏緊了一下,然後冷眼笑道:“你睡得很熟啊!”

玉琴點頭,咬了咬嘴唇,“我,我……”

常玄看着桌案上的那碗湯藥,湯藥是才換的,還留着溫熱。

他眼神看了一眼玉琴,示意他喝藥。

玉琴頭暈暈的,在他的目光注視下,顫巍巍的去端那碗藥,手有點軟,他覺得有點抖。

常玄看着他的樣子,那麽無力,脆弱。

真是可憐。

他在他的手剛剛觸碰到藥碗的時候,劈手奪過藥碗,拿在手裏。藥汁平穩的在碗中,一滴也沒有漾出。

玉琴狐疑的看着他。

常玄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了他着他。

玉琴被他那眼神看得心裏發怵。

常玄坐在床邊,用勺子舀了一勺遞到他唇邊,挑眉看他。

玉琴受寵若驚,吃驚的張大了嘴巴。常玄順勢就将湯藥送進了他嘴裏。玉琴被嗆得咳嗽。

常玄拿過旁邊的帕子,胡亂在他嘴上擦了幾下。

玉琴居然有些臉紅,眼神晃晃悠悠的飄到別處。

常玄冷笑了一聲,繼續往玉琴嘴裏喂湯藥。

玉琴只好順着他的意思一口一口的喝,雖然藥很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麽藥。但還是很快就将藥喝得見底了。

常玄将空碗往旁邊一放,重又坐在了那張黃花梨玫瑰椅上,打量他。玉琴因為被門板倒下的勁道壓了一下,只是肩膀有點青腫。

他還是覺得有點惱怒。

壓下心底的思緒,他冷冷道:“傷好了你就走吧。”

玉琴直愣愣地聽着他的這句話,好像是一道冷霜憑空降下來。

他點了點頭。

對了,他可以走了,他終于可以走了。他不在是任何人的附屬,他終于也算是一個人了。

但他又覺得有點沮喪。窗外的天氣陰陰沉沉,似要下雨了吧?

他什麽時候會好?這點傷也不用多少時間養的。

常玄撂下這句話就走了,毫不遲疑的,腳底下好像生了風。

###

那個女人死了,侍劍門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這天一大早,趙乙像是算着時間一般,在常玄剛剛從攬月山莊正門出來的時候來了。

他陰沉着臉色,路人匆匆看了一眼他,就低着頭走了。

常玄知道來者不善,但也不表露出來,只是笑着将那位世伯領進了山莊大門,叫人擺了茶水,細致寬帶。

趙乙也不客氣,坐在太師椅上,“賢侄,不知小女現在何處?”

常玄說道此處,也是露出沉痛哀怨的神色,“世伯有所不知,昨日攬月山莊糟了一場大火,趙姑娘也不知去向,晚輩已經派人嚴加查問,但一無所獲。世伯放心,晚輩一定竭盡全力,定然救出趙姑娘。”

趙乙陰沉着臉色,聽着這個說辭,找不出一點差錯。

沒錯,攬月山莊是有一場大火。

但這把火到底是誰放的,還不知道呢!

趙乙心裏打着算盤,只是咬住不放,“賢侄莫要搪塞,小女是在貴莊不見人影,難道就憑一句話,老夫就要信你!”

若是他不得到好處,自然會在江湖上大肆宣揚一番攬月山莊的不是,借機挑起事端。雖然,也成不了什麽氣候。

常玄微笑,也是找了張木椅坐下,“世伯,如果我沒有弄錯,您夫人當初生的可不是一個女兒吧?”

趙乙臉色一白,“胡說八道!老夫連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嗎!”

常玄知道自己說對了,慢條斯理的展開折扇,摩挲着扇骨上的紋路。

“攬月山莊有白玉奉仙琴,現在江湖上傳言其中藏有雪狐令牌。不過具體怎樣,我卻是不知。攬月山莊已經推出江湖多年,我也不願在踏足江湖紛争,不如就将白玉奉仙琴送予世伯?”

趙乙廢了那麽多的功夫,全是為了白玉奉仙琴。

常玄的說辭反倒讓他将信将疑,如果真就這麽輕易得到,那江湖中的争搶全是笑話。

但他又不得不信,除了這個辦法,侍劍門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搶奪白玉奉仙琴了。

趙乙還沒有點頭,常玄拍了下手,侍女帶着檀香琴盒過來,放在桌子上。那香風中帶着一股子奇異,往往引得人神往。

盒子打開,白玉奉仙琴靜悄悄的擺在那裏,像是一個不會說話的美人。

白玉琴聲,銀色絲線,精巧的仙女捧月圖。

趙乙看着,眼神裏閃過一絲迷惑。

“如果世伯喜歡,那白玉奉仙琴自可拿去。”

趙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琴,這就是他一直要找的東西啊。

有一點不真實。

常玄将他的反應看在眼裏,微微的笑了一下。

這件事情毫無疑問的成了。趙乙得到了白玉奉仙琴,他不會在想着硬找攬月山莊的麻煩。

常玄送走了趙乙,亭子裏的風徐徐吹着,風中香氣襲人,他斟滿一杯酒,一口飲下去。

“方管家,放出話去,就說那一場大火,白玉奉仙琴下落不明。”

“是,少主。”

###

攬月山莊的這場火,仿佛将整個局勢都點燃,江湖中自然熱鬧非凡。

那場火燒的很大,據說将攬月山莊的攬月樓都燒掉了,雖然外面看不出什麽,但聽那些個攬月山莊的下人的說辭,着實是損失慘重。

與攬月山莊有仇的門派不多,攬月山莊畢竟是商家,自然不像普通的江湖門派那樣立場分明,多是處事圓滑,夾縫裏轉圈。

于是現在那些江湖上風風雨雨的猜測也是多不勝數,總之,找不到要算賬的目标。

侍劍門?侍劍門和攬月山莊的關系挺好,要說放火,應該也是不會做出來的。

但侍劍門畢竟是成為焦點了,誰叫它最近和攬月山莊走得近?

###

玉琴站在大街上,看着街上人來人往,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真的是以一個獨立的人的身份出現在這裏了。

攬月山莊給了他一些銀子,不敢給他太多,怕他一不小心被人搶了。一只肥羊,一只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肥羊,一只不僅沒有反抗能力,并且可以順帶連人一起拐賣的肥羊!

玉琴走得小心翼翼。

街上貨郎吆喝着,挑着擔子走過。小面攤裏人滿為患,大老粗多得是,喊道:“老板,多放辣!”

他身邊一個小孩子跑過去,黑亮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模樣着實可愛。

那小孩對着他嘟嘴,然後整個人都撲過來,撲到他身上,黏住。

在撒嬌?

玉琴覺得那小孩有些可愛,問道:“怎麽了?”

那小孩看了他一眼,繼續嘟嘴,然後轉個身就跑了。

玉琴覺得有點奇怪。

他繼續向前走着,迎面走來一個人。

那人一身道士的黃袍,如果不是胡子貼得太假,他現在也不至于一副餓相。

玉琴在心裏想着。

那人貼着假胡子,但看得出來是一個年輕人的臉,說不定是一個俊俏的青年。

那人看了看見玉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一本正經的說:“這位少年,我看你印堂發黑,不久之內必有血光之災,但,你不要怕,本仙本是天上星君下凡歷劫,可以幫你解決。但你要是給上天一點好處,才可化去災禍,你看,二兩銀子怎樣?”

玉琴狐疑的看着面前這個人,心想,他要是把胡子扯下來,說不定會有更多少男少女來算卦的。

玉琴不理他,自顧自的往前走。

那人追上來,“少年,便宜一點怎樣,就一兩銀子吧?”

玉琴再次轉頭看他,聽他肚子已經在響,沒吃飯吧?

他準備去拿銀子,分給他一點,卻驚奇的發現錢袋不見了。

他懊惱的一拍腦門兒,原來那小孩子是小偷!

那人看見玉琴的動作,也是有點氣惱,“哦!原來你比我還窮!真可憐!”

玉琴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喏喏道:“對不起。”

那人一奇,嘆了口氣,從腰間取出一個錢袋子,繩子繞在手指上打着圈兒。玉琴一眼就看見了,那是他的錢袋。

玉琴驚訝的張大了嘴,沒想到這錢袋怎麽就到了他那裏。

那錢袋當然是他從那小偷那裏摸來的,看見此人這麽惶急的樣子,就知道是他的。

那人把那錢袋往玉琴懷裏一丢,大度道:“算了,這錢當是爺賞給你的!”

玉琴接着,繼續疑惑不解的望着他。

那人輕輕咳了一聲,擺正了神色,摸了摸自己的假胡須,“少年,我說的可是真的,你這劫難要是過不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條,既然你不願意信我,那也千萬小心。”

那人說完這句話就走了,玉琴四處望了望,卻沒有看見人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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