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不可理喻
衆人神色各異, 段淑旖也是在師雯慈等人登門後才知道謝猙玉給胭雪請了先生教她讀書,震驚之餘心裏對她受到的待遇感到不是滋味。
謝猙玉是瘋了不成,一個賤婢有什麽好教的, 還縱容她增長學識,這種人哪裏有資格像個貴女一樣受到這麽好的對待。
她是死也不會承認胭雪與她是同父異母的姐妹的, 她那樣低賤,京城大半貴女都見過, 謝猙玉肯定帶她見過不少人,王孫貴女都知道了,要傳出去她是她姐姐, 段淑旖臉色鐵青, 這種侮辱無異于殺了她般羞恥丢人!
謝芝微察覺到段淑旖氣息不穩, 疑惑的朝她看去, “嫂子怎麽了?”
段淑旖遮掩的扶額, 擋住難看的神色,強笑着對謝芝微道:“這坐久了,身子有些僵硬, 外面的風吹到廳裏, 還挺涼快的,不若請小姐們到園子裏四處走走。”
謝芝微問了其他人,都無有不可, 胭雪自然是被掠過的,她稍稍松了口氣, 自覺能同柳先生回去上課了,沒想到還是被開口留了下來。
段淑旖同柳先生道:“師小姐她們難得上門一次,日頭還早,先生不如也一起逛逛吧,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教學也不急于一時,既然胭雪與師小姐是同門,趁此機會向師小姐請教請教不好嗎。”
胭雪突然被她點名驚愕的擡起頭,見師雯慈也在看她,搖頭示弱道:“我,我……奴婢怎能跟師小姐比呢,先生今日布置的課業奴婢還沒完成,這就回去”
“我不介意。”師雯慈打斷她的話。
胭雪迷茫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意。
師雯慈:“讓這位姑娘也來吧,論學識,在老師面前我不敢托大,不過姑娘若有什麽不懂的,問我我也知無不言,希望能與姑娘互相請教。”
胭雪噤聲,想破頭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值得師雯慈好請教的。
這屋內除了趙清婉朝她投來關切的神色,無人關心她心情如何,願不願意。
她們攜伴出去,自有婢女擁護,趙清婉還會時不時回頭看她,惹得季紅霞也跟着往後瞥了眼,笑容豔麗的同趙清婉道:“阿婉,你也太關心那個小婢了些。”
趙清婉淡淡一笑,要是知道季紅霞找她做局,是這樣的局,她是肯定不會給謝芝微遞拜帖的。
全場下來,她雖沒說幾句話,卻也将情勢都看清楚了,季紅霞跟她都是作陪的,師雯慈才是真正的角兒,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看老師是借口,真正要見的是胭雪。
胭雪與她毫無交集,就連老師也是她自己親自推薦從中牽線的,不過是意在胭雪背後的主人。
想必是知道老師要教的學生是個奴婢,又心生後悔了,對謝猙玉又放不下,才過來看看留在謝猙玉身邊的女子是什麽樣。
“……我當她是誰,原來就是去年霞鹜山的那個婢女,看來謝猙玉還挺長情的,竟然留她在身邊這麽久。”季紅霞不甚在意的道,在她和在其他人心裏其實都是這麽想的。
她們身份高貴,哪是小小的奴婢能比的,若是自家的下人生死大權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們何必去在一個婢女在想什麽。
“也就是阿慈,心太軟,要我說主母進了門,還在意一個婢子能上天不成。”季紅霞低聲同趙清婉交流,趙清婉餘光觑着跟了她們一路,走走停停的胭雪。
見師雯慈不知什麽時候去了那邊,她皺着眉道:“話雖如此,也不能說謝世子與她之間沒有情意,霞姐姐也不早些同我說清楚,就像你說的,身份不同,無需在意一個奴婢,那也不至于用這種手段欺辱人,顯得太沒氣量。算了,怪我,原也不知道師小姐是這樣的。”
季紅霞臉色一變,“阿婉,這也怪不得阿慈……”
趙清婉:“難道想到王府見恩師,也是霞姐姐的主意?”
季紅霞:“……這倒不是。”
趙清婉笑了下,沒再跟季紅霞說話。
胭雪對不知不覺走到她身旁的師雯慈有些退怯之意,那種感覺她說不出來,師雯慈半個字沒說,光是靠近她,胭雪便覺得很有壓力,明明她眼中也不帶輕視,又或許是她看不懂她眼底的深意。
總之叫她額頭微微冒汗,脊背已經略微僵硬了,“貴女。”
師雯慈:“不必拘禮,你我師出同門,合該叫你聲師妹。”
她離得近了,更能看清胭雪臉上的細皮嫩肉,師雯慈不經意的問:“你是自小就在世子身邊伺候嗎,是王府裏的家生子?世子這般培養你,是想留你在身邊做個管事嗎。”
胭雪愣愣的張了張嘴,她要是和師雯慈說是自己想學,做不做管事的,輪不到她來做主,而且她也不想當什麽管事。
但是師雯慈并沒有領會她心裏的想法,“你瞧起來是個伶俐的,有你這樣的在世子身邊伺候,許多瑣事應當也就用不少世子操心了。平日應當也不得空清閑吧,可還有餘力讀書,若要做的活計太多,可向世子說說,求他給你多安排些人,替你分擔雜事,千萬別耽誤了課業……”
她明明說的那般正經普通,也是為她好的意思,但胭雪聽着,卻好似感覺是在幫她認清自己的身份,敲打她,讓她不要忘了自己是誰。
她仔細擡眸看着師雯慈的臉色,想從她臉上眼中看出點惡意,可是沒有,她好像真是為她着想一樣,胭雪一面心緒不寧,一面又以為自己想多了。
“對了,那日還要多謝世子親自送我回府,若不是他,宵禁前我怕是還回不去了。”
胭雪掩飾不住心中的訝異,她不知道還有這種事。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世子就與師雯慈有過交集。
看到師雯慈臉上略帶羞澀的笑意,胭雪止不住的心慌,聽她說:“那天夜裏雨勢太大,我騎術不好,世子便帶我同乘一匹馬,叫我抱緊他……”
胭雪臉上一白。
如師雯慈所說那般,近來都沒有什麽大雨,而唯一一場就是她生辰那天的谷雨。
她還在屋裏時時看着天色,盼着望着謝猙玉什麽時候回來,所以那天晚上世子一直沒到家,就是與師雯慈在一起?
“阿慈,你老在那邊做什麽,過來跟我們說話。”季紅霞遠遠的喊了聲,師雯慈最後看一眼胭雪,希望她說的這些,這婢女都能聽懂,自己懂得知難而退。
季紅霞将她招呼過去,又有段淑旖和謝芝微在,只剩胭雪獨自站在一旁,格格不入的遠遠的看着她們。
這樣冷漠的忽視,勝過于一切閑言碎語,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什麽是身份上的天差地別。
落日餘晖時,謝猙玉從軍營裏出來,趙榮錦的馬車停在外面,他本人站在一旁,催促謝猙玉跟他後面的兩個好友快些。
趙榮錦:“我說,那地方就那般有意思?季同斐去,徐翰常去,謝二哥你怎麽也進去了。”
他是纨绔慣了,叫他去軍營裏頭吃苦,趙榮錦能跑多遠跑多遠。
幾個人被趙榮錦請到酒樓,謝猙玉與一人擦肩而過,對方甩手碰到了他,揖了揖手,“抱歉。”
季同斐跟着看了眼,回頭跟謝猙玉他們道:“那不是今上新封的戶部嗎。”
徐翰常:“還真是。”
趙榮錦一臉奇怪,“怎麽你們都認識?”
那人身上樸素,衣服質料不仔細觀察,發現不了其中講究,除了氣質沉穩貴氣一些,還真看不出是戶部巡管,若是哪個世家的郎君,看着也面生。
徐翰常:“倒不是我們認識,是我爹跟季同斐他爹認識,軍營養兵練兵哪裏不要錢,其他人不知道,我們當兵的,戶部的大人都是必須要記住他們的臉!”
就是他們現在上不了朝堂,也會被他們老子帶着上門認個臉熟。
“這人有些能耐,一朝入朝堂,就得了聖人青眼,之所以沒在京城見過他,是因為他打南地來的,如今南地一方太守,不就是姓鐘嗎。”
謝猙玉站在窗戶旁,聽着其他人的話,目送着鐘聞朝上了一輛馬車,朝樂安坊的方向去了。
徐翰常敲着桌子,叫攏他們過來,等謝猙玉走到旁邊,才神神秘秘的道:“我還知道你們不知道的,我家不是住在樂安坊嗎,與這位鐘大人離的不遠。他剛上任,我爹就帶我過去拜訪過,巧了,那日正好見着那位大人正在趕人,好家夥,你們猜被趕的是誰?”
“誰?”兩雙眼睛翹首以待,徐翰常又看向謝猙玉,等到對方給了他個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眼神後,才不再賣關子,“那個,快坐上戶部尚書那個位置的,我爹說朝堂上快跟人鬥紅眼的。”
他壓低嗓門,“段鴻!”
季同斐“嚯”了聲,趙榮錦摩拳擦掌,“南地來的這麽狂?鐘家和段家有仇?”
徐翰常意味深長的笑了,“哪是有仇,是有親!姻親!”
謝猙玉不經意的問道:“怎麽,他把段鴻打出來了?”
徐翰常愣了下,沒想到謝猙玉會對此事感興趣,興致更加高漲,把那日的見聞全都告訴他們聽。
天黑後。
衆人散場,謝猙玉騎在馬上回了王府,三津在他進去後又打馬掉頭,消失在拐角的路口。
謝猙玉走進院子,腳步一頓,聞了聞自己身上的酒氣,打開手臂,揮着袖子在空中散了散味道。
進門時,路過行禮的綠珠,擡眼看了下偏房處,“跟她說不必馬上過來伺候,我先沐浴,換身衣服。”
他想起胭雪其實不是很喜歡他身上的酒氣,聞着總覺得鼻子都是辣的。
他微微勾唇,有些莞然,暗自輕嗤她太嬌氣。
誰知綠珠一臉為難的道:“世子……姑娘不在房裏。”
謝猙玉緩緩側過身,察覺到不對勁,眉色凝聚起一抹銳利,“她又怎麽了?”
“姑娘在小書房,今日……被先生罰了。”
胭雪因在課上不專心,柳先生問她三次,她三次都答不出來,便被狠狠打了手心。
後又因柳先生在訓她話時,拿她與以往教過的學生相提并論,正好戳到了胭雪的痛楚,她便失口頂撞了柳先生一句,就被先生留在小書房,罰抄一百遍整本書文,字跡不得有一絲淩亂,需在亥時之前送到她那給她檢閱,不合規的還要打回來重寫,若是做不到,就放言像她這樣的學生,憑她頂撞師長,都不打算再教她了。
謝猙玉過來時,紅翠正在給小書房裏增添燭火,胭雪身邊已經放了厚厚一沓紙張了,她正埋頭一筆一劃的抄錄書文,鬓邊的發絲被汗打濕,卷卷的縮在臉上。
謝猙玉見她抄的認真,也沒注意到他過來,冷聲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他一語驚動沉浸中的胭雪,看見是他,心虛的連比都忘了放,急忙站起身。
謝猙玉衣服都沒換就來了,面容帶點紅,很精神,但對胭雪惹怒了先生,被罰這件事也很有看法,“給你請了老師,你卻連尊師重道都忘了?”
胭雪被說的面紅耳赤,她不怕被先生責罰,卻有些不敢面對謝猙玉責怪她的眼神。
她不知道怎麽了,一聽柳先生上課,就會不自覺的想起師雯慈,想到她說的謝猙玉送她回家,同騎一匹馬就心煩意亂的,她想的出神了,被先生叫了兩邊名字便驚醒過來。
這事她知道她做錯了,不該在先生授課時分神,但後來柳先生再提及師雯慈,她就好像,好像魔怔了一樣,心裏堵着一口氣。
她老老實實的,很羞愧的說:“是我錯了。”
看她實在感到愧疚,謝猙玉掃了眼桌上的紙,“還差多少?”
胭雪不記得了,她只管抄錄,是紅翠在幫她數數。
紅翠說了個數,謝猙玉坐在平常柳先生授課的講臺旁,同綠珠道:“拿筆墨過來。”
胭雪呆住,“世子……”
謝猙玉當真要幫她抄錄的樣子,綠珠把筆墨紙硯送上,至于胭雪要抄錄的那本書文,謝猙玉只翻了個書頁,看了看書封,後面便再沒碰過了,直接默寫出來。
他寫的很認真,胭雪怔在原地,直到被紅翠扯了扯衣角,提醒她也快點寫,謝猙玉掀起眼眸,不屑的道:“抄書又有何難,好了,你少作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不就是問你你答不出來,先生罰你又怎樣。”
他讀書時,可比胭雪輕狂難應付多了,只有先生向他父親痛苦告狀的,沒有他向先生服軟的。
胭雪:“可是……字跡不一樣。”
謝猙玉漠然的看着她,根本不關心這個,瞪了眼胭雪便繼續了。
做個樣子罷了,到頭來還不是要讓他去說情。
胭雪除了驚訝就是感動,想不到世子會這麽護她,她又怎麽好辜負他的心意。
她坐下重新抄書,一時間小書房裏安靜的只有偶爾沾墨書寫的微微動靜。
在亥時之前,謝猙玉速度比胭雪快的要多,在柳先生要求的一百遍之上還要多出十幾份。
紅翠點過數以後,經謝猙玉親□□代幾句,同綠珠抱着紙往柳先生住處去了。
胭雪收回目光,就聽謝猙玉在她身旁問:“到底怎麽回事。”
他是指她今天被罰的事,想聽她口中的說法。
胭雪兀地鼻頭一酸,仰望着謝猙玉,隔了半晌,在他臉色越來越冷時,吞吞吐吐的說:“世子,我……我想可不可以換一位先生,教我。”
她說完,謝猙玉果然變了臉色,眼神清淩淩的。
“柳先生教的不好?”
胭雪搖頭。
謝猙玉又問:“她罵你了?”
胭雪縮了下肩膀,“不是。”
謝猙玉耐心有限,嘴跟刀子似的,“那是什麽,你無緣無故的換什麽先生,你以為女先生都願意教你?就因為她今日罰你?難道不是你上課分神,她才罰你的。你後來還頂撞了她,被罰也是理所應當的。你到底在挑剔什麽?”
胭雪被他說的四肢僵硬,眼睛睜的大大的。
她不是因為先生罰她心裏有怨氣,她是因為……
謝猙玉:“沒有個正經理由,就別想七想八的,就連師國公府的小姐也未有像你這樣挑剔人家的。”
胭雪不可置信的望着謝猙玉,第一次從他口中聽他提及師雯慈,心口如同漏了一道縫,有風竄進來,吹的猛烈刺骨。
她怔怔的問:“世子……也要拿我同師小姐比?”
謝猙玉眉頭緊鎖的盯着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胭雪咬了咬嘴皮,攥緊衣角,在這時對被謝猙玉提到的師雯慈嫉妒到了極點,孤注一擲的脫口而出,“是,我是對柳先生有怨言,一切都因為她是師國公府小姐的老師,我身份卑賤,哪有什麽資格值得她教導的,我更不想因為我,讓世子欠師小姐人情,更不想世子與她有任何瓜葛!”
謝猙玉黑瞋瞋的眼珠冷漠的好似從未認識她一樣。
胭雪心顫了兩下,被他看的心生委屈,上前想要抱住他撒嬌,求饒,就像以往那樣,“我不喜歡她,不想世子與她來往……”
可謝猙玉在她碰到的瞬間,一下躲開了。
胭雪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聽見謝猙玉沉聲失望的說:“真是無理取鬧。”
胭雪辯解:“我沒有。”
她只是怕失去他,師國公府的小姐,她拿什麽和師雯慈相比,除了她自己比,所有人也在拿她和她比,她有什麽能耐能留住謝猙玉。
她在師雯慈眼中看到了針對,她想要搶走世子,胭雪慌了,這是她從來想都不敢想的後果。
她整日躲在謝猙玉身邊,每每躺在一張床上,情熱時纏綿無比,她就以為永遠不會有這樣一天,她可恥的偷來一日又一日的歡愉,卻還是遇到了另外愛慕謝猙玉的女子。
她才是真的沒用,自私、妄想獨占他。
“你夠了。”
謝猙玉話音裏充滿了厭棄,“別再不可理喻的胡鬧了。”
胭雪:“……”
“你想要什麽?”謝猙玉身上那點酒意全散了,幫胭雪抄書時的戲谑也沒了,他又變的涼薄無情起來,重申一遍,“你想找我要什麽?我知道你在意自己的出生,所以呢,你在提醒我,該給你一個名分?”
胭雪被他的話吓的捂住嘴,眼眶整個濕透。
她搖頭,她不是這個意思,哪怕她有那麽想過,她只不過是偷偷地想過。
“想做妾,還是想做我的妻?”
謝猙玉替她心中的想法,在發覺胭雪淚眼中的驚詫之後,垂下眼眸,替她抹去眼角的淚珠,冷淡的說:“怎麽,你很想我娶你嗎?”
胭雪呼吸一窒,她明知道或許謝猙玉是随口一問的,可她拒絕不了,她想回答他,哪怕會是自取其辱。
“想。”
她自己給自己擦淚,眼皮紅了一塊,鼻音也很重的說:“世子願意嗎?”她話音裏聽得出對謝猙玉的期盼,“世子知道我不是真的奴婢,若我能恢複身份,也是貴族的女子。世子覺得我哪裏不好,我都可以改,會學的向貴女一樣,這樣,不行嗎?”
她問的小心翼翼,滿心的以為知道她真正身份的謝猙玉,應該不會嫌棄她了,畢竟他懂的,她是段府的小姐,這樣是不是也算的上,不會辱沒他了。
謝猙玉仿佛才确定了一樣,默默的盯着她說:“原來你今日鬧這麽一出,算計的就是這個。”
胭雪不懂為什麽他要說自己算計,她急忙解釋說:“不是的,我對世子一片心意,世子該懂的,我心裏已有世子了。”
謝猙玉扯開她扒着自己的手,根本不信,同她數落,“從你鬧着要讀書識字,到找先生教你,我都滿足了,如今先生來了,你卻有鬧着要換人,師雯慈惹你了?你無非就是怪我這麽久了,都沒給你正經名分罷了。”
胭雪一聽他說師國公府小姐的姓名,就好像吃了沒長熟的葡萄,又酸又澀。
而面對謝猙玉的誤會,她百口莫辯,只有反複的說:“……不是的。”
謝猙玉卻不肯聽了,他連柳先生那裏說情也不去了,“你自己去道歉吧。”
離開了小書房,謝猙玉回到屋內,連門都懶得推,直接踹門進去。
哪怕三津回來同他要禀告鐘家的事,謝猙玉也嚴詞呵斥,“噤聲!下去,此事不用再管了。”
三津動作一頓,瞥見一副慘兮兮的樣子過來的胭雪,不知道她與世子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惹得謝猙玉動這樣大的火。
胭雪朝三津看去,她聲音失落,有氣無力的打了聲招呼,在走到謝猙玉門口,一只腳剛要跨進門檻時,便被裏面的人厲聲叫住,“滾出去!”
“世子……”
“滾!”
胭雪臉色白的像紙,偏頭發現被三津撞見自己被厭棄訓斥的一幕,最終扛不住謝猙玉給她的難堪,拖着單薄的身子,如同落寞的飛絮捂着臉走了。
胭雪趴在房裏的床榻上埋頭大哭,哭聲傳來,謝猙玉在正房裏面如寒霜,陰鸷若枭。
當晚,二人宿在各自房中。
胭雪哭累了,便趴在床邊睡着了,後來還是紅翠進來看看,看她累極了,也不敢叫醒她,于是同綠珠一起将她連擡帶抱的送到榻上。
翌日醒來,胭雪看見鏡子裏的自己兩眼紅腫的如同桃核。
她聽見了謝猙玉正屋那邊的動靜,摸着眼睛猶豫要不要過去,可一想到見他,內心就委屈難受得緊。
想到謝猙玉誤會她,還拿她與師雯慈比較,自己與自己較勁,也與謝猙玉怄氣,想看看今日不去會怎樣。
她等了一會,不放過那邊動靜一絲一毫,以為謝猙玉會派人過來叫她,等着等着,就見謝猙玉已經收拾出來了,徑直的往門口走去。
察覺到有股視線,他冷不丁的回頭。
胭雪忙縮回腦袋,躲到門後,暗恨自己不争氣,過了一瞬,又不想錯過謝猙玉的身影。
辰時,她一如既往的去小書房,一踏進去,就感到氣悶,不由得回想昨天夜裏,就是在這與謝猙玉發生了争執,最後鬧的不可收場。
她對柳先生來不來與她上課,已經不抱希望了,如今只有安慰自己,摒棄雜思,凝神學自己的。
然而過不久,憑欄處漸漸出現一個執尺的身影。
柳先生看起來并不怎麽高興,盯着胭雪的眼神如同在看什麽禍國妖妃般,冷哼:“果真是個好世子。”
“簡直欺人太甚!”
胭雪一陣啞然。
那日之後,謝猙玉待胭雪形如陌路,也不是日日宿在她房裏了,二人關系降到冰點。
胭雪有心與他緩和,謝猙玉都跟避着她似的。
她對謝猙玉又愛又恨,對他這樣的做法不是不感到痛苦,可是這回好像陷入了僵局,若說她不想讓謝猙玉娶自己,那是假的。
她又無法忍受他被別的女子奪去,痛苦之餘,唯有把更多的心思都放在勤學苦練上,謝猙玉不要她伺候,她每日只到他跟前,就站在門口,沒有他的允許,也不進去。
在外面行了個禮,打聲招呼,就來小書房上課了,心無旁骛的,就連偶爾柳先生舊事重提,再她與以往教過的學生相比較,胭雪也只是皺了皺眉,努力讓自己不要多想不去在意。
“姑娘這些日子老是胃口不好,飯量還比不上團主兒,這樣可怎麽行。”
“不打緊的,許是近來天熱,影響胃口罷了。”
紅翠拿着扇子,在她身旁扇風,胭雪拿帕子擦了擦汗,又繼續寫字。
她如今在讀書上已經正式上路了,柳先生會經常出些題給她,讓她作出一篇文章,學的多了,久而久之她的見識也長了,想法也多了幾分成熟,連說話也多了絲絲文氣。
“這天屋裏暫時還不能加冰,只能忍着,姑娘吃不下飯,整個人都清減了許多。”
胭雪自己清楚,她吃不下飯的原因也不止這一個,與謝猙玉的關系遲遲沒有緩和,她對他患得患失的,哪有心思關心自己平日胃口好不好呢。
過了會,她停下筆,“今日是不是刺繡姑姑要送世子秋冬的衣物來了。”
紅翠招來外面的婢女詢問刺繡姑姑有沒有來,過了會回話給胭雪,“說是還有一套衣服還在趕制,明日再過來。”
話音剛落,綠珠又打簾子進來,說:“世子落了東西在屋裏,殷護衛要馬上送過去。”
胭雪愣住,接着起身,“什麽東西,我去取來吧。”
她見到三津,三津同她說是一個盒子,胭雪許久不曾進到謝猙玉的房間,還有片刻的出神。
很快她在謝猙玉的桌案上找到了三津要的東西,可同時,她還看到了一封簪花小楷的信,落款是一個字:師。
她手指顫抖,最終還是沒忍住翻開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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