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反叛精神

回去之後步融正好趕上他的母親要沖出家門的那一刻。

步融不是沒試過，把她關在家裏，而壓制得來的是成倍的反噬，她會砸東西，尖叫，拿自己的頭去撞門，咚，咚，咚。大概是步融目前為止聽到過最恐怖的聲音。

而他摸索出來最好的相對平穩一些能度過這一天的方法是什麽呢，就是任由她鬧下去，旁觀她一個人把這場鬧劇所有的過程走完，步融阻止不了，安慰不了，加入不了。

步融跟在自己母親的身後看她在大街上呼喊尋找，偶爾她會去抱別人的孩子，在發現不是自己的楠楠之後又放下去，步融便在之後連聲地道歉。

他們會在小學門口徘徊，午夜時分來到車禍現場，那時他母親的情緒會到達巅峰，偶爾也有幸運的時候，她會哭鬧到精疲力盡暈過去，步融才能安安穩穩把她帶回家。

曾經步融想過，他的母親對他來說到底是庇護還是深淵，但他只猶豫了一秒就放棄思考這個問題，他不會離開母親，就算她的愛并沒有全部分給自己，就算她讓自己承受折磨，可她不完整甚至有些畸形的愛對步融來說已經是全部了，至少能證明，這個世界上還有個人在愛他。

在淩晨四點時這場荒誕的鬧劇終于落下帷幕，步融帶着他的媽媽回到家，麻木地收拾家裏的殘局，而後迎着第二天金黃色的陽光他可有可無的希望回到學校繼續堅持那份早已被決定好的理想。

也許是因為那個紋身師莫名其妙的怪言怪語，讓步融潛意識裏覺得放學不回家也會有一個地方可去，在推開紋身店的木門時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可能還是有些不妥，步融又轉身想要離開。

“是我的店裏有什麽吓到你了嗎？”

步融回頭，方致青正在不遠處含笑着看他。

“你怕我？”

步融故作鎮定：“為什麽要怕你？”

方致青笑容不變：“迷路的小貓終于學會闖進別人的房子了。”

步融轉身就要走，方致青連忙拉住步融的手腕：“好了，不逗你了。”

似乎方致青的話讓他難為情，步融的眼睛瞥向別處：“是你說，我可以來坐坐的。”

方致青肯定他：“當然，我就差把歡迎倆字寫到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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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第一次步融覺得之後見到方致青的每一面他都很有活力，此刻正喋喋不休地問步融想要喝點什麽：“我這裏有飲料，咖啡，啤酒，”

又看了眼步融穿在身上的校服：“算了我還是去隔壁給你買杯奶茶吧。”

步融随手一指：“飲料。”

方致青笑了笑，拿出一罐打開之後放到了步融面前。

步融沒動，只轉動着眼珠在無聲中打量店裏的環境，以及坐在他不遠處的這個人，他的胳膊，手背，脖頸，所有可以裸露出來的皮膚都有被刻畫過的痕跡，步融很好奇：“你紋這麽多紋身，不疼嗎？”

而方致青卻說：“我喜歡疼痛的感覺。”

“為什麽？”步融皺眉，真奇怪。

“那會讓我覺得自己才是真實地活着。”

方致青看着步融，挑了挑眉：“怎麽？對紋身有興趣了嗎？”

“沒有，”步融皺皺鼻子，“你說了不會騙我消費。”

方致青好像聽到了什麽笑話，身體後仰靠在沙發上笑個不停，等笑夠了，他舉起手示意：“我真的，并不打算坑走未成年小朋友的零花錢。”

步融嗤笑一聲，顯然對這個說法并不茍同。

方致青支着下巴對步融笑：“你知道嗎？像你這個年紀心裏想什麽都會寫在臉上，你不開心，有什麽困擾了你很長時間，一個合格的聆聽者是不會去主動提及你不想談論的話題，但小貓在我面前沮喪我又于心不忍，所以要試試嗎？暫時忘掉它們，那些讓你不開心的事，讓它們滾一邊去。”

步融來了興趣：“怎麽試？”

方致青聳聳肩：“我嘛，除了紋身其他什麽都不會，想學紋身嗎？我教你。”

步融心想倒也可以，等自己不想跳舞了至少還能說自己會別的東西。

方致青給步融介紹紋身需要的工具，拿着紋身機讓步融感受了一下，說：“按理來說新手在剛接觸紋身不到一小時內是不允許開始紋的，但凡事總有破例，看在你不開心的份上，就當我哄你了。”

步融倒是明眼可見的興奮：“我要在哪紋？”

方致青想了想，起身走進一個小房間，不多時拿了個粉白色的東西出來了，拍在步融面前：“随便玩吧，不要傷到自己就好。”

步融好奇地看着面前，伸出手指碰了碰，還是軟的，擡起頭問方致青：“這是什麽啊？”

方致青回答：“豬皮。”

“操，”步融立刻收回手，“好惡心。”

方致青煞有其事：“哪裏惡心？我都自掏腰包哄你了你還嫌棄？豬皮怎麽了？它可是和人體皮膚最接近的一個好吧！”

步融搖搖頭：“算了算了，你還是拿回去吧。”

方致青嘆一口氣，低頭看自己的手臂，在挽起衣袖後終于在手肘內側找到了一小塊沒有紋身的皮膚，伸到步融面前：“來吧。”

步融在明白了他的意圖之後一臉震驚：“你沒開玩笑吧？我以前真沒碰過這個啊，你就這麽放心？我紋的很疼怎麽辦？”

方致青不以為意地笑：“我說了我喜歡疼痛，”

“你帶給我的我可能會更喜歡。”

步融凝視着方致青的眼睛，半晌，輕笑一聲，投降一般把工具放下：“算了，我不敢。”

方致青幸災樂禍：“這叫什麽？在乎才會畏縮嗎？”

步融沒有說話。

他在乎的太多，自然也不差這一個。

雨滴拍落在窗戶上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方致青看向窗外，被雨水浸濕的玻璃透過水珠去看外面的世界時什麽都會變得模糊不清，他又轉而去看步融：“小貓，下雨了。”

一場大雨覆蓋了夜幕，步融覺得很神奇，一個人時下雨會讓他覺得孤獨，而現在在這間小店裏，對面這個怪異的人和暖黃色的燈光竟然會讓他覺得這場雨沾帶着浪漫。

步融說：“不要用動物來叫我。”

方致青歪了歪頭：“那我要叫什麽？你又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步融總覺得他才是一直被牽着鼻子走的人：“步融，我的名字。”

方致青眯眼笑笑：“真好聽，我叫你阿融好不好？”

步融說不好。

方致青又說：“阿融，等雨停了，我就送你回家。”

他們之間又莫名回到了沉默。事實上大部分時間都是方致青在說話，而步融只是簡單地提問或者回答，所以當話題的提供者突然安靜之後，他們的冷凝就會異常明顯。

方致青站在窗邊，突然道：“介意我抽根煙嗎？如果不保持冷靜的話，我怕我會做出格的事。”

步融搖頭：“不介意。”

‘啪’的一聲，是打火機的聲音，步融下意識看過去，窗邊位置的光源相對來說并不充足，暖黃色的燈光沒有完全覆蓋那裏，所以留下的昏暗的影子和站在那裏的人就展露出琢磨不透的暧昧，雨水敲打窗戶的聲音還在繼續，夾着香煙的手慵懶地搭在窗邊，這讓步融莫名想到了之前看過的一個叫不上來名字的文藝電影，只記得臺詞矯揉做作。

他當時對于電影裏戲劇化的劇情不甚理解，現在卻像主人公一樣走過去，擡手欲取下夾在手指中的香煙，方致青察覺，挑眉說道：“乖乖仔，不要學壞。”

壞？

到底什麽是壞？

他們在這個年齡內總是被限制了太多東西，不能抽煙，不能早戀，不能标新立異特立獨行，似乎所有校規校訓和看上去臃腫寬大的校服的存在就是為了抹殺掉一切追求獨特的天性。

而他們這個年紀又總是對于越矩躍躍欲試。

步融突然笑一聲，搶過方致青的香煙吸一口，卻被嗆的眼淚都要咳出來，方致青拍着步融的後背為他順氣，話語間帶着無奈：“着什麽急啊。”

咳嗽帶來的顫抖還殘餘在他的身體，尼古丁的味道讓他記憶深刻，步融仍緩不過來，肩膀連帶後背微微下壓，方致青握住步融的右肩：“喂，沒事吧？”

步融擡起頭，香煙的劇烈沖擊和不間斷的咳嗽讓他眼眶濕潤，他的嘴唇微張，一字一句說了什麽，卻讓方致青沒辦法集中注意力，他本意是想用抽煙讓自己冷靜下來，好驅逐腦中一些下流的想法，畢竟面前站着的還是個高中生，而另一個人卻因為香煙勾引自己把他拉下來，逼着自己不複清醒地沉淪。

方致青慢慢把步融壓在窗臺，直視着他的眼睛低語：“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是什麽嗎？”

“吻你。”

步融瞪大眼。

“讓我來數數我的罪名，”方致青說，“我教壞小孩子，縱容你抽煙，想對你做不好的事，還想讓你早戀，”

方致青說着擡起一只手臂，給了步融足夠逃跑的空間：“但目前我還是個合格的大人，你完全可以推開我，離開這裏，我們就此別過。”

“不，”步融輕聲說，“太過循規蹈矩也沒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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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宥你看看人家倆确定關系這個畫面多有感覺啊（再次奪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