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軍糧
丁如安走進營帳時,楊帆正坐在皮褥上擦刀。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擡,淡淡撩起眼簾。
丁如安硬着頭皮上前:“草民見過侯爺。”
楊帆收刀入鞘,刀鋒和刀鞘摩擦出清脆的呼嘯聲:“我聽九思說了,他此次能全身而退,都是丁先生從中周全……這份恩情,本侯記下了。”
丁如安哪敢讓定邊侯欠人情,忙道:“侯爺言重了……卓将軍乃我朝良将,在下既為中原子民,理當略盡薄力。”
楊帆意味深長地看着他:“丁先生深明大義,着實令人佩服……只是本侯不明白,西北大營五萬精兵的軍饷,可不是個小數目,丁先生哪來的手段,以一己之力支應五萬大軍的口糧?”
丁如安張口欲言,卻被楊帆堵了回去:“或者說,丁先生背後的主子究竟是何方神聖,身家居然比我朝國庫還厚實?”
丁如安沉默片刻,正色道:“侯爺,您不必對在下心存忌憚,我從來不是您的敵人。”
楊帆用鼻子噴了口氣:“這個本侯自然知曉,不然你以為我現在能對你客客氣氣說話?”
丁如安:“……”
敢情您這般咄咄逼人,還是客氣過的結果?
丁如安不肯說出自己背後的主事人,看在他這麽多年兢兢業業供應糧草的份上,楊帆也沒為難他,只是将人強行扣下,大有“你不說實話,就去西北大營小住數日”的架勢。
丁如安雖然機靈油滑,奈何西域是定邊侯的主場,他那點小聰明在絕對的強權面前不堪一擊,只能委屈認慫。
波斯公主倒是很高興,她跟丁如安交情不錯,這一路都同乘象辂,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什麽。講到有趣時,辂亭裏傳出“咯咯”的嬌笑聲,回蕩在沙風中,顯得格外清脆。
楊帆暗自納罕,将卓九思叫到身邊:“這個丁如安到底是什麽來頭?身家厚實就算了,居然跟波斯使團也有交情?這樣的手段、這樣的家底,怎麽可能是布衣?”
卓九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瞞大帥,屬下這一路上試探過好幾次,都被他拿話岔開……這位丁先生自稱布衣,實則深不可測,實在看不出是什麽來頭。不過屬下以為,他是友非敵,至少對大殷沒什麽惡意。”
楊帆當然看得出這一點,不然也不會容許丁如安見天圍着波斯公主打轉:“此人來歷不明,心思也頗深,不摸清他背後的勢力,我總有些不放心……對了,照你所說,這位波斯公主是來中原和親的,雖說大漠兒女沒那麽多窮講究,跟外男同乘一車總不是個事,還是讓人看着點,別鬧出什麽不好聽的傳聞,沒得污了人家公主清譽。”
Advertisement
楊帆話說得委婉,卓九思卻聽明白了——自家大帥是擔心丁如安借着波斯公主這塊擋箭牌鬧幺蛾子,讓他們把人盯緊了。
他心領神會:“是,屬下領命。”
楊帆已經未雨綢缪,奈何丁如安實在狡猾,這一日安營紮寨後,他被波斯公主喚入帳中,一聊就是半個時辰。待到用過晚食,卓九思尋遍營帳也沒見到他人影,登時升起不太妙的預感,等他請動定邊侯,以“緝拿刺客”的名義闖進公主營帳時,哪裏還有丁如安的影子?
被人在眼皮底下溜走,在定邊侯二十來年的生涯中還是頭一遭,他一時氣結不已,低頭就見波斯公主睜着一雙湖水藍的大眼睛,茫然又無辜地眨了眨。
楊帆滿腔郁結無處發作,只得轉出營帳。
卓九思自知辦事不利,親自點了一隊斥候,來向楊帆請命:“大帥,這附近都是荒漠,那小子跑不了多遠,讓我去追,保準把他囫囵個逮回來。”
楊帆卻皺了皺眉,半晌才道:“算了。”
卓九思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此地終歸不是中原地界,為免夜長夢多,還是盡快趕回西北大營好,”楊帆沉聲道,“至于這個丁如安……”
他話音意味深長地頓住,半晌沒續上前言,卓九思不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大帥,這個丁如安怎麽了?”
楊帆一只手背在身後,反複把玩着一樣物件,那并非刀兵,而是一把折扇,扇骨久經風霜,已經被打磨得包漿溫潤。定邊侯沉吟未決,不是因為有所顧忌,而是這個念頭太過荒謬,連他自己都說不出口。
楊帆有一種奇異的直覺,他在丁如安身上感受到某種熟悉的氣質,這份自在不羁、天馬行空的做派,實在像極了一位故人。然而細細深究,這兩人從相貌到談吐都毫無相似之處,楊帆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歸結為自己想多了。
一行人又行了大半日,終于回到中原地界,楊帆命卓九思護送波斯使團繼續東行,又派快馬前往陝西布政司通秉此事,自己則帶着親兵回了西北大營。
侯府家将梁宜一早候在帥帳門口,見楊帆全須全尾地回來,當即松了口氣:“侯爺,您可算回來了……接到卓将軍了?”
楊帆“嗯”了一聲,一邊回到營帳,一邊将路上諸事簡略說了一遍。冷不防一回頭,就見梁宜似聽非聽,眉心擰成疙瘩,臉上似有愁容。
楊帆腳步微頓:“出什麽事了?”
梁宜欲言又止:“大帥……朝廷來人了。”
楊帆微微眯眼,目光刀鋒般銳利。
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節,新一批軍糧已經送到西北大營。京中來人時,定邊侯恰好不在,是梁宜帶着軍中主簿清點軍糧數目。這一清點,就點出了問題。
押送軍糧的是宮中得寵的內宦,梁宜不敢擅專,将人請去營帳歇下,一邊逐車檢驗軍糧成色,一邊等候定邊侯歸來。當口袋撒開,裏頭的軍糧倒出來時,所有人都怔住了。
只見那一袋糧食,竟有七八成是黴米、爛米,間或混雜了石子、沙礫,能食用的不過十之一二。
楊帆半蹲下身,伸手在糧袋裏抓了幾把,臉色陰沉不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定邊侯要殺人的前兆。
半晌,只聽楊帆冷冷道:“押送軍糧的監軍太監呢?這麽大的能耐,請來叫本侯見見。”
監軍太監名叫潮星,和月照一樣,都是從東宮出來的,深得當今信任。聽聞定邊侯有請,他特意整理了一番儀容,穿好四品太監的服飾,這才不緊不慢地趕到:“侯爺召見,不知有何吩咐?”
話音未落,一把黴爛米豆照面砸來,打得面皮生疼。潮星自幼跟在東宮身邊,哪怕是外朝諸公都得客氣三分,何曾吃過這樣的虧?拿手擦了把臉,登時大怒道:“侯爺這是做什麽……”
他話音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低下頭,只見定邊侯刀鋒出鞘,寒森森地架在頸子上。
潮星微微咽了口口水,僵硬道:“侯爺……”
楊帆冷冷睨着他:“這就是你送來的軍糧?”
潮星只覺得喉嚨發澀,那一刻,他毫不懷疑,定邊侯是當真動了殺心。
軍糧有問題,潮星心知肚明,只是他沒想到朝堂諸公如此心黑,一袋米裏十之七八都是黴爛的。眼看定邊侯的怒火沖着自己一個人來了,他心中叫苦不疊,忙申辯道:“侯爺恕罪……咱家就是個跑腿的,哪懂得這些?這都是京中諸位大人的意思!諸位大人說,去歲各地遭災,糧食庫存有限,得緊着赈災用。還說,侯爺一向深明大義,又愛民如子,想來……想來不會放在心上。”
楊帆嗤笑一聲:“你的意思是,本侯若不吃了這些黴米爛面,就是不恤民生?”
潮星讷讷住口。
楊帆橫眉立目,正要發作,梁宜忽然上前一步,低聲道:“侯爺,他是當今身邊的人。”
楊帆頓住口,微微眯了下眼。
有道是打狗還得看主人,潮星奉皇命而來,代表的就是當今天子。楊帆可以懲治他,卻不能殺了他,否則就是藐視皇權,本就步履維艱的西北大營處境也會更加艱難。
想到這裏,定邊侯臉色倏冷,瞧着潮星越發不善:“讓我西北将士吃這些?難不成,京中各位大人是人,我西北兒郎就是畜牲不成?是了,這些東西,畜牲都不吃!”
潮星越發不敢吭聲,膝彎一軟,居然跪倒在地,拼命道:“侯爺恕罪……恕罪啊!”
楊帆餘怒未消,冷喝道:“來人!把口袋裏的軍糧給我塞他嘴裏,他要是吃得完,本侯就饒了他這條狗命!”
兩旁親衛憋屈多日,巴不得這一聲,當即揪住潮星衣領,将黴爛米面一把把塞進去。潮星的求饒聲被堵了回去,嗆得直咳嗽,楊帆懶得瞧他這副腌臜相,轉身走了出去。
梁宜快步跟上,只聽定邊侯咬牙道:“此次随軍的幾個戶部主事,全都斬了,人頭讓那內宦帶回京中,也叫那些吃皇糧不辦人事的知道,本侯沒那麽好說話!”
梁宜本能覺得不妥,只是見自家侯爺正在氣頭上,心知勸不住,只得道:“是,屬下明白。”
懲治調換軍糧的官員容易,可是京中距離西北路途遙遙,糧饷運送尤為艱難,如何喂飽五萬大軍的肚子成了個大問題。楊帆自駐守邊關以來,京中侯府的産業幾乎全搭了進來,偌大的定邊侯府看着氣派,其實只剩個空殼子。
楊帆在帥帳裏踱了兩圈,沉吟道:“不行!朝中不辦人事的太多,這麽幹等着也不是個事,還是得想點別的辦法。”
梁宜這些天也在琢磨這個問題,好容易有些眉目,此際便道:“屬下倒是有個主意。”
楊帆擡頭看他。
梁宜道:“侯爺想來聽說過,這兩年,北邊的齊達勒開了個小互市,聚了好些胡商,有些不怕死的中原商人便會運些貨物,偷偷過去買賣。”
齊達勒的小互市,楊帆是知道的——這地方位置微妙,恰好處于中原、回纥、北勒三國交界處,牽一發而動全身,哪邊也不敢輕舉妄動。
西域商道雖然打開,賦稅卻着實不低,好些高價貨物又列入禁品,腦袋活絡的商販便打着“鑽空子”的主意,試圖避開朝廷耳目,另辟一處互市。
定邊侯早想探探這處互市的底細,只是手頭事太多,一來二去絆住了,要不是梁宜一語點醒,他還想不起這茬。
“你的意思是……去互市上換些糧食,能撐多久是多久?”楊帆沉吟道,“倒也不失為一個法子,只是換來的糧食終歸有限,只能解一時之急,時間久了,怕是……”
他話沒說完,梁宜往左右張望了眼,低聲道:“這些糧商本就是背着朝廷,将救命的口糧運來販賣,跟這種人,侯爺還客氣什麽?”
楊帆恍然醒悟。
“你說得對,倒是本侯想岔了!”楊帆用拳頭砸了下掌心,“是了,我跟他們講什麽道理?直接帶人砸了鋪子,将人逮回來,要是肯識相,本侯就放他們一馬,若是不識相,本侯也沒什麽好顧忌的,就地斬了便是!”
梁宜:“……”
他原先的打算不過是讓定邊侯探探那些走私商人的底,再捏着把柄跟人談談條件。誰知定邊侯如此兇殘,條件也不談,直接打着一鍋端的主意,倒顯得梁宜的謹小慎微十分小家子氣。
梁将軍汗顏片刻,決定向自家侯爺看齊,好好修一修這“沒皮沒臉”的功課。
梁宜的本意是自己帶人去,這個提議卻被楊帆否了。他點了一隊親兵,全都改做行商打扮,自己也換了裝束,從親兵手裏接過馬缰:“你守在大營,等九思回來,我親自去探探底細。”
梁宜本能覺得不妥:“侯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身份貴重,怎可只身犯險?”
楊帆不以為然:“本侯征戰多年,刀山血海都闖過,還怕個小小的齊達勒?”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道:“本侯先行一步,等九思回來,你讓他調派五百精兵前去接應。”
梁宜還想再勸,楊帆已經抽了坐騎一鞭,風卷殘雲似的竄出去。
齊達勒離西北大營不算很遠,滿打滿算也就兩三百裏,但是大漠行路艱難,一日頂多行上五六十裏,但是途中就耽擱了整整五日。
這一帶荒蕪得很,放眼望去,黃沙遠上雲間,唯獨齊達勒是受到上天眷顧的明珠——這是一片坐落在荒漠深處的綠洲,湖水倒映着黃沙碧空,仿佛大漠兒女含羞帶笑的眼波。
定邊侯眼力極好,離着還有二三十裏遠,就瞧見遠處一帶生機盎然的綠意。他松了口氣,正要招呼親衛歇息片刻,忽聽風聲有異!
電光火石間,定邊侯不及細想,翻身下馬,一只半臂長的弩箭“嗖”一下錯肩而過,不由分說地釘入黃沙,箭尾兀自顫動不休。
定邊侯眼力極好,離着還有二三十裏遠,就見遠處一帶生機盎然的綠意。他松了口氣,正要招呼親衛歇息片刻,忽聽風聲有異!
電光火石間,楊帆不及細想,翻身下馬,一只半臂長的弩箭“嗖”一下錯肩而過,不由分說地釘入黃沙,箭尾兀自顫動不休。
親衛登時一擁而上,将定邊侯護衛中央,楊帆冷冷擡頭,只見十丈開外,一衆身穿白色長袍的人揭開僞裝,從沙坑裏跳出來,為首之人長發披肩、面紗罩面,衣角處繡着鮮紅的紋飾。
“閣下就是定邊侯吧?”他雙手合胸,如抱滿月地行了個禮,眼底閃着冰冷的光,“在下明力,在此恭候多時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