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風鈴草（7）

李栖梧去特殊事件管理局的目的非常簡單, 就是詢問父母下落。

她和韓追還沒到門口，就見那裏有人在侯着。

打頭陣的是李栖梧之前沒見過的嚴肅老人，在老人的身後是她見過的陳警官, 戒嗔老和尚和笑起來有虎牙的天一道門的道士趙晨陽。

李栖梧到門口的時候，覺得這幾人的表情實在太過嚴肅, 開玩笑地歪了歪腦袋，“這麽大的陣仗啊。”

李局見過李栖梧的相片。從得知鳳凰幼崽是個小姑娘化形之後，他就調集了大量的資料，可以說從李栖梧幼兒園開始一直到高三畢業, 甚至收到哪個大學錄取通知書都一清二楚。

“鳳凰能來這裏, 當然是蓬荜生輝。”李局很客氣。

李栖梧受不了這種客套，她本來過去就只是個活得快快樂樂的少女而已, 幾乎沒和像李局這樣的人打過交道。眼前這個嚴肅男人越客氣，越感覺就像校長突然問候起她這個普通學生。有點毛毛的。

“叫我李栖梧就行。”李栖梧不太喜歡別人叫她鳳凰。就像她完全不是人了, 只是某個物種的象征。她其實還挺喜歡當人的。

其實不論是妖還是魔，應該都挺喜歡當人的。要不然為什麽他們最後化形都選擇了人類的形态。

李局是個老人精, 立刻察覺出鳳凰微妙的心理, 他從善如流地改口，“巧了, 在下也姓李, 是特殊事件管理局南城總局的負責人。韓先生, 李栖梧, 咱們先進去說吧。”

“咱們”這個詞用的分外貼近, 無形中就把兩方人拉成了一家。

李栖梧好奇地跟着走了進去，小樓外表看不出來，進到裏面才發現，本來應該是一樓天花板地方被他們完全掏空, 呈現“回”字型，大廳中工作人員約有十來個，這些工作人員都坐在各自的位置，每個人都在忙忙碌碌。

正對門口的幾個巨大顯示屏裏的畫面不再全部對準“什麽都有”和韓追，而是其他的重點觀測對象。

李栖梧之前沒來過這裏，自然是不知道顯示屏的貓膩，韓追是知道，但懶得管這些。

“咦？那是孔飏吧？”

四個巨大監控屏，左上角那裏孔飏那只花孔雀應該是正在錄制節目。

拍攝看起來應該是在休息間隙，李栖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他們這些非人類真的完完全全生活在監視之下。

節目拍攝都是保密拍攝，現場不可能留有什麽監控裝置。而且，他們也不是在室內。很明顯，從角度來看，鏡頭屬于劇組跟組攝像師。

李栖梧站定在原地一直在看着顯示屏，李局他們自然也停下了腳步。

雖然說鳳凰并不是人類，是傳說中的生物，但畢竟是瑞獸，屬于守護親善的一方。尤其李栖梧的情況和其他妖不同，之前十八年都是作為人類長大。李局怕這些影響到小姑娘的觀感，略微解釋：“這些他們都知道，而且我們也征求了他們的意見。”

李局沒有說，哪怕他們不同意，監視也還是會存在。

現在的和平相處，不過是妥協後的結果。

“我們為他們提供在人類生活的所有身份資料。畢竟妖的壽命要比人類長的太多，而且，哪怕妖可以控制面容的變化，但一直生活在一個地方，還是會引起人的懷疑。而且，現在社會，什麽都需要身份證明，銀行卡，火車票，手機號。房屋、車輛登記等等，我們特殊事件管理局除了對非人類生物進行監管，也會為他們提供各種在人類生活的便利。沒工作，不懂生活常識，我們還可以進行生活補助，教學，還有介紹工作。”

李栖梧：“……”服務還真到家。不過，她好像沒享受到這些。

李局見小姑娘不說話，笑了笑，“和平共處說實話是我們最大的期望。您也曾經是人類，更應該明白人類的脆弱。普通人在妖的面前根本就沒有任何抵抗能力。我們已經盡可能的在不影響妖們生活和隐私的情況下進行監視。不能等到什麽事情真的發生，才采取行動。到時候如果傷害真的降臨，那我們誰也不願意見到。”

“其實，監視有時候對妖也是一種保護。”李局嘆了口氣，“妖有很多很天真。哪怕他們力量比人類強大，但因為不夠狡詐，被坑害的情況也有發生。”

人其實并不笨，尤其是北城那些比狗仔還厲害的鄰居大媽，只要生活的有點異樣，絕對逃不過她們的火眼金睛。這弄的好多妖根本就不敢在北城定居。

李栖梧若有所思，她不再看顯示屏，不過……在她移開目光的瞬間，她在顯示孔飏的那張顯示屏的角落看見有兩個女人似乎在吵架，其中一個……好像是那天在南城大學拍獻禮劇的女主角。

李栖梧沒把這個放在心上，進了會議室後，她直接開門見山就說出了這次來這裏的目的，“李局，我的具體情況想必您都知道。我這次來就是想問，明德路168號的火災是不是有蹊跷，還有……您知道我的爸媽現在在哪？怎麽樣嗎？”

李局對李栖梧的問題并不意外，他轉頭示意身邊的陳警官做詳細說明：“這事都是陳波一直在跟，他最了解。還是讓他具體說吧。”

陳警官幾天沒見，不知道是不是忙的，臉上的肉似乎都變少了。他正了正帽子，從剛剛手裏一直拿着的文件袋裏掏出來一疊A4紙說道：“從消防那邊給的報告來看，明德路168號的火災原因是由電路老化引起的。再加上那排樓房因為年代久遠，樓道裏都是各種雜物，很多都是易燃物品，這才導致本來應該只是一家起火，最後卻擴散到整排樓房。”

“從消防報告上來看，火災沒有異常。”

李栖梧聽到這些直接搖頭否定：“不可能沒有異常。我很懷疑那場火就是沖我來的。我家窗戶玻璃就是普通玻璃，但那天我怎麽砸也砸不破，還有卧室門。我睡着前門鎖還是壞的，平時開關都沒問題，那天我卻怎麽也推不開。我完完全全被困在了我的卧室裏。”

這些李局和陳警官都是第一次聽說，趙晨陽摸了摸下巴，在李局看向他的時候說道：“從小栖梧的描述裏我看不出是人為還是其他非人生物所做。畢竟……封閉空間這種術法，也有人會。戒嗔法師，您怎麽看？”

老和尚戒嗔自見到韓追起，眼睛就一直瞪着，聽見趙晨陽的問題，只是雙手合十，道了一聲佛號，“沒準是某些妖物算準了天敵會降世，提前去将天敵抹殺。沒想到……哼！卻偷雞不成蝕把米，促進了鳳凰出世。”

戒嗔法師話中的意有所指簡直明顯得不要再明顯了，尤其他說這段話的時候，眼睛一眨不眨地一直在盯着韓追。

被內涵的韓追半垂着眼眸，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對于老和尚戒嗔的話充耳不聞。應該說，不止是那位老和尚，他垂眸入定的樣子，就像睡着了，誰的話都沒興趣聽。

天敵嗎？

李栖梧不由自主地再次回想起那天的畫面。浮在空中的男人目光漠然又厭倦，他身上的兇戾之氣讓她本能地想燃燒自己，與對方同歸于盡。

那時候她應該是力量不夠，從空中墜了下去，最後落在了他的掌心。

她被他帶回了家。

他是上古兇獸，她是所謂的上古瑞獸。天生天敵。如果真是他想消滅她這個天敵，那時候根本不用接住她，直接把她在原地消滅了不是更好？

李栖梧雖然骨子裏懼怕着韓追身上深厚的兇戾之氣，但她從來就沒懷疑過韓追會傷害她，要了她的命。

雖然……她也不清楚他為什麽會救她這個天敵，還養着玩，但是她就是不覺得韓追會真的害她。

李局因為戒嗔的猜測眼神閃了閃，他示意陳警官繼續說下去。

陳波就像一個無情的彙報機器，繼續讀着報告，不過報告內容就從科學的領域往玄學方向轉換了。

“在得知鳳凰作為人類生活就是在明德路168號之後，我們詳細地重新調查了整個火災事件。韓追先生在下午兩點二十六分之前都在‘什麽都有’店鋪中，和平日一樣。戒嗔法師，那場火災不可能是韓先生做的。”

陳波先是替韓追證明了清白，但很快話音一轉，就說出了其中另外的異常，“韓先生在火災發生的半個小時之後突然從我們的監控中消失，在過了十分鐘後，重新出現。這段時間我們最開始并不知道韓先生是去了哪裏，但以後來情況來看，這十分鐘裏，韓先生是去了明德路168號，并帶走了剛剛初生的鳳凰。”

“我們重啓火災調查時間上在半個月以後。在那裏我們什麽也沒發現。但韓先生在火災發生的半小時內到達過現場，想必以韓先生的眼力，一定能發現什麽。”

陳警官的聲音平平靜靜，看似沒有起伏，但話語中卻露出了咄咄逼人的鋒芒。

這很明顯是在李局的指使之下。

李局拄在桌子上十指交叉的雙手忍不住微微用力，他眼鏡後面的眼睛隐藏着機鋒。李栖梧作為人類長大十八年，火災第二天韓追曾經給陳波打過電話，尋找李建國夫婦的下落。這很明顯地說明，鳳凰是在乎自己父母的。

之前鳳凰一直沒有來特殊時間管理局，現在她來了，目的顯而易見，尋找父母，找出真相。

從李栖梧出門來這裏的第一步起，李局就在等。

等韓追說出那十分鐘他究竟做了什麽，等韓追說出，如今南城究竟是什麽情況。

為什麽滿城處處兇戾之氣，

等待南城的又究竟會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