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領旨
自從遇刺負傷後,這是楊帆第一次入宮請安,老皇帝吃了一驚,親自走下堂來,彎腰攙起定邊侯:“你怎麽突然進宮了?也不事先說一聲……身子可大好了?年紀輕輕的,別不當一回事,小心落下病根。”
說着,又吩咐身邊內宦:“去把上回遼東将軍貢來的幾根千年老參包好,回頭給遠舟帶回去。”
楊帆也算老皇帝看着長大的,君臣間的情誼不可謂不深厚。尤其楊帆知趣得很,大捷歸來後主動交還帥印,平時鮮少摻和朝政,更沒見和東宮走得多近。承平帝對他心中有愧,此際見了他,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恨不能将所有好東西都一股腦塞過去,倒是将兩個兒子撂在一邊。
楊帆也上道,沒鬧什麽虛客氣,笑嘻嘻地說道:“這不是想皇伯父了嗎?這麽久沒入宮,連太子大婚都錯過去了,好不容易大好了,當然要親自入宮請安……唔,也想皇伯父宮裏的虎眼窩絲糖了。”
承平帝哈哈大笑:“不過幾塊糖食,有什麽稀罕的?瞧你這點出息……等你出宮時,皇伯父讓人給你備上一包!”
楊帆大喜:“那臣就謝過皇伯父了!”
這麽一插科打诨,殿內原本隐隐緊繃的氛圍登時一松,老皇帝拍了拍楊帆肩膀,回頭看了眼張景澈,眉心微乎其微地一跳:“你們倆怎麽一塊進宮了?”
楊帆混不吝地笑了笑,:“剛好在宮門口撞見,就幹脆一道了。”
老皇帝“唔”了一聲,終于轉過身:“起來吧。”
張景澈不可能如定邊侯一般大大咧咧,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禮,這才站起身來。
老皇帝背手身後,臉上喜怒難辨:“你入錦衣衛北鎮撫司也有月餘,一幹事宜想必逐漸上手……近來京中盛行的流言,你可聽說了?”
張景澈規規矩矩道:“确有耳聞,盧指揮使正着人探查。”
承平帝點點頭,又問道:“這流言的內容直指江南,你怎麽看?”
一旁的劉彥昭有些發急,拼命沖張景澈使眼色,示意他尋個由頭推了這差事。張景澈卻視若無睹,仍舊一板一眼地答道:“臣以為,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總得親眼瞧過方知真僞。”
承平帝就等着他這句話,當即道:“那朕就任命你為皇差,替朕跑一趟江南,瞧瞧到底是空穴來風,還是真有官員貪贓枉法、不思聖恩!”
劉彥昭臉色驟白,張景澈已經跪伏在地,朗聲道:“臣,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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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一下,便是板上釘釘,任何人都沒法扭轉乾坤,劉彥昭阻攔不及,近乎憤恨地瞪了張景澈一眼。張景澈安之若素,倒是楊帆嘻嘻笑道:“江南?那可是個好地方,陽春三月,正是花紅柳綠的時節……皇伯父,這麽好的差事,你怎麽不交給我?臣也好去那三秋桂子、小橋流水之地賞玩一番。”
承平帝作勢瞪眼,嗔怪道:“這趟是南下辦差,哪是玩了?你瞧瞧你,這麽大人了也沒點長進,一天到晚只知道玩,回頭長成個纨绔子弟,讓朕怎麽跟你九泉之下的父親交代?”
承平帝健忘得很,渾不記得數月前,是誰領兵北上、力挽狂瀾。楊帆不以為忤,反而牽着老皇帝的袍袖搖了搖:“我不管我不管,臣早就想去江南了,這麽好的機會,您可不能便宜了旁人!”
他說着,眼看老皇帝有勃然作色的跡象,又忙道:“再說,您看那張同知,生得細皮嫩肉、弱不禁風,此去江南,是他查貪官還是貪官查他?您讓我與他同行,若是風平浪靜,就當南下游玩,若真有個什麽,有我在,好歹能把人全須全尾地撈回來,這不是兩廂便宜?”
承平帝微微一愣,面露猶豫,底下的平王眼看情勢不對,正要說話,卻被楊帆搶先一步:“左右臣在京中也沒什麽事,平時不過是喝喝花酒,還要被禦史言官啄個滿頭包……與其聽那些老頑固啰嗦,倒不如去南邊散散心,皇伯父……”
承平帝被定邊侯煩得一個頭兩個大,心說若不遂了這小子的意,以這混世魔王的脾氣,還不知在京中惹出怎樣的風波,只得妥協道:“行了行了,想去就去吧,只是有一點,路上不許惹事,要是鬧出什麽事端,看朕怎麽收拾你!”
楊帆唯恐他反悔,趕緊麻溜跪地,痛快謝恩:“臣,領旨!”
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讓兩派人馬都有些措手不及,劉彥昭自不必說,賠進去一個張景澈不說,又緊跟着折了定邊侯,臉色直如鍋底一般,就是平王一派,見老皇帝下旨下得這般幹脆,心裏也有些不痛快。
江南那些貓膩,朝堂大員心裏多少有數,平王故意舉薦張景澈南下,就是想借江南這口泥潭要了張景澈的命。他算準了承平帝的反應,也設好了圈套,卻沒想到定邊侯會請命同行。
定邊侯不比張景澈毫無根基,那是實打實的一品軍侯,“定邊”二字更是四境駐軍心目中的一根定海神針。
北疆一戰,楊帆居功至偉,回京本該有所封賞,只是承平帝唯恐定邊侯府尾大不掉,這才以“少年人當多磨砺”為由,暫且按下不提。此舉已然讓武侯一派頗為不滿,若是此次南下,定邊侯有個三長兩短,四境駐軍怕是要當場嘩變。
正因如此,承平帝不會,也絕不允許楊帆在江南地界出事。
有心也好,無心也罷,有楊侯爺這尊大佛在,誰敢不自量力的拿雞蛋碰石頭?
從勤政殿出來,楊帆和張景澈還沒挨着宮門,就被太子身邊的小內宦喚入東宮——這一回,劉彥昭是動了真火,他拎起茶碗就要往地上掼,冷不防一擡眼,瞧見底下的兩位一個面無表情,另一個滿不在乎,舉起的手又頹然落下。
“你們……是非要氣死孤不成!”劉彥昭長嘆一口氣,手指哆哆嗦嗦,在楊帆和張景澈之間走了個來回,“明篁不曉得輕重,遠舟你怎麽也跟着裹亂?不知道江南是什麽地方嗎?”
楊帆輕嗤一聲,不屑一顧:“不就是那李文斌仗着抱上平王的大腿,這些年幹盡了中飽私囊、賣官鬻爵的龌龊事?我聽說之前蘇州知府卸任,朝廷命李文斌推舉賢能,這老小子居然明碼标價,趁機大撈了一筆……哼,老子早就看他不順眼,這次南下,非找茬幹他一頓不可!”
劉彥昭額角青筋瘋狂跳動起來,十分想像小時候一樣,将這滾刀肉似的混小子揪過來,摁在案上暴揍一頓。
許謙微微嘆了口氣:“侯爺這回确實莽撞了,強龍不壓地頭蛇,那李文斌在江南經營多年,哪那麽容易抓住把柄?侯爺身份貴重,實在不宜以身犯險。”
楊帆沒說話,只是看了張景澈一眼,那一瞬,他忍不住回想起張景澈說過的話——明哲保身固然容易,可百姓遭難、生民流離,這份罪業又該由誰來擔?
楊帆封侯定邊,承了先祖的榮光,自然要擔負起安定萬民的重責,那是鎮住定邊一脈的主心骨,也撐起了楊帆吊兒郎當的纨绔皮囊。
劉彥昭拿楊帆這滾刀肉沒轍,只能将怒火對準張景澈:“還有你!明知是旁人設的套,做什麽非得往裏鑽?你傷還沒好……錦衣衛那麽多人,怎麽就非得你出這個頭?”
張景澈耷拉着眼皮,不冷不熱地應道:“殿下恕罪。”
雖然這人沒說什麽不該說的話,但楊帆就是從他死樣活氣的語氣中,聽出了隐而未發的潛臺詞:幹你屁事!
定邊侯嘆了口氣,再次确認:這小子皮囊裏長得不是傲骨,而是一根能捅破天的反骨。
劉彥昭被油鹽不進的張景澈氣得不輕,眼看一番口舌成了對牛彈的琴,不由一陣洩氣,随意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滾。
張景澈草草施了一禮,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旁人眼中,劉彥昭是清明仁愛的“儲君”,更是追随效忠的對象。不必他說什麽,只需一個眼神,自然有萬千擁趸競相追随。
然而這份天威在張景澈面前折了戟。
劉彥昭看不透張景澈,但他能感覺到,這人骨子裏透着叛逆,從不将儲君的威儀真正放在眼裏,更不用指望他赴湯蹈火、效死事君。可這姓張的偏偏恪盡職守地守在劉彥昭身邊,替他擋下明槍暗箭。
“這人到底圖什麽?”劉彥昭忍不住問自己,“功成名就?榮華權勢?還是和那些動不動就死谏君上的清流一樣,想着青史留名?”
張景澈懶得計較東宮的看法,出了宮門,他快步追上走在前頭的楊帆,有些遲疑地喚道:“侯爺……”
楊帆轉過身,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怎麽?”
張景澈有些猶豫,他隐約感覺到,楊帆自請南下,與自己有脫不了的幹系。但他不敢肯定,因為定邊侯一向喜歡心血來潮,倘若與自己無關,就這麽拿到臺面上問,實在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張景澈遲疑片刻,委婉道:“此行危機四伏,侯爺千金之軀,以身犯險……确實有些莽撞。”
楊帆輕嗤一聲:“你方才接下這份差事時,怎麽沒想到此行兇險?”
張景澈無言以對。
“江南乃我大殷糧倉,國庫一年稅收,半數來自江南,”楊帆斂去笑意,淡淡道,“這兩年,東海匪患日益猖獗,見天騷擾沿海百姓,本侯早想尋個機會南下,将沿海防務整頓一二——正好,李文斌這檔子事鬧出來,舉朝視線都被江南水患牽制住,一時沒人顧上軍務,本侯也總算能放開手腳。”
這理由合情合理,且大公無私,張景澈徹底沒話說,只得躬身作揖:“既如此,卑職代江南百姓先謝過侯爺。”
楊帆從鼻子裏噴出一口氣,背手溜溜達達地走了。
南下是一項大工程,有數不清的流程要走,也有無數的事務要交代。張景澈甚至抽空去了趟京中的幽雲衛據點,除了囑咐暗樁留意京中平王的動向,更再三叮咛,務必看顧好東宮。
“我從幽雲衛中抽調二十人随行,剩下的留在京中,聽從韓洵調派,”張景澈沉聲道,“此番南下有定邊侯同行,未必會遇上大麻煩,倒是京中……平王一計不成,保不準還會繼續發難,你們要時刻留神,別給旁人可趁之機!”
這暗樁原是個銀樓老板,聞言,一絲不茍地應了。
張景澈事無巨細地交待過一遍,待得回到住處時,已是夕陽西下。老仆一早收到消息,将途中所需的行李一一整理妥當,張景澈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自覺沒什麽能幫忙的,幹脆回了小院。
此時已過三月中旬,京城天氣日漸和暖,不過幾日不見,院中梨花開得欺霜賽雪。恰好趕上十五,頭頂皓月光華圓滿,張景澈難得來了興致,命人取來地窖中珍藏的佳釀,倚着梨樹,自飲自酌起來。
他喜好飲酒,酒量卻着實一般,幾杯黃湯下肚,就有些頭暈腦脹。恰好一陣夜風拂過,卷起堆雪似的梨花紛紛揚揚,冷香幽幽不絕,披霜般覆落滿身。
幾名幽雲暗衛守在廊下,無意中瞧見這一幕,不由癡怔住。他們沒讀過書,說不出什麽漂亮話,只覺得眼前景象煞是好看,就如那畫中人翩然落入現實。
張景澈斟了一杯梨花釀,正欲效仿古人、舉杯邀月,一只手突然伸過來,不容分說地攥住他手腕,将人從藤椅上生生拖起。張景澈只覺得天旋地轉,回過神時,後背一陣悶痛,竟是被人重重摁倒在石桌上。
張景澈晃了晃腦袋,待得看清眼前人,不禁吓了一跳:“殿、殿下……”
這大晚上不請自來、擾人清靜的不速客,居然是當朝太子——劉彥昭!
劉彥昭是懷着滿腹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思過來的,誰知來了後沒瞧見愁雲慘淡,也沒看出殚精竭慮,只見這人獨坐院中、自飲自酌,好不逍遙自在,倒顯得劉彥昭的滿腹心事十分一廂情願。
有一瞬間,劉彥昭甚至懷疑,這人應下南下江南的差事,其實是迫不及待地逃離京城。
“你可真自在!”太子咬牙切齒道,“孤且問你,為何應下南下一事?你難道不知道,那是平王給你設的套嗎?
張景澈皺眉端詳着劉彥昭,從他身上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
朝堂諸公皆以為大殷太子光風霁月,有聖君之風,張景澈看劉彥昭,卻如老叟瞧頑童,從頭到腳,就是大寫的“淺薄”二字。
不是學問淺薄,而是思量淺薄,因為沒嘗過真正的苦楚,說起“民生多艱”,便總是帶着三分輕佻,三分想當然。
“臣知道,”張景澈盡量平心靜氣地答道,“可是殿下,臣難道有推脫的餘地嗎?”
劉彥昭不由一愣。
“陛下宣臣入宮,就是做出了決斷,聖心獨裁之下,朝堂諸公尚且只有俯首聽命的份,何況臣只是一介錦衣衛同知?”張景澈連譏帶諷地勾了勾嘴角,“又或者,臣說不想去,聖上就會收回成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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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