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瘟疫之城(13)
晚上停工後,盛延從第十區一走出來,便看見李陵舟和尹深一左一右門神似的立在走廊裏。
“出事了?”盛延看見他倆面色凝重,也開始緊張。
“沒有,你先別急,”尹深道:“簽兒呢?”
盛延轉頭看了看,很快卓亦簽也揉着肩膀走出來。四人立刻快步離開,成功避開試圖讨藥的隊友。
“你們是問我,有什麽辦法能招鬼?”盛延哭喪着臉道:“我真沒學過跳大神,我們家也不是走這一卦的……”
尹深道:“沒關系,你就随便想想,能想到什麽算什麽,我和李陵舟已經想了一下午了,實在不行我倆就準備搞來些祭品和香火啥的。”
卓亦簽道:“怎麽突然這麽着急?把鬼引出來然後呢?他們有五只,咱們才四只。”
尹深便搖搖頭,得意道:“不,我們五對五,而且,我們搞到了匕首。”
“啥?還真在涼雲那兒啊?什麽樣?給我看看?”
“淡定點,”尹深道:“涼雲一直在調查游先生,游先生的辦公室裏有個神龛,據說每日都會祭拜,涼雲想法子把裏面的東西拿走了,還真就是青銅匕首,刻着圖騰的。”
“所以他會跟我們一起捉鬼?”盛延道。
“嗯,”尹深糾正他:“是殺鬼。”
盛延深切感受到了書到用時方恨少,他現在就恨不得自己能熟讀背誦他爺爺那一架子玄學古籍,不過說來誰又能想得到呢,在一個如此先進的現代城市裏,又是瘟疫盛行的背景,給他們出的難題居然是捉鬼。
“下雪啦!”
有人站在門口驚喜喊道。
引得許多人簇擁着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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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城區的初雪,原住民說,這裏一到冬天,雪很頻繁,但是全都下在周圍的山上,最大的一場也是停在城牆之外,仿佛雪花越過一座牆,就被打散成了雨。
游先生打着一把紅色的傘,從遠處走來,圍堵在門口的人立馬自覺地疏散開來,各自奔進雪裏。
“傘……”盛延一拍手,驚喜道:“室內撐傘會招鬼,傘的顏色越豔,招來的鬼越厲。”
“呃……”盛延道:“我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了。”
卓亦簽笑着拍拍他肩膀,說道:“算了算了,別為難我們盛博士了,我看得出他真盡力了。不過還是要說一句,這我從小就聽過啊,我還以為是傳說呢,我一直在屋裏打傘也沒事啊。”
“必須是紅傘。”尹深下意識地說道。
“你又怎麽知道?”
尹深不知道,他只是忽然想起來,宿舍的牆角,立着一柄鮮紅的雨傘。
很容易被忽視的一樣東西,但卻是第二世界留給他們的一把鑰匙。
在回宿舍的路上,盛延聽他們講了跟涼雲交涉的事情,有些憂心忡忡:“所以你們真答應跟他出城了?”
“沒答應,”尹深說道:“以我們目前的推斷,殺了鬼,主線就走完了,我們也是這樣和涼雲說的,到時候燈一亮,進入倒計時,怎麽可能還有時間出城。但是他卻堅持這不是終點,他認為燈在城外。”
“嗯……他是被林芙影響的過深了吧,然後呢?”
“然後李陵舟就跟他交涉,最後涼雲暫時妥協了。”尹深道。
盛延對李陵舟比了個大拇指。
而李陵舟卻道:“涼雲的推斷也不無道理,如果今晚成功之後燈沒有亮,我會跟他出城。”
“應該不會不亮吧……”盛延說道:“那我們現在去收集紅傘?”
下雪天借傘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每個宿舍就只有一把傘,他們幾個吃了好幾口閉門羹,才終于湊齊了九把——盛延堅持說九九歸一,既然要借,那就借個吉利數。
至于場地,因為涼雲和林芙在這個世界裏的身份默認是一對夫妻。所以他們有自己的專屬房間,此刻正好可以用來招鬼,尹深本想把闵從也一并叫上。
畢竟這是他的心願,他在場才好,但是等了許久也未見他回來,馬大爺說他可能又偷偷去找出城的門路了。
于是尹深他們便等到馬大爺入睡,偷偷摸摸地出門去跟涼雲彙合。
“等等,”尹深事到臨頭腳步頓住:“簽兒,你倆不能去。”
“為啥?”卓亦簽道。
尹深解釋道:“現在我們三個都是屬于有道具的人,而你倆沒有。”
盛延想了想:“那我們更要去,我們倆才是能看見鬼的人。”
“不對,你們所見的鬼出現在夢裏,可以理解為是夢的那一層時空。但是這次引鬼的目的是把他們引到現實的時空裏。萬一你們也在,引錯了時空,那不是白扯?”
卓亦簽聽愣了——雖然聽不懂,但好像很有道理。
李陵舟也道:“尹深說得對,而且人多鬼說不定會分散開,還是我們兩個去好了,你們在宿舍裏,如果闵從回來了,盯着點他。”
涼雲的宿舍裏,九把紅傘全部撐開,能懸挂的地方絕不放過,最後無處可挂的便放在地上,他們坐在傘的中央,涼雲手裏轉着那把匕首。
果然是青銅質地,看上去很有年代感,像是從那個古墓裏挖出來的。
但匕首沒有開刃,連個橙子恐怕都割不開。
“試試?”
涼雲把匕首遞給李陵舟。
李陵舟接過在手裏看了看,很快又還了回去:“這裏的東西都認第一個主,你來最有效。”
三個人相對而坐,聽着時鐘滴滴答答地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午夜越來越近了。
尹深手撐着下巴,盯着最近的一柄紅傘的尖發呆。他有點緊張的,在座的兩位都是大佬,自然無所畏懼,可他不一樣,他一想到要看到描述中那張“白板一般的臉”,而且還是五張,就覺得手腳冰涼。
涼雲忽然問道:“我,這兩天聽說了一點傳言。”
“嗯?什麽傳言?”
尹深當他也是無聊想找話聊,心想李陵舟是絕對不會搭話的,只能自己配合一下。
誰知涼雲卻把他倆打量了一番,說道:“關于你倆的。”
“我倆?”尹深擡頭,心道怎麽吃瓜還吃到了自己頭上。
涼雲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尹深又追問:“我倆怎麽了?”
“你倆……”涼雲頓了頓,說道:“在談戀愛?”
尹深一個手滑,撐着下巴的手頓時滑了出去。
“誰說的?哪來的謠言?有什麽依據?”
尹深一連串地質問道。不能怪他激動,不分場合的八卦實在有些過分了,怪不得他們這麽多天了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找不着,原來都是打醬油來的。
“哦,沒有麽?抱歉啊。”涼雲伸了下腿,說道。
尹深臉上一陣發熱,他沒敢看李陵舟,好像自己才是那個謠言捏造者似的。但是這麽一打岔,頓時全顧着生氣,緊張感都沒那麽強了。
要是鬼趁着這時候來,尹深還能借着激動的勁在他們屁股上一鬼踹一腳。
而就在此時,燈忽然熄滅了。
尹深足足愣了三秒才意識到不對勁。
不是燈的問題,他們沒有拉窗簾,即便沒有燈,也該有月光照進來。但是就這麽突然之間,天地只剩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李陵舟?”尹深小聲地叫着他的名字,伸手朝旁邊摸了下,空空如也。
頓時後背便汗濕了。
李陵舟明明就在自己右邊不到半米的地方,不可能伸長了手臂還夠不到。
他去哪了?
尹深清了清嗓子,周圍安靜的要命,除了他似乎再沒有別人,而且四肢酸軟無力,頭腦昏昏沉沉,有種……在夢裏的錯覺。
胸口處在微微發熱,是佛像印在他皮膚上的圖案所在的位置,像是某種預警或暗示。
還真叫他烏鴉嘴給說中了。
都還沒輪到四角游戲筆仙碟仙,只立了些傘而已,居然就來了,這五只鬼實在不夠矜持。
但很快尹深就難以自娛自樂地東想西想了。因為他發現,就在離他很近的地方,虛無的黑暗之中,倏地睜開一只眼睛。
眼睛是常人的兩倍大,但是瞳仁卻極小,閃着邪惡的光,用一種打量美食的目光在尹深身上梭巡,巨大眼睛的附近,一片叽叽喳喳的聲音,聽不清是什麽,像是好幾個人在講小話。
怎麽辦?
胸口的痕跡在持續發熱,那只眼睛微微眯起來,動了。
在向尹深靠近。
而與此同時,尹深也發現就在那只眼睛不遠處,地面上,橫陳着那把青銅匕首。
但是拿不到——就這麽沖過去未免太不理智了。
尹深只好後退幾步,想把鬼引開再去拿匕首。然而這麽一動,匕首閃了兩下,竟然消失不見了。
而他腳踝上忽然一痛,冰涼的牙齒刺進血肉,尹深疼得一彎腰,佛像從領口處掉出來,微微發光,借着這光,他看見一只背上背着鬥笠、臉上白板似的沒有五官的鬼,正在認真地啃他的腳踝。
尹深汗毛倒數,當即一踢腿把小鬼甩掉,他跑了幾步,再次聽到竊竊私語的聲音,而這聲音顯然離他更近了。
像是商量這個人能不能吃、好不好吃。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尹深感覺腳上血淋淋濕溚溚的一片,他繞了個角度,不知為何竟然在黑暗中一腳踏空,摔了個結結實實。
所幸黑暗中一切都是軟的,失重感很強烈,但他沒有受傷。
而青銅匕首,居然奇跡般地出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此時另一只完好的腳踝也被啃了一口。
尹深悶哼一聲,奮力拿起匕首朝腳下刺去,他感受到刺中了一個東西,是個活物,活物當即松口,發出一聲瘆人的慘叫。
那顆懸浮着的眼睛瞬間瞪大,随後迅速朝尹深飛撲過來,滿眼的憤怒。
雙腳都受了傷,稍微一動便是一身的冷汗。但你死我活的局面下,潛力總會被拉到最大值,尹深心一橫,拿刀狠狠刺向那只撲過來的眼睛。
——然而眼睛躲過了,尹深脖子上一痛,叮當一聲,那串佛像項鏈掉了。
無論尹深如何下手,眼睛總是能提前預估他的行動一般,每一次攻擊,眼睛都能躲過,而尹深身上卻多了一道又一道的傷痕。
身體涼飕飕的,像是被厲鬼從中穿行過。
尹深力氣快要用盡了,他調整着呼吸,想到一目五先生其實視力并不佳,更多的是通過氣息來判斷目标何人。于是尹深嘗試着屏住呼吸,幾次下來,果然奏效。
在憋氣到達了極限,最後一次竭盡全力的刺出之下,青銅匕首終于紮入一目五先生唯一的那只眼睛。
——他聽到了慘叫,但是手感什麽都沒有刺中,匕首清脆地落在了地上。
尹深撐着膝蓋微微喘氣,這時四周的黑暗似乎開始流動,像是在被誰攪動一般,四面八方都傳來腳步聲,像是回聲,然後一只冰涼的手牽住了他。
“李陵舟?”尹深吸吸鼻子,他不知何時已經可以通過那手獨特的觸感和溫度判斷出屬于誰。
手将他捏得更緊了些,作為回應。
過了片刻,李陵舟才悠悠地說道:“怎麽走出來這麽遠?差點追不上你。”
“我走了很遠?我現在在哪?”
“一目五先生自己的世界吧。”
“那我們要去哪?”
“青銅匕首已經接力給涼雲,我們等他殺死最後一只鬼,然後去找他。”
尹深跟着李陵舟走了很久,他這才理解自己還真是跑出來夠遠的,李陵舟始終牽着他,沒有放開的意思,黑暗之中,對方手掌傳遞來的是一種安心。
“我很意外,boss居然在你這裏。”李陵舟低聲說道。
尹深笑了笑,他的兩條腿一直沒有停止流血:“那你意不意外我把它收拾了?”
“意料之中。”李陵舟說道,輕松的語氣裏含着幾分極淡的驕傲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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