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火铳
火铳算不得稀罕物,早在兩三年前,軍中就陸陸續續出現裝填火藥和彈丸的火铳。只是這玩意兒使用起來麻煩得很,每用一次都得重新填裝彈丸,不能連發,還容易炸膛傷人。即便是最先進的火繩槍,末端也拖着一根長長的火繩,用起來累贅得很,因此賞鑒的性質大于實用。
眼前這只卻與尋常火铳不同,非但打磨細致、鑄造精良,更省去了那根礙事的尾巴。不等底下胡商詢問,胡女已經笑眯眯地拈起火铳,“啪嗒”一下上了彈丸。
“這東西的用料稱不上名貴,只是我家主人自己畫的圖紙,請了名匠精心鑄造,說起來,倒是比一般的金珠玉寶更難得些,”胡女笑盈盈地說,“在座諸位怕是沒見過,不如由奴家為現場演示一番。”
她打了個手勢,後堂早有人将事先準備好的木架擡上,架子上立着十根紅燭,燭影搖紅,照亮滿室。
胡女掂了掂掌心裏的火铳,在一幹胡商或驚疑、或不屑的目光中轉過身。下一瞬,爆響疊起、脆如炒豆,膽子小的不由捂住耳朵,哧溜滑到桌子下,抖成一團迎風淩亂的鹌鹑。
有那麽一時片刻,臺上臺下安靜如斯,架子上的紅燭一根不剩,齊刷刷地熄滅了,後堂石磚上則多了一排拇指大的小洞,兀自袅袅冒着白煙。所有人屏住呼吸,大約過了半炷香,才“嗡”一聲炸開鍋。
胡商們都是見多識廣之人,自然看得出火铳的價值——接連十發而不炸膛,劈石裂木如探囊取物,此等火铳,說是神兵也不為過,擱在戰場上,絕對是沖鋒陷陣的不二利器。
卓九思尤其震撼,半晌才找回聲音:“這、這真是火铳?我大殷軍中也設有神機營,可是跟這個一比……拍馬也趕不上?這火铳……是從哪來的?真是你家主人自己設計的?”
丁如安剝了個兩顆炒豆,滿不在乎地丢進嘴裏:“是啊……怎麽,卓将軍感興趣?那也無妨,等待會兒見了我家主人,請他把圖紙借你瞅瞅就是。”
卓九思轉頭盯着他,眼神活像惡狼見了肥羊。
臺上的幾位老先生同樣知道火铳的價值,幾個人交頭議論片刻,很快有了定奪。書生打扮的老先生長嘆一聲:“此次鑒寶,依然是張魁首勝。”
從火铳亮相的一刻起,堂內的鼎沸聲便漸次消停下去,只有幾個不懂看人眼色的愣頭青兀自嚷嚷道:“這火铳充其量是金鐵打造,有甚稀罕?比得上價值連城的美玉和紅寶石嗎?”
老書生搖了搖頭,斥道:“無知蠢貨!美玉和寶石再值錢,那也只是‘連城’!若得此物……也不需要太多,只要有百十來支,便能裝備起一支強軍,屆時攻城略地,縱然是北勒的強悍騎兵也需退避三舍!”
愣頭青不敢吭聲了。
老先生字句铿锵:“到時,千裏草原盡是人家的囊中之物……你說說,是一座城池貴重,還是北勒臣服、千裏沃土盡歸于己更有價值?”
滿堂胡商無言以對。
Advertisement
競寶大會落下帷幕,這一年的商路主導權依然無可争議地落在張魁首頭上。不過,胡商們也不算空手而歸,一番競寶,彼此摸清了各路人馬的底細,有心思活絡的,已經在琢磨怎麽互通有無,将自己需要的貨物換到手。
只是臨走前,幾名胡商自以為隐秘地回過頭,目光掠過裝着手铳的木匣上,又是詭秘又是貪婪。
卓九思将這一幕收入眼底,心頭微微一沉。
待得外人盡去,丁如安這才收起長腿,拉着卓九思施施上前,對方才主持場面的胡女不甚恭敬地抱了個拳:“真是女大十八變……剛見你那會兒,還是個怯生生的小丫頭,一轉眼,小丫頭成了大美人,頗有舉重若輕的風範,看來這些年沒白跟着主子。”
胡女方才還言笑晏晏,見了丁如安,俏臉拉得老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道:“你來幹什麽?”
丁如安就當沒看到她眼角眉梢呼之欲出的嫌棄,忽然肅整了神色,從腰間摸出那方綠瑩瑩的翡翠牌子:“主子有令,這位卓先生是貴客,命我等設法送他出城。”
胡女聽到“主子”兩個字,神色微微一斂,再瞧見那方翡翠牌子,登時不敢玩笑了:“是,婢子領命。”
卓九思就此落了腳,安頓下來才知道,這原是一家商行,那胡女名叫梅霓雅,乃是張魁首身旁的心腹侍女。這一趟,張魁首因故耽擱,讓她帶着寶物先來赴會,又命其主持競寶大會,可見對其信任。
卓九思想起那幾名胡商臨走前的眼神,總有些不放心,委婉提醒道:“都說財不露白,姑娘的火铳确實是好東西,架不住經了人眼,怕是會被有心人惦記上……姑娘還是小心為妙。”
梅霓雅上下打量他幾眼,嫣然笑道:“卓先生大可放心,我跟着我家主子這些年,遇見的小賊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到最後還不是乖乖磕頭?有些話,說了也是白說,倒不如讓他們自己試一試,撞得頭破血流,自然知難而退。”
卓九思于是不再言語。
他看得分明,這商會背後的話事人在道上頗有威望,或許是財力雄厚,或許是武力驚人,更大的可能是二者兼得,非但宵小賊寇競相退避,就連西域各國也得多賣三分情面。
好比這個競寶大會,召集了各國行商,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卻連例行詢問的官兵也沒驚動,可見根基深厚。
但再怎麽不好惹,這裏畢竟是回纥的地盤,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卓九思還真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麽将自己送出去。
“難不成,想要硬闖?”卓九思心驚肉跳地想,“不是不成……只是真打起來,動靜也太大了,他們以後還怎麽做生意?”
卓九思百思不得其解,很快,他的疑惑有了解答——丁如安果然沒打算硬闖,他一早和波斯使團挂上鈎,打算借他們的東風混出城。
聽清丁如安的計劃,卓九思徹底傻了眼。
“波斯……使團?”卓将軍眼睛瞪得老大,“人家憑什麽幫你這個忙?沒好處就罷了,弄不好還要得罪回纥這個地頭蛇……是他們失心瘋還是你失心瘋了?”
丁如安将“招財進寶”的玉牌在卓九思眼前晃了晃,笑而不語。
事實證明,丁如安腦子清醒得很,一點沒有要發瘋的跡象。他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摸清波斯使團的下榻之處,事先也不打聲招呼,帶着卓九思直接找上門。卓将軍心驚膽戰,唯恐丁如安被人當成瘋子打出去,誰知丁如安亮出翡翠牌子,故技重施地晃了晃。
驿館門口的守衛登時變了臉色,忙不疊進去報信。
卓九思嘆為觀止:“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竟然跟波斯使團也有交情?”
丁如安嘿嘿一笑:“談不上交情,只是他們一路東來順風順水,我家主子功勞不小……此行不過是舉手之勞,他們當然不會推拒。”
卓九思在心裏暗暗記下一筆。
波斯亦是大國,這些年與回纥亦有來往,回纥敢攔各國商隊,卻不敢攔波斯使團,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大搖大擺地出了高昌城。
彼時,丁如安帶着卓九思躲在使團貨箱中,眼看城門口被甩在身後,這才長出一口氣。
行出大約五六裏,估摸着徹底甩開回纥人的眼線,自有波斯士兵請出兩人,恭恭敬敬地引到波斯公主的象辂上。
波斯公主見過丁如安,對卓九思卻很是好奇,盯着他看了好幾眼,末了拉着丁如安,叽叽咕咕地說了一通。卓九思聽不懂波斯話,只能半是疑惑半是詢問地看向丁如安,丁如安笑了笑:“沒什麽……蘇薩珊公主對中原的風土人情很是好奇,方才還問我中原皇帝是不是像你一樣俊?”
卓九思想起這位公主是去中原聯姻的,饒是他追随定邊侯多年,臉皮厚如城牆,此際也不禁有些臉紅。
他定了定神,将新帝從頭到腳吹了一遍:“吾皇陛下乃是天人之姿,豈是我等凡俗可比?他上朝的時候,朝陽都要黯然失色,祥雲蒸騰而起,圍着他不停打轉,再桀骜的猛獸也得在他腳底瑟瑟臣服!”
波斯公主說不大通漢話,聽還是沒問題的。聞言,她撅一撅嘴,顯得很不樂意,用波斯語嘀咕了句什麽。
丁如安有些尴尬,見卓九思盯着他,大有刨根究底的意思,只得無奈道:“公主說,你胡吹大氣!她見過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才不信中原皇帝能比他還好看!”
卓九思好奇道:“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是誰啊,波斯人嗎?”
丁如安神色越發古怪,讪讪撓了撓頭。
波斯公主拉住卓九思,問了不少中原的風土人情和京城見聞,卓九思避重就輕,挑能說的說了幾句。末了,波斯公主嘆了口氣,用波斯語嘀咕了幾句,臉上露出悵然幽怨之色。
卓九思有些詫異:“她說什麽?”
丁如安笑了笑:“沒什麽……公主就是感慨,這趟離家那麽遠,要是真嫁給中原皇帝,有生之年不知還能不能見到故土。”
卓九思摸摸下巴,将波斯公主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番,即便以卓副将閱遍花叢的眼光看,這位公主殿下亦是難得的美人——膚如白雪、發若赤金,眼睛泛着海水般的湛藍,比之後宮佳麗更多了幾分異域風情。
他于是笑道:“公主殿下姿容絕世,我朝陛下必定喜歡……說不準,還會為您專門建一座波斯風情的宮殿,您長居宮中,亦如回到故土。”
波斯公主神色黯然,并沒因為他的開解而好過多少。
卓九思正想再說幾句京中趣事,轉移公主的注意力,忽聽驚馬嘶鳴。他擡頭望去,只見前方煙塵滾滾,像是有大隊人馬疾奔而來。片刻後,來人離得近了,在使團必經之路上擺出扇形隊列,似有意似無意地截斷去路。
卓九思心頭微驚,波斯使團的護衛隊長已經大聲呵斥道:“什麽人?竟敢阻攔我國公主殿下的座駕!”
少頃,煙塵漸漸消散,兩邊相隔不足百丈,依稀能看清那是一隊身披長袍、裝扮怪異的騎士。緊接着,不請自來的隊列往兩邊撤去,三騎排衆而出,不緊不慢地策馬上前。
丁如安微微抽了口氣:“這下不太妙了……”
卓九思一愣:“什麽?”
丁如安指着排衆而出的三騎,小聲道:“看見他們的衣裳打扮了嗎?”
卓九思定睛一瞧,只見那三人年歲不同、有男有女,卻清一色穿着白袍,袍子上繡着火紅的紋飾,圖案怪模怪樣,看不大分明,只依稀辨認出,其中一人是跳動的火焰,另一人則仿佛是流動的水波。
他想起西域一帶的傳聞,心中隐約有了揣測:“他們是……”
“是摩尼教的人!”丁如安一口肯定了他的猜測,“波斯和回纥交好,不僅因為西域商道,更因為他們同樣信奉摩尼教。眼前的三人來頭不小,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摩尼教五明子中的三位——妙水、妙火和妙風!”
卓九思眼神微沉。
他駐守西北多年,當然知道摩尼教是西域盛行一時的教派,信徒崇拜大光明王,自明尊之下有五明子和十二使者。這些人名為教徒,實則對西域諸國的掌權者有相當的影響力,在某些國家,國王的任命登基甚至都要明尊點頭。
“摩尼教的人,沒事來裹什麽亂?”不知是不是這陣子繃得太緊,卓九思隐約泛起一個不太妙的預感,“你說……他們不會沖着我們來的吧?”
丁如安回了他一個眼神,那意思大約是:兄臺,你別烏鴉嘴成嗎?
遺憾的是,卓将軍沙場征戰久了,烏鴉嘴的功力也爐火純青。幾乎是話音剛落,迎面三騎已經到了近前,居中的妙火嘴唇翕動,聲音并不如何響亮,卻奇異地穿透沙風,抵達每個人耳畔。
他說的是流利的回纥語,卓九思也能聽懂一二:“我等無意阻攔公主殿下,只是各位的隊伍中混入了魔王的使者,明尊派我等将其擒回,還請各位行個方便。”
卓将軍板着一臉面無表情,扭頭看向丁如安:“他說的‘魔王使者’……不會是咱倆吧?”
丁如安伸出一只巴掌,将他的臉糟心地拍到一邊去。
摩尼教在西域的影響力之大,甚至超出卓九思的預計,聽說是明尊部下,一幹波斯武士面面相觑,又不約而同地望向為首的護衛隊長,顯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護衛隊長同樣拿不定主意——他當然知道這些摩尼信徒是因何而來,既不想和西域商會的話事人翻臉,又不願違背信奉的明尊,一時進退兩難,只得掉轉馬頭,來到象辂旁,探頭說了句什麽。
卓九思不懂波斯語,只能留心觀察波斯公主的表情。下一瞬,就見方才還滿面黯然的公主長身而起,秀麗的眉眼間鋒芒畢露,用波斯語回了句什麽。
丁如安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伏在卓九思耳邊低聲道:“公主說,她信仰明尊,是因為明尊普渡世人,而非濫傷無辜!她的座上賓,倒要看看誰敢動一根毫毛!”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