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傍晚時分, 稍微有些涼下來的清風悠然席卷着。

萬家燈火幽幽亮着起,小孩的嬉鬧聲隔着老遠,混着各種鳥兒的叽叽喳喳一起穿透小區簡樸的欄杆圍牆, 躺在躺椅上的保安打了個哈欠,搖着扇子醒過來。

這是陳向晚熟悉的世界。

往常她身邊還會跟着一個恨不得趴她身上的淩優優, 再或者是陳母,而現在---

走在她身邊的是陸知寒。

陳向晚輕輕抿着唇, 仰頭看了一眼身側的男生:“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我已經快到了。”

男生停下腳步, 俯視着看着她, 散漫的輕笑:“紳士的法則之一,要親眼看着淑女進家門。”

連雙眼皮的褶皺都是好看的。

陳向晚微微咬住唇瓣。

沒等她再說些什麽,書包裏的手機嗡嗡開始震動起來。

陳向晚呆了呆,然後快速往後看, 陸知寒單手提着她背上的肩帶,被纏得亂七八糟的書包老老實實的被提溜起來。

陳向晚表情有些急迫, 以至于都沒來得及窘迫,張開雙臂噗得抱住書包。

“謝謝!”

張牙舞爪,精氣神十足。

陸知寒低着視線,嘴角勾了下。

他散漫站在陳向晚身側,看着這頭小龍兩手緊緊抓着手機,臉上的表情由急迫到歡喜的轉變,對着那頭叫了聲‘阿婆’。

又軟又糯, 仿佛和着風能穿透到人心中。

小姑娘仰起頭,手指蓋着手機, 不太好意思的朝他看過來, 夜色下的眼睛明亮又透徹。

陸知寒微微側了側頭, 雙臂散漫下垂,揣在兜裏,等在樹下。

樹影重重下那雙深邃的眼睛帶着煌煌的笑意。

陳向晚‘騰’的一下臉紅了。

她抱着手機,欲蓋彌彰的背過身,風吹動樹葉的聲音在耳邊放大,仿佛能聽見陸知寒呼吸的聲音。

打來電話的是鄉下的陳奶奶,陳奶奶是個健康又利索的老太太,想孫女了也是在電話裏生龍活虎的一頓喊。

陳向晚幾乎是瞬間就感覺到眼睛濕了。

她吸了口氣,笑着說:“放心得哩阿婆,俺過得好好的,恁在家裏好好注意身體。”

“乖阿囡,別忍,你爹娘要是欺負我們乖乖,就給奶告狀。”

陳向晚笑出眼淚,悶悶的應了聲。

阿婆叮囑了幾句,隔壁就來叫一起出去飯後遛彎,陳向晚咬着唇瓣,不舍的“嗯嗯”答應着,直到老人那邊挂斷了電話,仍然站着遲遲沒動。

有時候她真的有股沖動,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回去。

和阿婆在一起,什麽都不用想,娘倆永遠都是說說笑笑,飯後阿婆和鄰居散步,陳向晚就和小夥伴一起上樹撒瘋。

但是人總是要成長的,她不可能永遠在大人編織的安全區中躲藏着。

她要好好學習,努力賺錢,将來也把阿婆也帶到城裏,吃今天吃的西餐!

陳向晚放下手機,她吸了兩口氣,重新挂上笑容,小跑着朝陸知寒跑回去。

“阿囡?”

腳沒停下,低沉散漫的嗓音先至。

陳向晚一秒呆住,鞋子都差點沒踩穩。

她仰着頭,眼睛紅潤,像是被淋濕的天空,不可置信又委屈。

“你,你聽到了。”

被抓住柔軟翅膀的小惡龍嗚嗚踉跄着。

賞金獵人大方應下自己的可惡:“不好意思,耳朵有點不聽話。”

陸知寒靠着鐵栅欄的腰背直起,他抱着肩,微微俯下身體:“只聽到了這一句。”

熟悉的心跳聲又開始像擂鼓一樣悄悄響起。

陳向晚意識到他的惡劣,咬着嘴巴,憤憤然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不許這麽叫我。”

她耳朵尖都快紅透了。

陸知寒注視着,散漫直起身體,低笑着道,

“好,小公主不讓叫就不叫。”

還在捉弄她,陸知寒這個人---簡直壞到透頂。

陳向晚眼睛也紅了,她勉強維持着快要散下去的鎮定,視線不自然的落在樹邊一角,背着手,輕聲說:“我真的可以了,你回去吧,今天---謝謝。”

陸知寒沒再勉強,他嘴角勾着,視線落在小龍打着彎的發旋上。

“那,惡龍寶寶,晚安。”

“---你怎麽有這麽多詞啊。” 陳向晚幾乎受不住了,她憤憤的表達自己字詞稀少的不争氣。

陸知寒笑出聲。

他拳頭抵着唇,好歹沒放肆大笑,把這頭小龍惹得更氣。

大半天時間,陸知寒笑了無數次。

陳向晚看着他,嘴角無意識的跟着彎起來。

她忽然想起白天沒問的問題,緊迫的湊過去,壓低聲音:“陸知寒,就---就你今天早起騎的車---”

陳向晚一臉難以開口的模樣。

陸知寒配合的俯下身,這時候側着臉,看着陳向晚的表情忍俊不禁。

他到底沒忍住,又惹了一把小龍,掌心揉着蓬松的發絲,在陳向晚扁着嘴巴的表情中淡笑說:“放心,有本。”

陳向晚這才松了口氣。

她還以為---

“還以為我是為了耍酷?”

陳向晚點頭,然後猛地意識到這不是自己想的,而是陸知寒說出來的,立馬幹巴巴的睜圓了眼睛,企圖解釋:“額,不---”

陸知寒側頭看着她,深邃的眼睛在背光處越發顯得幽深。

陳向晚幹脆擺爛:“算了,我就是這麽想的。”

陸知寒搖着頭,道:“小公主,進步了,現在連糊弄都不想糊弄我了。”

這…這也算合理的吧。

陳向晚開始理直氣壯。

她想,

誰叫陸知寒總之調侃的叫她小惡龍、小公主、惡龍寶寶---

任誰被這麽叫下來,哪怕三兩次不能,最後—也總歸會覺得自己是會被無底線接受的。

不過陸知寒原來已經有了車本了,怪不得早上看他很熟練的模樣。

陳向晚忽然意識到什麽。

她猛地擡頭,:“有,有本,那,你生日---”

不知道是不是陳向晚的錯覺,她總覺得陸知寒眼底的笑意似乎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淡了。

陸知寒扯了扯嘴角,“過完了,不用在意。”

陸知寒的十八歲生日,北城陸家和S市秦家耗費巨資大肆張揚,光是以陸秦兩家這位貨真價實的太子名義正式宣告的慈善基金就以‘十億’為單位,媒體一應震驚,興致勃勃的報道宣揚兩家商業巨鱷獨子的好命。

珠光寶氣出現在發布會上的夫妻倆,晚上一個滾在男人床上,一個滾在女人床上,沒一個人舍得勻出幾秒的時間給他發條信息。

哪怕如此,人人都在羨慕他,嫉妒他。

這群人出生就在羅馬,而陸知寒是在羅馬的最頂端。

陸知寒嘴角勾着,輕風拂過,幽深的瞳孔陡然睜圓了一瞬。

揮舞着圓圓翅膀的小牛用圓潤的腦殼頂着,仰着腦袋憨憨不太好意思的說:“我是不是問的太晚了,陸知寒,生日快樂。”

陳向晚其實很規矩,她兩只手臂就像是炸起來的小螃蟹一樣,咋咋呼呼的圍着男生勁瘦的腰身,實際上都沒有碰到。

她仰着頭,不太好意思的認真解釋:“我老家的傳統,過生日的人要抱一抱,明年一年就會順順歲歲。”

至于她和淩優優---

每次都是幹脆直接的滾在一起了。

陸知寒低着頭看她,沒有出聲,也沒有動靜。

這次陳向晚是真的完全背着光了,她看不清陸知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

是不是生氣了,可自己---沒有碰到他啊!

陳向晚咬着嘴巴,小心的退回來,“你,你生氣了---啊!”

陳向晚驚呼出聲的聲音被自己先捂着嘴巴擋住。

她睜圓眼睛,心跳聲幾乎大過擂鼓,以不完全受控制的速度飙升。

她腰側環着一只手臂,用力圈着,陳向晚幾乎被托舉起來,踮着腳尖,被陸知寒圈在懷裏。

她眼前是一片黑暗,帶着肌肉的硬邦邦的觸感---以及陽光撲滿的氣息。

近在咫尺的胸膛翁鳴震動着,緊接着,男生低啞的笑聲緊貼她的耳邊響起來:“假抱祝福還管用嗎?惡龍公主這是夾帶私仇。”

“不是---我沒有。”

陳向晚慢慢咬住了嘴角,聲音低下去。

陸知寒犯規了。

她緊緊咬着唇角。

不知所措的手指緩緩的、悄悄抓住了男生的衣角。

“禮物我收到了。”

陳向晚迷茫的眨眨眼睛。

陸知寒支起身體,笑着擋住她的額角。

“最好的禮物。”

最好的禮物。

陸知寒的意思,是說她,是最好的禮物嗎?

夜深,溫馨又窄小的房間中看不見女孩的身影。

陳向晚蜷縮着埋在被子中,她輕輕咬着唇瓣,大而圓的眼睛在黑暗中顫巍巍的微眯着。

細白的指尖悄悄握着手機,手機一震動,她欲蓋彌彰的用手指遮住,又咬着嘴巴,慢慢的松開,露出兩根手指頭的縫隙悄悄去看。

是淩優優的消息。

陳向晚莫名松了口氣,又有些微不可查的失落。

也對,

陸知寒一個小時前已經回複過她了,是一條到家報平安的信息。

短短幾個字的回複,陳向晚當時編輯好,又删掉,最後幹巴巴的只發了個:好。

她真是愚蠢極了,就不能---

就不能多寫一點嗎。

陳向晚懊惱的用頭頂了頂被子。

她從被子中鑽出來,露出半張臉,兩只手臂壓在被子上,雖然懊惱—但是又控制不住的想笑。

淩優優是個壓不住的直爽脾氣,陳向晚一秒鐘沒回,第二條消息嘟嘟就又催命似的趕緊來。

陳向晚被聲音從傻笑中驚醒,連忙打開鎖屏。

消息馬上跳出來了,光是文字,都能看出來淩優優的急促:

我靠他怎麽帶你去那裏了!崽你還好着呢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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