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一回主動下臺階,黑皮小石頭第一回掉刺了!撒花! (16)

揮拳頭,“你……”

“你閉嘴!”楊興沒這樣兇的罵過小石頭,“老老實實站着!”

“站個屁!小爺能特麽站得住嗎!”紀雨石恨得眼角紅了,血絲在眼白裏比裂開都深,“你們丫聽好了,今兒誰動我師兄誰倒黴,幹一個也是幹,幹你們十幾個小爺我不虧!”

楊興聽完心裏一涼,像冰面咵嚓裂開了。紀雨石這意思擺明是開打,他這種脾氣真鬧大了,斷送的是他自己的後半生。

“行吶,你這麽牛逼,那晚上真該踹死你。”串兒青繞近了想看看這誰啊,特麽惹不起似的,可楊興就跟他這麽繞圈了,護着,愣是一個照面都沒打上。突然他腳下的冰刀立在冰上,踩了點剎,靜悄悄地看他倆,尋思這裏面的古怪。

“你倆……”串兒青幽幽地問,差不多看出來了,“是兔兒爺吧?”

紀雨石陰森森地一笑,滿是挑釁。“我特麽是不是你管得着嗎?我愛是什麽是什麽,師兄你……”

“你閉嘴。”楊興不像紀雨石那麽懂老炮兒的用詞,但能猜出這個兔兒爺大概指什麽,“石頭,你叫一聲青哥,往後在什剎海老老實實的。師兄把這件事了了,不然成天憋着架,打來打去沒意思。”

“青個屁!”紀雨石還是要打,他懂楊興的意思,但誰敢碰一下誰今兒倒大黴。

串兒青拿冰刀的後刃磕冰,一串啧啧啧:“你說你們倆惡不惡心人,都帶着把兒的,非要搞這一套,丢不丢人?既然話說了就別慫,咱倆去那頭把事兒了了吧。”

楊興丢出一句驚人的話來:“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兒。”

串兒青知道他要說什麽:“放心,一碼歸一碼,他挨踢他活該,不動他,咱們不亂算賬。”

“那你叫兄弟摁着他,別讓他過來。”楊興料紀雨石如神,怕他出手就成大禍。串兒青倒是想到一起去了,沒等人反應就有兄弟從後頭直撲紀雨石。

“艹……”紀雨石算不透楊興的想法,兩步一打滑,生生跪冰上了,打死他也想不到楊興能讓他們摁自己,“艹!楊興你丫孫子!”

楊興不敢看他,怕看一眼心軟,心疼。“你別動,師兄馬上就回來。”

“回來你麻痹!你丫有種別回來!”紀雨石懵了一下,随即破口大罵,“我艹你們大爺的,摁我算什麽本事!等爺起來挨個兒算賬!”

“走吧,還舍不得啊?”串兒青滑過一遍,問楊興,“咱怎麽解決?”

“聽你的,算我頭上。”楊興跟着他往湖心去。

紀雨石要起來,掙蹦不到半秒就被人用更大的力道摁一下。好在兩邊的人不是特意整他,只往下用力,手指頭上卻沒使壞。要是使壞只要可勁兒摳鎖骨窩就行,能叫人疼跪下。

“傻逼串兒青!你丫有本事跟我打!你丫大傻逼!”紀雨石不知道他倆往遠去是幹嘛,但老炮兒說到做到,要算賬絕對不含糊,“你丫是特麽男人嗎!人是我打的我樂意!打瞎了是特麽活該!你丫跟我師兄算賬算什麽龜孫子!”

串兒青揉了揉耳朵:“楊興是吧?我看你面子上,今兒不動他。往後他再這麽罵咱們,往死裏踢。”

楊興不忍看那邊。“成吧。”

“行,你有種。”串兒青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滑步沖刺到幾十米之外。

一開始紀雨石不知道他倆在幹嘛,就看串兒青拉開步子往遠處滑。可他看到楊興蹲下的時候就明白了,立馬跟過電門似的掙紮要起來。

果真,楊興像他意料中的那樣,往冰面上放了一只手。

果真,哪只手打了人,用冰刀廢了。

“麻痹的……”紀雨石怕了,罵聲漸漸變小,開始跟身邊兩位說好話,“大哥,兩位大哥,你們別摁我行不行?我知道錯了,你們別跟我師兄過不去行不行?輕點兒,我起來咱們好好說話,賠多少錢都行,我有錢,我真有錢,大哥……”

沒等他們回答,前頭拉起一陣走冰開刃的聲音,是串兒青在箭步開滑。那邊,楊興一動不動。

“艹!”紀雨石瘋了,比天上掉下來的麻雀還能撲騰。那不是別人,那是楊興啊,他的手不能這麽廢了,不能為自己廢了啊。他的手是考過全國奧數的,是轉筆不重樣兒的,是能單手劃火柴的,那是心算冠軍的手啊!

“青、青哥!青哥!青哥我錯了!青哥!”紀雨石大喊。

作者有話要說: 石頭這回不受傷,這個青哥,大家不要急着罵。

咱們:在胡同話特定語氣中就是“我們”的意思。

兔兒爺:原意不是同性戀,但衍生出這類意思,并且是貶義。

第 68 章、你廢了我養你

楊興知道自己的毛病, 從小就不願意露怯, 蹲也要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氣勢。掌心朝上,中指的第一個骨節上有一塊薄薄的繭子。

那是他得意成績的由來, 無數日夜成就的保送名額。再後來, 也沒有機會放松過。因為還有小光, 他不能松懈。

他不懂紀雨石為什麽那麽喜歡玩兒冰,這會兒摸着冰面, 涼絲絲的。大概無論是什麽東西, 紀雨石都會覺得好玩兒吧,很逗。

“楊興你丫倒是跑啊!”紀雨石瘋了, 膝蓋被冰上的石子兒硌得生疼, “楊興!”

串兒青仍舊不急着動手, 滑了個大圈兒,像特意亮相給紀雨石看。轉彎的那一瞬才垂直沖刺,拉開步子之後,像一枚子彈, 像從空紮入水面的鳥兒。

這樣壓下去, 輕則斷其筋骨, 重則斷掌。

“楊興!楊興!”紀雨石從不知道自己嗓子有這麽大,聲帶撕破了。可他除了喊這個名字,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胸口跑氣似的,真的是撕開了。他想喊沖我來啊,都是自己挑起來的, 傷人的是自己,你們這幫老爺們兒欺負我師兄幹嘛!

那不是別人,那是楊興啊!這麽傲的一個人,你們讓他斷一只手,等小爺能站起來了跟你們丫玩兒命!

滑近的聲音愈近,楊興反而不在意了。打了光頭那天他就料到會有挨收拾的一天,但那個仇他必須得替紀雨石報了,哪怕是小石頭先動手的錯。

這世間現世報來得很快,不管是出于什麽理由,錯就是錯,紀雨石當年是,他如今也是。

餘光裏滑進一雙冰刀,是串兒青擡起了左腿,楊興閉上了眼。手背上突然涼透了般的疼,刷一下就過去了,疼得他下意識睜了雙眼,霧白的冰面上多出兩條鮮紅色的血。

是他自己的血。

紀雨石眼睜睜看串兒青壓過去,僵了一瞬,吓得不知所措。趁手上力道減弱他拼力一搏,摔一跤再起來,從沒在冰場上摔這麽狠過。

“師兄!”跑近了他就知道完了完了,兩隊對打都沒出過這麽多的血,完了完了。

串兒青看他不要命地奔過來,先滑開幾步,确保自己不會叫人反傷。“是有點兒能耐啊,倆人摁你都讓你跑了。”

紀雨石顧及不到別人,只跪下來看楊興的傷。他知道這種割傷的厲害,他怕人還沒送到醫院就流血流過去了。

“別動,別動啊,沒事兒……”摘了自己的圍巾給楊興裹手,紀雨石也聽不清自己瞎嘀咕什麽,“沒事兒,師兄小傷,咱們上醫院去,上醫院去……”

楊興也傻了,一來是他沒見過紀雨石六神無主成這樣,自己叫人踢得半死都沒這樣過,二來是他低估了自己對傷口的猜想,手背上橫開的裂口觸目驚心。

大傷不疼就是現在的感覺吧,楊興真沒覺出疼來,他在意的從一開始就不是這個。“青哥,咱們的事兒……都結完了吧?”

“完了啊,這事兒今天算完。你別怪我下手狠,亮子到現在都沒下床呢,”串兒青磕磕冰刀的鋸齒,血挂得不算太多,“你行啊,眼都不帶眨的,為這麽個臭小子值嗎?”

這語氣,和劉國慶問話時差不多。有情人本就難見,更別提是兩個兔兒爺。

“值你麻……”紀雨石扶起人就要開罵。

“石頭!”楊興心裏有點兒奇怪,急忙把人攔着,“這事兒完了!你聽話!”

跟着串兒青過來的還有他十幾個兄弟,每個都是走冰刀的高手,兩個人跑是跑不了的。他滑過來一看,很惬意地問道:“手還能要嗎?”

楊興判斷不了他是真問還是假問,麻麻的痛感這時候才從腕下起來,是一種深涼的感覺。“能,但估計往後擡不起重活兒了,得養。”

“知道厲害了就行,咱們都是實在人,不為難小輩。”串兒青意味深長地瞥他倆一眼,吹了個哨子,“你,惹事兒的那個,叫什麽?”

紀雨石仍舊不是能忍的脾氣,剛才是求人,這會兒他幫楊興壓傷口,感覺師兄死死摁着自己的手背。“大名紀雨石,你要想約架咱倆單獨來!”

“呦呵,還想打呢?就你這脾氣,在什剎海叫人打死都不可憐。他說,你是為了護他弟弟?”串兒青瞧這一對兒苦命鴛鴦,血是滴滴答答從手上往下淌,一條淺藍的圍巾快要染成深藍色。

“也是看不過你們以多欺少。”紀雨石沒看清傷成什麽樣了,先胡亂地壓住楊興的脈,“我師兄傷了,你別特麽貧了行不行!”

“我也得讓你着急着急,知道下手沒輕重的教訓。”串兒青甩開膀子倒滑起來,“得嘞,你們那個店,咱們也摸清楚了。下周一約上你師兄的弟弟,我帶弟兄們認個人,把這件破事兒徹底了結。否則他人是別想再來什剎海了,叫兄弟們瞅見了指不定要挨打。”

楊興聽出這裏的意思,那幫人不僅記了紀雨石,記了他,還記了小光。這才是他最怕的。“行,下周一我帶我弟過來,但你們要是跟我玩兒陰的,我沒今天這麽好的脾氣!”

“知道你不是善茬兒……亮子的醫藥費,就不跟你伸手拿了。得嘞,去看看手吧,往後陰天下雪疼的時候,你倆就知道打了人的錯處。”串兒青慢悠悠地說,帶着一圈人慢悠悠滑走了。紀雨石是從不在冰上打滑的,突然跟站不住差不多,扯着楊興的袖口往岸邊挪。

手裏這段袖口都是濕的,他分得出來不是化開的冰,是血。是鮮血糊在皮膚上,還有熱度,還有黏度。

“師兄你別怕啊,別怕,走,诶呦我艹……”他摔了一下,站起來接着走,“甭信他的,現在科技這麽發達,別說接你幾根手筋了,就特麽是斷了也能給接上……你千萬別怕啊,別往那處想……不想就不疼了,真的……”

“石頭你慢點兒走!”楊興确定身後的人不見蹤影,反手拉住了他,“你別慌,腿剛好再摔壞了。”

“摔壞你麻痹啊楊興!”理智在一點點恢複,紀雨石就恨自己抱不起來他,否則一路飛馳往醫院沖,“你完了,你知不知道這輩子你都完了,啊?你知不知道!”

楊興動了動手指,疼啊,刺心的疼:“要是我告訴你,可能沒傷那麽深呢?”

“小爺信你就是天字號第一大傻逼!”紀雨石也沒這麽兇的吼過他,什麽都顧不上了,“我特麽又不是沒叫冰刀拉過,那玩意兒滑過去還能有好?不過師兄你別怕,真的,你這手拿不起來東西了我也能養你,你這手是為了我廢的,我養你下半輩子……”

“誰用你養啊?嘶……揭了圍巾我先看看傷。”他們上了岸,楊興想把圍巾拿下來,可紀雨石攔着不讓,“不行!你這傷口必須堵住了,去醫院!必須去醫院縫針!你看着滴答一溜子血……”

楊興輕輕掀開一角,開始疼了,鑽心鑽骨似的。“先不用去醫院,我覺得這傷……沒串兒青說得那麽玄乎……”

“狗屁!怎麽可能!他能饒了你就真是天字號第一大傻……”紀雨石突然一頓,但也不敢猜,只是力氣一下小了許多,“真不去醫院看看?”邊說邊在周圍找人,看那幫人到底走沒走。

楊興搖搖頭,還不忘吩咐紀雨石推上送餐小摩托。“走吧,咱們回家再說。”

回了地下室紀雨石先感覺到一陣安寧。屋子還是那個正方形的小屋子,一張床,一個衣櫃。桌子上擺放着倆人沒吃完的早飯,晾着只剩三分之一的名牌紅酒。

那瓶酒他連喝一口都不舍得,可楊興偏偏喜歡聞它的酒香,于是他便暴殄天物一般地晾着,瓶塞切掉了一半,是真好聞。

楊興嫌身上髒,不想坐他們月牙白的床,可被紀雨石一把推上來,坐髒了一片。“诶你!別鬧,小傷,上回買的酒精還沒用完呢,擦擦就行了。”

“別動啊,一會兒疼!”紀雨石一直把着他的手腕,箍得紅了一圈,怕失血太快。圍巾裹三四圈,拆開的時候一些毛線黏在傷口上,只好生生地拽下來。

和自己想得差不多,楊興當時還沒看仔細呢就被紀雨石裹了圍巾,這時候再看,心裏就有底了。

手沒廢,傷口深了些,但遠遠沒到割斷手筋的深度。

“艹……”可這在紀雨石眼裏就是天大的傷了,拿着酒精棉球不知道該怎麽擦。

“師兄你……忍着點兒啊,我擦了啊。”這句話說了又說,還是沒敢下手。最後叫楊興一把奪過,捏着往傷口上狠狠地摁。

“我艹我艹,你輕點兒,我特麽看着都疼。”滴下來的酒精像紅櫻桃汁似的,半透明紅色。“傷、傷這麽深啊,師兄你疼不疼啊?這得縫針了吧?你別怕啊,治不好我養着你,讓你十指不沾陽春水,天天數錢就行。我不叫你受一丁點兒苦,真的……”

“你別大驚小怪的,縫幾針就好了。”楊興也疼,但他要這個面子,疼也自己消毒,“就虎口這邊深一些,越往後越淺。你看,串兒青他要真想傷我,這只手今天救不回來。”

“什麽?”紀雨石真暈了,“那他……他什麽意思啊?”

楊興想想:“估計……他也是得給兄弟一個交代吧。那個光頭,叫亮子的,被我揍狠了,怎麽也得把這一頓……嘶……找回來,否則他那幫兄弟饒不了我。你記着,往後這幫人不許惹,碰見了叫聲青哥就過了。你沒聽啊,他們還憋着找小光呢。”

紀雨石傻乎乎地蹲着,看師兄為自己受這麽大一遭罪,終于領悟到柔柔那番苦心。社會人雜,不一定就捅了哪個馬蜂窩,自己這個脾氣早該叫人收拾了。

“師兄我知道錯了,小光那事兒也賴我。往後我聽你的……”他進入社會還沒吃過什麽虧,這一回給紀雨石一個大教訓。

“唉,你別擔心,縫幾針的事兒。”血快止住了,可傷口并攏不上,看着怪瘆人的。楊興叫紀雨石換衣服:“走吧,陪師兄去趟醫院,诶呦我真不疼,你蹲着幹嘛呢!”

“我蹲着我難受……”紀雨石沒臉擡頭,“都因為我,連你都護不住,還特麽成天牛逼什麽啊……”

楊興怕他鑽牛角尖:“你最牛逼了,再說往後咱們和他們之間就兩清了,是不是?再把小光叫來,認個哥,往後咱們的外賣生意還有人罩着呢。串兒青這人……雖然挺看不透的,但絕沒有壞到骨子裏。他是個仗義人,也不胡攪蠻纏的。你別說,他過來的那一剎那我就覺出這哥們兒要放水了。”

紀雨石猛然一擡頭:“真噠?”

楊興點點頭:“真的,他要是單腿壓上來師兄肯定殘了,可我覺得他收腿了……”

“那要是他沒收呢!你丫怎麽不跑啊!手指頭都給你壓斷了!”紀雨石驚魂未定,怕是要做幾天噩夢。

“要真是斷了,你不是說現在醫學技術發達嘛,再接上……算了,咱們不想這些,你聽話,陪師兄去趟醫院行不行?”楊興看他不動,又加一句,“真挺疼的,得趕緊縫針,打麻藥。”

“哦……那快走吧,咱們打車去!”紀雨石騰地站起來,怕是往後再也不會随便和別人揮拳頭了。因為他永遠記着這個冬天,這個叫楊興的二師兄,為了填補他的過錯,差一些廢掉一只手。

作者有話要說:

青哥的意思也是老打來打去太幼稚,沒意思,但老炮兒除了痞還有一些俠氣,必須要把兄弟的仇了結。

石頭:師兄我娶你,我讓你十指不沾陽春水。

白皮:咱倆劇本是不是拿錯了?

第 69 章、自己真是自私

楊興手上的傷口一共縫了8針, 沒有打麻藥。因為傷口疼完全蓋過了縫針那點兒感覺。

頭一回, 紀雨石從楊興身上感受到受傷的可怕,回來的路上都不吭聲。楊興再怎麽逗他也只是笑一笑。下午倆人先請好假, 回到地下室休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一回來紀雨石才踏實。

“師兄你等一下。”紀雨石翻起抽屜來。

“怎麽了?”楊興不擔心傷口, 擔心小石頭給吓壞了。誰知道紀雨石翻出一卷軟尺來,竟然量上了。

“你幹嘛啊?”楊興哭笑都不是, 想收手, 卻不料紀雨石力氣大,奈何不了只好任他測量。

紀雨石說不出來心裏有多大震撼, 感覺被命運當頭一棒子。“我量一下你這傷口的長度, 超過10厘米就算輕傷了……輕傷, 那他就算傷人。累積傷害超過15厘米就算二級輕傷。”

楊興咬着牙,忍着疼,好像看穿了他的內心。“怎麽,你還想告人家啊?”

“嗯……”紀雨石也忍, 他忍的是胸口裏那股戰栗, “那年, 我給人開了一道口子,也、也差不多這麽大,師兄我真的……特別後悔,這種事兒,賠人家多少錢都沒用。可沒一天像今天這麽後悔,艹……傷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柔柔罵我多少次了我也不懂,老和別人動手。今天懂了,縫這麽多針你這手肯定要留疤了,不過也不怕,等長好了我帶你做激光祛疤去。”

“疼一會兒就過了,你別多想。”楊興就知道是這個事,這怕會是紀雨石一輩子過不去的心結,他一直沒原諒自己。

紀雨石茫然地嗯過一聲:“我跟你說啊,受傷之後得多睡覺,多吃飯,傷口才能長得好。去去去,你躺着去。我要去洗衣服了。”

楊興一聽,自己先往洗手間裏走。洗手間很小,新裝的盥洗燈和水槽,方便倆人洗衣服。本來還想買個洗衣機的,可地方不夠大。地上有兩個洗臉盆,一個橘黃色一個草綠色,泡着他們沒來得及搓洗的上衣。再旁邊就是紀雨石安裝的熱水器,就在這兒,他們像一對尋常小夫妻過起了日子。

玻璃架上有紀雨石最愛的葡萄柚伊卡璐,還有雕牌洗衣粉。紀雨石很逗,執意要買雕牌,說自己從前用Dior,這會兒也不能太次。

“我就是右手不能沾水,湊活洗衣服還行。”楊興一只手端盆,叫紀雨石給劫了,“別,師兄你放下,回去躺着行不行啊!”

楊興不理他,開水,沖出一陣洗衣粉的清香。“不礙事,你不會洗衣服。”

“我是不會,可我還不能開始學啊。”紀雨石嗷嗷着不讓,好像大老婆真給自己生了兩個大胖閨女,還是難産的,站着看一眼就心碎,“師兄你出去躺着,我自己鑽研還不行嘛。”

“你自己真行啊?”楊興知道他就洗過襪子。

這時候不行也得行,紀雨石把人推出去,親自哄上床又蓋被子,最後拉上星星床帳囑咐:“師兄你別怕,睡一覺就不疼了,睡醒了我也把咱倆的衣服全洗完了,晚上吃一頓補的,我請你。”

真是小孩兒,縫個針也鬧這麽大陣仗。可楊興突然享受起來了,覺得被人當寶貝兒寵一把不虧。也許是第一回被人照顧,楊興數着星星竟然真睡着了,醒來已經是下午,紀雨石顯然出去過一趟,抱着兩大杯星巴克。在旁邊發呆。

“師兄你醒了啊?”紀雨石看人一直睡,難受得不行。

“睡多久了?”楊興也奇怪,自己不是會睡午覺的人,更何況手還疼着呢,皮肉叫線往一處揪着,又緊又難受。

紀雨石渾身不舒坦,去了星巴克才發現自己有多自私。從小長大一直都是身邊的人讓着他,記着他吃喝的喜好,時間一長他就當作理所應當了。直到剛才,當他站在店員面前的時候竟然說不出楊興喜歡喝什麽飲料。

再往深了一想,梁忞的,柔柔的,小光,甚至小雙……他從沒問過一句。更別說爸媽了。

別人的照顧他習以為常,嘴上說着喜歡師兄,可從沒用心留意過楊興生活裏的點滴。

“三個多小時,我去……買喝的了。”紀雨石只知道楊興不愛吃甜,要的是意式特濃,“我不敢給你吃止疼片,就想着咖啡也差不多,喝完了能舒服一些。來,我扶你起來吧。”

楊興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了。“靠,我就傷個手,你至于嗎?”

“傷個手也不行!”紀雨石整個人都傷了,扶着起來灌他喝咖啡,“我知道你不愛吃甜,特意要了雙倍特濃……還行嗎?”

“嗯,其實你對師兄不愛吃甜這件事兒有些誤解。”楊興口渴,張嘴就是一大口,差點兒把自己苦暈了,“不愛吃甜,不等于特別喜歡吃苦,稍微來點兒糖不是不行。”

紀雨石聽他開玩笑更難受了。“師兄你愛喝什麽啊,我再跑一趟給你買。”

“喝這個就行。”楊興看他心事重重的,“你坐會兒,衣服都洗完了啊?累不累?”

“累,水涼。”紀雨石想起來擦地,下床又舍不得,重新坐回去,“咱倆晚上還出門嗎?我從阿旺帶外賣回來了。”

楊興注意力都在他的眉頭上:“不出去了,咱倆晚上在屋裏休息,你不是一直想躺床上膩着嗎?今天有機會了,來。”拍拍身邊的枕頭,“來,陪師兄歇歇。帶回來什麽吃的?”

紀雨石本來不想請假,請假今天的工錢就沒了,可楊興受傷他整個人的神都沒了,根本做不成任何事,只能傻坐着,好好地看着他。“拿的套餐B,你丫還欠我一頓套餐B呢。”

“還記着吶?”楊興左手拉被子,兩個人蓋正好,“不瞞你說,師兄就沒打算還。當初就是用一份套餐B把你騙回來的,可不能随便讓你吃上。”

“你丫真孫子。”紀雨石也跟着笑了,突然有些着迷,對這種簡單又質樸的日子的着迷。不大的屋,沒什麽錢的錢包,布藝衣櫃,滿桌亂賬。被子被楊興疊得整整齊齊,豆腐塊兒似的,衣裳飄着洗衣粉的味道。洗手間滴答水的龍頭,從來不燙的熱水,桌子上的外賣盒,包括那個塑料垃圾桶都很別致。

沒有名牌和虛無缥缈的酒局,睡醒了就工作,累倒了就直接睡。他比從前任何一個時段都安心,像是和姥姥在一起的那段童年。不用擔心失眠,不怕天黑就剩一個人,甚至連澡都不洗就直接睡了,因為楊興從不嫌他髒呼呼。

姥姥也不嫌自己髒呼呼,無論小石頭在外面滾成什麽樣兒,回家都抱着他親。

“想什麽呢?”楊興猜他有心事,總發愣。

“……我想姥姥。過兩天發工資了,我得給姥姥買糕點去。”人大概都是這樣,再能裝作沒事兒,可一受委屈就想親人。紀雨石真的想姥姥了,過春節沒敢去,怕撞上爸媽:“別的送不了,點心還是買得起的。”

楊興摸了摸他的小腦殼,右手裹了一圈紗布,像個肥厚的熊掌。“行啊,等發了月薪師兄陪你去。還想什麽了?”

紀雨石一撇嘴:“艹,你這麽聰明幹嘛啊?給我留點兒面子就這麽難是不是!”

“師兄不是怕你有話憋着難受嘛。”楊興看他就像看小時候的小光,一眼看得透透的。

“也沒什麽,就是,就是說出來你別笑話我啊。”紀雨石往旁邊靠靠,覺得這裏比哪兒都暖和,“師兄,我剛才......想家了。”

一猜就是,楊興嘆氣一聲,展開左臂摟他入懷。“想家了就回去,自己家裏人沒有說不開的,不管你……以前犯多大的錯,家裏人終究是家裏人,好好說,別老鬧別扭。”

“我沒鬧別扭……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開這個口。”紀雨石摸着那只打着紗布繃帶的手,一五一十地說,“我剛才想過回家,特別想回家。從前沒在外面受過委屈,現在自己出來了……才知道家裏人和朋友對自己有多好。我不是嫌你對我不夠好,你對我也好。”

楊興明白,紀雨石早就開始想家了。他們兩個人一個如冬日煙火絢爛,越怕黑越要把天照亮,燃盡了就是個想家的孩子。一個像夏夜繁星閃亮,雖然只是忽明忽滅,卻永遠紮得很穩,不懼怕整片黑壓壓的夜空。

“那師兄和梁忞比呢?和柔柔比呢?”楊興搬出這兩位來,他倆可是紀雨石心頭的定海神針。

紀雨石想了想:“差不多吧,我要說你比他倆都好那指定是瞎掰,因為我們仨認識太久了。可你就跟他倆的結合體一樣,梁忞是讓着我,柔柔是照顧我,你都有,還帥,還白白的,胸肌還……”

“停停停,你別跑題啊。”楊興親他一個,自己的份量能與定海神針畫約等于號就知足了,“那你什麽時候打算回家?別老在外頭飄着,父母也挂心。”

“等我憑自己本事賺夠三萬塊,就回家。”紀雨石訂下一個小目标,“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回去,我給你個大驚喜!”

楊興猜不出來這驚喜有多大:“行啊,師兄陪你回去。”

“那好。”紀雨石點了點頭,又問,“師兄啊,我怎麽從沒聽你說過你家裏的人呢?你為什麽不回家啊?”

“啊?”楊興沒想到他倒打一耙,“就……唉,也跟家裏人鬧別扭了呗,要面兒。”

“你看你這人,勸我時候牛逼着呢,勸自己就不行了吧。”紀雨石總覺得倆人中間少了些什麽,是貓,貓不在,該接小白雪回家了,“你不是說你媽改嫁了嗎?難道是後爸……對你不好啊?你別難過,我以後對你好。”

他是這樣想的,肯定是後爸不願意接受楊興,自己有錢可以幫師兄一把。給他投個店,弄個小生意什麽的,別天天送外賣去。

楊興臉上的表情是喜憂參半,自家那筆亂賬,自己都沒算清楚,更不知道從哪處說起。“也不是不好,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吧。”

紀雨石看他不太想說,也就算了。“那你說……咱們真叫小光來啊?萬一串兒青使陰招兒怎麽辦?你別以為我老實,我是跟你面前老實,他再敢動你倆一下我真不好惹。”

楊興的思緒還停留在上個問題裏,他看看手上的繃帶,選擇相信直覺。“他不像那麽壞的人……往後你随便跟人動手的毛病可得改了啊,不是所有人都好脾氣,有那惹不起的。”

“知道知道,改了。”紀雨石一頭紮進師兄懷裏,“只要不動你和小光,我就真改了。還有柔柔和梁文心,還有我爸媽。還有我姥姥,還有我認識的人!”

“嘿,你這和沒改有什麽區別嗎?”楊興一低頭,聞到葡萄柚的清香。

“當然有區別了!”紀雨石這口氣還沒順下去呢,氣暈了,“從前只要惹我就不行,以後我改,惹我能忍就忍住了,但惹我身邊人還是不行。我這脾氣随我爸,得慢慢改。我爸可犟了,能治他的人就只有我爺爺。”

“阿嚏!”紀成禮在家氣暈了,可能是父子間的心有靈犀,感覺這是自己那個不省心的兒子在外頭罵自己呢。

作者有話要說:

石頭:爸我回來了。

紀成禮:你還知道回來!

石頭:不僅知道回來還帶了個兒媳婦,還附贈一個小號(楊光)

第 70 章、柔柔怎麽來了

唐雙背着一個粉色的貓咪太空箱, 站在雞不約的正門口拿鑰匙。

“嘿!”周成弼從店裏一掀卷門, “吓你一跳!”

“周先生!”唐雙吓退好幾步,想不到這人竟然幼稚到這個地步了, “你吓我幹什麽!我還帶着貓的, 給小白雪都震到了!”

太空背包裏的小白雪适時喵了幾聲, 仿佛也覺得這兩腳獸太幼稚了。但吓是吓不到它的,在地下室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

周成弼拉開大門把人迎進來, 拍一拍他身上的雪:“我怎麽又吓你了?再說我挂彩還不是為了紀雨石養的小畜生。”

唐雙看了一圈, 店裏還沒做開張準備。“怎麽劉叔還沒來啊?”

“嘿,你也不知道關心關心我。”周成弼伸出手來抱怨, “你說今天要把貓送走, 不舍得, 還得洗個澡。昨天我幫你逮它結果撓我這一爪印子!還得給它剪指甲,怎麽養個寵物這麽多麻煩啊!”

“其實也不麻煩,是我太懶,早就應該剪一下指甲的。”唐雙很過意不去, 看周先生傷了也不好受, “那你打過針沒有啊?我帶你去醫院吧。”

周成弼鼻子裏哼了一聲, 提起家裏情況也很無奈:“能不打嗎?我爸媽全是白大褂,回家一趟逮個正着,這一通臭罵。從我爺爺姥爺起,我家全是潔癖,別說養個貓了,帶毛的活物除了人休想進我家大門。”

“啊……這樣啊。”唐雙更過意不去了, 他沒聽周成弼說過家裏的狀況,只知道全是醫生,聽來還怪可怕的,好像是個很嚴肅的大家庭。“那周先生你為什麽不學醫啊?”

“咦?”周成弼頗感意外,這可是唐雙第一回主動問起他的事。雖然炮友執行三不問原則挺好的,但這個原則唐雙貫徹得太徹底了,不僅不問,還永遠一副你的事我才不管的表情,氣人得很吶。

“學醫也不是不行。”周成弼故意不說完,機會可不能浪費。果然小奶貓上鈎,追問道:“那又是為什麽啊?”

“因為一個非常簡單的原因。”周成弼摸了一把手背的血道子,這貓跟紀雨石一樣厲害,亮爪子賊快,“因為我覺得自己克服不了下刀這一關,真要拿小白鼠小兔子小青蛙練習,周先生有點兒怵。我膽兒小吧?”

啊?就這個?唐雙還以為會是什麽重大原因,沒想到這個,周先生還真是兩面派呢。“不膽兒小,這個有的人就是克服不了,和膽量沒關系的……劉廚應該到了吧,怎麽就咱倆?”

周成弼的眉毛就皺起來了,不知道這筆投資是虧還是賺。“別提了,大興那孫子說今天上午休業,惹麻煩了呗。前兩天他那手不是傷了嘛,今天人家正主來,唉……我都懶得問他,準是紀雨石捅的馬蜂窩。”

“馬蜂窩?那紀少他……”唐雙的問話叫一串手機鈴聲打斷,他閉緊了嘴巴,抱着太空背包朝後面辦公室去,頭也不帶回的。

我的媽啊,周成弼腦袋裏嗡嗡地疼。他是真不知道世道怎麽就變了,巴結好幾年的白月光突然對自己不離不棄可還行。但總這麽給自己打電話也不行啊,再來幾次估計小雙就得跑了。

唐雙換好工作服,再出來店面裏空無一人。人呢?他往外找,見周成弼在店外的馬路牙子上一邊抽煙一邊打電話,能看出有一絲着急,可在那張臉上,唐雙始終找不到周先生的不耐煩。

他擰着濕淋淋的抹布,開始思考自己現在的心情到底算什麽啊。思來想去,唐雙想不明白,其實什麽都不算。

“你別幹了,等中午劉廚來再說。”周成弼挂了電話往屋裏跑,小雪加小風,吹死他了。

“周先生,我有幾句話想說,你來。”唐雙将抹布放一邊,鼓足了勇氣,“電話又是那個他打得嗎?”

周成弼理虧啊,也不知道理虧什麽勁兒。“啊,是,我跟他說往後別打了,他說他發燒住院,想讓我看一眼去。”

唐雙做足了心理準備,才問:“那你……是不是答應了?”

“我吧……我沒想答應,一開始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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