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沈書雲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今晨榮恩公突然咳血,她已經感到了一絲不祥的預兆,沒有想到壞事來的這麽快。

唯一的安慰是,沈霄人沒事。

“這些事情,伯父知道了嗎?”沈書雲擡眼問沈雷。

沈書雲說的伯父,是沈雷的父親沈嵩,目前在京城巡檢司任職,掌管京師治安刑捕之事。

若洪家報官,巡檢司的人應該最早知道消息。

“這事父親已經知道了,可是怪就怪在,巡檢司到現在也沒有半點風聲。父親已經在司裏安排了人,洪家若是報官,片刻間咱們這邊就能知曉。”

沈書雲點點頭:“若是一時沒有報官,興許是保住了性命,此時洪家的心思都在給傷者醫治上,還來不及追究咱們這邊。”

沈雷也應和道:“父親也是這般想。可是洪承恩如今到底是今上寵臣,這事必然不會輕言放過。你看要不要現在和叔父通口氣,咱們家也好有所準備。”

沈書雲思忖了一下,按照道理是必須要對何氏和沈崇全盤托出此事。作別了沈雷,沈書雲就往綠野院走。

可是,行至半路,她又猶豫了。

如今,榮恩公府被新帝故意冷落,而沈崇和沈嵩都不是什麽位高權重之人,甚至在新帝跟前是說不上話可有可無的小官罷了。

以沈崇那點微不足道的手腕和心機,若是知道了這件事,反而會做出些亂了陣腳的錯事。

甚至,沈書雲想到了最壞的結局——這件事可能會被永續帝作為根除沈家的由頭,借着沈霄傷人的罪過,直接禍及全家,很可能會鬧到抄家奪爵的程度。

沈書雲鼻尖沁出點點汗珠,真是多事之秋。

于是,最後,她做了一個決定,此事先瞞着何氏和沈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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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眼前沈霄人沒事,已經被沈雷藏了起來,即便是洪家或者巡檢司的人來抓人,也沒有辦法即刻将他找到。

以不變應萬變——這是她掌管家權以來,做的最大也是最兇險的抉擇。

正在此時,外頭念春走過來,把沈書雲叫到一側,在耳畔對她說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得懂的悄悄話:“存雄居的那個四寶太監過來了,給了大姑娘一樣東西。”

沈書雲皺着眉頭,心煩地說:“不是說了嗎,任那位再送什麽東西,只管回了便是,咱們不要。”

沈書雲說得很大聲,念春一下子驚惶地瞪起了眼睛,把沈書雲拽去一側更僻靜的地方,神神秘秘從袖子裏掏出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給沈書雲看。

這把匕首上雕刻着一個“霄”字,沈書雲一眼認出了這是沈霄十歲那年,沈崇送給他的生辰禮物。

而現在這把匕首上還挂着瘆人的血跡。

“這……是霄哥的匕首,怎麽會?”

沈書雲如潭水的目光晃動着,如同星月流動下的潭水有粼粼的微波。

念春對她沉默不語,兩個人卻都大概想明白了其中隐情。

既然丢了的田黃石刻章都能找得回來,還有什麽是安王世子辦不到的事。偌大京城找一塊小刻章,如同大海撈針,若不是四處都遍布了耳目,又怎麽能夠失而複得。

霄哥闖了禍事,安王世子想必已經提前知曉了什麽。

她知道以朱霁派人把這枚重要的證物送來給她,目下應當是不會做出對沈霄不利的事情。

但是那人又分明是個瘋子,若她撐着不去見他,又恐怕生出什麽枝節。

“陪我去一趟存雄居。”沈書雲低聲說。

念春皺着眉頭,到底沒有阻止,而是款步跟上。

沈書雲的步伐很急,急匆匆到了存雄居門口。

四寶正在廊下,仿佛是在等她。

“請問世子睡了嗎?我……想求見。”沈書雲說出這話的時候,是有些心虛的。

前日中秋夜,她疾言厲色,與朱霁不歡而散,已經賭誓說過不再踏入存雄居一步,現在卻為了沈霄不得不登門,實在是有些羞慚。

“姑娘,世子今日不在府上。”四寶神色平和,甚至帶着微微的笑意。

“什麽?不在府上?”沈書雲有些訝異。

朱霁是“質子”,按道理是應當老老實實在榮恩公府上圈禁,至少不能徹夜不歸,榮恩公府對看管朱霁負有重責,朱霁現在敢堂而皇之留宿在外,對于榮恩公府并不是什麽好事。

但是自從朱霁進宮面聖以後,永續帝似乎是擺明了放任朱霁在京中行動自由,無論洪承恩和李泰齊之流如何說幹了唇齒,永續帝還是聽從了司禮監內宦的建議,要做一個遵守孝悌之義的兄長,而不是一個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的帝王。

安王世子就如同給永續帝下了蠱一般,在京中無數勳貴面前,毫無顧忌地面會着京中各派勢力。

此事也讓朝臣更加看清楚了永續帝一朝,宦官幹政到了何等不堪的程度。

“世子此刻在哪兒?”沈書雲問得直接,神色急切。

“世子今日下午去甘露寺禮佛,主持大人留世子在禪房講經。方才譴人回來說,今夜宿在寺裏了。”

沈書雲皺着眉頭,忍下心中的不快,對四寶說:“世子可交代,何時歸來?”

四寶微微一笑,道:“世子素來一心向佛,尋求清淨空明,這番與高僧論道機會難得,究竟留宿到幾日,灑家也不清楚。”

沈書雲氣得攥緊了拳頭,心道這狼子野心的人,慣會裝模作樣,滿心權欲禮的哪門子佛?分明一點也不将榮恩公府放在眼裏。

但是她此刻卻并不敢發作,對四寶低聲說:“多謝公公将我們府上霄哥的利器交還回來。因此事緊要,我需要即刻見到世子才行。”

四寶仿佛是有所準備,朝着存雄居東側,榮恩公府的耳門指了一下,對沈書雲說:“世子在耳門外還準備了一套車馬,大姑娘若是真的着急,不妨借用,即刻去寺裏與世子相見。”

念春在一旁聽着,覺得四寶說得不像人話,忍不住念叨:“公公說的是什麽話,我們姑娘清清白白,尚未出閣,如何能半夜去府外留宿的。”

四寶也不惱,還是心平氣和地說:“念春姑娘說的有理。不過世子交代,若是明日有官差或者洪家的人登門,便不方便再出面為貴府解圍了。即若如此,夜色漸深,灑家也要回去歇息了。”

沈書雲忙上前扯住四寶,潋滟的眼波裏堅定了心意,對四寶說:“公公且慢,我回去換身衣裳,即刻出發去寺裏。請耳門外的侍從等待片刻。”

“姑娘!”念春難以置信地看着沈書雲。

沈書雲轉身往蓬蓬遠春去了,念春只好跟上。

“姑娘,這大半夜的出府,少主和夫人問起來可怎麽說?若是消息走漏出去,姑娘的名節還要不要了?”

念春一邊給沈書雲找出了一條狐貍裘的披風搭在身上,一邊神色凝重地質問她。

“讓思夏睡在我床上,再讓拂冬去把這事給曹管家悄悄知會一聲,你盯着東耳門,今夜不要留人,我力争明日天光亮起來之前回來,只要今夜沒人來掀咱們院子的被窩,大概可以掩人耳目。”

念春依舊猶豫着,沈書雲握住她的手說:“霄哥這次闖下了大禍,若是沒有外力,是定要被問罪的。祖父病着,若是霄哥的事釀成了禍根,咱們一家都要跟着遭難。這不是小事。”

念春點點頭,雖然知道沈書雲這是冒險,但似乎也有必須前去的理由,只是恨恨地說:“什麽狗屁世子,不過是乘人之危的小人罷了。”

·

沈書雲穿戴齊整,擡頭看一眼,皓月當頭,灑下漫漫銀輝,風月正好。

馬車行進得很快,縱然是本該封閉了城門的時辰,朱霁留下的馬車卻還有進出內城的令牌。但是這一樣,已經讓沈書雲驚訝不已,那整日困在存雄居的人,到底積蓄了多大的勢力,敢在天子眼皮下自由出入內城。

甘露寺并不遠,出了內城就可以看到山門。馬車依舊停在寺院後門處,朗朗月光照得青石板地面一層白霜。

車夫扶着沈書雲下了馬車,提着一盞繡球燈籠往裏走。

禪房在僧舍的後面,曲徑通幽。沈書雲雖然也是甘露寺的常客,但是卻從沒有到過禪房,這處是主持接待貴賓的地方,先帝辟谷時,也曾在此小住,因此所謂禪房其實很有帝王行宮的規制,是一處別致而奢華的院落。

小沙彌引沈書雲進入內庭,看到寝殿的支摘窗閉合,裏面搖曳着溫柔的燭火,窗棂上映出一個男子的輪廓。

沈書雲皺眉,這個身影她居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門扇被輕輕推開,朱霁正做在藤圈的躺椅上喝茶,見到沈書雲進來,玉立在她身前一丈有餘的地方,便輕輕起身,坐直了身體。

“這件披風的顏色很好。”朱霁打量她,狐貍裘的披風是赤色的,襯得沈書雲白皙如今晚的月色。

沈書雲沉默不語,朱霁起身,朝她走過去,雙手提起披風的滾邊,輕輕一拽,将披風褪下。

沈書雲下意識雙臂抱緊在胸前,一雙美目帶着微微的怒意看着這個人。

而朱霁的眼神,已經漸漸迷蒙出一片霧霭一般的醉意。

作者有話說:

猜猜下章有沒有車?

最近忙着三次元的事情,沒有做到隔日更。

這周應該能夠入v,會穩定更新的。

周三大概會三更,我的榜單字數不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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