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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書露去給何氏請安的時候,被何氏閉了門窗,攆了婢女,留在房中問話。

“我問問你,你是不是真的沒拿大姐兒的石頭章子?”何氏語氣嚴肅,因沈崇交代她的時候,也是這般板着臉十分慎重的。

沈書露卻面不改色,反問她:“母親怎麽也信斂秋那刁奴的編排,懷疑到女兒身上?咱們再不濟,也不至于去偷。”

何氏聞言,臉上有幾分挂不住:“咱們怎麽不濟了?你這孩子說話越來越沒分寸,什麽時候能有你大姐兒一半能裝腔作勢,你祖父就喜歡你了。”

沈書露十分不屑:“母親還要自欺欺人麽?祖父喜歡不喜歡,是咱們能争來的?這麽多年,我也好,霄哥兒也罷,哪裏挑出過半點錯處,可祖父心尖上站過旁人沒有?”

提到沈霄,這真是打在何氏的七寸上,她能容忍沈公爺看不上自己一個小小提刑衛家出身的填房,但她不能接受沈霄作為府上唯一的嫡孫,也不被沈公待見。

沈書雲她憑什麽呢?一個缺了親娘庇護的沒把兒的女孩,憑什麽奪了她兒子的恩寵?必然是從小就懂乘僞行詐,慣會在公爺跟前裝慘賣乖,把老頭子哄得團團轉,供奉得跟眼珠子相似,讓她的一子一女在府上根本擡不起頭來。

見煽起了何氏心裏的妖風,沈書露露出了一絲得意,上前繼續點火:“母親就是太寬懷大度,才屢屢被大姐姐張狂得不知天高地厚。”

何氏不置可否,只是重重嘆了口氣,道:“那能有什麽辦法?橫豎現在有你祖父護着,誰也不敢得罪她。”

“萬事總得有個開始。我聽說前天她過來為了母親打發了她屋裏的刁奴,都鬧到父親跟前來了。母親要是再忍下去,将來這個府裏誰還認你這個主母?跟着我和霄哥兒也繼續沒臉下去。”沈書露恨恨道,其實只不過知道母親頭腦簡單容易拿捏,想借此探探父親的态度。

何氏提及此事,便咬牙切齒起來:“你父親也是個耳根子軟的,前頭跟她摔了茶杯鬧紅了臉,我還以為他能撐我一把,沒想到反過頭來就勞煩我問你那破石頭章子的事。還囑咐若真是你拿了,便悄悄放回她屋裏去,仿佛她不追究便是了不得的恩惠了。我也不明白了,她屋裏的東西怎恁金貴,一塊破石頭值得少主這麽驅使我。”

沈書露從何氏的話裏回過了一絲味兒,能讓沈崇都這般認真追查的石頭刻章,看來是來頭不小。她本來只是覺得這枚刻章溫潤細膩,黃得有幾分濃豔俏麗,一時起興揣到了兜裏,不成想是什麽價值連城的東西。

想到這裏她又嫉妒又恨,自幼沈書雲的吃穿用度就因祖父的偏心,處處壓她一截。這幾年她畫技揚名,往來的都是世家鴻儒、佛門高僧,迎來送往得了不少好東西。如今屋裏什麽湘妃竹扇、博山香爐看得人眼花缭亂,還有一大堆講究的文房寶器,簡直儲備得像個皇倉,竟然連案頭一塊破石頭都是寶貝。

反觀她的滿枝紅,不但院落比蓬蓬遠春寒酸,屋內陳設也比不得了,伸着手指頭都數不出什麽值錢的東西。

如果這塊黃澄澄的刻章真的是個寶物,她反而更不敢還回去了,萬一被沈書雲小人一回,自己豈不是落個財迷心竅的惡名聲。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個日子讓紅簪出府,找個當鋪,把破石頭典成現銀了事。

沈書露一口咬定沒有拿,何氏也就只好信了她。從綠野院出來的時候,沈書露思慮得煩擾,就牽着紅簪和玉簪往墨泉那邊去,想着濯一把清亮的泉水,平複一下心頭的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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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墨泉的石階小路十分狹窄,僅容一人同過。沈書露在前頭走着,迎面看到了念春拿着個德化白瓷的水盂,小心翼翼地走着,看上去像是給沈書雲打烹茶的泉水去了。

念春見是她,恭順地行禮道:“二姑娘好。”随後側過身,讓她們一行先過。

可是就在念春側身的時候,沈書露伸出一只腳,把她狠狠絆倒在石階上,白瓷的水盂立刻摔得粉碎,裏頭的水也從半空潑了出來,好巧不巧正好全灑在了沈書露一旁的紅簪身上。

紅簪正是狗仗人勢的性子,沖着還倒在地上的念春便罵:“你幹什麽潑我一身水?”

念春支撐着爬起身來,拍打着身上的灰塵和污泥,看着沈書露便問:“好端端地,二姑娘為何絆我?”

“胡說八道,你這奴婢,自己站不穩當,怎麽還污蔑到我身上了?”沈書露神情十分蠻橫,慫恿何氏打發了斂秋以後,她沒有被沈書雲追究,此時便嚣張了氣焰,打賭有何氏撐腰,祖父又身體不好,沈書雲也不能把她怎麽樣。

紅簪也上前,跟着主子對念春發難:“我看你是沒安好心,你本想潑二姑娘一身水吧!誰給你這麽大膽子?即便沒傷及我們姑娘,你也別想就這麽過去,不給我跪下賠不是,別想走!”

沈書露也冷笑着,對念春惡毒道:“快給紅簪道個歉,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念春是沈書雲身邊最得信任的丫鬟,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又想到了斂秋的結局,頗有兔死狐悲的傷痛,便硬起了語氣,悲憤交加地問:“怎麽擅闖我們院子、令我們短了東西的人不必賠不是,倒要我們低頭認錯?這是什麽道理?”

提到這件事,着實讓沈書露難堪,她惱羞成怒,不由分說上前就給了念春一個響亮的耳光,惡狠狠道:“你算是什麽東西?你給我說清楚,到底短了什麽,你個狗奴才敢青天白日在這裏栽贓主子。”

念春一直是有分寸的奴婢,在沈書雲跟前也從未出錯。因從未被自家主子苛待,經歷這番欺負,便有幾分失去了理智,只恨不得把這一對黑心爛肚的主仆撕碎。

念春捂着被打紅腫的臉頰,忍不住控訴:“二姑娘敢指天發誓,沒拿我們院裏的田黃石嗎?憑白冤枉我們做奴婢的,就不會良心不安嗎?”

此時,墨泉不遠處的存雄居內,朱霁換了常服,正要出門去秘會王瑾。隔着存雄居的院牆,恰好将這一場鬧劇全都聽到了耳朵裏。他已經判斷出其中争吵涉及了沈書雲,便停下了腳步,繼續聽下去,身後的四寶也随之駐足。

沈書露沒想到念春敢這樣指控她,也動了怒火,刻薄地對念春道:“什麽田黃石,田綠石,大姐姐的寶貝我們哪裏懂?橫豎好玩意兒落不到我們凡人的手裏。”她冷冷一笑,帶着幾分陰險對念春說:“或許這樣的寶貝原本就能成精,自己跳出府去了也說不準。”

念春到底只是一個婢女,見這主仆的嘴臉,嘤嘤地掉着眼淚,無計可施。

但她卻不想丢自己主子的臉,便撐起堅強和驕傲,緩聲說:“二姑娘說的沒錯,我們院子裏好東西有的是。且但凡能成精的東西,也必然通靈性認主人,哪天跳回來,定能說清楚到底怎麽丢了的。”

沈書露被她這麽揶揄,愣了一瞬,反唇相譏道:“是啊,好東西你們有的是!排着隊給大姐姐送寶貝的人多了去了。什麽皇親國戚的寶石顏色,不也是公然當着全家的面往大姐姐懷裏塞嗎?金紅玉綠的我們可配不起。不過,知道的是看着祖父的面子,讨好他的掌上明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給咱們家下聘禮呢!”

一番酸話說出來,沈書露自己都覺得有幾分不堪,傳出去人們只會說她一個大小姐和奴婢一般見識,言辭不端失了身份。她便斂起了神情,不再糾纏,撇下一身狼狽挂着淚痕的念春,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聽到隔壁的鬧劇告一段落,朱霁才又款步往外走。一路上他神色凝重,進了馬車內依舊蹙着眉頭,仿佛在糾結什麽化不開的矛盾。四寶在一旁不敢多言半句。

薊州地處北方邊陲,緊挨着蒙遼,受了異族影響,民風也比京城開化,男子心悅姑娘,可以直來直往地贈送禮物,甚至女子和離再嫁,并不覺得怎麽樣,他也早就習以為常。但是京中勳貴世家的女兒,要恪守的綱常規矩自然是條條框框,不能出半點差錯。又想到那天在甘露寺,沈書雲提到“沈家人丁衆多,世子只送小女,憑白惹人誤會”的話,如今看來竟然不是置氣。

他內心十分自責,到了愧疚的地步。他覺得自己冒失,只顧着給心上人獻寶,卻沒有想過會給她帶來的困擾。他雖然有志在必得的決心,卻不想讓沈書雲因他而受到半點折辱。今後與她交往,也要思慮周全才行。

如此一來,那幅《東山林壑》,他倒不敢貿然送給她了,得想個萬全的辦法令她收下才行。

作者有話說:

沈書露:今天又是立flag的一天!好好的墨泉,一邊住着男主,一邊住着女主,我不服!我要搶戲!

墨泉:你不要靠近,會變得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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