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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萬籁俱寂, 那一刻肖傾想過很多,他有很多種辦法可以讓自己脫身,他甚至還在想, 如果他死在這裏, 沒有完成任務還能回到現世嗎?
其實這件事他很早前就驗證過, 那年他為陸謹之擋了一劍,故意讓劍尖插進自己的心髒, 可是也不知是因為握劍的人手抖了,還是系統從中作梗, 他最後沒死成。
緊接着又有一次遇難, 被東府道仙所救。
那麽這次呢?是系統最後修複他破損的身體,還是那位半仙出場将他救下?
肖傾睜眼, 看着迎面而來的細密長箭, 眼前閃過陸謹之的臉,以及他離開時說的那一句“我在客棧等你”。
如果他回不去, 那個傻子可能會一直等下去吧?
那一刻肖傾想:我不能死。
千鈞一發之際,他手指快速捏着法訣,雙目充血,用盡此身最後一股靈力撐起防禦結界, 長箭轉瞬及至, 擊打在結界上, 兵器相撞的金屬聲繞耳不絕。
在漫天箭雨中,肖傾突然看到人群裏一張蒼白的臉,那人站在陰暗不起眼的角落, 一身黑色鬥篷,帽兜蓋在頭頂,遮了大半張臉,當發現肖傾看到他後,還勾着殷紅的唇朝他微微笑了下。
肖傾突然感覺到一股心悸感,心髒仿佛受到感召,跟随那人一起跳動,他跳,他則跳,他不跳,他亦不可跳。
幾乎是瞬間,肖傾便猜出了那人身份:齊采桑!
正此時,羽裳見無法呵退圍攻肖傾的士兵,轉身面朝高坐在上的國主跪地道:“阿滿,求你撤兵,一切後果由我來承擔!”
國主微笑道:“裳兒,起來。”
羽裳絕望:“阿滿,他們是打不過子傾哥哥的,這樣下去只會讓南蠻國的子民血流成河。”
國主搖了搖頭:“裳兒你仔細看,他真能堅持住?此前我便派人調查過,肖子傾自小被他母親下過至毒,在她母親懷孕時,其母更是喝過毒性很強的堕胎藥,雖然遭此劫難最後仍是保住了,可他從小便落下了根上的毛病,靈力雖然強盛,但無法持久作戰。”
肖傾聞言,嘴角勾着笑,被結界的重力壓着依然沒有伏身半分,且同時在運轉周天恢複自身耗損過度的靈力,他回過身,對國主道:“你知道的倒是很詳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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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主颔首,道:“你們每個人,我都了解得很詳細。裳兒,記住,這便是為君之道。”
肖傾喉頭又有一股鮮血冒出,來不及吞咽,有血絲從嘴角流出,劃過白玉似的下巴,美得禍國殃民,而他再擡眼看向那個陰暗的角落,已不見黑袍人的身影。
國主微笑着問:“你還能堅持多久?”
“你覺得我需要堅持?我想走這裏還沒人能攔得住我。”
“那你為何還不走?”
肖傾冷笑:“我在思考,如何把你的頭顱摘下來。”
他之所以留下來就是想宰了這個國主讓羽裳繼位,南疆國在羽裳的帶領下或許還有生機,但剛羽裳的哀求讓他明白過來,自己這是一意孤行。
他想做的,并不是羽裳想要的。
肖傾冷嘲一番後,就聽一個聲音遠遠傳來:“有我在,他不需要再堅持!”
愕然回頭看去,見陸謹之已安頓好周惟,腳踏虛空而來,他擊出一道靈力,加強了肖傾周身的防禦結界,蔔一瞬,肖傾所感受到的威壓瞬間消弭。
陸謹之揮劍斬開箭雨,落到肖傾身邊,伸手扶着他的肩,擔憂道:“師叔你怎麽樣?”
肖傾搖了搖頭,掙開他的手,低聲問:“你怎麽這麽快,周惟安頓好了?”
陸謹之微微笑了下,擡手輕輕擦拭掉肖傾下巴上的血跡:“安頓好了,師叔放心,周祥料出今日祭祀大典會生變,所以一早便趕了馬車在寺外,我已将周師弟交給他了。”
陸謹之掃了眼高臺上看着他們的南蠻國衆人,問道:“殺出去,還是取了這些人首級?”
他說這話,居然一點也沒停滞,仿佛再尋常不過的一聲詢問。
肖傾卻壓下他握劍的手,看了眼面朝國主跪着的羽裳,輕聲嘆道:“殺出去就好。”
他話音一落,一束信號彈炸響在天空中,綻放出一朵金紅色的煙花,便立刻有百名黑衣人從天而降,一時間局面再次呈現扭轉之态!
與此同時,這片刻光景肖傾也已經恢複了大半,肖傾騰飛而起,千絲絞碎襲來的利箭,白衣翩然,一根袖箭在衆人還沒察覺到的時候,便铮地一聲釘在了國王身後的王座上,離他的脖頸不過一根針的距離。
一道鮮血流出,肖傾落在扶桑若木上,冷聲道:“今日看在羽裳公主的面子上,便留你一條命,若再讓我見到你,別怪我不客氣!”
與高手對招,一個瞬息的停頓,就能讓對手恢複如巅峰。肖傾就是這樣的高手,被譽為最有飛升之資的人。
國王抹了一把脖頸上的鮮血,臉上的笑容終于龜裂,看着肖傾的目光很是陰冷,肖傾卻看也不再看他一眼,同付潛與陸謹之殺出了包圍圈。
寺廟外有馬車早已候着,黑衣人攔道,陸謹之扶着肖傾上了馬車後,自己坐在駕車的位置,正要揚鞭,一個黑衣人從外沖了過來,對他道:“公子到車廂裏照顧主上吧,屬下來駕車。”
黑衣人取下面罩,正是肖傾身邊出場率最高的付潛。
陸謹之便将馬鞭交給他,轉身撩開簾子鑽進了車廂裏,付潛坐在陸謹之原本的位置,一揚馬鞭,馬兒長嘶一聲,提起馬蹄急速奔了出去。
馬車颠簸中,陸謹之不容份說握着肖傾的手腕把脈。由于馬車颠簸得厲害,他隔了好一會才握準脈象,放下肖傾的手沉色道:“師叔體內靈力周轉紊亂,需要立刻靜心休養。”
肖傾頗不以為意地道了聲知道了,将手腕攏回袖子裏,側頭靠在軟墊上閉目休息,但馬車走在山路上實在太過颠簸,搖搖晃晃地根本睡不了,正氣惱,一只手伸過來,墊在肖傾腦後,防止磕撞着頭。
肖傾便枕着他的手閉目休息了片刻,迷迷糊糊時,得寸進尺地想要尋個更舒适的地方,于是頭一歪,便枕在了陸謹之的肩上。
陸謹之身子有片刻僵硬,又很快放松了下來,擡手想摟着肖傾讓他睡得更安穩些時,肖傾突然瞪大了眼,直起身,并坐遠了些。
陸謹之:“......?”
肖傾咳了一聲,別扭道:“我聽人說你不喜跟人親密接觸,剛是我忘了。”
陸謹之無奈道:“師叔不必......”
一句話尚未說完,馬兒突然長嘶一聲,車廂震晃,驀地停了下來。
肖傾皺眉,揚聲問道:“怎麽回事?”
隔了片刻,付潛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主上,遇到一夥人攔道。”
肖傾頗不耐煩地嗤了聲,正要起身,卻被陸謹之按了回去:“師叔歇着,外面的人弟子來對付就好。”
說罷,他撩開車簾大步跨了出去,沒一會噼裏啪啦的兵器撞擊聲便不絕于耳,肖傾撩起側邊的車窗簾子,撐手支颌,懶洋洋掀起眼皮子看了眼,提醒道:“劍移三寸橫掃出去,後退三步旋身擊背部下側。”
陸謹之聞言而動,劍光掃蕩頓時将迎面而來的數人擊飛,而移動三寸後,就連後面圍上來的人都受到了劍氣的沖擊,一時無法上前。
趁此,陸謹之快速解決完這邊的人,過去協助付潛,沒一會地上便橫七豎八仰躺了許多捂着傷口打滾的南蠻士兵。
後有追兵将至,三人不再耽擱,再次啓程,路上肖傾問陸謹之:“周祥帶着你師弟去了哪?”
陸謹之心裏有些酸溜溜的,都這時候了,師叔沒問他一句如何,卻顧着自己的徒弟,到底不是師叔的弟子,所以都不關系一下嗎?
陸謹之聲音悶悶的:“周祥身邊跟着的小童會武功也會點醫術,師叔放心吧,我讓他們到國都外的楓花林等我們。”
肖傾心意一動,看清陸謹之的神色,目中閃過一抹疑慮:“你在難過?”
陸謹之連忙搖頭,正色起來。
肖傾兀自琢磨了一下,躊躇道:“你有沒有受傷?南蠻國的事情你不必擔心,師叔替你解決掉。”
只要知道陸謹之身份的人通通都閉嘴。
陸謹之垂目掩去一閃而過的笑意,聲音依然悶悶的:“師叔再多說說。”
“嗯?”
肖傾越來越琢磨不透陸謹之的心思,多說說?說什麽?
關鍵時刻系統悄咪咪在他腦海裏支招:【宿主,我從言情劇裏學來的,這個時候你應該捏着主角的下巴對他說:無論遇到什麽危險,我都會護着你。】
它還沒說完,肖傾渾身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陸謹之瞧見他眼神怪異,以為是自己的要求太過分,忙挽回道:“我是說,師叔說說之後的打算。”
肖傾從跟系統的互怼中回神,老神在在道:“沒什麽打算,坐等南疆國滅亡就好。”
陸謹之疑惑:“師叔為何如此确認南疆國過不去這一劫?”
因為劇情寫了的,但這句話即便是說了陸謹之也聽不懂,是以肖傾道:“猜的。”
兩人說話間,馬車終于趕在國都收到國主通知閉城前駛了出去,來到紅葉飄飛的楓花林。
肖傾披了件絨領長袍跳下馬車,率先走在前面。
每當他體內毒素發作的時候,他都會覺得十分寒冷,需要穿比平時更多的禦寒衣物,因此半張蒼白的小臉都埋在了絨領中,如同易碎的瓷器讓人想要輕柔呵護。
絨毛随風拂過他瑩白的臉龐,在暗沉的天光下仿佛在發光,肖傾察覺到一股熾熱的視線,回眸看去,卻看陸謹之毫無異狀,乖乖跟在他身後,見他看來還朝他微微笑了下。
英挺俊美的少年一身飒爽勁裝,站在紅葉曼舞之下倒是絕代風華。
肖傾默默收回目光,在心裏嘀咕了一聲,快步穿過密集的楓花樹,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小亭子出現在楓花林之間。
周祥見了他們,眼前一亮,迎上去道:“周公子的傷已經穩住了,但不方便趕車離開,恐傷口會惡化,我在附近有一處隐秘的莊子,原本是留給自己躲避風波的,如果肖宮主不嫌棄,可以到陋舍暫住。”
肖傾撩開亭子外遮擋風霜的竹簾,進去查看了下周惟身上的傷,見确實已無大礙,不可察覺地松了口氣,回身對周祥道:“那就勞煩掌櫃了。”
幾人在天色徹底黑沉下來前,終于到達坐落于郊外林子裏的古宅,小童手腳麻利地給他們安排好住所後,下面的仆人也端着吃食與果點一一擺放在桌前,周祥招待一番後,十分識趣地退了下去。
周惟尚在昏迷,肖傾吃了點東西後實在吃不下,他攏了下衣服,覺得越發冷了些。
陸謹之見他只吃了幾小口,便盛了些暖湯替給他,輕聲道:“我已經聯系了曲纣他們留意南疆國的事,晚晝也在趕來的路上,師叔放心,這次必然無事。”
晚晝正是同他一起長大,未來将成為陸謹之的左膀右臂,說起來肖傾一直以來,都沒留意過陸謹之手下小弟收得怎麽樣了,如今一提才發覺,故作關切地問道:“若南疆國一定要抓你,你有幾層把握可以逃脫南疆國的通緝令?”
肖傾問完又補充道:“別忘了,上位者間都是沆瀣一氣,一方有求四面八方都會摻一腳,你若是沒有足夠的人脈,很難全身而退。”
陸謹之自信地笑了下,道:“弟子從十三歲起便游歷紅塵界,多多少少還是結識了很多可靠的朋友,師叔你就放心吧,喏,把暖湯喝了。”
肖傾這才終于肯看面前的湯碗一眼,端起來小口小口喝完,未了擦幹淨嘴角,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當年雲渺跟寧桓因何而死的事尚不清楚,你最好查清楚伊始,不要認賊作父。”
陸謹之嘴角的笑落下,臉容隐在陰影中居然顯得有些陰沉,他低聲道:“明天我會出門一趟,找父......陸明豪問個清楚。”
他心中自然有底,接連發現正氣凜然的父親暗地裏那些惡心人的事,從小對他産生的敬畏一點點被消磨光,如今父子之情都說來好笑,光是“認賊作父”這個詞想想,都惡心得胃酸一股股往上冒。
忽地一陣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壓抑的氣氛。
原以為是周祥去而複返,卻聽一道低啞的聲音傳過門扉而來:“主上,你讓調查的事有結果了。”
肖傾不動聲色看了陸謹之一眼,起身出門,爾後又轉身将門關上,帶屬下走到黑暗的角落,才低聲問道:“如何?”
屬下躬身一拜後,道:“确如主上所料,徐財旺這個人有問題。”
肖傾挑了下眉示意繼續,屬下才接着道:“徐財旺的身世說起來還跟主上有莫大的淵源。”
肖傾緩緩打出一個“?”。
屬下不敢多賣關子:“徐財旺的祖籍在瀛洲,那年您去瀛洲後,徐家大戶發生了一樁懸案,所有人都說是主上做的,徐財旺的母親就是死在那個時候,他自小就恨極了您,斷然不會進承歡宮拜您為師。”
正如徐財旺所說,他寧可從上清之巅跳下去也斷然不會踏進承歡宮一步。
肖傾眼眸中閃過一抹暗影:“所以要麽是他別有所圖,要麽他,已經被人換了殼子。”
氣氛一時沉重,無論是哪一個原因,對于肖傾來說都是憤怒的,他向來将手下自己徒弟放手心裏護着,耐心教誨,功法珍寶大方相贈,卻得來這樣的回報?
屬下彙報完隐于暗中,獨留肖傾一人站在黑暗中吹着冷風生了會悶氣,等身體吹冷了,氣也生夠了,肖傾這才轉身打算回去休息,卻驀然瞧見陸謹之站在門外,靜靜看着他。
“夜裏風涼,師叔早些歇息吧,弟子已用湯婆子将被子捂暖和了。”
那一刻肖傾感嘆道:還是別人家的徒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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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