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鐵開誠

心情沉重的走回街上,天突然打了一個悶雷。

我手裏捏着一枝珠花,珠花上的珍珠一顆顆飽滿光澤亮麗,它的價值不菲,若是窮苦人家,定早已拿它去換了錢財。

街上有一群人圍成一個圈,我隐約能聽到他們說:一個傻小子找死攔了紅旗镖局的镖車,現幾大镖師正拿他問罪。

呼,他又闖禍了!

我快步走了過去,我看到了一輛镖車,镖車上插了一支紅色的旗子,卻與我那個紅顏知己所坐的車子上插的旗子一般。車子上還有一面是繡了‘鐵’字的旗幟。

小弟就站在那車子邊,他的腳下有一支被折斷的銀槍旗。

小弟的樣貌我看不清,我只看到這時已有五人已跳了起來,三把刀兩把劍,帶着鋒利兇猛刺向小弟,刺向他的要害點,甚至封鎖了他的後路。

小弟沒有動,他既不願動,我卻也絕不允他有事。

我跳上那镖車的車頂同時,手裏的珠花被我擰下五顆珍珠。五顆珍珠被我用力的打了出去,三把刀兩把劍同時被擊斷,我正巧落到車頂上。

天又打了個驚雷,大雨已傾盆而下。雨水很冷,它流淌進我的脖頸裏,像妖嬈的戀人糾纏着我,頭發、臉、胸膛、下肢,全身都沉浸了,天地都沉默了。

我的視線從沒離開小弟,他的全身也濕了,頭發一直在滴着水。遙遠的記憶像一幅畫展鋪開,遙遠的人兒仿佛從沒離開我的身邊。

靜靜的世界,是深深的守候。

輕輕的一眼,望穿,已成秋水!

小弟冷冷望着我開口:“你又來了。”

我說:“我又來了。”

這時底下有人問:“朋友尊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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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姓謝。”

那人聞言臉色一變,又道:“閣下莫非是從翠雲峰,綠水湖,神劍山莊來的!”

我說:“是的。”

那人聲音幾乎發顫問道:“閣下莫非便是謝家的三少爺!”

我說:“我就是謝曉峰。”

“轟隆隆隆——”

天上的雷一陣陣的劈,雨勢又大了,一粒粒的雨滴無情的傾倒這片大地。世界一般死寂,沒有人敢動。

這時一個人從大雨中奔跑過來,嘴裏大叫道:“總镖頭到了,總镖頭到了!”

接着,雨中撐起了四把油紙傘,那四把油紙傘慢慢向裏走來。

走在最前方的,布衣布鞋,是個面無表情的少年,而那少年正是那狀元樓裏見到的呆傻少年。

他不呆,也不傻,因為一個呆傻少年如何也不會成為他們的總镖頭。

要知镖旗被毀,镖師被辱,場面如此混亂,在場的多是跑過多年江湖或是江湖成名已久的老手好手,他們今日不少人已慌了,少年卻是少有的沉着冷靜。

少年手裏打着一把油紙傘,靜靜的走了過來。

我就站在車頂,他卻似乎完全沒看到我。

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齊聲喊道:“總镖頭!”

少年點頭問道:“今天護旗的镖師是哪一位!”

之前問我話的那人站了出來,說:“是我。”

少年問了他一些家常話,那人臉上越顯悲傷之色,甚至久久說不出話來。

少年又問起他的妻子孩兒,當最後說了句“你去吧”。

那人便撲嗵一聲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再站起來,手裏的劍劃過自己的咽喉,人已倒了下去。

雨一直下,地上的雨水将那抹嫣紅沖淡許多,沒有血腥味。

所有人都大氣不出,對于我的出現,他們恐懼的中心,卻是那少年。

紅旗镖局紀律之嚴,天下皆知。少年輕描淡寫的幾句,便能要一個在镖局辛苦了二十年的老镖師心甘情願的橫劍自刎,可見他的心計之深沉,手段的高明,作風的冷酷。這樣的一個人,定不會輕易放過小弟。尤其是死了人,矛盾便只有以血化開。

少年面無表情,一點也不為自己部下的死動容,他又淡淡問道:“胡镖頭在哪裏?”

他身後一個打着油紙傘的大漢已撲了出來,跪在地上說了一句:“胡非。”

那人卻正是之前我追小弟時,看到女人馬車外面跪着的人。

少年也問了他一些簡單的生活問題,當問到“你在西城後面的那棟宅子,每個月要多少開銷?據說你對吃也很講究,一個月沒有二三十兩銀子,只怕很難過吧!”

胡非已全身大汗淋漓,開口的聲音顫抖個不停:“那那是別人拿的錢,我連一兩銀子也沒拿。”

胡非又拼命磕頭,磕的滿面流血道:“總镖頭,我發誓以後絕不會有這件事的發生。”

“為什麽!是不是因為替你付錢的那個人,已給別人奪走了!”

少年又道:“有人替你付錢,讓你享受,這本是好事,镖局也管不了你。可你居然眼睜睜的看着你的人被奪走,連仇也不敢報,豈不長了他人威風,滅了我們镖局的志氣。”

胡非眼前一亮,便道:“那小子也就是毀了我們镖旗的人!”

少年說:“那你為什麽還不過去殺了他!”

胡非道了一聲是,興奮的拔出腰刀跳了起來。

在他跳起的同時,少年卻忽然反手抽出身後一人的佩劍,随随便便的刺出,已刺穿胡非的咽喉,胡非甚至沒看見這劍是誰刺出的。

好一冷酷無情的少年!

我心裏不禁擔憂起來,已死了兩人,這個數字并不吉利。

小弟突然大笑起來:“你殺你自己的屬下,難道還能教我害怕不成,就算你把整個镖局全部人都殺光了,也跟我沒半點關系。”

少年卻不理他,又問:“謝曉峰謝大俠是不是也來了!”

站在他身後的一人答:“是。”

少年問:“哪一位是謝大俠!”

那人答:“就是站在車頂上的那一位。”

少年搖頭道:“不對。以謝大俠的身份地位,若是到了這裏,遇見了這種事,早該仗義執言評定是非,怎會一直不聲不響的站在那裏!謝大俠又豈是這種幸災樂禍,隔岸觀火的人!”

我笑了起來,縱身已越過衆人跳到他面前,少年臉色變了變,雙眼已盯着我。

我望了望車上的鐵字镖旗,問他:“你姓鐵!”

少年說:“在下鐵開誠。”

我說:“我就是謝曉峰。”

鐵開誠躬身對我行了一禮道:“先父在世時,晚輩就常聽他老人家說起,謝大俠一劍縱橫,天下無敵。”

我說:“你的劍法也不錯。能殺人的劍法都是好劍法。”

鐵開誠說:“可是晚輩殺人,不是以殺人立威,也不是以殺人為快。”

“你殺人為什麽!”

“為先父開創镖局時,都教我們記住的六個字。”

“哪六個!”

“責任、紀律、榮辱。”

鐵開誠又道:“先夫常教訓我們,以镖局為業,時刻瑾記這六個字,否則又與盜賊何異!所以無論誰犯了這六個字,殺無赦!”

我說:“好一個殺無赦!”

“張寶疏忽大意,護旗失責,胡非自甘堕落,操守失律,他們雖是先父的舊人,晚輩也不能徇私枉法。”

鐵開誠緊緊盯着我道:“神劍山莊威重天下,當然也有他的家法。神劍山莊的門人弟子如有犯了家法,是否也有罪!無論哪一家的門規家法,是否都不容弟子破壞武林規矩!”

他又問:“喝酒鬧市,無故尋事,不但傷人,還折毀了镖局以性命所系的镖旗,這算不算壞了江湖規矩!”

這算在現代,也是一種大事。

我嘆氣道:“算。”

鐵開誠臉上驚訝片刻,又問:“破壞江湖規矩,這人犯的是什麽罪!”

我知道後面将發生的事,要讓小弟毫發無傷的脫身,我只能。

我說:“死罪。”

鐵開誠閉上了嘴,其他人想上,都被鐵開誠支開了。

他說:“罪名是謝大俠自己定下來的,有謝大俠在,還用得着你們出手!”

小弟痛恨的盯着我,大聲道:“誰都用不着出手!”

小弟又大笑起來,幾乎是咬牙道:“謝曉峰果然不愧是謝曉峰,果然把我照顧的很好,我心裏實在感激得很。”

小弟沖進人群,搶了一把劍,往脖子上抹去。

手裏的珠花又被我弄下一顆珠子,瞬間射了過去,打斷了小弟手裏的劍。

同時小弟身後的三人閃電般擊出,珠花飛出三粒,同時擊退他們。

鐵開誠冷着臉道:“好強的力道,好俊的功夫!”

他又冷笑起來:“謝大俠武功之高,江湖中人人都知,謝大俠的言而無信,只怕江湖沒幾人知道。”

我說:“我沒有言而無信。”

“剛才是誰定的罪。”

“是我。”

“定的什麽罪!”

“死罪。”

“既然定了他死罪,你為什麽又救他!”

我說:“我只定了一個人的罪,有罪的卻不是他。”

鐵開誠問:“不是他是誰?”

我說:“是我。”

鐵開誠又是驚訝的望着我問:“為什麽是你!”

我說:“因為那些破壞江湖規矩的事,都是我教他做的。若不是我,他絕做不出這事,我服罪當誅,也絕不讓他為我而死。”

鐵開誠看着我,嘆了一口氣道:“狀元樓,你以一根筷子破了曹寒玉的武當劍法,你的劍法之高,實在舉世無雙。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願與你交手。”

“很好。”

鐵開誠又說:“江湖中的道理本就在刀頭劍鋒上才講得清,武功越高,無理也變的有理。所以,你是否已準備在劍法上與我一較生死。”

我凝視着他,嘆了一口氣說:“你錯了。我說服罪,就不用你來動手。”

我說完,就走到小弟身邊,緊緊的抱了他一下,持續時間很短。

放開他,我說:“這裏沒你的事了,你走吧。”

半晌,小弟擡頭望着我,生氣的大聲說道:“好,我走,這是你要跟着我的,我本來就不欠你什麽!”

他說走就走,頭也不回,我對于他便是那洪水猛獸嗎。

這一次,他是真的擺脫我了。

一想到這個,心裏又是難受至極,大雨斜打在我的臉上,眼睛裏滾燙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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