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囡囡撲進他懷裏:“蘇哥哥。”
“少爺。”徐叔向他打了個招呼。
蘇晨把囡囡抱起來,沖他笑笑:“徐叔辛苦了。叔叔阿姨還好吧。”
“老爺夫人都很好,就是挂念少爺。”徐叔道:“老爺夫人挺喜歡囡囡小姐的。”
“等不忙了我就回去一趟。”蘇晨道,“徐叔要不要一起去吃個晚飯再回去?”
徐叔擡手看了眼手表,搖頭道:“不了,我馬上要趕下一班飛機。”
“那我們先回去了。”蘇晨禮貌的點點頭,“徐叔再見。囡囡,跟叔叔說再見。”
“徐叔叔再見!”囡囡舉着一個小玩偶,沖徐叔搖啊搖。
“蘇哥哥,這是給你的。”囡囡在自己的小包裏翻啊翻,終于翻出來一個小貓吊墜,在蘇晨眼前晃了一晃。
蘇晨專心開車,笑了下,道:“謝謝囡囡啦。今晚想吃什麽,讓你江哥哥請客。”
“囡囡,我的禮物呢。”江亦閑從後座把頭伸過來,眨巴眨巴着眼睛看囡囡:“沒禮物不請客。”
囡囡又開始在包裏翻啊翻。翻出來一個小狗吊墜,遞給他:“喏,禮物。你和蘇哥哥一人一個,爺爺奶奶帶我去買的。江哥哥我想吃麥當勞。”
囡囡管蘇晨叫哥哥,卻管蘇晨叔叔阿姨叫爺爺奶奶,輩分亂的一塌糊塗。
“囡囡和爺爺奶奶在那邊玩的開心不?”蘇晨問。
囡囡用力點點頭:“我們去看了獅子老虎。還去了海洋館看海豚,海豚比書上畫的可愛好多。”
“有我可愛麽?”江亦閑又把頭湊到前面來。
“沒有。”囡囡回答的很幹脆,“海豚不會請我吃麥當勞。”
回到家,江亦閑鑽進蘇晨房間,打開電腦開始在百度上搜索武昌鎮關山北路文成小道25號,卻只搜出來關山北路,就是現在洪山區關山街。再仔細就沒了。
“在查什麽?”蘇晨從浴室出來,過來看了眼屏幕,“關山街?你要找什麽地方?”
“關山北路文成小道25號。”江亦閑轉頭問他,“你知道是哪麽?你以前大學好像離那挺近吧。”
蘇晨大學名不見經傳,地方也偏僻,方圓十裏不見人煙。坐半個小時公交才能到市區,關山街是他從學校到市區的必經之路之一。
蘇晨走近了一些,握着鼠标把電腦上的電子地圖放大了一點。
兩人身邊的空氣被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所充斥。江亦閑側眼去看他,細白的脖頸,在領口處被白色棉質的睡衣掩住,側邊可以看到一小截精致的鎖骨。
蘇晨皺着眉,盯着地圖,好像在思索什麽。
他皺眉的樣子也很好看,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長眉眉峰斂起,薄唇向上抿。
江亦閑鬼使神差,伸手去摸他的臉。
蘇晨回過神,眨眨眼,“有髒東西?”他伸手摸摸臉。
江亦閑輕咳一聲,把手縮回來,淡定道:“嗯,沾了點灰。”
蘇晨又去看地圖,江亦閑不敢再動手動腳,也瞪大了眼睛去看地圖。密密麻麻的道路和建築标志,沒有一個和文成小道搭得上邊。
“這裏。”蘇晨伸手點了一下地圖上關山街附近的一條叫關山南道的街道,“好像有個小巷子,叫文成小巷,我大學的時侯有時候和朋友們去那邊吃飯,有家飯館很不錯。巷尾有一段是民國時期的老建築,被利用起來,開了不少店鋪,吸引好多女孩子過去逛。你找着地方幹什麽?”
“王珩新買的房子,收到好幾封寄信地址是文成小道25號的信。”
江亦閑把白日裏的事給他講了一遍,蘇晨有些無奈,問:“又和那些神神怪怪的有關?”
“不知道。”江亦閑攤開手,“我打算明天過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吧。”蘇晨站直身體,認命的說:“為什麽自從碰到你,我身邊就一直出現這種事。”
“今年你肯定流年不利。”江亦閑端正臉色,嚴肅的看着他,“要不要我給你測測字看看手相,看在我們這麽熟的份上,我給你打八折。”
“你在我這住了這麽久,看在我們這麽熟的份上,房租我可以給你打八折。”蘇晨雙手環抱,似笑非笑。
“呃……我該洗澡睡覺了,蘇經理你也早點睡吧,晚安。”江亦閑從椅子上跳起來,就往自己房裏鑽。
“蘇哥哥,江哥哥他怎麽了?”囡囡從外面把頭探進來。
“他今天忘了吃藥。”蘇晨過去摸摸他的頭,“囡囡去睡覺,不早了。”
天色陰沉沉的,風不大,倒也不太冷。
蘇晨把車停在外邊一個購物廣場門口,帶着江亦閑走到文成小巷這邊。說是巷子,其實是條很四五米寬的街道,兩邊高樓林立,一水兒都是服裝店餐館飾品店。
這附近好幾所大學,帶動了各種行業發展,尤其是飲食服飾業。
蘇晨帶着他往前走,卻沒有找到預料之中的以前曾見過的被改成服飾店的民國建築。一座高樓代替了原本的建築,挂着七天快捷連鎖酒店的招牌。
作者有話要說:
☆、信(二)
“咦……拆了麽?”蘇晨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
江亦閑走進隔壁一家小雜貨店。
”老板,來包黃鶴樓。”
“哎,好。”老板轉身在身後的貨櫃上拿了包煙遞給他:“10塊。”
江亦閑付了錢也不走,拆開煙先給老板遞了一根:“老板,生意怎麽樣?”
“還行,勉勉強強。”老板是個中年男人,笑呵呵的接了煙,夾在耳朵上。
“老板這店開挺久了吧。”
“六七年了。”老板笑答,“自家的門面,沒讀大學,不好找工作,幹脆開了個小鋪子。”
“老板,我問個事兒啊。”江亦閑壓低了聲音,問:“隔壁原來是不是一片民國舊建築?”
在七天快捷酒店旁邊,文成小巷分出兩條岔路,一條向左,一條往右。蘇晨走到路口,看到右邊是一片居民區,左側七天酒店旁邊是一片荒蕪,荒草漫漫。他走過去,才看到地上滿是建築垃圾,破磚碎石縫裏,長出長長的野草。
七天酒店後面不遠的地方,有一幢小樓。小樓以青磚所砌,模仿歐式建築坐了個半圓的穹頂。一側覆滿了爬山虎,黑漆镂花窗戶上鑲嵌的彩色的玻璃被打碎了一半。樓外側有一圈栅欄,東倒西歪。月季藤爬的到處都是,稀稀疏疏開着幾朵紅黃的花。
很明顯的民國風格的建築。蘇晨終于想起來,這裏原來是一片小吃街,聽說很久以前這邊是富人居住的小區,後來改革開放這裏的房子都被分給本地的農民,再後來就被改成了小吃街。
可能是近些年城市規劃,拆除了。但不知為何這所房子還留着。
他小心翼翼的繞開地上的磚石,走到小樓門口。
“是啊,一大片,都是。”老板比了個手勢,“去年年初都拆了,說是搞什麽城市規劃,造孽啊,那些都是文化遺産啊。”
江亦閑往門外看了一眼,沒看到蘇晨。
“一所都沒剩麽?”江亦閑嘆了口氣,道:“我聽說這邊有不少民國舊樓,特意過來看的,太可惜了。”
老板眼神有些猶豫,閃爍了片刻,才道:“倒也沒拆完……不過……”
江亦閑又遞過去一根煙,道:“現在城市發展的越來越快,舊時遺留建築已經很少了。我在全國跑了不少地方,為的就是給這些老建築拍照,在他們消失前把他們的形象留下來……”
“還一幢小樓沒拆。”老板下定了決心似的開口了,卻沒有接他的煙,“聽說是個民國文人的住處,他死了沒了後代,那樓就一直空着。”
蘇晨走到門口,看到門楣上挂着一個被風雨打的斑駁的藍漆門牌。漆已經掉的差不多了,露出裏面鏽跡斑斑的金屬。勉強還能看到上面寫着的數字:25。
鐵質的大門虛虛掩着,勉強能看出來原本的黑漆。
“吱呀——”
門忽然晃悠悠的開了。
蘇晨站在門口,可以看到裏面擺的端正的桌椅,以及後側盤旋而上有着木質漆金镂花扶手的的樓梯。
他本來要回去找江亦閑,此時卻鬼使神差的向前一步,踏入小樓。
“其實開發商是想把這一片老建築都推掉的。可是那座小樓碰不得。”老板壓低了聲音,道,“一碰就傷人。第一天有人開推車去推,才到門口,車的油箱突然起火,還好司機出來的及時,沒出事。第二次幾個人準備先去拆了小樓外邊的栅欄,結果栅欄突然倒了一片,有個人躲得不及時,被砸斷了胳膊,那栅欄是生鐵,才小孩的胳膊粗,怎麽可能砸的傷人。那小樓一直都有問題,鬧鬼鬧了幾十年了。以前有個道士路過這邊,在外頭栅欄上貼了幾張符,才平息下來,當時就道士叮囑不能進那個樓。開發商不信邪啊,非要拆,出了兩件事,才放棄了這念頭。”
老板長長籲了口氣,道:“我們這的老居民都不敢靠近那座樓的,怕惹上晦氣。”
“那您知道那棟樓以前的主人麽?”江亦閑繼續問道。
老板搖搖頭,道:“只知道是個文人。j□j十年前的事了,哪裏還能知道,那得問更老一輩的人了。”
“砰——”門重重的關上了。
蘇晨吓了一跳,回頭去拉門,看起來随時會倒下的門,卻關得很緊,紋絲不動。
後面的樓梯上傳來了沉悶的腳步聲。
蘇晨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他鼓起勇氣,慢慢的轉頭看向後面。
“過了七天酒店,往左轉就是了。”老板給江亦閑指明了方向。
江亦閑道了聲謝,走出雜貨店,卻沒看到蘇晨的人。
“蘇晨?”他叫了一聲,卻沒有人回答。
起了點風,溫度慢慢降下來,他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一個清秀的男人支着拐杖,慢慢的順着樓梯走下來。他臉色蒼白,好像很久沒見過太陽,看着有些弱不禁風的模樣。
見到活人,蘇晨立時松了口氣。彎起唇角現出一個禮貌的微笑:“你好。”
“好久沒客人來了。”男人慢慢挪到桌邊坐下來,沒有問他為何不請自來,而是把拐杖擱在一邊,做了個請坐的手勢,“我腿腳不方便,客人自己随意些。”
蘇晨也不推辭,在他對面坐下來。
桌上有個茶壺,男人倒了杯茶,放到蘇晨面前。他手指纖長,右手食指和中指處有厚厚的繭,看起來習慣常常握筆,才磨出這樣厚的繭。
蘇晨這才騰出目光查看四周。房子裏面打掃的幹幹淨淨,纖塵不染,絲毫不似外邊看起來的破敗。
“冒昧打擾,還請見諒。”蘇晨道了聲抱歉。
男人微微一笑,不以為意:“許久無人造訪,倒是一份驚喜。”
“我叫蘇晨,您貴姓?”蘇晨問。
“免貴姓何……”男人話說一半,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男人伸手去摸拐杖,蘇晨忙站起來,搶在他前面去開門。
“蘇晨?你怎麽在這?”江亦閑把他拉出來,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才松了口氣,“我說怎麽沒見着你人。”
“剛才和這家主人聊了幾句……”
“主人?這裏還有人住?破成這模樣……”江亦閑有些詫異,卻不進門,指着門內叫蘇晨看。
小樓裏桌椅東倒西歪,地上灑滿了玻璃碎片。地板上蒙着厚厚的灰,被蘇晨踩出一行腳印。桌上沒有茶壺,男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道剛才的是幻覺?
蘇晨滿心疑惑。江亦閑拉着他又退了幾步,不小心絆倒地上的石頭,踉跄一下才站穩,眼角的餘光裏,一角紙從視野裏劃過去。
江亦閑俯身把那張紙撿起來。
是一張符,已經被風吹雨打的開始褪色。
“我在裏面見到一個拄着拐杖的年輕男人。他說他姓何。”蘇晨道,“跟王珩收到的信的寄信人一個姓。”
“那就是了。他應該就是寄信的人,信裏不是說他腿腳不方便麽。”江亦閑晃晃手上的符紙,“雜貨店老板說這屋子以前鬧鬼,後來被個過路道士貼了符紙,才安寧下來。符紙現在掉下來了,裏面如果有鬼,那鬼肯定又能自由行動了。”
“進去看看吧,看有沒有線索。“蘇晨道。
房子不知多久沒人進來了,四處都灰撲撲的。爬山虎從破了的窗戶爬進來,順着牆壁又往上爬。一樓有兩個房間,一個是卧房,另一個應該是書房,書架上的書都沒了,地上亂七八糟散着好多紙張。
書房找了一遍,沒發現什麽。兩人又去卧室。
“好像沒什麽有用的東西……”蘇晨拉開床邊的矮櫃,一窩老鼠吱吱的跑出來,順着他的腳背爬過去。他頓時毛骨悚然,大叫一聲:“老鼠!”
“老鼠就老鼠呗。”江亦閑不以為然,在抽屜裏翻着什麽。
蘇晨一陣惡心,心想待會回家一定要把這雙鞋子扔掉。定定神,他這才去看櫃子裏的東西。櫃子裏有一疊信,蘇晨矛盾好一會,實在不想和跟老鼠有過親密接觸的信接觸,只好回頭喊江亦閑:“江亦閑,這裏有信。”
江亦閑過來把信拿出來,蘇晨立刻退了一步,警覺的和他保持距離。
“怎麽了?”江亦閑疑惑的看着他。
蘇晨搖搖頭,道:“你看看信上寫着什麽。”
江亦閑大致翻了一下,都是何君明和盧思永的通信。盧思永和何君明是一對,兩人都參加了武昌起義,何君明在混亂中被打斷了腿,便回到這所房子裏修養。盧思永則跟着國民政府一同去了漢口。
從信中也只能看出來這些。
“是一對?”蘇晨有些疑惑,“盧思永是女人?”
“這倒不是……”江亦閑有些尴尬,清咳一聲,道,“他倆……和別人不太一樣。”
蘇晨立時明白過來,“哦”了一聲,就不再糾纏這個問題。
江亦閑見他面色如常,心裏頭有些莫名的情緒,仔細深想,也不知道是期待還是失落。蘇晨站在他斜前面,擡手翻着衣櫃。
“蘇晨?”
“嗯?”蘇晨淡淡應了聲。
“你對他倆怎麽看?”江亦閑問。
“他倆?哦,這個啊,沒什麽看法,人家互相喜歡就在一起了,我能有什麽看法。”蘇晨翻了一遭,一無所獲,“去樓上看看吧。”
樓上早就被搬空了,房子大概有些漏雨,牆壁和地板上生着厚厚的黴斑。
尋了一遍一無所獲。
作者有話要說:
☆、信(三)
“先回去吧。”江亦閑把那疊信塞回櫃子裏。
中午的天色依舊灰蒙蒙,四處慢慢浮起淺淺的霧霾,天地間像是蒙了一層薄紗。兩人站在小樓門口,長草連天,荒煙漫漫,背後小樓破敗的窗戶被風吹的嘩嘩作響,頗有些凄涼。
兩人走出好遠,蘇晨回頭去看那棟小樓,隐約看到二樓露臺邊站着一個人,正目送他和江亦閑遠去。
“別看。”江亦閑扯了他一把,加快腳步,低聲說。
風猛然變大,雨點噼裏啪啦落下來。
兩人埋頭往停車的購物廣場沖,蘇晨腳下沒留神,差點兒絆一跤,江亦閑扶了他一把。雨點越來越密,兩人發梢濕淋淋的往下滴水,仲秋寒涼,雨水打濕衣服,一陣寒意侵來,蘇晨打了個噴嚏。
街上行人稀少,路邊有個油布搭的存放自行車的小車棚,兩人鑽進去躲雨。
瓢潑大雨,打在油布上發出綿密的聲響,整個世界都被籠罩在一片水幕裏。
兩人并肩站着,一步之遙的地方,雨腳如麻。
蘇晨看着外邊出神,一道閃電劃過,把他的臉映的格外明亮。
“蘇晨。”江亦閑側頭看他。
蘇晨疑惑的擡擡眉。
江亦閑擡手去擦他臉上的雨水。蘇晨有些別扭的側過頭,江亦閑心裏一動,傾身吻上去,蘇晨的唇很涼,堅韌而柔軟,像是一汪沉靜的潭水,讓他舍不得放開。
江亦閑腦子裏迷迷糊糊的,外面雷聲隆隆,雨水噼裏啪啦。
蘇晨呼吸一窒,僵着身子,熱度從唇上一直蔓延到耳根。面前是江亦閑深深的一雙眼,黑玉似眸子,深而沉,一眼不見底。
蘇晨呆了片刻,伸手用力把他推出去。
江亦閑一個沒站穩,向後摔坐在地上,泥漿和雨水沾了一身。他坐在地上,擡眼看蘇晨,雨水落在眼裏,他用力地眨眨眼。
兩人隔了層雨水對視着。蘇晨冷的發白的臉上氲着一抹淡淡的暈紅,他定定看了坐在地上的江亦閑半晌,似是想說什麽,卻轉身走到車棚更裏面的地方。
江亦閑站起來,跟在他後面,吶吶叫他:“蘇晨。”
蘇晨不說話,冷着臉轉回身,看着外面好像永遠不會停的雨發呆。
江亦閑嘆了口氣,下意識去摸煙,卻發現煙盒早被雨水打濕,有些煩躁的把煙盒團成一團,扔進雨裏。煙盒打了個滾,不動了,被雨打的一點點散開。
回到家已是下午。
蘇晨自顧自扯了睡衣去浴室洗澡換衣服,江亦閑随便換了身衣服,坐在沙發上發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使勁晃晃頭,腦子裏滿是蘇晨清冷的眸子,黑而亮,如清霜,如暮雪,冷而寒,笑得時候眼睛微微眯起來,冰消雪融,帶着一點點溫情和暖意。
囡囡趴在旁邊攤了張白紙畫畫,畫幾筆,擡眼看江亦閑幾眼。隔了好一會,爬到江亦閑旁邊,問:“江哥哥,你不開心麽?”說着去摸他的眉毛,“媽媽說皺眉會長皺紋的。”
“沒有。”江亦閑摸摸她的頭,側身去看她畫的畫,“囡囡畫的什麽?”
囡囡把畫舉起來給他看,畫上有四個人,一座房子。
“這個,是媽媽。”囡囡指給他看,“這個小人是我,左邊是蘇哥哥,右邊是江哥哥。”
“囡囡畫的真好。”江亦閑誇獎她,“以後肯定會變成大畫家。”
囡囡很開心,笑得眉眼彎成小月牙。她把把畫放下來,跪坐在江亦閑旁邊,和他一起看窗外。外頭又開始下雨了,打在窗戶上,順着玻璃留下來,劃出一道又一道痕跡。
蘇晨走進廳裏,就看到一大一小并排趴在沙發上看着窗外發呆。他忍不住彎彎唇角,走近幾步,忽想起來上午的事,腳步便一下子頓住。
他轉身,走進了房間。
趴在沙發上的江亦閑,閉上眼睛,輕輕嘆了口氣。
囡囡轉過頭,站在沙發上,摸摸他的頭,眨巴着一雙明亮的眼睛,道:“江哥哥,開心點。”
江亦閑不由得莞爾,把她一把抱在懷裏,揉揉頭發:“裝什麽大人。”
囡囡咯咯的笑起來。
連續兩天大雨,周一終于放晴。
一場秋雨一場寒。溫度驟然降至十幾度,街道兩旁的梧桐支着光禿禿的枝幹,稀稀落落幾片葉子挂在上面,随風招搖。
蘇晨推開車門走出去,江亦閑默不作聲的跟在後面。
氣氛沉默滞悶的像是凝固了一般,叫人心底發悶。
“蘇經理早。小江早。”辦公室另外兩人已經來了,江亦閑在靠牆自己的位置坐下,擡眼目送蘇晨推開門進去裏間辦公室。
王珩在自己的座位上,哭喪着臉,又掏出一封信。
“我今年運道太差了。”他唉聲嘆氣,努力放平靜的的語氣裏透出一絲絲恐懼,“周五我找師傅去房子裏看了,師傅做了法事,結果還是一樣收到信。”
“都說是迷信了。王哥,放輕松。肯定是有人惡作劇。你想想最近有沒有得罪誰?”趙行舟不以為然。
王珩搖搖頭,拆開一封信,臉上滿是驚懼。他嘴角向上扯出一絲僵硬的笑意,道:“今天的信上說,他要找去我那兒了。”
江亦閑回過神來,越過隔斷伸手去拿信:“王哥我看看。”
思永:
見字如面。
思君甚,夜夜輾轉。久書無回,鴻雁相思難遞。餘翌日将動身,前往君處。
君明
信很短。內容只有三句話,意思是說,他明天要找過去王珩那邊。
江亦閑捏着信沉思,王珩一臉膽戰心驚,道:“我在想是不是這幾天別回去了。哎,流連不利啊。”
“回去。”江亦閑把信還給他,“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小江……你懂這個?”王珩有些期待又有些不信任的看着他,臉上神色千變萬化。
江亦閑點點頭,走顧右盼,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王哥你可別告訴別人,我懂是懂,但是解決這些事很費精力的,所以我很少出手。咱們同事一場,我才想幫你的。”
王珩連連點頭,坐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低聲問:“小江啊……不不,亦閑,送信的這是什麽玩意?”
“小江啊,真的有鬼?你見過沒?女鬼漂亮不?”趙行舟又湊過來。
“漂亮漂亮。”江亦閑敷衍的點點頭,“狐貍精更漂亮。”
“改天有機會帶我見見呗。”趙行舟想象了一下,咽了口唾沫,道,“書裏不是都說有女鬼看上書生然後來和書生春宵一度麽……”
“喲,你不是在馬克思主義的教導下成長的麽?”蘇晨拿着水杯出來倒水,聞言戲谑的接了一句,臉上帶着笑意,眸子卻冷冷的,“大家夥今早精神真好啊。”
三人作鳥獸散。
待他進去,趙行舟壓低了聲音,說:“蘇哥這是怎麽了,陰陽怪氣的?更年期了?”
江亦閑才從筆筒抽出一支筆,順手扔在他腦門上。趙行舟忿忿回頭,江亦閑滿臉無辜:“失誤失誤,趙哥淡定。”
下午江亦閑沒跟蘇晨一起走,蘇晨自己去接囡囡,江亦閑跟着王珩回家。
路過一家中藥店的時候,他叫王珩停車,自己進去稱了幾兩朱砂和雄黃。王珩搶着要付錢,他樂得省錢,也不攔他。
接着又指揮他開車去雜貨店買黃裱紙。
王珩一路畢恭畢敬,小心翼翼,恨不得把他供起來。
王珩家住一樓,門前帶個小院子。栅欄上爬滿藤月,長長的枝蔓垂下來,開着大朵大朵的紅花。王珩引着他進門,拿拖鞋給他換,解釋道:“房子買來準備結婚,女朋友喜歡院子,就買了一樓。”
江亦閑順着他家看了一圈,沒發現什麽異樣。
小心翼翼的用朱砂在門口撒了一條紅線,王珩好奇的跟在他後面,江亦閑叮囑他:“出入的時候小心不要把線抹掉了。”
王珩把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
又問:“我家到底是什麽問題。”
江亦閑把自己和蘇晨在小樓裏看的信的內容給他講了一遍,道:“應該是那個叫何君明的鬼想來找盧思永,他可能以為盧思永沒有死吧。具體的我也不知道,畢竟幾十年前的事了。”
“幾十年前就搞同性戀……”王珩咂舌道,“這也太新潮了吧。”
“王哥不喜歡同性戀?”江亦閑問。
王珩思索了一下,才道:“倒不是喜歡不喜歡,但是畢竟跟正常人不一樣……總覺得別扭。”
江亦閑輕輕笑起來,道:“信裏說的翌日,那那只鬼應該是明天來,今晚應該沒事。王哥我先回去,明天再來?”
“這不成不成……”王珩忙拉住他,“今晚你就住我這邊吧,咱們先去吃完飯,我請客。”
蘇晨接了囡囡,就收到江亦閑的短信。
“今晚不回了,不用做我的飯。”
蘇晨收了手機,一手開車一手伸過去摸摸囡囡的頭。
“囡囡,待會咱們去外頭吃飯。晚上我和你江哥哥有事就不回來了,你一個人住怕不怕?”
囡囡抱着書包,搖搖頭:“不怕。以前媽媽在的時候我也常常一個人在家的。”
“囡囡真乖,這周末帶你出去玩。”蘇晨表揚她。
囡囡眨眨眼,道:“蘇哥哥,我能帶朋友一起去玩麽?”
“當然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信(完)
帶着囡囡吃過晚飯,送她回家。
秋日的絢爛的晚霞随着落日餘輝一齊慢慢隐沒在天邊。蘇晨朝趴在窗邊的囡囡揮揮手,發動車子,緩緩開進滿地殘照裏。
車裏沒開暖氣,有些寒意。路燈忽然啪的亮起來,蘇晨側頭避開略有些刺目的光線。
右邊副駕駛座空蕩蕩。
江亦閑和王珩吃過一頓晚飯,兩人勾肩搭背的回王珩家。
口袋裏手機震動了一下,叮的一聲,電量耗盡,自動關機,屏幕暗下去。他摸出手機看了眼,又塞回去:“沒電了。”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蘇晨擡手把手機扔在副駕駛座上,踩足油門。窗外的路燈飛快的被甩在身後。王珩的新房地址他在公司見過,那天王珩去公司報備新地址,他掃了一眼檔案。
前面左拐,然後直行,之後有個岔路口,往右拐。再二十五分鐘能到。
拐過一個彎,前面一所七天快捷酒店的霓虹招牌七彩色澤流轉,十分醒目。蘇晨猛地踩下剎車,“吱”一聲厲響,大衆捷達在路上劃出道長長的痕跡。
車子穩穩地停在路口,右邊是居民區,左邊過了七天酒店側面,衰草連天,路燈壞了一盞,一閃一閃,發出吱吱的電流聲。
他竟然轉回了文成小巷。
——可他走的分明不是來這邊的路。
蘇晨踩上油門,再次調轉車頭,拐了個彎,還是七天酒店。
再次調轉車頭,依舊。
他長長籲了口氣,拿起手機,推開車門,鎖好。轉身左拐,往那棟小樓走去。夜色已深,路燈暗淡,風吹的草叢窸窸窣窣,影影綽綽,格外瘆人。
他把手機調出手電筒應用,舉起來照明。
小樓裏面黑洞洞,門吱呀一聲,搖搖晃晃的開了。
蘇晨小心翼翼的走進去。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滿是上次江亦閑和蘇晨踩出來的腳印。手機略微發藍的燈光,照亮一小片地方。一切都顯得幽昧而混沌。
一道燈光自樓梯間慢慢晃下來。
蘇晨下意識退了一步,手指用力捏着手機,抿抿唇,擡眼看去。何君明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提着一盞煤油燈,燈火在玻璃罩子裏跳躍着,發出一道溫和的光。
何君明生的十分書卷氣,面上線條柔和,唇角總是微微揚着,含一抹淡淡的笑意。
蘇晨卻不禁毛骨悚然。
“蘇先生,再見面,實在巧之致。”何君明把油燈挂在牆邊,溫柔一笑。
蘇晨手心沁出細細的汗。他勉強擠出一抹微笑,點點頭附和道:“實在巧。”
何君明把拖過一把椅子坐下來,道:“不知蘇先生今日造訪所謂有何事?”
蘇晨大腦飛速思考着,正要答話,何君明又道:“蘇先生來得巧,鄙人正欲出門,奈何腿腳不便,蘇先生可否陪鄙人走一遭?鄙人先行謝過。”
他目光真誠的注視着蘇晨,蘇晨渾身發冷,看着一道黑影自何君明腳下延伸出來,慢慢的融進自己身側的影子裏。
他僵着脖子,點點頭。
蘇晨抖着手拉開車門,何君明艱難地坐進去,收好拐杖。
開車的時候,蘇晨努力穩住發抖的手,目不斜視。身旁的何君明側頭看着窗外,忽然嘆了一聲:“外間變化真大。”
蘇晨沒有接話。
“我只是想再見他一面而已……”何君明放低了聲音,扯出一道苦澀的笑。而後看着窗外,不再開口。削瘦的身影在路燈的微光裏顯得孤寂而寒冷。
江亦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手機沒電,只好盯着天花板發呆。王珩家才裝修好,有股刺鼻的甲醛味道。還是蘇晨家住着舒服,幹淨整潔,收拾的井井有條。
這麽想着,更睡不着了。
門鈴忽然被摁響。他從床上一躍而起,抓起外套沖到客廳。王珩也從房間裏沖出來,滿臉慌張的看着他。江亦閑安慰的拍拍他的肩,低聲道:“別緊張,不一定是,我去開門。”
瞥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剛過十二點。
嘀嘀的報時聲讓驚弓之鳥的王珩驚出一腦門子汗。
江亦閑左手捏着一張畫好的符紙,右手擰開門。蘇晨站在門口,扯着嘴角,笑得很勉強。他松了口氣,讓出門,“你怎麽來了,大半夜的。”
王珩見是蘇晨,擦擦冷汗,有些驚訝,迎上來問:“蘇哥,怎麽是你?”
蘇晨站着不動,笑得比哭還難看:“你們以為我願意啊。”
江亦閑皺眉道:“先進來說,外邊冷。”
蘇晨僵着身子,一滴冷汗順着鬓邊滑下來。他朝江亦閑微不可擦的搖搖頭,江亦閑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朝他眨眨眼。
蘇晨往前踏了一步,江亦閑把左手的符紙往後一甩,用力把他拉進來,腳下用力,門碰的被重重踹上。門外一聲悶響,好像有什麽倒在地上,而後便寂寂無聲。
江亦閑又拿了一張符,貼在門後。王珩倒了杯水遞給蘇晨,蘇晨面色蒼白,靠着沙發坐下,喝了口水,才道:“我本來要過來看看,結果不知怎麽就到了何君明小樓那邊,然後他就逼我帶他過來了。”
他簡短的解釋道。
門外一點聲響也沒有,王珩有些不安,問江亦閑:“接下來怎麽辦?”
江亦閑坐在蘇晨旁邊,捏捏他的手,很涼。把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問蘇晨道:“何君明有沒有說過什麽?”
蘇晨有些疲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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