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瘟疫之城(3)

李陵舟把自己的椅子後撤了些,說道:“你們還有其他信息嗎?”

“有。”尹深道。

本來是讓盛延來寫,但他的醫生專屬花體字實在難以辨認。于是筆又回到了尹深手上,他講了下看到的花鳥标志,又問李陵舟:“晚上的藥你吃了嗎?”

李陵舟搖頭,略顯詫異道:“你們吃了?”

尹深道:“不吃會被攔下啊。”

而且看那些工作人員的眼神,要是堅持不吃藥,怕是下一秒扔出城去的就是他們。

李陵舟道:“我随手埋進花盆土裏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帶了絲為什麽不丢掉等着被抓的迷惑,充滿了自上而下的俯視感。

這莫非是大佬的基本操作?

原來只要藥不在身上就不會被發現。

已經聊到很晚,四個假裝打麻将的人寫字寫到手酸,這才紛紛去休息。

陌生世界的第一夜,尹深照例難以入睡,他的床鋪和李陵舟的連在一起啊,兩人頭對着頭,尹深翻了兩個身,聽呼吸感覺對方也還沒睡,便說道:“你這次還是一個人?”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廢話。

“嗯。”李陵舟應道。

兩人聲音都極小,只有對方能聽清。

尹深又道:“我手機掉在了上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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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李陵舟頓了頓,說道:“所以我從來不帶這東西,累贅,丢了還麻煩。”

尹深試想下許久碰不到手機的感覺,搖頭道:“我不行,現代人都是手機依賴症,就算它只有手電筒功能,我也得時不時地摸一下,不然沒安全感。”

頭頂上很長時間沒有聲音。

尹深以為他要睡了,将松軟的被子扯了扯,竟又聽李陵舟說道:“那我或許是個古人。”

尹深腦海裏浮現出第一次見到李陵舟時,他穿着古裝宛如俠客的樣子,唇角不由得勾起,笑道:“你還确實适合當個古代人。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沒見過你現代打扮是什麽樣的。”

“還能什麽樣,我又不比普通人多胳膊多腿。”

也對,只是多了點智商,這玩意兒也看不見摸不着。

過了片刻,李陵舟又問:“新的手機號碼多少?”

夜色漸深,他們住在二層,窗外有個小陽臺,種植着各式花草,借着月光,花草的莖葉便絲絲縷縷地投影在窗上,夜裏溫度低,窗上結了層薄薄的霜,添了幾分朦胧。

尹深仰面躺在床上,正好能看見窗外,便眯着眼睛數莖葉影子的數量,像數羊一樣。

一直數到三四十,突然間,朦胧的剪影一般的窗上,赫然出現了一只黑色的手掌印。

尹深當即瞌睡蟲死了一大片,整個人僵立在床上,十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被子,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個手掌印越來越清晰,仿佛有一個人正是趴在窗子上,越來越近。

幾秒鐘後,手掌印的右上方出現了一張恐怖的怪臉。

那張臉微微變形,鼻子塌得仿佛一團貼在臉上的橡皮泥,随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而怪臉的主人卻絲毫不愛惜地貼在窗上,接觸的位置薄霜在融化,這張臉也越發清晰。

它是什麽?

它要進來嗎?

尹深極度恐懼之下,視線一直膠着在那張怪臉上,甚至逐漸看清了臉上血肉外翻的無數瘡疤。

——整張臉甚至沒有一絲好肉。

只有眼球是亮的,它在環視這間屋子,試圖看得更清晰一些。

尹深大腦一片空白,一想到若是跟它的眼睛對上視線,便是一陣冷汗直流的毛骨悚然。

而此時,一只手從頭頂伸過來,輕輕搭在他雙眼上。

冰冷的,是李陵舟的手。

他還沒睡?

仿佛只是不經意的一撘,卻将恐怖的景象終于擋在了外面。尹深咽了口唾沫,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睛,睫毛掃過掌心,李陵舟的手略躲了下,怕癢似的,随後又輕輕拂過他的眼睛,迫使他合上眼。

四周靜谧,尹深仍擔心着那東西會不會進來,時刻留意着腳步聲。

但過了很久,四周越發安靜,連李陵舟的呼吸都變得悠長,他終于也扛不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尹深發現自己正拉着李陵舟的手,不知拉了多久,那只向來冰冷的手已經被他捂得有了暖意。

尹深愣了下,趁着大佬還沒醒,做賊似的把手給人家還了回去。

大概是嫌這手擋在臉上礙事才抓下來的吧……

晨光降臨。盛延已經起來了,正在窗邊彎着腰,看玻璃上殘留的手掌印。

盛延擡起手來去比照那個掌印,而掌印比他小了整整一圈,扒窗戶的要麽是個半大孩子,要麽是個小姑娘。

“有人在外面偷窺我們。”盛延皺眉說道。

尹深道:“不知道是不是人。滿臉的……你見多識廣,有什麽病會使人滿臉生瘡嗎?”

“你昨晚看見他了?”盛延震驚道:“是什麽樣的瘡?其實青春痘也是一種瘡。”

“不是那種。”

尹深将昨晚自己看到的恐怖人臉跟盛延描述了一遍,李陵舟和卓亦簽也醒了,四人聚集到窗前。

“你說的這樣子的瘡,我真沒見過……”盛延道。

卓亦簽龇牙咧嘴地說道:“我聽着就已經感到生不如死了,會不會傳染啊?我建議給陽臺消消毒。”

盛延道:“我也認為有必要,我們可以找找屋子裏有沒有消毒水一類的東西。對了,尹深,昨天只有你看見了?他除了扒窗戶,還做了什麽?”

尹深看了看神色自如的李陵舟,一時間拿不準昨天李陵舟幫他擋住視線是有意還是無心,便只說道:“不知道,看他的樣子,好像在找什麽東西,後來大概是瞧着咱們屋子裏沒有,就離開了吧。”

“你們一大早圍在那兒做什麽?”馬大爺精氣神滿滿地推門進來,拿着他的洗臉盆。

李陵舟便道:“窗子被弄髒了。”

“怎麽髒了?”馬大爺踩着拖鞋走過來,看見那只手掌印的同時臉色一變,驅趕着他們說道:“晦氣晦氣,都別看了,該幹嘛幹嘛去,回頭有人會來打掃,不過話說回來,闵從怎麽還沒回來,天都亮了,該不會咱們也要有空床了吧。”

“闵從是住在這裏的最後一個人?他為什麽不在?”這個令他們所有人都好奇的問題由剛入住進來的李陵舟問最為合适。

果然馬大爺說道:“你剛來的不知道,他犯了錯,被帶走啦。”

李陵舟道:“被處決了?”

馬大爺道:“還不至于。”

正說到這裏,房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青年推門進來,他看上去有些狼狽,頭發很長,雜亂無章得仿佛一團疏于打理的枯草,明明是很年輕的面容,卻帶着幾分倦色和戾氣,下颌上胡須很長,和他的頭發幾乎要無縫銜接在一起。

他走進來,像是壓根看不見滿房間的人一般,自顧自地走到自己床鋪邊上。

“喲,正說你呢,就回來了?這次看上去不太好過啊?關禁閉到現在?”

“明知故問。”闵從道。他旁若無人地換掉髒衣服,暴露的後背上有深深淺淺的幾道傷痕。

而胸前心髒的位置上有個血色的紋身,尹深瞧見後眼神立刻變了。

是城牆上随處可見的詭異花鳥圖案。

馬大爺冷哼一聲,轉頭對李陵舟說道:“別在意,他這人就這樣,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性子比我這個老頭子還古怪。好端端的日子不過,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偏要挑戰游先生的權威,越是不讓做什麽,他便偏要做什麽。看看,這一身的傷,都是這麽來的。”

闵從飛快地穿上了外套,面色不善地瞪了馬大爺一眼,又被馬大爺瞪了回去。

他此時也注意到窗上的手印,略一思量,忽地展顏笑開,說道:“你們看我可憐,我看你們才病入膏肓。提醒一句,別待的太舒服,沒準下一個就是你。”

他話語之中沒有指向性,目光也游離着沒去看任何人,但尹深總有種被他盯着的不适感。

“把話說清楚,一大早的詛咒別人?有沒有點公德心啊?”卓亦簽不悅道。

一向好脾氣的盛延也緊蹙眉頭,想來他更在意的是“一大早”,這确實不夠吉利,簡直是對玄學世家出身的人莫大的挑釁。

而闵從卻什麽話都沒說,像是選擇性耳聾一般,徑直躺回到床上,補覺去了。

“你……”卓亦簽想說什麽,忍了又忍。

李陵舟問道:“他不用工作?”

馬大爺看了他一眼,嫌惡道:“不守紀律慣了,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麽要被關禁閉?還不止這呢,以後你就慢慢見識到了,一次接一次,毫無悔過之心。”

床上的人拉過被子蓋過頭頂,反正就是當衆人在放屁。

等出了門後,馬大爺又把李陵舟勾到身邊,指了指宿舍裏面,又指指自己的大腦,說道:“別理他,他啊,這兒有問題,當初他發瘋,把自己親生父母、還有一個小妹妹,全給殺啦!”

李陵舟若有所思,沒有說話。尹深他們在旁邊恰好聽到了這話,頓時感到不寒而栗。

之後依舊是清早那一套流程,游先生雖然具有很高的威望,但很多事情都會親力親為,而且每天早上都和衆人一同吃早飯,更像是個大管家。

“午休時間,我們兩組人可以碰個面。”李陵舟說道。

除了昨天跟他一起出現的那一男一女之外,還有四個隊友,李陵舟上午工作時會抽空知會他們。

“好,那就約在五六區中間的走廊,咱們人太多,見面了再看看有沒有更适合說話的地方。”尹深道。

盛延欲言又止,被尹深看出,便說道:“我剛才看見一個人穿的工作服,明顯是化驗需要的那種,證明化驗室可能就在咱們附近,我想去找找,藥品還是得化驗一下。”

尹深道:“我支持。這個世界目前還沒有出現倒計時一類的現象,不過也要盡快找到主線,昨天爬窗戶那個家夥的樣子,實在是太讓人不安了。”

尹深想,如果他有一天要變成那個樣子,他就幹脆從城牆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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