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幽靈鯨落(14)

意識如潮水般湧向大腦,尹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一瞬間天地旋轉。

他緩了好一會兒,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眼前被蒙上了一層黑布似的。

歡快的氣氛也好、呼朋引伴的年輕人也好,還有水煮蛋、海魚、刺身,通通是一場過于真實的夢境。

尹深額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這個夢境真實到他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将情緒徹底抽離出來。

而奇怪的是,意識回籠後的數秒內,他依舊感覺黑暗裏有什麽人在抱着他,令他清明的也正是這個人。

但此時——

尹深轉身摸了摸身後,空空如也。

也是夢境的一部分?

為什麽會無緣無故地作這樣一個夢?

随即他聽到一陣令他頭皮發麻的笑聲。那笑聲不懷好意,令尹深想起小時候對他惡作劇的小孩,暗戳戳地便是這樣的語調。

而這聲音來自門外。

過于……近了。

這一下他才發現自己并不在床上,下一秒,尹深右手微微落下,摸到了一個冰涼的門把手——

他居然就站在門邊,如果不是突然驚醒的話,下一秒就要主動拉開房門了。

尹深頓時明白之前的同伴是如何死的了,像這樣沉浸在夢裏,或許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沒有意識。

但尹深畢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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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出藏着的餐刀,壓低了呼吸,慢慢向後退去,臉上涼飕飕的,他摸了一下,摸到右臉頰靠近耳根處一抹濕溚溚的水痕。

不像汗水,沒理由只在這兒冒出一道。

頓時更為困惑。

而門外的隊長見這扇門一直沒有打開,便有些着急,嘟嘟囔囔說着什麽,還禮貌地敲了兩下門。

尹深從裏面死死抵着門,感覺到隔着桌子,門被推了兩下,再過了一會兒,咚咚的聲音再次響起,門外的隊長放棄了這個房間,轉而向前走去了。

但過了一會兒,那隊長又返回來,再次敲響尹深的房門,如此反複了數次,才終于作罷。

尹深就坐在門邊,冷汗打濕了脊背,整整一夜,不敢合眼。

第二天,尹深頂着兩個黑眼圈跟盛延分享他的鬼門關一夜游。

盛延對尹深所做的夢頗感興趣:“你覺得那是真的嗎?”

“是,你還記得我們從日記本的那個房間裏翻出來的工作證嗎,夢裏叫醒我的人,就長了這樣一張臉。還有他們互相稱呼的名字,我總不至于做個夢還嚴謹到給夢裏不認識的人起個名字吧?”

盛延道:“所以他們的目的确實是找一樣東西。”

“再精準一點,是藏在鯨落裏的某樣東西,”尹深煩悶地将兩腿一伸,道:“我希望今晚還選中我,總覺得夢裏能看到更多線索。”

盛延半晌沒說話,再開口,問道:“你有把握下次也能及時醒來嗎?”

一句話帶出了尹深的另一個未解之謎,将他從迷夢中喚醒的是誰?難不成是之前居住在這個房間裏的鬼魂?

尹深煩悶地站起來:“沒把握。還是趁着白天多做點事情好了。”

棺材依舊橫陳在甲板上,今天船長未曾露面,或許是昨晚喝了太多酒的緣故。大家趁着白天讓兩個人又下了水。

尹深回了趟船艙,等再出來,發現衆人看向他的目光不太對勁。

阿龍一直跟他們待在一起,站得離棺材遠遠的,見尹深出來便沖他使了個眼色。

“尹深,”白無風叫了他一聲,皺着眉頭說道:“下面的棺材這麽多,你昨天為什麽選了這一具?”

尹深一怔,道:“可能……看他順眼?怎麽了?”

白無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們今天又下去打開了幾個棺材,但全是空的。”

低溫低了幾度,周遭氣氛有些緊張。

“你什麽意思?”尹深退了半步。

“我也不想懷疑你,但是你身上發生的怪事的太多了,從一開始……我還聽說了昨晚你被敲門,明明連個門鎖都沒有,你卻活了下來……”

尹深頓時頭大,他命大還有錯了?

"我……算了,我沒什麽好說的,你要懷疑我就盡管去懷疑好了。"

尹深說完便朝潛水艙走去,他今天還想再下水一次,有件事情他需要去确認一下。

“不是我懷疑你,是大家的意思。”

尹深沒說話,白無風的帶頭作用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然而尹深走到潛水艙旁邊,卻發現安全鎖已經解開了,華彬正從水裏向外拖增重裝置。

“你做什麽?”

尹深過去阻止他,增重裝置一旦離開了水,想再用又要廢好大一番功夫,上次就是在這上面耽誤了大量的時間。

然而華彬将他一把推開,道:“別擋道,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來搗亂,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尹深知道跟他沒什麽好交流的,便又問白無風:“你又想做什麽?”

白無風道:“我的意思從沒變過,而現在船下到處都是空棺材,我認為這是一種警告,我們現在返程還來的及,靠近岸邊的地方都會有燈塔,那才是我們需要點亮的燈。

至于你說的食物問題,我相信這個世界的空間概念與現實中不同,只要方向對了,不會花費太多時間。”

聽起來非常有道理,難怪就連吳歡姐妹兩個都沉默着沒有說話,經過一早上的探索,這一片充滿了不詳意味的海域确實怎麽看怎麽像一片葬身之地。

畢竟是空棺材。

滿地的空棺材,像極了為他們所準備的。

眼看着增重裝置已經被拖了上來,尹深情急之下,只得把昨天夢裏的線索說了出來。然而這個解釋在此時此刻的可信度幾乎為零。

吳歡問他:“如果是裏面的人受了蠱惑開門,怎麽解釋第一夜?他進入的是個空房間。”

“因為空房間沒有上鎖!”尹深解釋道:“蠱惑不成,他會自己推房門,我昨晚用桌子抵着,他才走的!”

過了片刻,吳歡嘆了口氣,看着尹深說道:“但是,尹深,水下的鯨落,除了這片棺材之外什麽的都沒有了,我們再找不到有價值的東西了。”

“你們并沒有每一個都打開看吧?”尹深抓住了問題的切入點:“早上一共才多久的時間,你們下水開棺又能開幾個?三五個?然後就說整個海底都是空的,這也太過以偏概全了吧?”

“我們開了十個,而且是不同的位置。”白無風說道。

尹深反問:“是你親自下去開的嗎?”

“是我開的。”華彬說道,眉宇間隐約藏着戾氣。

尹深冷笑一聲,道:“他說空的就是空的?我還懷疑是他撒了謊呢!昨天我的棺材在水下分明打不開!”

被直接針對的華彬當即便怒了,他沖上來大聲說道:“你他媽還想賊喊捉賊?”

華彬身高不如尹深,離得近了對峙着,便缺了幾分震懾力,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便不甚爽快地上來要壓尹深的脖子。

尹深自知不是對手,很快被壓制住,華彬和馮帆和力把他雙手反剪着綁在潛水艙們上。

尹深孤立無援,盛延還因為一點事情被絆在船艙裏,阿龍戰鬥力跟只小兔子似的,沖上來就被踹到了一邊去。

“我今天就要教教你!什麽叫——”

在華彬的話音裏,忽地“啪嗒”一聲,不遠處的棺材上蓋突然彈開,掉落在旁邊,聞聲而來的盛延當場目睹了這一幕,學了十幾年的物理學當場化為泡沫。

衆人瞠目結舌了半晌,但是彈開的棺材再無別的反應,盛延深吸口氣,慢慢走過去查看,想了想,認真地解釋道:“嗯,其實也是可能有這種情況的,就是棺材裏相對來說是個封閉空間,然後如果有氣體累積……好了我編不下去了,你們誰來看看這位大佬是要幹什麽……”

被遠遠地圍觀了半晌,但棺材裏那位撞飛了棺材板之後有沒了動靜,白無風授意華彬把蓋子扣上然後扔回海裏去。

但不論華彬使出吃奶的勁兒,棺材像是長在了船上一般,絲毫不動。

“奇了怪了……”華彬憋得臉色通紅,招呼着馮帆跟他一塊擡。但明明當初運上來時尹深一個人就可以拖動的棺材,此時仿佛重俞千斤。

見搞不定棺材,華彬便又氣急敗壞地反複質問尹深。

天色陰沉的像是随時要塌下來,華彬皺着眉,一時間無法确定尹深是真的還是裝的。

棺材裏這東西不詳,再加上天氣的影響,華彬心裏忽然冒出一股狠勁,他餘光瞄着船舵旁邊的一把小斧頭,說道:“既然挪不動,那不如就弄成小塊……反正就是讓它回到水裏……”

而伴随着他話音的,是一道突如其來的驚雷。

海上的雨總是說來就來的,這幾天大家已經見慣了,下上一小會兒,便會突然停住。

“不行!”尹深急道:“這是重要的線索!”

“線索個屁!”華彬說道:“裏面連個指甲蓋大小的記號都沒有,還有哪能藏線索。難不成你還想把屍體的皮囊給扒了看看?”

邊說邊表決心似的,華彬一斧頭落在棺材沿兒上,沉悶的一聲響。然而當斧頭擡起時,卻有蜿蜒地一道血跡從破口處流了下來……

華彬大驚失色,一把将帶血的斧頭扔在一邊,慌裏慌張轉頭去看白無風。

“請離開甲板,都到船艙裏去!”

是船長的聲音。

消失了一上午的船長從艙門處露出一張臉,他黑色的袍子仿佛跟艙門內外昏暗的背景融為一體,乍一看好像半空中飄浮着一顆頭顱。

華彬滿心思都在剛才的血跡上,心裏輪轉間,下意識地怼了一句:“大白天進什麽船艙啊!”

心裏的叛逆被激起,他悶悶地走到船舵處,反方向轉動船舵。

“你們不停在這兒了嗎?”船長見狀問道。

“我們要返航!”華彬大聲說道。

随後,船長陰沉的臉上顯出幾分類似振奮的微妙神色。他頭低得更低了,可兩條眉毛卻高高地揚起,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說——你們要返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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