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幽靈鯨落(12)

“兄弟你的想法很危險啊,”阿龍以為他在開玩笑,這種念頭無異于身上插着導線去抱地雷,不躲着也就罷了,還要搞一個來研究。

“尹深你是不是理智連夜離家出走了?”

尹深卻道:“你們難道沒發現,這個世界裏,凡是違和的點,其實都是推進主線的關鍵。比如半夜出現的隊長、像是長在了樓梯口一般的結巴水手,我們出于對未知的恐懼而總是選擇躲避,而結果證明,躲是躲不掉的。

假如我們第一天夜裏就去試圖破解隊長的信息、假如第一天就進入地下三層,那麽是不是可以少死一些人了?”

他頓了下,見無人應答,便又說道:“不管怎麽想深海裏都不該出現棺材這種東西,不打開看看你們真的不好奇?”

“好奇心害死貓。”白無風再次強調。

“害不害的的死貓不好說,但我能确定,要是現在按照你的意思返航,你會害死所有人。”

“你怎麽就這麽确定……”

“是我們沒有選擇了!”尹深拿起筷子敲了敲餐碟,說道:“你打算靠什麽回陸地?捕魚還是割自己大腿?”

一聲“咕嚕”十分配合地從阿龍的腹部傳出,剛剛他們都在刻意忽視桌子上的東西。

因為今天的晚餐沒有夾着毛發的罐頭、沒有清澈見底的米湯、也沒有硬得能當做兇器的幹面包。

只有混雜着血液和骨渣的碎肉。

圍坐餐桌的那一刻,他們該慶幸現在每個人的胃裏都已經沒有東西可吐了。

“不管怎麽說,你的提議太荒誕了,其他人呢?你們同意嗎?還有,誰下去撈?”白無風說道。

“我同意,”吳怡垂了眼睛,又道:“我可以下去,我也很想知道裏面是什麽。”

其他人沒有說話,但看得出他們更加傾向于尹深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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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風退讓一步:“那也沒必要撈上來,在水下看看就好,免得引火燒身。”

“我試試吧,”尹深拎過阿龍的手腕看了眼時間,道:“現在是八點,順利的話我應該可以在十二點前回來。”

“你去?”阿龍問。

“我提的,當然我去。”

再沒有其他人說話,他們已經在這個世界待了太久了,任何一個可以突破的點都至關重要。

尹深進入球形潛水器後,阿龍也緊跟着擠了進來,尹深轉頭道:“你來幹嘛?”

“兩人一組啊,你自己下去萬一被魚吃了都沒個報信的。”

看得出阿龍已經怕得要死了卻還要跟着他,尹深心裏一軟,說道:“所以你想給魚來個豪華宵夜,買一送一?”

“別鬧了,”盛延從後面說道:“尹深,還是我跟你一起吧,一會兒要出潛水器的,總要有人在裏面接應,你信得過我嗎?”

尹深神情複雜地看了盛延幾眼,由衷地說道:“你吃過沙丁魚罐頭嗎?”

“嗯?”盛延一愣:“沒,怎麽了?”

“哦,沒什麽,挺好吃的,就是沙丁魚全都從立體被擠成了平面了。不過挺好吃的,出去後你可以嘗嘗。”

盛延頓了下,也明白了,無奈地笑了笑,他個子高,又結實,跟尹深擠在裏面,想想也是挺難後的,反而阿龍一米六多的個頭,還少占點地方。

“行吧,有什麽問題對講機裏說,我們馬上拉你們上來。”

尹深道:“等我說拉才拉,千萬別聽阿龍的,他一點風吹草動就鬼哭狼嚎。”

“我那時提前預警!”阿龍不樂意地狡辯:“動物世界看過嗎!土撥鼠知不知道?通風報信的那個功勞有多大你們這輩子都不懂!”

“是,抱歉,是我們不懂土撥鼠。”尹深道。

尹深邊貧邊往身上套潛水服,吳怡欲言又止了半天,剛張了張口,尹深先她一步說:“早上說好了等找到鯨落就交給我們了,甲板風大,讓你姐姐帶你回餐廳等吧。”

但當潛水器下水後,吳怡還是靠在船舷上目送着。

“奇怪,”吳歡在她身側說道:“你覺不覺得,水裏的黑影都朝着潛水器圍攏過去了?”

說完又問盛延:“我倆下水的時候也是這樣?”

盛延皺着眉,搖了搖頭。

那些黑影,明顯……表現出了一種躁動。

海面之下,溫度在降低。尹深在潛水服研究換氣裝置,忽地感覺潛水器一墜,随後穩穩地停住,一直盯着外面的阿龍大呼小叫道:“尹深!我今天真是大開眼界了,我可算知道為什麽那群科學家冒着生命危險也要來了,你快看!快點!”

他的嗓門在狹窄的空間裏一直回蕩,尹深終于把裝置給固定好,說道:“你的頭是不是得先從眺望鏡前面挪開?”

“挪挪挪,馬上挪。”

水下的景象的确算得上是奇觀,尹深未曾見過活着的鯨魚,也沒想到,這種龐大的動物,只剩一副骨架居然就可以架起一片繁榮,深海中黑影已經很少了,不再蒼蠅似的亂竄。

一扇巨大的骨架大約二三十米,中間穿梭着大小魚類,探照燈照亮的一片,生着顏色鮮豔的珊瑚。

而就在其中,尹深看到了吳歡所說的棺材,确實遍地都是,錯落分部在鯨落的內部和四周。

“我出去,你等我信號。”尹深說道。

“行,你……注意安全啊……”阿龍面露擔憂,說道:“不過真的沒事嗎?一下來才感受到,這地方真的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啊。你看那些魚,你注意到了嗎?”

“魚怎麽了?長了人臉還是會說人話?”尹深說,心道自己剛一落進這個世界就已經見識過最匪夷所思的魚了。

“不是,那些魚,都不是完整的。”

“什麽……”

尹深頓住了,他眯起眼睛,終于明白了阿龍的意思,穿梭在骨架之間的魚個頂個的活潑。

但是只要細看,便能看見它們身體上總有大大小小的孔洞或是缺失,仿佛被別的魚啃過一口似的。

“大驚小怪,”尹深頓了頓,說道:“連棺材都看到了,幾條小破魚還能吓得着你?怎麽跟我那個發小一樣的膽子,他就是,老大不小一個人,關了燈就得封印在床上,非說除了床之外的一切地方都可能冒出手來抓他。”

說起這些,尹深不自覺地微微勾了勾唇角。

阿龍小聲嘟囔了一句,說道:“我這是擔心你,你可小心點,別下去之後也被什麽東西給啃一口,那些魚沒事,你可未必。你跟我下來的,總得囫囵個兒回去我才好交待。”

“這倒是,”尹深下水之前回頭說道:“要是我死了,你就鐵狼了。”

阿龍抿着唇不說話。

尹深慢慢地等待着銜接處的艙門打開,海水一下子湧了上了,徹骨的涼,他瞬間明白了如墜冰窟是個什麽樣的感受。

他咬着後槽牙,慢慢适應溫度和壓力,幸而潛水服質量不錯,控制在可承受的範圍之內。

尹深手裏拿着繩索,探照燈照亮的區域已經足夠大了,難得下來一趟,他想看看這鯨落之內是不是還有別的沒被注意到的線索。

他攀着巨大的成排的肋骨,一根一根地朝前挪動,殘損的魚在他身邊游走,有時會蹭到他的身體,被碰到的地方總泛起一陣涼意。

繩索已經繃直了,他才走了三分之二,尹深拽了拽繩子。但駕駛艙裏的阿龍不知是操作失誤還是不想讓尹深走那麽遠,居然朝反方向挪了下,帶着尹深在水裏翻了個滾兒。

他目前所在的是魚肚子的位置,尹深用力攀住一根魚骨,竟蹭下了滿手的苔藓,露出骨頭上一片磷光,海底的生物都具有趨光性,原本探照燈就已經很吸引它們的注意力。

而這格外閃亮的磷光,更是讓一群小生物聚攏上來,尹深瞧見其中有幾只千足蟲似的東西,肚子上的無數觸角不停蠕動。

尹深心裏一陣惡心,不去看那蟲子,四周尋摸一圈挑了具棺材,嘗試了一下果然撬不開,于是便用繩子系牢。

潛水艙裏的阿龍等得直跳腳,捂着肚子說自己緊張到岔氣。他們跟船上的人配合,着實廢了一番功夫,終于把棺材給搞上了船。

大家像圍着篝火似的把棺材給圍在了中間,剛從零下十幾度的深海裏轉了一圈上來的尹深抖得有點厲害,身上裹着吳怡遞來的毯子。

棺材的材質十分考究,上面已經長了很厚的一層苔藓,甚至還有螺一類的附着,想來也泡了許久。

阿龍或許是剛才在海底被吓着了,此時對這具棺材有幾分抵觸,站在最外圍,卻伸長了脖子看着。

尹深拿着毯子一角把棺材上的苔藓擦掉,露出上面清晰的雕刻紋路。

“這圖案,看着……”阿龍又嘴比腦子快:“像個鎮妖魔鬼怪的符。”

衆人都擡頭看他。

阿龍馬上道:“呸呸呸,我胡說的。肯定不是。”

盛延笑道:“這麽篤定,要不,你來開?”

阿龍一聽,腿都要軟了:“大佬,你讓我開燈還成,開棺就着實難為人了。”

“誰讓你烏鴉嘴啊。”吳歡也白了他一眼,說道。

阿龍求助地看向尹深,尹深隔着濃郁的夜色,看他怕的要死的樣子。

頓時又想起了卓亦簽這個家夥,尹深善良地一笑,側頭道:“正好,給你個機會鍛煉一下。”

阿龍表情凝固了,見無人可供支援,只得罵罵咧咧地走上去,撅着屁股把耳朵貼在棺材上聽了半晌。直到尹深踹了他一腳,才不甚情願地扶着棺材蓋子。

“這太沉了吧……誰跟我搭把手啊……”阿龍龇牙咧嘴。

盛延剛想過去幫一把,尹深攔住他,說道:“不是我說,你演技有所退步啊。”

“啥?”阿龍喘着氣一副要被這棺材蓋子累垮了的模樣。

“我是說,你要想哭沉,也得把手指頭先貼在板子上才行吧?隔空取物是怎麽回事?”

經尹深一提醒大家才看到阿龍的手果然就虛虛地擺了個樣子。

“你好像特別怕它?”尹深又問,他自己靈感一向很準,但卻沒從棺材上感到危險或者恐懼,只有好奇。但阿龍卻顯得尤其不願意靠近。

阿龍仰起頭,故作高深地說道:“不,敬畏而已。我只是……”

“那就別廢話了,快點開,快到熄燈時間了。”白無風催促道。

阿龍怨念地看了他們一眼,深吸口氣,把手在貼身的背心上蹭了兩下,也不知念叨着什麽,緩緩地把棺材掀開一個口子,剛往裏瞧了一眼,随即大叫一聲,“啪嗒”一下把蓋子又合上了。

“卧槽吓死我了,你們絕對想不到裏面是什麽!”

尹深忙問:“是什麽?”

阿龍壓着嗓音說道:“是個——人!”

“廢話!”尹深差點差點噴出口血,無語道:“棺材裏可不就是人麽?不然應該是什麽?你不會真期待着能開出條美人魚來吧?”

阿龍道:“我建議你去掉最後一個字。”

尹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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