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重響,房子裏光線頓時一暗。

胡樂樂把大門闩上,手上拿着鐮刀,轉身慢慢走過來。

“客人,還是多留幾天吧。我們這麽熱情好客,為什麽還要走呢?我們會好好招待你的……”

昏暗的光線裏,他依舊笑得很憨厚,只是眼裏如同那個老奶奶一般,眼神直勾勾的,泛着一層凄厲的紅光。

蘇晨身上發毛,剛要站起來,旁邊的葉雨落猛然站起來,手上的碗摔碎在地上。她隔着桌子,按住蘇晨的肩膀,不讓他起身。

她身材瘦弱,此時卻爆發出巨大的力氣,讓蘇晨掙紮不開,只能坐着看男人把鐮刀擡起來。刀鋒磨得很利,雪白的刃口劃過一道寒光。

男人把鐮刀架在他脖子上,道:“留下來吧。”

蘇晨僵着脖子,微微的點點頭。

蘇晨被推進房間,砰地一聲,門被重重帶上。門下有個直徑十厘米左右的的小洞,透出一點光線。這是二樓的一個房間,沒有窗戶,天花板上安着一盞昏黃的電燈,照亮整個房間。

蘇晨不死心的擰了一下門鎖,門紋絲不動。

他始終沒明白,為什麽夫婦在聽說他要走以後,就忽然轉變态度,從原本的過分熱情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男人和葉雨落看起來都和先前的老奶奶一樣,看起來有些異樣,尤其是一雙眼睛,都是直勾勾的,泛着紅光。

“他們好像精神不太對勁。”光球浮在旁邊,說,“眼神太奇怪。”

蘇晨點點頭。

“我去看看他們在幹什麽。”不等蘇晨答話,光球一閃,消失在空中。

房間裏有一張小床,床上蓋着一床被子。

蘇晨過去拉開被子,想在床邊坐下。才拉開一小部分,手就僵住了。

被子下躺着一個男人,胸口有個深深的傷口,衣服上結滿殷紅的血塊。身體已經僵了,面皮浮腫,臉上還有淡淡的青色斑點。随着被子的掀開,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撲面而來。

蘇晨轉身吐得稀裏嘩啦。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在光線清晰地的情況下直面死人,算不上怕,只是有種異樣的惡心感,還有——就是一種莫名的悲哀。

他一向是個心軟的人,雖然看起來很疏離,骨子裏其實很悲天憫人。以前偶爾也撿過流浪的小貓回家,後來小貓生病,沒救活死掉了,他還心情抑郁了許久。之後無論是收養囡囡,還是讓江亦閑住進自己家,也都是因為他骨子裏的那種心軟。

所以其實看到死人,對他的沖擊實在不小。

光球在外面晃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蹲坐在角落裏發呆的蘇晨。

“蘇晨~蘇晨~”光球在他眼前晃啊晃,“我去外面看了,他倆現在倒是很正常,做飯下地打掃家務……這太奇怪了,為什麽他們要把你關起來,難道就是因為……诶?怎麽有個死人?”

它飛到床邊,大呼小叫:“蘇晨你臉色這麽難看難道是被死人吓到了?哎哎哎不過是個死人诶,有什麽好怕的……”

“你閉嘴!”蘇晨忍不住捂住耳朵。

手機這時候嘀嘀響起來。

“蘇晨,我到了,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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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琴(三)

蘇晨猶豫了片刻。

光球扯着嗓子喊:“讓他來啊讓他來啊你現在在這裏出不去讓他來救你吧!我也不能幫你,碰到妖魔鬼怪還好說,我碰不到人,你一個人實在勢單力薄啊。快讓他來讓他來讓他來啊啊啊啊啊……”

蘇晨腦子嗡嗡作響,“讓他來啊讓他來啊”這四個字一直在他腦子裏回蕩,久久不散。他本來不準備回複,此時頭一暈,回了句消息:“不知道。”

那邊很快就回複了消息:“蘇晨你終于肯回消息了,等着我去找你!!”

……

隔了一會,才又過來一道消息:“……你耐心等一下,我迷路了,破紙鶴亂飛,帶我進了死胡同。”

……

蘇晨淡定的把手機塞進了口袋裏。

“哈哈哈哈哈哈——”光球在空中滾來滾去,“我說蘇晨,我覺得你不蠢啊,你怎麽就找了個這樣的……哈哈哈哈哈……”

蘇晨很冷靜:“小聲點吧,再大聲外頭要聽到了。”

光球繼續:“哈哈哈哈哈……”

中午的時候,葉雨落從門下的小洞裏放進來兩碗米飯,兩雙筷子,還有兩碟菜。

“兩位,吃飯了。”洞口只能看到她的圍裙下擺,她的聲音卻顯得很誠懇熱情,“不知道飯菜合不合口味,兩位慢點吃,飯不夠的話可以叫我。我們家對客人一向很熱情的,兩位不要拘束,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吩咐我。”

絮絮叨叨說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才漸漸遠去。

她好像把裏面的兩個人都當成了活人。但是他們也不可能不知道床上那個人已經死掉了。她這樣看起來很正常的态度,讓蘇晨覺得異常詭異。

他端起飯,猶豫了片刻。不過想想既然把自己關在這裏,應該也不會這麽快殺他,索性端起飯碗扒拉了幾口,填飽肚子。

把碗放回洞口前。隔了一會,葉雨落過來收碗。蘇晨蹲在洞口,問:“你們到底是要幹什麽?”

“什麽幹什麽?”葉雨落有些驚訝,“不是你迷路了借住在我們家麽?”

“能放我出去嗎?”蘇晨問。

“客人這說的什麽話。”葉雨落失笑,“我們又沒攔着您,您要出去就出去啊。”

她拿着碗筷,轉身走了。

她的精神狀态,确實有問題。但是到底是什麽問題呢?

蘇晨蹲坐在地上思考着,光球在一旁繼續發揮自己唠唠叨叨的本性,可能是覺得對着蘇晨這個悶罐子沒意思,它唠叨了一會,就慢悠悠的穿過門板,飛了出去。

江亦閑跟着不負責任的往前飛的紙鶴,轉到郊區。

四處都是農田和起伏的丘陵,紙鶴也不管路好走不好走,一個勁兒往前飛,江亦閑怕跟丢,只好深一腳淺一腳跟在後邊。前邊一個條小路兩邊全是荊棘,把他手上劃出不少血痕。

也不知道蘇晨到底怎麽回事,一個人跑出來,還說不知道在哪。

好在他現在的道術,折個尋人的紙鶴倒是沒什麽問題了,不然叫他去哪裏找。

過了樹林是個小村子。紙鶴終于飛慢了點,江亦閑一路走來,走了三個多小時,還沒吃午飯,腳都是麻的,估計水泡都磨出來了。

江亦閑走進村子。村頭有棵大樹,一個小孩子坐在樹上,見了他哧溜跳下來,落在他前面。

“叔叔,你是從別的地方來的麽?”小男孩長得眉清目秀,就是臉上沾滿了泥土,髒兮兮的。

江亦閑實在沒耐心和他說話,眼見得紙鶴飛遠了,停下腳步敷衍道:“是的是的。”

“別的地方好玩麽?和我們這很大不同麽?”小男孩繼續問。

“好玩,很不一樣。”江亦閑急躁的要走,“等你長大就知道了。叔叔還有事,就不陪你說話了。”

小男孩臉上掠過一絲失落,他伸手抓住江亦閑的手,仰着頭一派天真:“叔叔,你能帶我去別的地方麽?這裏不好玩。”

“想出去玩叫你父母帶你出去就好了。”江亦閑無奈道,“叔叔真有急事,你先放手,不然要耽誤事了。”

小男孩點點頭,松開手。

江亦閑終于獲得自由,左右看看沒找着紙鶴。只好找了個方向随便走,避開村民和小孩,正要再折一只紙鶴,耳畔忽然響起一個雖然刻意壓低的聲音:“……還挺快嘛,終于找來了。”

他心裏一驚,差點一拳過去,聽出來是記憶的聲音,這才松口氣,問:“蘇晨呢?”

“憑什麽告訴你。”記憶風騷的劃了個弧形。

江亦閑轉過頭,繼續折紙鶴:“我自己找。“

紙鶴晃悠悠的飛起來,記憶飛過去,在紙鶴上撞了一下。

紙鶴呼的燒成了一抹灰。

”你到底想幹什麽?“江亦閑怒回頭。

“道歉!你在短信裏說我是什麽玩意!”記憶義正言辭理直氣壯。

江亦閑深深吸了一口氣,保持着語調的平靜:“對不起。行了,蘇晨在哪?”

光球滿意的轉了個圈:“跟我來。”

“這裏。蘇晨被關在裏面。”光球低聲道,“裏面只有個女人,男人出去了還沒回來。他們家兩口子都有點不對勁。”

面前的房子半掩着門,靜悄悄的。

江亦閑擡手叩門。

“來了——”女人卷着袖子,探出頭來,“你是?”

“路過的,迷路了,想找人問問路。”

“進進進。”女人很熱情,招呼他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說,“您這是要去哪?”

江亦閑怎麽會知道自己要去哪,這邊地名他也不熟,隐隐約約記得玉林有個縣叫博白縣,于是說:“博白縣,去找親戚,結果出了市就迷路了,走了好久才在這邊找到人家。”

“那邊遠得很呢。過去要好幾個小時的車。”女人抿着唇笑,“先歇會吧,這邊路過的車也不多。”

江亦閑求之不得,連聲道謝。

女人還有事忙,自己去後面院子裏洗衣服,讓江亦閑自己先歇會,不要拘束。

看着她身影消失在門口,江亦閑輕手輕腳,跟着光團繞到樓上。

門被鎖住了,不過難不倒江亦閑。

挖耳勺在鎖孔裏捅了幾下,咔嚓一聲,轉動把手,門就開了。

房間裏只有一張床,還躺着死人。蘇晨坐在牆角地上,支着下巴想着什麽。聽到開門聲,轉頭看過來。

蘇晨自己偷偷跑出來,還不跟他說,不接電話不回短信。江亦閑一肚子火,憋了一路。想着等見到蘇晨一定要罵他一頓,好好教訓他,但是這時看蘇晨只穿了件單薄襯衣,坐在角落裏,怎麽看怎麽可憐兮兮,心不由得一下子就軟了。

沒骨氣說着就是他這種人。

脫下外套給蘇晨披上,捏捏手,一片冰涼,心裏疼的不行。

“你怎麽知道我來玉林了?”蘇晨煩他婆婆媽媽的,把他手拍下來:“先出去,我衣物還在他們房裏。”

“我找錢安幫忙查了車站出站記錄……”江亦閑跟在他身後,“蘇晨,你是不是該說點什麽?”

“你想聽什麽?”蘇晨頭也不回,走進房間,找到自己的小箱子,拎起來,“走吧。”

“蘇晨!”江亦閑拽住他的手腕,“你這次很過分!”

“你倆打情罵俏也要注意場合啊。”安靜了一會的光球再次開口,“快走吧,不然要被發現了。”

蘇晨甩開江亦閑的手,冷着臉:“沒人叫你來。”

他說完,拎着箱子走出去。

江亦閑跟在後面,垂着頭,呆呆看着自己被甩開的手。

張開,然後握緊。

蘇晨突然站住。

江亦閑沒留神,差點撞在他身上。擡頭看到大門已經被人關上,一個看起來憨厚老實的男人站在門前,大概是剛回來,頭上還戴了頂草帽,袖子挽得高高的,手裏拿着一把鐮刀。

“客人住的不舒服麽?為什麽要走?難道是我們招待不周?”他歪着頭,臉上滿是不解,“還是多留幾天吧。”

鐮刀斜斜的被擡起來,對着兩人的方向。

蘇晨把江亦閑檔在背後,擡頭看着他:“你們确實招待很不周,我們要走了。”

“你胡說!”

他舉着鐮刀,沖上來。

蘇晨甩起箱子,鐮刀在小皮箱上劃了了個口子。箱子擋在兩人之間,蘇晨一腳從下面踹過去,正中男人檔間。當的一聲,鐮刀落下來,男人捂着下身跪坐在地上。

“……太惡毒了,太陰險了,太……”光球已經找不出詞語來形容了。

蘇晨打開門,走出去。

江亦閑精神不振,跟在後面。

外面對門一男一女正在門口吵架,看樣子像是夫妻。

男人忽然沖進屋裏,拿出一把菜刀,用力砍向女人的脖子。

噗——血花四濺。

不遠處的小女孩,拉着一個路過的大人:“陪我玩嘛,陪我玩嘛~”

大人一臉不耐煩,甩了幾次沒甩她的手,忽然伸手把她推在地上,重重的一腳踹過去,又一腳。

小女孩哇哇大哭。

蘇晨想都沒想,上前要去阻止大人,江亦閑死死拉住他:“別去,別去,不不對勁。”

小女孩的手摸到地上的一塊磚頭,撿起來扔到大人臉上。大人痛叫一聲,捂住臉,小女孩一邊哭,一邊又撿起半截磚頭,狠狠地扔向大人頭部。

大人砰地一聲暈倒在地,小女孩坐到他身上,拿着磚頭,用力的砸向他的頭。

一下,兩下,三下……紅白的腦漿四濺。

昨晚對蘇晨動手的老奶奶也搖晃着從遠處向他走來:“兒子,兒子,來媽這裏來……”

所有的人臉上神情都偏執而瘋狂,眼裏泛着森冷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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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琴(四)

兩人毛骨悚然。

“先離開。”江亦閑這時候一掃之前的萎靡不振,拉起蘇晨,随便找了個方向,“這裏太怪了。”

“別走啊,客人……“身後傳來葉雨落和胡樂樂的聲音,蘇晨也不由得加快腳步。

他們這一動,其他人便好像得到了什麽信號一樣,忽然紛紛轉身朝他們圍上來。

陸陸續續有人從門前屋後樹林裏出來,堵在四面八方。

兩人在人群裏迎面往前沖。

有人伸手拉住了蘇晨的胳膊,蘇晨甩起小皮箱,砸在那人臉上,抽回胳膊,腳下又被人絆了一下,差點摔倒。江亦閑拉住他,自己卻被人推倒在地上。

所有的人都神情麻木,機械地伸出手去抓他倆。

江亦閑正要爬起來,有人重重踹了他一腳,他又摔回地面。

蘇晨背後微沉,一個踉跄,再回身自己和江亦閑已經被人隔開。

數只手同時伸過來抓他。

他把操起小皮箱砸人。

周圍的人卻像不知道疼痛,伸手牢牢抓住他的胳膊。一只手拽住了他的頭發,他用力掙紮,頭皮扯得生疼。

“江亦閑!”他喊了一聲,“怎麽樣?”

“沒事……”江亦閑答了兩個字,卻又馬上悶哼一聲。

蘇晨反手給了後面的人一胳膊肘,踹開抓着自己另一只手的人,轉身擠進後面的人堆。

江亦閑給人按在地上按在地上,拳打腳踢。他蜷成一團,擡起頭,勉強朝蘇晨露出了一個很淺的笑。

蘇晨眼睛有些酸,把擡腳踢江亦閑的一個男人推開。

後面還有人試圖抓住他,他用力掙開,一腿掃出去,踢開兩人,把江亦閑拉起來。

江亦閑鼻青臉腫,擡手擦了一把鼻血。

跌跌撞撞從人群裏擠出去,慌不擇的往前跑。蘇晨的外套早就被扯掉了,江亦閑的扣子也被扯掉了好幾顆。

光球完全派不上用場,興許是覺得情況緊急,倒是牢牢地管住了自己的嘴,沒有再添亂。

前面是一幢二層紅磚小洋房。

蘇晨先沖進去,江亦閑跟在後面進去。進門後立刻反身關門上鎖。将後面追上來的村民們隔在外面。農村用的金屬制防盜門,很是結實厚重,應該能擋上好一會。

兩人稍稍松了口氣。

蘇晨這時才覺得胳膊上疼的厲害,挽起袖子一看,給人抓出來不少血印子。江亦閑靠着門,仰着頭,鼻血洶湧的往外湧。

光球不知道飛到哪去了,不見蹤跡。

蘇晨打開小箱子,翻出一卷紙,撕了一截,讓江亦閑蹲下來,給他擦鼻血。江亦閑乖乖地仰着頭,鼻血順着下巴留下來,把衣服染得殷紅。

蘇晨一點點給他擦幹淨,團了兩個紙團給他塞住鼻孔。

江亦閑眼角深深地一片烏青。

蘇晨伸手摸摸,問:“沒事吧。”

江亦閑心裏還是不舒服,悶悶地說:“沒事,用不着你操心。”

“那就好。”蘇晨收回手,站起來,拎起箱子:“先上樓吧,樓下不安全。”

門口已經砰砰的有人在砸門。

江亦閑在門口頓了一會。蘇晨自顧自的拐上樓梯,見他不動,問:“怎麽了?”

“沒事。”江亦閑跟上去,走了幾步,複又靠着牆,微微晃了一下腦袋。腦子裏有些嗡嗡的,大概是前面被人打到頭的緣故。

“不舒服?”蘇晨微涼的手覆上他的額頭。

江亦閑擡頭看着他,覺得面前的人影有些模糊,晃晃腦袋,蘇晨的臉才清楚起來。

昏昏沉沉的理了一下思維,他搖搖頭。

蘇晨的臉仍是淡淡的,沒有什麽表情。

他攬着江亦閑的肩,把江亦閑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道:“上樓吧。”

“嗯。”江亦閑輕聲應了一聲,腦子裏還糊塗的很,随着蘇晨的動作,一步一步機械的擡腳,上樓。蘇晨的肩膀削瘦,烙的他的胳膊有些疼。

“蘇晨,你太瘦了。”他說。

蘇晨沒有說話。

鼻子裏塞着的紙團掉了一個下來,鼻子裏溫熱的液體又開始往下淌。

蘇晨頓了一下,伸手替他擦了一把鼻子下面的血。

“蘇晨,我真的很喜歡你。”腦子裏亂糟糟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說。

“我知道。”蘇晨有些無奈。

樓上有間卧房,蘇晨讓他在床上躺下,然後回去關樓梯間的門。

江亦閑躺在床上,模模糊糊看到蘇晨出門,在後面喊:“你去哪?”

“關門。”蘇晨回答。

蘇晨拴好門,又拉了一個矮櫃頂在後面,真要回身,碰到後面一個人,吓了一大跳。見是江亦閑,才松了口氣。

江亦閑看着面前的人,伸手拉着他的手:“別走。”

江亦閑一身狼狽,鼻血還在淌。外套先前就給蘇晨了,後來在人群裏被扯掉了。蘇晨拉着他回房,在小皮箱裏翻了件自己的外套給他穿上。

江亦閑死死抓着他的一只手,沒辦法穿上一只袖子。

“松手,穿外套。”蘇晨耐着性子說。

江亦閑愣愣的,搖搖頭。

“松手你又要走了。”他說。

“別鬧,多大的人了。”看着面前的人,蘇晨有些頭疼,江亦閑從剛才起就有些不對勁,難道是被打到腦袋變傻了?

江亦閑依舊堅定的搖頭:“不放。”

蘇晨只好用力往外抽自己的手。

“你又要走是不是!”江亦閑驀地激動起來,他死死捏着蘇晨的手腕,另一只手也來抓蘇晨的手。

蘇晨原本站着,江亦閑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江亦閑身子往前傾,去抓蘇晨,砰地一聲重力失衡,連人帶椅子倒像蘇晨。蘇晨被他拉拉扯扯,也沒穩住,兩人一齊摔在地上。

蘇晨後腦勺着地,疼的眼淚汪汪。

江亦閑毛茸茸的頭趴在他胸口,死也不肯起來。

蘇晨推推他:“快起來。”

江亦閑搖搖頭,整個人跨坐在他身上,按住他的一只手,摸摸他的臉,又摸摸額頭和鼻子,然後低下頭來親他。

他嘴唇上沾了血,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

蘇晨想推開他,心裏卻酸的不行,有什麽慢慢漲漲的。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抱住了身上的人的頭,主動去回應江亦閑的吻。

帶着微微的涼意的吻。

江亦閑擡手解他的衣服。

蘇晨按住他的手:“不行。”

江亦閑低頭用力一口咬在蘇晨肩上,蘇晨疼的倒吸一口涼氣,要把他推開。江亦閑卻像是突然暴躁起來,伸手扯開他的襯衣,扣子彈出好遠,在地上打了個滾。

“江亦閑!”蘇晨忍不住有些氣惱,什麽時候了,他還亂來。

江亦閑的手順着他的腰線摸下去,細長的弧度,恰到好處的凹陷,一路滑下去。他的手很冰,蘇晨打了個寒顫。

手指直接摸進臀間的縫隙,找到入口,毫不憐惜的伸進去。

蘇晨腰身一僵,用力把他從自己身上推下去。

江亦閑又撲上來,從後面抱住他的腰,把他壓在地板上。

地上都是灰,兩人渾身都滾得髒兮兮。蘇晨面朝着地板被壓在下面,江亦閑此時的力氣大得吓人,蘇晨掙也掙不脫。

江亦閑一手死死抱着他的腰,另一手去扯他的褲子。

下身一涼,已經j□j在空氣中。

蘇晨有些慌,回手給了江亦閑一手肘,掙紮着要起來。兩人在糾纏着地上打了個滾,江亦閑後腦勺磕到櫃子角上。

蘇晨心裏忽然就軟了。

沒有前戲,直接被進入。後面撕裂般的疼痛讓他冒出滿腦門子的冷汗。江亦閑緊緊地抱着他,用力的挺進,抽出,挺進。

蘇晨死死咬着下唇,口裏彌漫起淡淡的血腥氣。

全程都只有疼痛,沒有任何的歡娛可言。

他們做過很多次,江亦閑在床上,向來都溫柔的不像話。寧可自己多忍一會,也不願叫蘇晨太難受。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江亦閑才在他體內釋放出來。

後面已經疼的麻木了。

蘇晨勉力推開身上的人,套上衣褲,站起來,帶動股間,疼的差點又坐倒在地上。

江亦閑從後面抱着他。

“我去看看情況。”蘇晨虛弱地說,“先放開我。”

樓下已經沒有響動,不知道村民們還在不在。

江亦閑放開他的腰,卻執着的拉着他的手不放。

他眼神直勾勾的,泛着一抹血紅色,和村子裏那些不正常的村民們幾乎一模一樣。

于是蘇晨只好帶着巨形拖油瓶挪到窗邊。

村民們呆呆站在樓下,在門口圍成一圈,大概是準備守株待兔。蘇晨卻不由得松了口氣,這樣總比強行闖進來好。

江亦閑現在是指望不上了,他要想個辦法,從這裏逃出去。關鍵時刻,光球也不知道去哪了。

——沒一個靠得住的。

村民們都不正常,江亦閑也在來到這裏以後,變得不正常起來。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呢?自己比江亦閑要來的早,卻沒有任何異常。

還是說,他們都接觸過某種能影響到她們的東西,但是自己卻沒接觸到,所以才沒受到影響。

——如果是,那又是什麽呢?

蘇晨苦苦的思索着。江亦閑老老實實站在旁邊,專注的看着他。

這時候樓下卻轟的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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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琴(五)

蘇晨心驚肉跳,跑去窗戶邊看。

樓下哪裏是守株待兔,分明是要拆門闖窩!

幾個村民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斧子錘子,将房門給拆了下來。洋房四周都被圍得嚴嚴實實,他倆現在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個人還好說,但是現在江亦閑半瘋半傻,蘇晨不能丢下他不管,帶着他也不好逃脫。

——到底該如何才能逃出去呢?

蘇晨着急的在房間裏轉了一圈,耳聽得已經有上樓的聲音,額頭都冒出細細的汗珠。

他又轉到窗戶旁邊,看到樓下的村民們都從門口湧進了小洋房。

樓下已經空無一人。

他轉頭看了一眼,江亦閑站在他旁邊,牢牢地盯着他,好像生怕一眨眼,蘇晨就不見了似的。蘇晨拉着他的手,轉身提起小皮箱,推開窗戶,帶着他跳出去。

樓下是草地,倒也還好。只是蘇晨怕江亦閑愣愣的跳下來摔傷,自己落到地上,一矮身卸去沖力,然後撲到江亦閑身下墊着。

江亦閑有點重,加上沖力壓得他胸口一陣悶疼。

來不及停留,蘇晨爬起來,拉着江亦閑往前跑。

股間還疼得很,他不由得對被自己的拉着的人咬牙切齒。轉過目光看了一眼,江亦閑腳下在往前跑,但目光卻仍舊停留在他身上。

“小心點腳下……”蘇晨忍不住說,說到一半卻想起來江亦閑不知道現在能不能聽得進去話,于是又住了嘴。

廣西多山地丘陵,地形不夠平坦,起起伏伏。

前面是一個斜坡,草已經枯了一大半。蘇晨才說完,江亦閑就腳下絆到一塊小石頭,身子一歪,帶着蘇晨也摔下去。兩人抱成一團,順着斜坡滾下去。

江亦閑這時候卻知道護着蘇晨,把他的腦袋抱進懷裏,防着讓碎石硌到。

蘇晨歷經磨難的小皮箱脫了手,随着兩人一同骨碌骨碌滾下去。

兩人一直滾到斜坡底下,江亦閑連忙爬起來,上上下下的摸摸蘇晨,問:“沒事吧。”

他說話很正常,只是神情有些呆愣愣的。臉上和手上都劃出不少血痕。好在鼻血早就不流了。

蘇晨忽然很想抱抱他。

“沒事。”蘇晨摸摸他臉上的血痕,抱了他一下,撈過小箱子,說,“走。先離開這裏。”

江亦閑自然是順從的。

蘇晨手機在和村民的搏鬥過程中丢了,他在江亦閑身上摸了一遍,也沒發現手機。沒有導航,他也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荒郊野嶺,遠處丘陵起伏,不見人煙。

沒有太陽,冷風陣陣,蕭瑟無比。

江亦閑卻忽然把蘇晨一拉,說:“走這邊。”

蘇晨有些訝異的看着他,江亦卻仍是那副愣愣的模樣,看着剛剛他示意的方向。那邊是朝着村子後面去的,有片茂密的樹林,葉子早就落完了,光禿禿的格外凄涼。

江亦閑見蘇晨不說話,又重複說了遍:“走這邊。”

蘇晨看他一身狼狽,心就軟了一半。

腳下不自覺就跟着他過去了。

走了一段路,後頭隐約有些人聲,往遠處去了。

蘇晨略微松了口氣,這才覺得身上又酸又疼,腳步也不由得慢了。江亦閑也放慢腳步,捏着他的手,跟着他一齊慢慢往前走。

兩人此刻頗有點亡命天涯的意味,蘇晨自嘲的想。好在除了他自己還有江亦閑在身邊,不然實在太孤苦伶仃。

樹林後面也是個向下的斜坡,坡底只有四五米寬,再往前又是斜向上的丘陵。兩人互相攙扶着,小心翼翼的走下去。

“小心!”蘇晨才踏上坡底,腳下泥沙就沙沙的往下落。

——腳下的泥土居然是松動的!

身體一空,兩人直接掉下去。好在洞只有兩三米深,底下是軟軟的沙土,摔得并不怎麽疼。微弱的光亮從他倆掉進來的洞口照進來,影影約約的能看清周邊幾米內的景物。

兩個人狼狽的爬起來。洞口離兩人兩米多高,想爬上去也不可能。洞有兩三個人寬,深處幽深黑暗,不知道通往什麽地方。

沒有照明,蘇晨也不敢往深處走。他摸到洞壁,發現光溜溜的,根本沒辦法攀爬。

他有些洩氣,看來只能寄希望于有人路過了。但是在這荒郊野外,附近村民又都不知道怎麽變得都不正常了,有正常人路過的概率約等于零。

“走這邊。”江亦閑把他拉過去,往裏面走。

他手勁很大,拉得蘇晨手腕生疼。

“輕點……”蘇晨加快腳步跟上,江亦閑卻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也不知道到底是又發了什麽神經。

越往深處,越看不清路。走了十多分鐘,前面卻突然出現了一點微光。蘇晨精神一振,拐過一道彎,眼前忽然一亮。

面前一片開闊,是個非常大的的山洞。四壁呈灰白色,洞頂大大小小無數乳白色的鐘乳石倒挂下來,在不知何處發出的柔和的白光籠罩下,光華流轉,如夢似幻,仿佛無數垂在空中的水滴,将墜未墜。洞中央有個小水潭,水潭中有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上面放着一個長形的什麽東西。隔得太遠,蘇晨也看不清。

洞裏好像被人工修整過,地上非常平整。

江亦閑拉着他,朝着水潭走過去。

“你來帶我走了嗎?”一個小男孩笑嘻嘻的從石頭後轉出來,他身上蹭的髒兮兮的,臉上也沾着一些泥土,一雙眸子清亮逼人,熠熠發亮,仿佛能直直的看入人心裏。

小男孩雖然看起來溫和無害,但是出現在這種地方……實在是太詭異了。

蘇晨拉住江亦閑,警覺的看着小男孩:“你是什麽人?”

小男孩站在水潭裏,下面薄薄的褲子濕淋淋的貼着皮膚。這樣低的溫度,他卻好像絲毫不怕冷,白皙的臉上透着一絲紅潤。

“我就是我啊。”男孩一派天真,往前走了一步,朝他和江亦閑伸出手,“這裏不好玩,你們帶我走吧。”

蘇晨江亦閑兩人和小男孩隔得很遠,蘇晨卻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江亦閑卻大步往前走了一步。

兩人牽着的手微微擡起來,拉得筆直。

江亦閑好像怔了一下。他盯着小男孩看了一會,又回頭看着蘇晨,臉上露出一種非常迷茫的神色來。

“過來啊。”男孩歪着頭,疑惑的看着他倆,“你們怎麽不過來呢?”

随着他的聲音,好像有一聲嗡的聲音響起來。

蘇晨腦子裏轟然巨響,意識像是被卷入漩渦,飛快的遠去。他上前一步,然後和江亦閑再次上前一步。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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