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8、

笑着彈一曲刀劍如夢,一點兒也沒感到半點焦急,也許只是因為我已經瘋了。

我劍何去何從愛與恨情難獨鐘

我刀 劃破長空是與非懂也不懂

我醉一片朦胧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場春夢 生與死一切成空

我哭淚灑心中悲與歡蒼天捉弄

我笑我狂我瘋天與地風起雲湧

我醉一片朦胧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場春夢 生與死一切成空

如果我真的已經瘋了,就應該把所有和我過不去的人都殺光,這樣就再也不會有人來煩我了。

還是老老實實低頭吃飯吧,随便亂殺人洩憤這種事,還是想想就算了。嗯,這面真好吃,主要是有肉,一定是因為幾個月沒吃到葷腥,才把我逼瘋的。

不理睬萦繞在耳邊的二胡聲,拿手帕擦擦油乎乎的嘴,舉起手大喊一聲:小二,再來一碗!

一定是因為這排骨太好了,所以我才會莫名其妙熱淚盈眶的。絕對不是因為那該死的二胡聲太蕭瑟悲怆。不過我受得了,不代表其他人受的了,面對茶館裏越來越少的歇客,小二終于忍不住跳了出來,一邊擦着被胡琴瑟激出的眼淚一邊說:二位行行好快走吧,小的還得掙錢糊口……

原來不知何時,茶館中早已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但我面還沒吃完,酒還沒喝夠,幹脆不再裝聾作啞,清清嗓子說:莫大先生,您還是行行好,別談了吧。

琴聲戛然而止,身材瘦長臉色枯槁的老頭,披著一件青布長衫,洗得青中泛白,形狀甚是落魄,他對我露出一個在我看來非常詭異的笑,說:哦?你認識我。

我嘶溜一聲把碗裏的湯喝了個底朝天,再給自己和他分別倒了杯酒,笑嘻嘻對他說:潇湘夜雨,衡山派掌門莫大先生嘛。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莫松柏皺眉打量我一會兒,端起我倒好的酒喝了口,狐疑的說:既然知道,還不動手?

我疑惑問他:動什麽手?

他說:你生在武林正道,卻自甘堕落加入魔教;枉顧人倫,用下作的手段騙得林家辟邪劍譜;又欺師滅祖,在嵩山上大肆殘害同門;還倒行逆施,大鬧嵩山派。左冷禪已經發出了通緝令,武林正道見到你人人得而誅之,你不跑也不動手,是等想着我先動手嗎?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這确實是左冷禪會做的事,我一點也不驚訝,自顧自喝酒,問莫松柏:那莫掌門為何還不動手?

莫松柏嘿嘿一笑,答非所問:這山下的日子可沒山上那麽好過,現在江湖上想找你讨辟邪劍譜的人不少。餘滄海死了,青城一派已經名存實亡,你不在少林寺呆着好好忏悔,跑下山來做什麽?

我撇撇嘴,心裏特別難受,覺得自己簡直不識好歹,還禽獸不如。我跑出來是為了去救林平之那個臭小子,卻故意忽略自己還身負血海深仇未報的事。被莫松柏這麽變相的一提醒,只覺得胃裏翻江倒海,如坐針氈。

不想回答他,也不願跟他解釋,瞪着他不說話,心想,如果他真要找我麻煩我也不見得打不過他。而且,那些想找我麻煩的江湖宵小,也全都大可以來試試。

莫松柏将杯中剩餘的酒一飲而盡,又陰戳戳笑了一聲,說:以前常聞江湖人說,青城派餘觀主的兒子,年紀輕輕便武功卓越,連面對東方不敗也能應對自如,沒有半分膽怯,老夫自問不是你的對手。不過老夫聽說,除此之外,你還彈得了一手好琵琶,江湖封號也是得名一曲驚世駭俗的曲子千本櫻,老夫今日有緣見與你相見,不知是否能見識見識你的這首千本櫻啊?

我默不作聲的取下琵琶,嘆了口氣才開始彈起來。莫松柏真是難得睿智明理之人,知道左冷禪的真面目。他說不是我的對手,我覺得不過是為了好給彼此一個臺階下。莫松柏安靜的聽我彈奏,我的千本櫻和潇湘夜雨不同,是十分歡快的樂曲,茶館中歇坐的人又逐漸多了起來。一曲畢,莫松柏卻已然不見了蹤影。

騎馬悠哉哉前行,也遇到了幾個自不量力找我麻煩的蠢貨,被我輕易制住,嘴裏還不幹不淨的質問我是不是學了林家的辟邪劍譜。只笑問對方,為什麽辟邪劍譜是不需要用劍的?

那些人半信半疑,見我沒有殺他們的意思,便得寸進尺,強詞奪理的喝問我學的是什麽武功,能否借去看一看?我不再搭理那些被我點了穴道不能動彈的蠢貨,騎上馬繼續趕路。

他們縱使再愚蠢,可說到底,并沒真的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就算有所得罪,也罪不至死,我可不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馬上颠簸,我開始懷念有車的生活,開車比騎馬舒服的可不僅是一星半點。想到這,又開始想念和林禦歌自駕游的日子。最近也不知怎麽了,記憶變得尤其混亂,各種破碎的片段交雜混淆在一起,讓我漸漸的分不清前世今生,好像前世那些平凡簡單的生活才是我的黃粱一夢。

杭州古稱臨安,南宋時建為都城,一路上行人比肩,笙歌處處。西湖之畔,但見碧波如鏡,垂柳拂水。初夏季節,西湖水上蓮葉挨挨擠擠,有幾支早發的花骨朵兒隐隐顯露其中。

遠處有一條倚着小山,和湖水相隔的長堤上,漫山遍野的皆是梅樹,老幹橫斜,枝葉茂密,

想象早春時節,必然是香雪缤紛。

穿過大片梅林,走上一條青石板大路,可來到一座朱門白牆的大莊院外,便到了梅莊了。我站在門口看着銅環,猶豫着敲門要是沒人應聲怎麽辦,或者該怎麽跟開門的人說,門卻“吱啦”一下開了,幾個家仆裝扮的老者立于門內,恭敬說道:先生快請進,我家主人請您在前廳先用點茶水,稍坐一會,他更完衣就來。

我一臉懵圈的樣子肯定很好玩,不然那老頭不會笑得那麽狡黠。

翹腿坐在椅子上默默喝着龍井,有點擔心這是任盈盈設好的局,自作聰明相信林平之被關在梅莊,是不是太盲目……可我來都來了,接下來不管遇到什麽也只有硬着頭皮應對了。

我沒見過江南四友,可現在正在向我走過來的人,我認識。咳嗽幾聲,把那口被我忍住沒噴出去,卻差點把我嗆死的水咽下去,不可置信的問道:東方不敗?你怎麽在這?

一襲紅衣還畫了妝的的東方不敗飄到堂上坐定,梳着奇怪的發髻,笑魇如花的拿起茶杯,慢條斯理喝了口水,反問我:這是本座的莊子,本座在這,有何奇怪?

我喝口水,給自己壓壓驚,賠笑說:嗯,不、不奇怪。

可如果東方不敗在這,那任我行呢?他到底是跑了還是沒跑。林平之呢?倒是被任盈盈藏哪裏了呢?難道真的一直是我自己機關算盡太聰明,到頭來其實什麽都不知道?

看着我一言不發的東方不敗笑了笑,說:右使這次來找本座,是想通了,打算接受任命,好調遣教衆給令尊報仇嗎?

我還在思考東方不敗怎麽會跑這來了,有點沒反應過來,愣愣說:啊?

東方不敗說:怎麽,還沒對那些兩面三刀、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死心嗎?你之前因為令尊的關系,不願接受本座的任命,本座可以理解。如今餘滄海已經死了,你還顧忌什麽呢?

這話說的,好像灌我三屍腦神丹的人不是他似的。我卷起嘴角,對于他的無恥我表示這很正常,不然他也當不了日月神教的教主。也不知道他怎麽就那麽看得起我,這麽堅信我就能當好這個右使。問他:要是當初三屍腦神丹把我弄死了,那教主這右使不就白封了?

東方不敗哈哈大笑,說:曲洋死後,這右使的位置人人都想要,就算你死了,本座再随便封一個又有何難?

也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右使,比那些身兼要職手握重兵,天天想着怎麽算計他的長老要讓人放心多了。

我突然覺得有點失落,也許我一直把東方不敗想象的太好了。可東方不敗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其實金庸大俠也都一直沒有寫清楚過。

東方不敗見我沒說話,繼續說:你很失望?其實當初本座是真的想交你這個朋友的,現在依舊這麽想。當然,本座也很擔心,你年輕、聰明,武功又好,三屍腦神丹你都不怕,要是你幫着左冷禪對付日月神教,本座要對付你的話,肯定會很麻煩。

而右使一職剛好空了下來,教中長老無不虎視眈眈,于是本座幹脆封你來當。如此一來,不止解決了長老內讧的問題。那些蠢笨之極,還自诩名門正派的僞君子更會想方設法跟你劃清界限。再放出你得了辟邪劍譜的謠言,那些利欲熏心的蠢貨便會把你逼得走投無路,讓你真的變成我日月神教的人。

你也不用難過,本座是真心的想封你當右使,交你這個朋友。不然本座也不會跟你說這麽多。

我擡頭盯着雕花镂空的吊頂,突然覺得有點荒誕,還有點好奇,是不是我運氣好,所以才沒被那些長老追殺?

東方不敗笑笑,說:你一個沒有實權的右使,他們怎麽可能在你身上費心?就算你死了,本座再随便封一個就是。所以,他們只會更加不辭勞苦的在本作面前好好表現自己。不過,本座篤定,就算有愚昧無知的人,想從你身上下手,你也應付的過來不是?

我嘆了口氣,也對他笑笑,說:我要是不小心死了,也正好去了教主一塊心病?

東方不敗對着剛被小厮斟滿的滾燙的茶水吹了口氣,魅惑妖嬈的輕輕一笑,說:對,沒錯。你真聰明,果然沒讓本座失望呢。

他自信的笑容很讨厭,故作嬌嗔的樣子很惡心,可我只能看着,因為他說的沒錯,我确實是走投無路了。現在別說救林平之,說不定我自身都難保。可我還是得問問清楚。

說我愚蠢也好,自不量力也行,我來都來了,若是能救出林平之,總也算是沒有白跑一趟。我故作鎮定,面無表情的說:教主知道林平之被聖姑藏在哪兒了嗎?

東方不敗又笑了,笑得似有點落寞,他說:呵呵,你果然是為了林家那小子來的啊。右使放心,只要你幫我醫好一人,本座自會放他。

我問:教主要我醫誰?

東方不敗對我招了招手,笑得詭異,說:你随本座來。

我被他笑得雞皮疙瘩掉一地,又只能硬着頭皮跟上。日月神教眼線遍布各地,東方不敗知道我來了杭州,一點兒也不奇怪。

他之前算計我,陷害我,把我逼得走投無路。當然,我明白,如果我真的把這筆賬全都算到他頭上,那就是遷怒,是無理取鬧。可是,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想幹嘛?

東方不敗帶我來到一間十分陰暗寒冷的房間,我感到冷,還很害怕,但不管在前面等着我的是什麽,我都再也不會像個需要人保護的小姑娘那樣只知道逃避,懦弱的縮在角落顧影自憐了。

反正我早就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如果東方不敗想要我的命,拿去就是。

躺在冰床上的人面色鐵青,脖子上的傷口皮肉外翻,異常猙獰可怖。東方不敗溫柔的拂過那人的清灰色的臉頰,溫柔又神情,仿佛躺在那的并不是一具死相恐怖的屍體,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整個房間在昏黃的光線中線的怪誕又詭異,令人毛骨悚然,我想繼續裝作淡定的來着……把即将脫口而出的尖叫憋回去,控制打顫的牙齒問他:你叫我救的人不是這位,對吧?

東方不敗搖頭,輕聲說:不,就是他,你能治好吧?

我終于忍不住跳了起來,大聲宣洩出積壓的恐懼和憤恨:你他媽是在逗我嗎!叫老子救一個死人?!

東方不敗的表情頃刻間扭曲了,眼底盡是殺意。他歇斯底裏的對我大吼:蓮弟沒死,他還沒和本座成親,他答應過的。你這庸醫,本座要殺了你!

卧槽,蓮你媽的弟,真尼瑪惡心。可很快我就沒空惡心了,因為我必須專心躲閃面前牛毛驟雨般襲來的金針。

媽的。想打架是不是?打就打!以為老子就過的很順利嗎?我都已經這麽倒黴了,要打架,那老子奉陪到底!有本事你打死我,死了一了百了!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這次我面對東方不敗的攻勢竟一點也沒覺得吃力。

他那金針就不停的往我死穴上招呼,看來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啊。

彈出狼爪,再也不跟他客氣。我正一憋了肚子氣沒地方撒呢!這家夥已經瘋了,教訓他是為他好。

他一個勁的猛擊,招招辛辣狠毒,我不斷的旋轉躲閃,從一個房間,翻身躍入到另一個房間,根本沒空還擊。幸好我原本就練的是以守為攻的法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記得我是吃過午飯來的,而如今已近黃昏。痛快淋漓的同時,也累的夠嗆,肚子餓的咕咕直叫。

我終于受不了了,于是對他大喊:停——我能先吃個飯,再跟你打嗎?

東方不敗面無表情的瞪着我不說話,卻非常默契的和我同時後跳了一步。我們一起警覺的盯對方的一舉一動,向後扶住身後的樹幹,開始大口喘着粗氣。

我的面具被他劃破了,不知掉到了哪裏;頭發披散着垂落在額前,看起來肯定跟瘋子沒什麽兩樣。手背上全是針眼,混合着汩汩的鮮血,全他媽都是被這個神經病給紮的。剛才沒空注意,現在才意識到,鑽心的疼。

幸好他也沒好到哪去,精心描繪的妝容泛着油光,整一個大花臉,配上烏煙瘴氣不成型的發髻,簡直像個委屈巴巴的棄婦。鮮紅的衣裙上全是抓痕,看起來濕漉漉的,也不知是血還是汗。

我們一開始确實是很認真的打架,招招殺伐狠厲,可他越打就越像撒潑,連扯頭發這種事都幹,連扯帶咬。他不要臉,那就來吧,反正我也不是什麽君子。漸漸地,雙方較勁的成分變得越來越多。

哼哼,他要跟我來勁,那就來好了!反正我不會認慫的,我已經慫夠了。

我懦弱了那麽多年,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早就服軟認輸了。從前總覺得,退一步海闊天空,可我忽然發現,一再忍讓只會讓別人以為我軟弱可欺。

我越來越享受這種征服和掠奪帶給我的滿足感——簡單又粗暴,彷佛某種突然竄出來的本能。越是危險強大的對手,想要征服的欲望就越是強烈。

并不是不再寬容,只是我再也不想退怯了。就好比,我還是能像以前一樣寵着尼珍,因為不想看到她為我流淚;我能繼續忍受林平之在我面前任性刻薄,因為我只想他開心;我也能原諒東方不敗的那些算計,但不是因為我懼怕他。

我當然不是一定要跟東方不敗分出勝負,但不能是因為我打不贏他。這很奇怪,我覺得自己變得有點莫名其妙。我想要的結果可能一直沒變,但從前的處理方式,不知為何,我已經再也無法接受了。

我看着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晖,茫然的照射在漫山遍野的梅樹樹梢上,天空拂過大朵大朵被晚霞灼燒成嫣紅的雲彩。

如獲新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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