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地動

第一百零二章 地動

勞累整日, 沐浴後渾身舒爽的瑤音躺在搖椅上扔葡萄吃,正聽宮女唱小曲兒,忽聞外頭瑤姬去而複返, 不由吃驚。

“二姐,怎麽又回來了?”瑤音忙收起那副沒正形樣,用帕擦幹黏在手上的汁水, 納悶問道。

瑤姬朱唇緊抿,未言語, 先前對妹妹的柔情如同被風吹散,那股拒人千裏的疏離感再度回還。

身旁宮人亦噤若寒蟬, 悄聲退下。

瑤音靈動的眼珠略轉轉,即刻将事猜出八分, 小臉變了顏色, 恨道:“黃重這厮,分明讓他管住嘴的。”

方才還一口一個“黃大哥”地喚着, 如今變得倒快。

“黃重對孤坦率乃是本分, 你怨他做甚?”瑤姬上下打量着這位妹妹, 回想起方才聽到的, 簡直無法相信那般暴行,竟是出自她之手。

“我問你,旁的也就罷了, 幼子無辜, 你為何活摔死他?我幫你,難道是想讓你草芥人命?”瑤姬無法忍受這點。

程水蓉罪該萬死,懲處她就是了, 何苦将氣撒在連話都不會說的孩童身上!

瑤音被瑤姬數落得背過身去, 不斷用手背摸眼淚, 幾次三番想說軟話讨個饒,忍了又忍,終歸還是爆發了。

她猛然将桌上果盤掃落,用腳将滾滾圓的葡萄粒碾壓踩碎,邊跺邊罵:“我摔死那小雜種又怎樣?他娘當初拿他的糞水往我身上潑,還死命扯我頭發逼我吃那髒東西,我弄死他又怎樣!”

“有什麽樣的娘就有什麽樣的崽子!每次我被折辱,那小畜生都樂得咯咯笑!”

“他笑,他娘也跟着笑,滿院子下人都跟着笑,就活該我像條狗一樣活着,永生永世被他們欺淩!”

“她不是最疼她的寶貝兒子嗎?我偏要當着她的面摔,就要她眼睜睜看着!讓她刻進夢裏,刻進骨子裏,連下輩子投胎都得記住!”

瑤音原本清秀幹淨的小臉因謾罵變得扭曲,發簪掉落,青絲散亂随着激烈動作晃蕩。

她将手邊能夠到的東西全砸了,瓷片滿地,尖銳碎屑紮緊鞋底也豁然不覺,反而麻木地更用力踩。

“我做錯了什麽?你倒好,入宮嫁人去了,口口聲聲說日後定要接我走,卻一去不回!這麽久,你把我當妹妹了嗎?你可還認得我!”

說到最後,瑤音聲嘶力竭跪倒在一片狼藉中,雙拳狠命砸着碎物,全然不顧兩手已被傷得鮮血橫流。

“還有瑤遵那個混蛋!他往日打罵我也就算了,可每每喝醉,竟……竟來我屋內……我是嫁不出去了,我怎麽還能嫁得出去?這輩子,我都完了。瑤遵,哈哈,我偏不讓他死,就叫他當個沒根的男人!當個太監!”

哭喊到最後,瑤音妝容全花,敷粉嬌面淚痕縱橫,唇脂抹擦至腮。

宛如無力的瘋子。

“瑤姬,你怨我?你也有資格……你說過我開心就好,我說過最喜歡我……騙子,你也是騙子。”

話音剛落,瑤音兩眼一翻,眼看着頭重腳輕就要栽倒。

然而,在重重摔在地上前,瑤姬終是用手墊住了她的頭。

瑤音意識混亂,卻用死死攥住瑤姬的衣襟,夢魇般喃喃:“二姐……我只剩你了……”

“求求你,別讨厭我。”

“別離開我。”

“二姐……”

酸楚從心底慢慢上湧,将瑤姬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難得不曉得該如何應對,只是任由暈厥中的妹妹賴在懷中。

當屋內燭光将兩人的影子拉長,瑤姬這才在宮人的幫助下,将她扶上榻,蓋好被子。

無人敢驚擾,瑤姬坐在榻邊,用濕帕輕柔将瑤音臉上的污垢擦淨。

恬靜睡顏慢慢浮現,夢裏的瑤音很安寧,只是手還拉着瑤姬,生怕她偷偷跑了似的。

垂直向上的燭火輕微晃動,瑤姬向後看,發現顧桢不知何時進了屋。

兩人方才分明不歡而散,但顧桢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不如說,他這種反應倒讓瑤姬松了口氣。

發現顧桢盯着瑤音握着自己的手腕處,瑤姬用眼神示意他過來。

顧桢的指尖依舊那麽冰涼,不帶一絲溫度。

也不知是怎麽做的,他的手指仿佛有魔力般,輕而易舉的便将瑤音牢固的鉗制給拆開,丢回被面上。

他用拇指摩挲瑤姬腕上的紅印,動作細膩,似乎想用這種方式,讓印子完全消除。

旁人在瑤姬身上留下的痕跡,讓他情不自禁皺起眉。

平日裏,瑤姬向來不喜他的觸碰,為何卻對這個叫瑤音的女子百般忍讓?

不快……

“既然來了,幫我看看,她到底怎麽回事?”瑤姬推開顧桢的觸碰,反而引其搭在瑤音的脈上。

顧桢手指下意識蜷縮半分,如同碰到極其厭惡之物,但終究還是忍住沒有抽開。

為防他不依,瑤姬握住他的小臂,帶着些不容抗拒的力。

她抓的是右臂,再往下一點,就會觸碰到顧桢的傷口,沒準鮮血還能浸透衣袖,沾染在她掌心少許。

顧桢滿懷欣喜期待着想象中的痛感到來,遺憾的是,瑤姬并未讓他如願,而是關注榻上少女的狀況。

遺憾着恢複平靜,顧桢只留兩指停在瑤音腕處,淡然開口:“心神受損,開些寧神藥調養即可。”

确定瑤音沒在演戲,果真是因曾受過非人虐待才變成這般,瑤姬看向妹妹的目光多了絲憐惜。

吩咐宮人按顧桢說的方子抓藥,仔細照顧好瑤音,瑤姬默然離開紗柏軒。

先前因忌憚從鶴乘來的人會惹事,瑤姬始終未給瑤家人自由出入的許可。

總是讓瑤音悶在屋裏對她益處不大,或許多出去走走,多同姐妹玩耍,所受創傷才能恢複得更快。

記得呂成應的夫人周蕊蕊是個落落大方的,想來與初來乍到的瑤音也能熟悉得快些。

打定主意,瑤姬命人去呂府傳口谕,将妹妹的事暫且托付。

一路走着,發現顧桢仍跟在身後,瑤姬忍不住問道:“還有事?”

顧桢從道旁古樹晃蕩的陰影中走出,語氣中透着不解:“都殺過人,你怎麽不厭她?”

這話太過突兀,以至于瑤姬在腦中轉了幾個彎,才明白意思。

“她跟你不同。”瑤姬煩悶道。

顧桢偏首質疑:“哪裏不同?”

一個草芥人命,以弑殺為樂;一個偏激報複,神智受損難以自控,這兩者根本就是本質區別。

虧他還有臉問!

瑤姬心氣不順,往事種種又在眼前浮現,氣得她語帶恨意:“起碼她從未殺過我。”

顧桢嘴角的笑瞬間僵硬,如同畫家誤施的一筆,凝固于紙上,塗抹不去。

那是第一次輪回的事,他這個游戲中的NPC哪裏會記得!

瑤姬心中清楚,再次輪回的顧桢,其實并沒來得及對她出過重手,但那全靠她小心運籌,盡全力避險,才得以自救。

顧桢還是那個顧桢,壓根兒就不可能有任何改變!

瞧着他眼中難以掩飾的錯愕,瑤姬冷嗤着快步離去,徒留他釘在原地。

她不殺他,只是現在還有用處。

多癡心妄想的混蛋,竟敢和她妹妹相提并論。

可笑。

* * *

今夜過得尤其緩慢,雜事不提,朝中那些老頑固知道突狄使臣姜成耘碰了釘子,一個兩個的都坐不住了。

明明已過宵禁,卻還厚着臉皮集體跪在宮外,祈求瑤姬能放他們進宮議事。

靖炀歷來都是如此,國事永遠比君王的休息重要,若事急,甚至還可在敲過宮門口的“請願鼓”。

一聲震天響,兩聲裂王城。

若“咚咚咚”敲起沒完,整個靖炀都能被吵醒,逼得歷代國君想不理都不行。

瑤姬揉着發痛的太陽穴,和開始打明牌的老頑固們撂了底:聯盟可以,聯姻沒門兒。

此種說辭顯然不太能服衆,畢竟與糧草豐足的突狄不同,靖炀在談判中先天處于劣勢,能提條件的資格近乎于無。

如今是亂世,金銀誰都不稀罕,有本事果腹才是正經。

不讓突狄安心,光想着空手套白狼,簡直是做夢。

“安心?”瑤姬挑起眉尾,擡手止住殿內紛争,冷然笑道:“有孤在,便是他突狄最大的安心。”

“傳令下去,明日未時,陽茂縣将有強烈地動,讓百姓盡快到臨縣避難,不得有誤。”

瑤姬從龍椅上起身,目光緩緩掃過殿下群臣的面孔,語氣沉穩,不容置疑:“将告示宣揚出去,傳得越遠越好。”

定要讓兩日後到達的突狄王,聽得清清楚楚。

群臣愣了片刻,瞬間躁動起來。

瑤姬說過,自身的未蔔先知能力不能時時施展,需得感受上蒼旨意行事。

像這種不穩定的籌碼,朝臣中相當一部分人覺得并不能打動前來談判的突狄,兩國還得是切實的結合才更可靠。

況且瑤姬已經很久沒施展過這種神跡了,能力會不會一直存在,日後可有衰弱的可能,都未可知。

誰都沒想到,在靖炀生死存亡的關口,奇跡竟再度降臨。

能準嗎?會準嗎?

原本大勢的頹廢言論頃刻變得積極起來,可擔憂者也不在少數。

畢竟消息一旦放出去,可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若占蔔的事出了纰漏,哪怕只是錯了時辰,都會給突狄留下極差印象。

倒時就算主動要求聯姻,那邊也未必會輕易首肯。

瑤姬雖生得天姿國色,可國家大事面前,想來向來謹慎恪守的突狄王,也不會做出沖動之舉。

此事,難吶……

群臣或惶恐或激動,甚至連李玉也拿不準主意,跟着皺眉商讨,唯獨龍椅上的瑤姬面不改色。

她只心疼自己的賬戶餘額。

還剩360個行動點。

若非形勢所迫,她真不願所以動用寶貴的預測機會。

不過,錢能用在刀刃上,就不算虧。

歷代靖炀王從未真正拿到過的權威,她勢在必得。

若凡事都由臣子牽着鼻子走,這君王做得還有何樂趣。

* * *

陽茂縣離王城并不算遠,快馬加鞭兩個時辰便可火速趕到。

百姓勞作整日,好端端地剛睡着卻被縣令派兵敲鑼打鼓地吵醒,強令搬家,簡直讓人崩潰。

有好事者再一細問,得知只為即将上任的新國君一句預言,更加氣火攻心,若非有旁人攔着,險些罵出口。

搬家呀,談何容易。

許多居所都是祖祖輩輩傳下的老宅,其內更是數不清的古董,更有辎重非人力所能擡,必得牛車才能拉動。

因饑荒,靖炀內能用的牲口本就少,非得是大戶人家才能雇得起。

像普通平頭百姓,只得自己咬牙一車車的拉,碰上家中男丁少的,更沒活路。

好在瑤姬在頒布聖旨前,曾和朝臣們仔細商讨過各項事宜,從軍營中撥出四千騎兵前去幫襯。

鬧通了整整一宿,再不願的也将家底搬了個空,叫苦連天地往臨縣趕。

許多人聽聞過赈災糧案,和鶴乘借糧之事,對瑤姬這位新國君本是心懷好感的。

可這麽一折騰,埋怨聲反而占據上風。

歸根結底,大多數人還是對預測的準确度有所懷疑。

一次兩次,也許是瞎貓碰死耗子趕上的,連路口的瞎子半仙兒都能用這種巧合懵人。

若新國君實則是個本事不濟的騙子,日後這種勞民傷財的命令便會只增不減。

還沒蒼濟成安份呢。

靖炀未來命運究竟如何,着實令人不安吶。

* * *

次日,瑤姬忽然宣布要親臨玉井縣,着實把群臣驚得夠嗆。

那裏便是陽茂縣的百姓臨時落腳的去處。

李玉憂心忡忡勸瑤姬還是緩緩的好,他更了解靖炀民生,深知昨夜突兀的王命會激起何種層面的不滿。

貿然前往,興師動衆不說,還容易火上澆油,讓百姓更添惱怒。

更何況,歷代靖炀王鮮少有出宮者,無比在王城終其一生,穩鎮國運。

無奈,瑤姬哪管那麽多條條框框,再勸就讓人拿掃帚轟。

見李玉都碰了壁,其餘臣子更不敢多言。

瑤姬雖是位柔弱女子,周身散發出的強大氣場,卻比蒼濟成更有威懾力。

以至于往常那些慣于挑事的老臣,都習慣看她的眼色說話。

掌權短短幾日就能有這等威嚴,着實令人稱奇。

昨夜鬧了半晌的瑤音服用湯藥後,狀态明顯緩和很多,只是精神恹恹,渾身無力。

出行時,瑤姬帶着這位才剛相認的妹妹,親自送到呂府,交與周蕊蕊照料。

周蕊蕊又驚又喜,登時應下,滿面紅光地跟在府中閑話的姐妹顯擺。

畢竟如此受君王器重的臣婦,屬實不多見。

前往玉井縣的隊伍聲勢浩蕩,陣仗駭人,護佑侍衛更是不計其數。

瑤姬坐在八骥龍攆內,命宮女掀開轎簾,屢屢跟沿途百姓微笑揮手,不嫌疲厭。

君王若只是神隐在王城中的模糊概念,民衆又怎會對其産生徹底的依賴與信任。

畢竟連信徒整日跪拜的佛像還有畫圖雕塑呢。

相遇,切身與其互動,并得到回饋,才能生出親近感。

例如高官乘轎上朝,日積月累地在街上晃蕩,偶爾露露真顏,便能有幾分成效。

瑤姬要做,就要做得更好。

她這位國君能親自與百姓架起溝通的橋梁,無須借他人之手。

* * *

路還是那段路,到達快慢,全分怎麽走。

瑤姬故意讓儀仗行得緩而又緩,晌午時分還入客棧修整片刻。

再加上出發得遲些,一路磨磨蹭蹭的,恰好壓在未時到達玉井縣。

龍攆尚未停穩,只聽耳邊傳來霹靂般的山響,震耳欲聾,幾乎要将人的心給活活顫碎。

目光所及之處的遠方掀起滔天塵埃,因兩縣離得近,站在高樓上的人,甚至能瞧見陽茂縣轟然倒塌的房屋。

耳邊驚呼四起,馬蹄雜亂,人聲叫嚷,許多連夜逃來玉井,甚至連個正經安身處都沒有的難民手腳發軟靠在行禮上,口中呓語連連,精神震晃。

“塌了……真塌了……”

“我們……我們還活着……”

“菩薩啊!神女!”

“靈妙夫人果真是我靖炀的救星啊!”

“祥瑞,她才是真正的祥瑞!”

人群正鼎沸間,瑤姬款款步下龍攆,滿目擔憂地望着街上民衆:“陽茂縣的人可全逃出來了?萬幸萬幸……”

細細端詳,百姓發現瑤姬形容憔悴,眼底甚至出現淡淡青痕,縱然梳妝後,仍難掩虛弱。

她、她這是為救陽茂,徹夜未睡啊!

動情者由一二人變至百十,逐漸蔓延成千萬。

膝蓋跪在堅硬地面的“撲通”聲由街頭傳至巷尾,在百姓口中轉了千百回的稱呼,最終統一彙集成“陛下”。

這是他們靖炀的新國君。

幸哉,幸哉。

* * *

瑤姬數不清前來送行的百姓究竟有多少,她吩咐侍衛不可過度驅趕,只維持适當距離便可。

災後重建總是需要時間的,在此期間,難民的安身問題也得安排妥當。

在得到瑤姬的親口保證後,百姓眼中熱淚更甚,縱然掩面而泣,卻依舊停不下追尋她的腳步。

有的人明知自己的手穿不過侍衛遮擋的長.槍,卻依然執着地伸着。

只要能跟這位救苦救難的國君更近一點,就算挨幾下打也值了。

他們不知,在瑤姬事前警告下,侍衛俱牢記本分,态度平和,無一人敢面露兇光呵斥。

瑤姬學着他們的樣子,也将手伸出攆外,回應着衆人的熱情。

這感覺,如此熟稔。

曾幾何時,她是舞臺上炙手可熱的影後,粉絲影迷千千萬,每每出席露面,都會獲得強烈的歡呼。

那份喜愛與支持,通過一張張面容和吶喊,傳到她心底,成為她繼續堅持下去的動力。

沒想到兜兜轉轉這麽久,那場面會再度上演。

不過,和以往不同,瑤姬在這份感應中,體會到了群衆足以托付性命的赤誠。

這份量太重,卻又令人沉醉,積沙成塔般逐漸将瑤姬包圍,相融為一體。

她是靖炀的國君,他們是她的子民。

登基前夜,瑤姬首次體會到做一位真正的國君,是何滋味。

無上的歡喜。

* * *

這一日過得如夢似幻,回宮後,瑤姬甚至覺得身邊氛圍也大不相同。

金殿之上,原本對聯姻策略堅持不移的老臣們,逐漸沒了聲量。

才略提一句,就徹底淹沒在大片大片的興奮讨論中。

有意播散的消息總是能以飛速遍落各地,靖炀的臣子,還從未有過如此倚仗國君的時刻。

突狄有糧草又如何?

他們這位能窺破天機的國君,才是最最珍貴的寶物。

李玉是打心裏為瑤姬高興,可恭賀的臣子太多,将他擠得太靠邊,根本湊不上前。

美言總能翻出花來,李玉滿腹經綸,卻難以開口。

他知道,瑤姬心懷寬廣,不會計較他先前的不信任。

可兩人間似乎産生了道難以逾越的鴻溝,仿佛再無法回到過去。

也許幾月後,就會有新的寵臣伴在她身側。

李玉維持着恭賀的笑,慢慢退至群臣身後,安靜地欣賞龍椅上的瑤姬。

他不後悔先前的舉動,因為他盡到了做臣子的本分。

其餘的,命罷了,強求不來。

* * *

顧桢這厮,就不是個能按部就班做事的人。

自蒼濟成死後,這家夥參與朝堂議事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

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玩消失,東冒一下西出一回,找瑤姬的時辰也不守規矩。

甚至連朝服他也不喜穿,不知何時早換成雅淡的青竹長衫,全然沒個國師樣。

瑤姬也懶得睬他,說實話,他還是這樣順眼些。

若将他硬塞進板正的朝服中,整日的請早問安,倒更讓她惡寒。

忙完正事,瑤姬回到雨香閣剛得半點空閑,這厮便從花窗翻進屋內,連正門都不願走。

定是懶得等宮人層層通傳。

瑤姬兩眼盯着禮部拟好的那份宣詞,勾指讓他滾得近些。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終歸得說些體面話做交代,這些統統都得背熟才行。

記詞對瑤姬來說,那就是專業對口,許久不練,還真有點懷念這種感覺。

“說。”

“我尋到了馬機與謀逆同黨聯系的證據。”

見瑤姬終将注意力轉向自己,顧桢眉輕挑,剛要繼續,忽聽門外傳來“咚咚”的腳步聲。

接着,便是“二姐、二姐”的亂喊亂嚷。

将話咽回,顧桢垂下眼睫,煩躁和不悅皆來得有些莫名。

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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