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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聲。

“怎麽了?”江亦閑從外間沖進來,急聲道。

蘇晨白着臉,指着電腦上的照片,道:“喬思雨,我暈倒前見到的就是她。”

“如果胡飛燕是要告訴我們她和另一個神秘的女人的事,那她又是要告訴我們什麽?”江亦閑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問。

蘇晨搖搖頭,道:“也許是想告訴我們關于她遇害的事?可惜我實在想不起來她說的什麽了……”

“小昕要急死了吧。錢安還沒有消息。”江亦閑才給宋昕打過電話,警方那邊并不願透露更多的案情了,只是安慰她不要着急,他們會盡力找到錢安。

蘇晨有些黯然,道:“要是我當時聽清楚喬思雨說的什麽就好了。”

“蘇晨,你又胡思亂想了。”江亦閑揉揉他的頭發,道。

蘇晨把他的爪子拍下來:“接下來怎麽辦?去喬思雨的學校看看?”

江亦閑點點頭,道:“去看看吧,說不定會有新發現呢。”

喬思雨的學校在新聞上有提到,巧的很,和蘇晨的母校是同一所學校,位置偏遠,他和江亦閑只好打車過去。

站在校園裏,見學生們來來往往,蘇晨很是有些感慨。

他熟門熟路的摸到學籍處,找到學籍主任。江亦閑的假證件再次派上用場,學籍處主任毫不懷疑的從電腦上調出喬思雨的信息給二人看。

道過謝,兩人便直奔喬思雨宿舍樓。

今天喬思雨班上沒課,她宿舍裏的同學都呆在宿舍玩電腦。

聽說他們是警察,幾人有些訝異為什麽這個時候還有警察來查一件普通的溺水意外。蘇晨和江亦閑也沒解釋,只是叫她們配合調查。

“你知道喬思雨在家有哪些親人麽?”蘇晨問一個女生。

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臉紅撲撲的,回答道:“她很少提她家的事,不過據說有個姐姐。她抽屜裏有兩人的照片,現在還沒有人來處理她的遺物呢。”

江亦閑去抽屜裏拿照片,蘇晨繼續問:“她家裏是不是比較困難……她有在外邊做兼職?”

“這個……”女孩子臉色有些異樣,遲疑了片刻,才道,“是比較困難,她的生活費都是自己掙的……她前些時間經遠房親戚介紹在一個夜總會做服務員……”

女孩子臉更紅了:“……只是做服務員而已,思雨她是個很正經的女孩子……”

“遠房親戚?”蘇晨問。

女孩點點頭:“是個男人,好像姓王。挺有錢的,跟思雨家沾親帶故。具體叫什麽就不知道了。”

“謝謝你的配合。”蘇晨微笑道。

女孩子臉更紅了,低聲說了句:“應該的。”匆匆回到自己書桌前。

江亦閑拿着照片向他使了個顏色,兩人又問了另外兩個女孩子幾句,也沒得到多餘的消息,便離開了喬思雨的宿舍。

江亦閑把照片遞給蘇晨,道:“你看,他姐姐,和那晚和鐘文何成偉出臺的女人一模一樣。”

“就是同一個人吧……”蘇晨接過照片,看了一眼。

陽光下,喬思雨和一個看起來年紀稍長的女人并肩站着,笑得陽光燦爛。在她們身後是一幢舊瓦房,門口的紅對聯被風雨吹打的褪去了鮮豔的色彩。

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就這麽消失了。

他正要把照片收起來,卻看到喬思雨姐姐衣領上邊露出的一小截脖子上有些什麽東西。他睜大眼,把照片拿近了仔細看,才看清原來是一道青黃色的胎記,照片照的不大清楚,看起來有些像一個張開翅膀的昆蟲的形狀。

死去的喬思雨。

五髒六腑全部消失,只剩下一層人皮的何成偉和鐘文。

和鐘文何成偉一齊出去,之後失蹤的胡飛燕和喬思雨姐姐。

喬思雨姐姐脖子上的青黃色胎記。

江亦閑去找過王新然後兩人便受到襲擊。

所有的事情終于被串聯起來。

蘇晨猛地擡頭,道:“江亦閑,我知道了!”

江亦閑卻把他往旁一拉,兩人一齊摔倒在路邊,一輛車擦着兩人撞過去,又拐了個彎,轉頭超兩人沖來。

作者有話要說: - -很不擅長寫這種半推理的東西啊,不知道要什麽順序抛出線索才好

☆、蟬(五)

“光天化日……”江亦閑嚷了句,蘇晨爬起來,拉着他跳上路邊花壇。

那輛車重重撞上花壇,裏面司機推開車門要出來。

他探出一只腳,蘇晨便從花壇上跳下去,一腳踹上車門,用手抵住,把司機的腳卡在車門和車身之間。

“報警!”他轉頭朝江亦閑大喊。

司機在裏面用力推門,大聲咒罵着。江亦閑在那邊撥通了報警電話,簡要說明了情況。

司機面上表情越來越急躁。他用力往裏抽自己的腿,蘇晨力氣很大,死死壓着門,叫他抽不回去。江亦閑打完電話也過來幫忙,蘇晨放松手勁,手臂用力拉開車門,江亦閑立刻撲進去,從後面把司機按在方向盤上。

蘇晨敞開車門,踹了司機一腳。

“蘇經理,無故打人是違法的。”江亦閑道。

蘇晨撇撇嘴:“我這是正當防衛。”

被側壓在方向盤上的司機滿面通紅,用力掙了一下。江亦閑反擰着他的手,把人按緊了一些,道:“誰讓你來的?”

司機啐了一口,并不說話。

“讓我猜猜,肯定和死去的鐘文何成偉兩位局長有關……”蘇晨靠在車門邊,道:“肯定也是位大人物,和兩位局長有關系的大人物,也是市裏的某位官員吧。”

司機依然不說話。

兩人沒辦法,只好等着警察來。校門口人來人往,好奇的學生們在車邊圍了一圈。

“讓讓讓讓。”警察擠開人群,把司機壓上警車。江亦閑和蘇晨也跟着上車。

一個警察把司機雙手铐住,押着他坐在蘇晨和江亦閑對面。警車鳴着笛往前開,這條路在修繕,不打平整,有些坑坑窪窪。忽然車身猛地一震,狠狠颠簸了一下。

車門沒有關嚴實,朝外猛地彈開。司機靠門坐着,順勢抱頭往外滾出去,狼狽的雙手撐地爬起來,鑽進一旁的綠化帶。

“停車!”蘇晨大喊。

開車的的警察沒聽清楚,大聲問了一句:“什麽?”

“犯人跑了!”江亦閑道。

警察踩下剎車,警車又往前滑行了好長一段。

蘇晨和江亦閑還有押着司機的警察跳下車往回跑,鑽過綠化帶,前面是一家商場,門庭若市,司機早已跑的無影無蹤。

蘇晨轉身盯着那個警察。

警察毫不畏懼的看着他。

江亦閑拍拍蘇晨的肩:“蘇晨。”

蘇晨垂下眸子,淡淡道:“警官,接下來怎麽辦?”

警察道:“你們跟我回警局錄口供,我們會出動警力抓捕犯人,不會讓他逍遙法外。”

蘇晨還要說什麽,江亦閑拉住了他的手,沖他搖搖頭。

做完筆錄,已近七點。

暮色已深,最後一絲夕陽的餘晖慢慢隐沒在高樓後。街邊的路燈一盞一盞的亮起來,有種紅塵俗世特有的溫暖氣息。

兩人并肩走在路邊,江亦閑嬉皮笑臉的去搭蘇晨的肩,被他一把甩開。

江亦閑不死心,又搭上去,又被甩開,再搭上去,被蘇晨踹了一腳。

“蘇晨,你太狠心了。”江亦閑龇牙咧嘴,發出血淚控訴。

蘇晨剜了他一眼。

江亦閑不敢造次,乖乖的走在他旁邊,問道:“白天你說知道了,是知道什麽?”

“你看。”蘇晨把照片拿出來,指着喬思雨姐姐脖子上那一小塊類似胎記的斑紋給他看。

江亦閑掃了一眼,道:“不是胎記麽?怎麽?”

蘇晨欲言又止。

江亦閑皺起眉:“蘇晨,你知道了什麽?”

“蟬。”蘇晨說。

他眼裏映着燈光,顯得有些迷蒙。語氣淡淡的,卻像是藏着什麽更深層的東西。

“蟬成妖,可以人皮為殼,同人無異,唯獨脖子上會有一個蟬的圖紋。當蟬自人體內蛻出,便會留下一層人皮,人皮無傷無口,脖子上的蟬的圖紋也會消失無蹤。”蘇晨如同背書一般道,“蟬進入人體,會先食盡五髒六腑,之後是肌骨皮肉……”

“……最後留下一層皮以作殼。”江亦閑接道。蘇晨這麽一說,他也想起來确實是有這麽一回事,只是他一時沒想起來。地上的劃痕,應該就是蟬妖出殼之時,在地上借力留下的。但是蘇晨怎麽會知道這些?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問,蘇晨搶先開口道:“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知道……看到這個圖紋,這些東西便自然而然的浮出來了……”

他停下腳步,微微昂起頭。

燈光打在他臉上,照的他眉目清雅幾可入畫,不似凡塵中人。兩人之間只隔了半步距離,卻好像隔了天塹,江亦閑忽然心裏一慌,伸手握緊了他的手,心裏才有了些踏實的感覺。

“別想那麽多了。”江亦閑說不清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他,“先把眼前的事解決吧。”

蘇晨只是望着空中的某處出神,随意的點了點頭。

事情的眉目差不多已經完全清楚。

喬思雨的死因和何成偉鐘文他們有關,而何成偉鐘文相繼死去,胡飛燕也在當晚失蹤。

所謂的喬思雨的姐姐,應該只是一只藏在人殼裏的蟬妖。

一切也許只是為了給死去的喬思雨複仇。

胡飛燕也許也和事件有着聯系,才會失蹤。

那位喬思雨的遠房親戚,應當就是“靜夜”夜總會的,王副經理。

那麽,接下來該輪到誰呢?

王新介紹喬思雨去做服務員,那麽喬思雨的死,他也應該負有責任,那只蟬妖也遲早會找上他。

但是現在不知道的是,蟬妖接下來要對誰下手呢?

——兩人決定去找王新。

翌日清晨,兩人便去往夜總會。

早上幾乎沒有客人,服務員調酒師三三兩兩坐着聊天,見着他倆,立刻有人迎上來。

“我們找你們王新經理。”江亦閑不等他開口,直接道。

服務員道:“王經理還沒來,你們有什麽事,我們可以轉達……”

“他的住址和電話。”蘇晨冷冷打斷她的話:“給我們。”

“你們是什麽人?”服務員有些不悅,道,“經理的地址我們不能随便洩露。”

“要事。”蘇晨不耐煩。

江亦閑還是把假警官證遞過去,道:“查案子,請配合調查。”

拿到地址和電話,江亦閑撥通了王新的電話。

“喂?”王新接通了電話。

“王經理,我是前天和你見面的人,有些問題要請教你。”江亦閑道。

王新的語氣變得有些慎重:“你到底是什麽人?”

“你知道何成偉和鐘文出事的事了吧。”蘇晨拿過電話,冷冷道:“不想死就在家等着,我們去找你。”

蘇晨按掉電話,遞給江亦閑,道:“去他家。”

“蘇晨你今天吃火藥了?”江亦閑調侃了一句。

蘇晨少見的沒有反擊,坐在他旁邊,看着車窗外一聲不吭。

何君明那件事,他指出了江亦閑畫的符裏的錯誤。而昨晚,他在江亦閑之前便知道了是什麽妖物害死的人。

——他的生活,原本和這些東西毫無聯系。為什麽他會知道這些東西?

而這,又意味着什麽?

江亦閑有些憂心的看着他。蘇晨雖然臉上沒表現出來,但是他知道他心裏一定并不平靜。蘇晨這人,有什麽都只喜歡憋在心裏,不愛說出來。

你不問,他便不說。你問了,他也不一定說。惹毛了還沖你發火,難伺候的很。

江亦閑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命苦的很。

王新不知是不是給蘇晨的話吓到了。兩人到他家的時候,他确實乖乖等在家裏。

見了二人,忙不疊把人引到家裏,殷勤的替二人倒茶。

“王經理,喬思雨去夜總會做服務員是你介紹的吧?”蘇晨直接切入主題。

王新的胖臉上肥肉一顫一顫的:“是……是的,我和她媽是表兄妹,見她家裏困難,就把她介紹過來了。”

“她家有個姐姐?還有其他的親人麽”蘇晨繼續問

“沒了。有次她父母帶着姐姐出門,路上遇到車禍,父母都去世了,只有姐姐活下來。倆姊妹相依為命。”王新道,“思雨她挺懂事,自己在外頭打工掙學費……”

“她平時出臺麽?”江亦閑問。

王新搖搖頭:“服務員不出臺的。上周五幾個大人物來玩,看上了她,她就跟着出去了……我想可能是她想多賺點錢吧……”

“她是怎麽死的?”蘇晨問。

王新搖頭。

“說實話!”蘇晨沉下臉。

“我确實不知道。”王新哭喪着臉,“前晚出去,第二晚說溺死了。幾個大人物也叮囑我,說不能說出去。”

“大人物?到底是哪些人?”江亦閑插口問道。

王新這時卻閉嘴不肯多言,臉上現出一絲畏懼。

“他們現在自身難保。何成偉鐘文死了,馬上會有下一個,有東西要為喬思雨報仇。”蘇晨耐着性子,道:“馬上也會輪到你。你知道吧,他們死的很慘,只剩下一張皮,你覺得人可能做成這樣麽?”

見王新還在躊躇,他起身要走:“這是你的命,你自己決定吧。”

“我說……我說。”王新仿佛下定了決心,咬牙道:“這幾天我也覺得不對勁,總覺得晚上有個白影子在窗外飄。”

蘇晨轉身又坐回來,道:“說吧,是哪幾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看文的各位。

有人看便是我的動力。

☆、蟬(六)

“鐘局長和何局長,還有市裏的李文濤書記和警局的張澤局長。”王新哭喪着臉,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李文濤書記這兩天好像生病在家,你們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不然……我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接下來出事的應該就是這兩位了——不,也許這兩位裏已經有個不再是人了。

昨天警察故意讓撞蘇晨和江亦閑的司機逃跑,肯定是有人授意。而這個人只可能是警局的張澤。

“你是不是告訴張澤和李文濤我已經知道喬思雨這個人了。”江亦閑問。

王新臉上浮出一點尴尬的神色,點點頭。

他們害死喬思雨,卻怕人知道,所以才派人來襲擊江亦閑和蘇晨。結合警察的事來看,張澤應該還是正常人。那麽李文濤很可能已經被蟬妖寄生了。

錢安和那個失蹤的警員,應該也在蟬妖,也就是李文濤手上。

不過胡飛燕又是為什麽會失蹤呢?蘇晨看到他的鬼魂,那說明她肯定死掉了。蟬妖如果只是為了為喬思雨報仇,不該殺害和喬思雨的事無關的人。

胡飛燕在這件事裏,又扮演了什麽角色呢?

必須找到李文濤,然後弄清楚事情真相。王新說他在家,那就去他家找他,說什麽生病,應該也只是寄生在他身上的蟬妖的托辭。

“你知道李文濤的住址麽?”蘇晨問王新。

王新點點頭。他和這幾位局長書記關系不錯,為了夜總會的發展也去他們家裏拜訪過不少次。

他不願和蘇晨江亦閑一齊去找李文濤,蘇晨江亦閑也不勉強他。只是叮囑他別輕易開門放陌生人進來,便去找李文濤。

門鎖交給江亦閑,三兩下打開。

客廳裏沒有人。

左側的房間裏,傳來一陣又一陣沉悶的撞擊聲。

蘇晨和江亦閑小心的擰開房門,就看到連椅子一起倒在地上的錢安,還有一旁同樣被綁在椅子上,滿臉焦急的另一個警察。

兩人把他們身上的繩索解開,錢安揉着繩子勒出淤青的手腕,感嘆道:“你們總算來了。害死何成偉的的是只巨形的蟬。他從何成偉身體裏鑽出來的時候被我和小于看到了,就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把我們弄暈了,等醒來的時候我們就被綁在這裏了。”

叫小于的警察連連點頭,表示錢安沒有說謊,臉上滿是後怕。

“這個我們知道。具體的事回頭說,錢安你知不知道市警局張澤局長在哪?馬上帶我們去找他。”江亦閑道,“不然就晚了。那只蟬估計去找他了。”

“走!”錢安聞言,當先往外沖,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對小于說,“小于,你先回我們局裏,我帶他們去市局。”

小于點點頭,錢安帶着蘇晨和江亦閑攔了輛出租,對司機道:“市警察局。快點,我是警察,超速我負責!”

興許是覺得難的有個正大光明的超速的機會,司機猛踩油門,左拐右繞,怒闖紅燈無數,不過十來分鐘,就帶着三人到了市警局門口。

路上江亦閑簡短的把事情給他講了一遍。錢安告訴他們,那只蟬妖不久前還給他們送過飯,應該才離開。

錢安來過市局很多次,市局裏不少人都認識他,也沒人攔着他們。他輕車熟路,帶着他倆到了局長辦公室門口,敲敲門,裏面卻沒有聲音。有個警察抱着檔案從門口經過,見狀告訴他們:“局長不在,前面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

“去哪了?”錢安問。

“不知道。”那人搖搖頭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錢安道:“怎麽辦?”

江亦閑攤攤手,表示無計可施。

三人出了警察局。

警局前面是一條主幹道,車來車往。蘇晨忽然在人群裏捕捉到一個熟悉的面孔。臉上的妝畫的很濃,一頭挑染的頭發打成大波浪。

赫然便是胡飛燕。

胡飛燕沖他一笑,轉頭往前走。

蘇晨拔腿追過去。

“蘇晨!”江亦閑叫了一聲。

胡飛燕看起來步子邁得很慢,但一晃卻走出好遠。蘇晨不敢放慢腳步,緊緊追在後面,對江亦閑喊:“胡飛燕!”

錢安不明所以,跟在他們後面跑。

胡飛燕始終和三人保持着一定距離,順着大路走了一段,拐角有個森林公園,她一閃身,拐進公園。蘇晨江亦閑錢安也跟進去。

公園裏游人很多。順着一條小道往裏走,游人越來越少,盡頭是山腳,有條小路彎彎曲曲的伸進林子裏。

胡飛燕卻在這時突然消失了。

三人只好順着小道一齊往前走。

走了不遠,前方林子裏隐隐約約傳來一個人驚怒的聲音:“李文濤,你想幹什麽?”

緊接着,便是一聲槍響,撲棱棱驚起無數飛鳥。

三人放低了腳步聲,往前走。便看到一個中年男人舉着槍,指着地上趴着的另外一個人的頭部,扣下扳機。噗的一聲,子彈仿佛打入了氣球,發出沉悶的聲響。

趴着的那人身體輕輕蠕動着,上半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來,一個金黃色的巨大的昆蟲頭部從他的胸口鑽出來,巨大的青黑色的複眼骨碌轉了一圈,然後伸出兩只布滿絨毛的的巨大的前肢,刺入地上,一伸一曲,借力又把身子j□j一大截。

中年男人驚恐的往後退了一步,砰砰砰連續好幾槍打在昆蟲頭上。

子彈仿佛打在鋼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後墜落到地上。

昆蟲從地上的人胸口鑽出大半,六只肢節狀的足扣進土裏,長形的身體往前微微弓起,擡腳爬了一步,整個從那人身體裏鑽出來。

刷拉一聲微響。

昆蟲展開一對薄翼,反射着林間落下來的細碎陽光,仿佛撒了一層寶石細粉,閃閃發亮。

這是一只幾乎和人等大的蟬,金色的身軀線條流暢,布滿細小的鱗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六條腿半尺長的腿,生滿了細小的絨毛。足部末端,伸出長長的黑色鈎子,鋒利的劃過一道寒光。

它尾部輕擺,把蛻下來的輕飄飄的皮囊甩到一邊。

張澤驚恐之極,他踉跄後退,又扣響了扳機,槍卻只咔嚓空響了一聲。

沒子彈了——他反應極快,轉身就要逃。

巨大的蟬淩空飛起,翅膀帶起一陣微風,将他撲倒在地上。

“救命!”雙眼對上蟬的複眼,蟬的巨大眼泡泛着死白,三對複眼如同六個個巨大的黑洞,深不見底,欲要将他吞噬,吓得他心驚膽裂,幾欲魂飛魄散。

蘇晨擡腳要走過去,江亦閑忙拉住他:“小心危險!”

後邊的錢安卻已經沖了出去,拔出槍射向蟬的一對眼珠。

蟬高鳴一聲,拍翅而起,子彈打在它的腹部,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白印子。它在空中一個轉騰,轉而朝錢安撲來。錢安就地一滾,堪堪避開。

蟬卻沒有再動作。它慢騰騰的轉了個身,燈泡大的複眼轉向蘇晨和江亦閑的方向,聲音粗啞,語氣裏滿是警覺:“你們是什麽人?”

張澤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他吓得不輕,站在一邊不敢亂動。

“你已經殺害了好幾個人了。”江亦閑把蘇晨拉到身後,道。

蘇晨把江亦閑的手甩開,神色間有一股肅肅泠然的殺意,他一字一句斬釘截鐵:“來殺你的人。”

一朵烏雲飄過來,遮住了太陽,林子裏頓時陰暗下來。

蘇晨上前一步,負手而立。颀長的身軀像是一株挺拔的青松,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森森的冷意。

這樣的蘇晨,讓江亦閑感到陌生而害怕。像是突然之間換了一個人,變得冰冷而陌生,和他隔了很遠的距離,不可逾越。

“蘇晨?”他叫了一聲。

蘇晨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提高聲音,朗聲道:“蟬妖,你殺死數人,我殺了你,也不算為惡。”

風嘩啦啦的吹過樹林,帶着他的聲音,在樹林裏回蕩。

——一點都不像那個江亦閑所熟悉的蘇晨。蘇晨發火的時候,不愛說話,把聲音壓得沉而冷,情緒明快的的時候,語調溫和,慢條斯理。不耐煩的時候語速總是很快,帶着顯而易見的嫌棄。

不管什麽時候,都不會這麽話音朗朗,浩氣長風。

蟬低鳴一聲,揚起雙翅,帶着一陣清風,重重的撲過來。

蘇晨側身閃開。江亦閑怕他出事,捏着兩張符沖上去。蘇晨卻住按他的肩膀,道:“你在一邊看着就好了。”

江亦閑一下怔住。

蘇晨把他推開,自己咬破手指,在手心畫了個符號。

蟬一擊撲空,嘴上伸出尖利的口刺,腹下發聲器官微震,尖利的叫聲一聲又一聲,連綿不絕。肉眼可見的透明聲波一圈又一圈的往外散去,江亦閑捂住耳朵,卻無濟于事,聲音仿佛直接傳到了腦子裏,震得他心頭翻騰不已,頭痛欲裂。

張澤和錢安毫無道術基礎,情況更糟,捂着腦袋滾在地上,口鼻間慢慢滲出血。

“我不想傷害你們。”尖利的聲音裏,蟬古怪沙啞的聲音居然清晰可聞,它緩緩道,“我只殺害死了思雨的人,你們也別來阻我。”

蘇晨搖搖頭,道:“人事人來斷,鬼事鬼來斷,各界清明不相交涉。你殺了人,就要償命。就算他有罪,也自然有人來定。”

他緩緩上前,走到蟬面前。

“下輩子,好好修行,別再胡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QAQ打滾球個評嘛~~~看在作者童鞋不折不撓堅持碼字的份上~~~喵~ >▽<

喂食評論有利于增加字數喲~~~

☆、蟬(完)

他一句話說完,出手如電,畫了符的右手用力按在蟬複眼之間的頭部位置。蟬嘶鳴一聲,尖叫驟停,仿佛十分痛苦,猛拍着翅膀,胸腰一擰,甩開他的手,尖利的口器重重朝他頭部刺來。

蘇晨偏開頭,尖利的口器在他面頰上劃出一道血痕,細小的血珠慢慢沁出,合成一滴,順着面頰流下。

江亦閑驚叫一聲:“蘇晨!”

蘇晨右手直接貼上蟬的腹部。

一點點金色的光芒順着他的手臂,滲過他手心的符咒,成為同符咒一模一樣的金色符號,印入蟬的體內。

蟬轟隆一聲,翻倒在地。

跑過來的江亦閑目瞪口呆。

蘇晨拍拍手,輕輕踢了蟬一腳,輕笑道:“我說要殺你,自是要殺了你。你覺得你還能反抗?”

蟬低啞的嘶鳴一聲,複眼慢慢失去神采,輕薄的蟬翼軟軟垂下來。

“蘇晨,你到底是怎麽了?”江亦閑本要替他擦臉上的血跡,此時卻把伸出去一半的手又收回來。

“我不是蘇晨。”蘇晨微哂,道,“你連自己的情人和別人都分不清了麽?”

頓了頓,他又道:“蘇晨他一直覺得自己挺沒用,在靈怪妖鬼這方面。我也算是替他抒一抒心中的抑郁。”

“我不懂這些,你不用問我。”

“要是我當時聽清楚喬思雨說的什麽就好了。”

蘇晨心裏想的,他其實是知道的。只是江亦閑不會安慰人,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他在感情上其實很笨拙,不會說話,不會安慰,連情話也不會多講。

——江亦閑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并不是個好情人。

蟬巨大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變淡。

幾道人影從蟬的屍體上飄起來。江亦閑認出來,一道是胡飛燕,一道是喬思雨。另外三道是男人,應該就是死去的何成偉,鐘文,李文濤。

——這只蟬竟然把他們的魂魄都束縛在身體裏。

如果是為了吞噬掉他們的魂魄,那為什麽喬思雨也在其中呢?

何成偉鐘文李文濤的影子朝他和蘇晨鞠了一躬,消散在空中。胡飛燕的影子停了一會,遠處又一道胡飛燕的影子飄過來,和她合到一起。——江亦閑這時候認出來,那只是一道魄,應該是胡飛燕被蟬吞噬魂魄的時候,逃出來的一道魄,指引他和蘇晨的也是這道魄。

她輕聲對喬思雨說了一句對不起,也慢慢隐沒了身影。

喬思雨呆呆站着。蟬巨大的身體已經完全消散,地上一只小小的蟬在風中滾了一圈,又滾了一圈。 喬思雨伸手去摸,手卻從知了身上穿過去。

她張張嘴,想哭,眼裏卻幹幹的。

鬼魂是沒有眼淚的。

——哭泣的權利,只有活着的時候才能享受。

“手。”江亦閑有些不忍,對她說。

喬思雨茫然的伸出手,江亦閑把手覆在她的手上。她手上傳來的陰氣,讓江亦閑打了個寒噤。而後陽氣形成一道溫暖的氣流,順着兩人相接的手,從江亦閑身上流到她身上。

喬思雨的虛影,慢慢凝實起來。江亦閑面色發白,對她說:“你可以碰到它了。”

喬思雨感激的看着他,蹲下來,把那只蟬捧在手裏,看了好一會兒,在地上挖了一個小小的坑,把蟬埋進去。

“你真是個好人,不對,好鬼。”蘇晨輕笑道。

錢安和張澤被之前蟬的那一陣高鳴震得暈過去,現在還沒醒來。

江亦閑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到底是誰,是什麽東西?蘇晨他不該還能被東西上身才對。”

蘇晨以前吞過他的核,體質近似死物,無論是什麽東西,都不能附在死物上。可現在蘇晨,确确實實,又不是蘇晨。

“我不是人,也不是東西。”蘇晨好像在想該怎麽回答他這個問題才好,語氣稍頓,才道,“我只是一份記憶,也許是因為存在的時間太久了,所以有了自己的意識。”

喬思雨埋好蟬。滿面悲傷的站起來,對蘇晨和江亦閑道:“謝謝你們。”

十一年前的夏天,窗外蟬鳴不歇。

喬思雨寫完作業,和自己姐姐喬思亭去自家樓下花壇邊玩。鄰家一個男孩子見着她倆,屁颠屁颠的從遠處樹下跑過來,邀功一般的把一只知了遞給她門看:“剛逮着的,你們要不要,給你們玩。”

喬思雨點點頭,男孩子把知了塞給她,遠處幾個男孩子扯着嗓子叫他,他應了一聲,自己又屁颠屁颠跑遠了。

手心裏的蟬用力掙紮着,扯着嗓子,一聲又一聲:“知了——知了——”

喬思雨忽然覺得手裏的蟬挺可憐,于是張開手掌,把它放在花壇上,小聲說:“小知了,快去找你的家人吧。”

蟬往前爬了幾步,拍着翅膀,飛向遠處。

那只蟬,是個修行沒多久的蟬妖,一時不察,便被個小孩子逮住,本來以為免不了要被熊孩子折翅膀,再折去手腳,然後被變着法折騰死。卻沒想到會被喬思雨這麽輕易的放走。

後來它便時常歇在喬思雨家門口的大樹上。

眼見得喬思雨一日又一日長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家裏聽話又懂事。

它自己也修行見長。

喬思雨上初二那年,父母和姐姐出門去鎮上買東西,卻被一輛失控的卡車迎面撞上。父母當場死亡,姐姐被送到醫院急救。

得到消息的喬思雨失魂落魄的被鄰家阿姨帶到醫院。它在門口的大樹上,把一切都聽得清清楚楚,放心不下喬思雨,就跟在後面悄悄地飛過去,進不了醫院,它就偷偷歇在了喬思雨的領口。

進了病房,它就見到喬思雨的姐姐的魂魄正慢慢消散,明顯是沒救了。

喬思雨在旁邊,抽抽噎噎,哭的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它心念一動,鬼使神差,附進了喬思雨姐姐的軀體。本來心跳幾乎停止的喬思亭,慢慢睜開眼。忙着急救的醫生護士情緒立刻激動起來,病房裏忙成一團。喬思雨死死抓着喬思亭的手,睜着一雙眼朦胧的眸子,死死地看着它。

心念百轉,它在那瞬間下了一個決定——以後,就讓它來做喬思雨的姐姐吧。

它裝作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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