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二合一

景長霁一路往禦書房跑的時候心裏也沒底。

他只是一個醫士, 不得召見時肯定不能随意進出禦書房。

所以他就算到了禦書房那邊也進不去,只能幹着急。

但他又真的怕衛殷答應下來,即使沒用, 還是忍不住想親眼去瞧瞧。

景長霁不記得第一世時有這回事, 但他又不敢确定。那時候他滿心滿眼都是大哥的事, 或者這事也發生過,只是後來衛殷沒應下來。

也就這麽不了了之?

但景長霁确定一件事,成賢帝想讓衛殷去錦州赈災,絕對不安好心。

景長霁只希望這次也如第一世那般衛殷能拒絕,錦州他會去,但他不想衛殷過去冒險。

景長霁到了禦書房前頭那條路的時候就停了下來,雙手撐着假山石, 大口喘氣。

他離禦書房還有一段距離, 眼睛盯着前頭的方向, 他自己沒發現神色間都是擔心與不安。

他來的時候已經遲了, 沒等一會兒就看到禦書房朱紅色的門被打開,一行人走出來。

為首的正是衛殷。

離得遠瞧不清一行人的表情, 景長霁就算急也沒用,只能往一旁躲了躲,皺着眉盯着那邊瞧。

禦書房這邊,衛殷面無表情走出來, 身旁跟着幾個老臣,望着衛殷的背影欲言又止。

最終對視一眼,也沒這個膽子開口讓睿王答應下來,睿王雖然有能力, 但他性子乖佞暴戾, 誰又知道萬一到時候離京後睿王不服管教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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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也真是信任睿王, 竟是打算讓睿王前去赈災,還給指派這麽多精兵。

睿王一旦有異心,到時候可是個大麻煩。

衛殷對于幾個老臣的目光視而不見,剛想直接踏上步辇離宮,餘光突然瞥見一處,直直朝一個方向看去。

景長霁吓一跳,立刻躲閃到一旁。

衛殷對身邊的侍從低聲說了兩句,很快那侍從就離開了,而衛殷上了步辇,招呼都沒打直接朝外走去;

景長霁剛松口氣,再探頭去看,擡着衛殷的步辇已經駛離,他這邊剛松口氣,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景大人。”

景長霁猛地回頭,發現是衛殷身邊的侍從,嘆息一聲:果然還是被發現了。

景長霁垂着眼老實跟着侍從朝一個方向走,剛好從下一個岔路口與擡着步辇的衛殷碰到。

衛殷撩開步辇的簾子,坐在上首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好端端的不在太醫院,跑來這邊作甚?”

景長霁睨他一眼,顧忌着這裏是宮中,到底沒把想問的話問出聲。

衛殷将他的動作收入眼底:“既然遇到了,本王身體有些不适,找個人去太醫院說一聲,景大人就先回府替本王醫治,今個兒就不回去了。”

景長霁如今只是太醫院的新人,平時除非必要也不出診,借走一時半會兒也無妨。

景長霁着急知道答案,也就沒拒絕。

衛殷落下帷幕時心情莫名極好,這麽聽話還真是難得。

一行人離開後,有幾道身影緩緩走出,為首的男子眉眼冷峻,目若星朗,正是不久前還在太醫院的太子。

太子遠遠瞧着二人離開的背影,咬着牙,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他到底哪裏不如衛殷?

他是儲君,是正兒八經日後榮登大寶的人,為什麽他寧願跟着一個病秧子也不願意為他所用?

太子腦海裏閃過不久前霍皇後的話,原本的遲疑在這一刻達到頂峰,他要讓這些人瞧瞧,他不僅身份尊貴,實力也絕對足夠勝任這個位置。

他也不會給老二老四機會從他手中奪走這個位置。

太子深深看了那個方向一眼,驀地轉身,下了決定般朝禦書房走去。

太子到禦書房被放行踏進去後,發現禦書房裏不僅有父皇,霍相爺也在。

太子拱手行禮,在成賢帝讓他起身後卻并未直起身,而是直接跪下:“父皇,兒臣想請命前往錦州赈災,還望父皇成全兒臣!”

成賢帝與霍相爺一愣,成賢帝回過神,氣得猛地随手拿起一旁的硯臺砸過去:他先前說的都白說了是不是?混賬東西!

景長霁這邊還不知道太子在他們離開後去了禦書房,他随衛殷回了府,等跟着進了房間,他疾走兩步:“王爺,下官有事想說。”

衛殷揮揮手,其餘人退下後,衛殷攤開手臂,面朝景長霁站着。

景長霁上前迫不及待詢問出聲:“王爺,皇上是不是想讓你去錦州赈災?”

衛殷卻沒回答,依然是攤開手,就這麽面對景長霁。

景長霁一開始沒懂,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覺得衛殷是不是上次使喚他順手了?

但手已經伸過去,邊替衛殷解親王袍,邊一心二用又問了一遍。

這次衛殷倒是回了:“是有這麽回事。”

景長霁:“那王爺答應了?”

衛殷垂眼望着因為替他脫衣近在咫尺的人,因為想知道答案此刻擡着頭,離得太近,幾乎能從對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最先不自在的反而是衛殷,他随着衣袍被脫下幹脆退後一步:“還在考慮。怎麽,這事景大人有問題?”

景長霁松口氣:“下官沒問題,只是覺得錦州離汴京太遠,若是王爺前去,怕到時候萬一皇上途中對王爺下手,那就太容易了。”

衛殷随意點點頭,也沒說認同也沒說不認同,模棱兩可道:“本王會考慮的。”

景長霁想着衛殷應該也不會那麽傻,乖乖踏進成賢帝的陷阱。

他也是着急這才急吼吼跑過來,等得到衛殷的答案,冷靜下來,才覺得自己這樣是不是手伸的太長?

景長霁想挽回一些自己的形象,幹脆問完就告辭了,氣得衛殷盯着他背影好久,望着一旁放着的更換衣袍,所以他就這麽把他衣服扒了後就這麽不管了?

最後暗自咬着牙,自己展開衣袍穿上了。

景長霁這邊睡了一覺第二天進宮,剛到太醫院就聽人說昨個兒太子跑去要請命去赈災,被成賢帝給罰了,跪在禦書房外的空地一個時辰才被趕走。

“不是說要去赈災的是睿王?太子怎麽突然想去了?”

“太子估計是想立功,畢竟他這儲君之位名正言順,但實力不行,聽說二皇子這兩年在吏部辦了不少實事,眼瞧着名望有超過他這個太子的勢頭。”

“可萬一途中遇到些危險……”

“呸呸,這話可不能被聽到了,你不要命了?”

“呃……”景長霁不小心聽到這些,很快轉去另外一邊,心裏卻放下心。

看來第一世應該也是這般,太子才是要去赈災的人。

自己只是多想了。

晚一些的時候梁院使派人将太醫院所有人召集起來,目的也只有一個。

這次雖然前去赈災的欽差人選還沒定,他們太醫院過去一部分卻是板上釘釘的。

梁院使把這次前往錦州的利弊都說了一遍後:“話本官說到這裏,名額有限,想去的等下可以到王吏目那裏報名。一旦報名,不得反悔。你們自己也好好想一想,能立功是好事,但一旦伴随着瘟疫,你們既然去了,也要有所心理準備。”

原本興沖沖打算有一番作為的人,這會兒聽到這話也冷靜下來,對視一眼沒人敢說話。

等梁院使說完王吏目拿出登記冊子,一群人都沒動,但很快卻有人上前,成為第一個。

其餘人:??

梁院使看到景長霁時也愣住了:“景醫士,你确定要去?”不是說太子要去赈災,睿王可能不去了?

景長霁面對衆人的目光,淡定道:“下官想去歷練一番。”

梁院使忍不住多看景長霁一眼,遲疑一番,忍不住問道:“你要不回去再問問……意見?”他沒把中間那個名字念出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景長霁已經拿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下官自己能做主。”

他和衛殷是合作,又不是真的只是附屬他。

梁院使看已經寫下,張嘴欲言,最後還是擺擺手沒繼續說什麽。

景長霁在太醫院這邊報名的時候,睿王府內,高伯聽說了這事也去見了衛殷。

高伯望着神色淡定自若的衛殷:“王爺,你當真要去錦州?如今太子請命,皇上雖然發了火,但最後應該會指派太子去。”

成賢帝好面子,他對太子倒是真的看重,太子如今請命的消息已經傳出去,百姓對太子這一夜名聲漲了不少,若是不去,一來一回百姓反而可能更失望。

衛殷是早有打算,但他打算去是一回事,被成賢帝逼着去卻是另外一回事:“先看看,不行明面上拒絕,私下裏也是要過去一趟。”

如此一來倒是省得成賢帝明面上對他下手,不過即使真的直接過去他也不怕,成賢帝那些手下還不太夠看。

老管家高伯卻是擔心,雖說他相信王爺的本事,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可畢竟距離遙遠,若是出個意外……王爺身上畢竟還有毒。”

“高伯不必再勸,本王想親自見一面昝大人,也許他會将東西交出來。”衛殷嘆息一聲,安撫出聲。

即使成賢帝不提及赈災的事,他也是要去一趟錦州。

他想從昝大人手中拿到一樣東西,也許這樣東西得到能讓當年父王死的真相大白。

他之前就想過去錦州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加上當時高伯陷入昏迷性命垂危他不放心。

如今高伯身體恢複,他也能啓程前往錦州開始他的謀劃。

高伯聽到衛殷提及那樣東西,最後想到老王爺,眼眶微紅,到底沒再說什麽。

衛殷和高伯商議前往錦州的事宜時,景長霁報名要前往錦州的消息第一時間遞到衛殷手裏。

衛殷看到暗衛遞上來的傳書,皺着眉揮手讓人離開。

高伯上前看了眼:“二公子要去錦州?可王爺你要去的消息不還沒确定?”

衛殷抿着唇覺得景長霁胡鬧,此去錦州,他昨個兒自己都說了路途遙遠,途中指不定出什麽事,結果他這邊不聲不響直接報名了?

高伯看着傳書,不知想到表情變得有些匪夷所思:“聽說這次太醫院報名有限,只有一天的時間,二公子這是怕到時候如果王爺要去,他報不上?”

也不知高伯的話那句戳到了衛殷,他表情變得愈發古怪,只嗯了聲。

高伯嘆息一聲,他一開始的确懷疑這位景二公子。

他出現的太過突兀,加上當年老王爺的死,他怕小主子也遭到意外,這才對任何人都有防備。

但這段時間接觸下來,這位二公子對王爺的确夠盡心盡力。

高伯很快離開,只剩下衛殷坐在軟榻前,面前擺着的棋枰卻是許久都沒落下一子。

他腦海裏閃過昨日景長霁關心的那些話,不知想到什麽,嘴角忍不住揚了揚。

所以他這麽急着報名,是擔心一旦自己去了他報不上就不能陪他去了?

想到這,衛殷心情莫名極好。

一直持續到景長霁回府來面見衛殷時,這份好心情也沒被破壞。

景長霁一踏進來,就感覺衛殷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怪怪的,他低頭看了眼,衣服也沒問題,是平常穿的統一的醫士服:“怎麽了?是下官這衣服有什麽不對勁?”

衛殷搖頭:“沒有。”頓了頓,沒忍住多看他一眼,“聽說你報名要去錦州?”

景長霁嗯了聲:“是有這麽回事。”

衛殷:“昨個兒怎麽沒聽你提及?這麽突然?”

景長霁摸了摸鼻子,也不是突然,他早就做好打算了,但這些又不好直白說。

好在衛殷将他這幅模樣收入眼底也沒繼續問,但像确定什麽似的,擺擺手:“行了,想去就去吧,就算提前告訴本王,本王還能攔着你不讓你去不成?只是你大哥那邊,你自己去說。”

景長霁倒是不擔心大哥,從上次他就發現,大哥挺好哄的,尤其是大哥最近為了能早日出人頭地讓他們兄弟二人站穩腳跟很賣力。

如今他名都報上去了,大哥想必也只會答應。

他也只是擔心衛殷這身子骨去錦州不妥,如今太子請命,那就讓太子去好了。

只是這次他不會再把方子給太子,他到了錦州後,會想辦法交給昝大人。

兩人心思各異分開後,就在景長霁以為太子去錦州板上釘釘不會有衛殷什麽事的時候,第二天聖旨下來,卻讓景長霁愣在那裏。

他抓着前來報信醫士的衣袖,表情錯愕:“此話當真?皇上真的下了旨任命睿王和太子一同任命欽差前往錦州赈災?”

醫士被景長霁的表情吓了一跳:“對、對啊。”

這也沒什麽吧?畢竟景大人自己都報名了。

景長霁松開手,醫士趕緊去和別人說去,他這消息可是一手的,沒想到這次竟然任命了兩位欽差,還是一個親王一個儲君,這可是大事。

就在景長霁覺得怎麽可能的時候,第一世的時候衛殷壓根就沒去錦州,可這一次怎麽回事?

是因為自己的重生産生的蝴蝶效應?

就在景長霁心神不寧不明白的時候,禦書房內氣氛格外的沉重。

成賢帝坐在禦案前,面無表情批改奏折,而下方太子背脊挺直跪在那裏,神色間都是不安與慌張。

“父皇……”最終,太子沒忍住喚了聲。

成賢帝只當沒聽到,繼續批改奏折。

太子忍不住又喊了一聲,他額角還有擦傷紅腫,是先前被成賢帝一怒之下扔的東西砸到的。

成賢帝這才擡眼,靜靜瞧着太子:“你年紀大了,翅膀硬了,朕已經管不了你了,都能自己拿主意了。”

太子垂下眼,有後悔,卻更多的是聖旨下了之後松了口氣,他也難得聽到母後一句誇贊。

但前來面對父皇,卻又多了些不安。

太子深吸一口氣:“父皇,兒臣想憑自己的實力做出一番事業,不想讓人覺得……兒臣是因為只是長子才得了這個位置,兒臣……”

成賢帝打斷他的話:“朕不想聽你說這些。如今如了你的意,太子啊,希望你不會後悔。去做準備吧,這次前往錦州,好好輔佐你小皇叔赈災,等你能回來再說。”

也該是讓太子吃吃苦,他才會徹底懂他為他鋪路的心。

那些對外的名聲,遠遠不急拿到手裏的權力來得更重要。

只要登基之後,所有的一切還不是任他來書寫?

但太子年輕,還能磨練一二,只希望他下次莫要再讓他失望才好。

而另一邊,景長霁這一整天從聖旨下來過得渾渾噩噩的,等能出宮,他立刻收拾東西回了王府。

到了王府匆匆就去了衛殷的院子求見。

景長霁站在回廊下等待接見的時候,腦海裏還是亂糟糟的,明明第一世沒出現這種情況,怎麽衛殷就要去赈災了?

他怕是因為自己的重生才造成的這樣,如果真的如此,一旦衛殷出點什麽事,他豈不是害了衛殷?

等見到衛殷的時候,景長霁的神情還有些恍惚:“王爺……”

衛殷本來正在看書,聞言擡眼,看到景長霁這小可憐般的神情挑眉:“這是怎麽?不知道的還以為本王命不久矣了。”

“王爺不是不去錦州的嗎?怎麽突然聖旨就……”以成賢帝的心思,他絕不可能真的逼衛殷去赈災,除非衛殷自己答應了。

衛殷還以為什麽事,啧了聲:“本王只說考慮考慮,沒說不去。更何況,這不是好事,萬一本王赈災有功,這名聲說不定就好轉了。”

景長霁覺得這并不是好事,嘆息一聲。

但如今事情成了定居,也改不了了。

他只能從懷裏摸了摸,摸出他本來打算提前寫下來日後交給昝大人的方子遞了過去。

衛殷垂眼瞧着放到桌子上的一張宣紙,卻沒動:“這什麽?”

景長霁已經冷靜下來:“王爺打開瞧瞧就知道了。”

衛殷挑眉,心情倒是不錯,将手裏的書卷放下,拿起宣紙。

宣紙是卷成一團,薄薄的一張紙,仔細看竟是油布紙,不容易被水浸濕。

衛殷本來不以為意,只因為是景長霁遞過來的,他也就看了。

可等打開後瞧清楚上面的東西,一開始皺着眉,等越來表情越是凝重,到最後,衛殷整個人沉默下來。

許久,衛殷擡眼,神色間情緒莫名:“這是真的?”

景長霁既然将方子交了出去,也想好說辭:“回王爺,這的确是真的治療瘟疫的方子。但下官不确定這次錦州會不會發生瘟疫,如若發生的話,會不會與二十多年前一樣。”

衛殷:“你是從何處得來的?二十多年前,這是成昭帝那次的瘟疫方子?”

景長霁深吸一口氣:“是。”

衛殷表情愈發古怪:“你是從何處得到的?”

景長霁還是那套說辭:“王爺也知道下官曾經有過一次機緣,得到過巫族相助,知道一些巫族秘術,而這方子也是那時候得到的。”

巫族一向神秘,除了國師殿的歷任國師,還真不知道在何處。

巫寂與衛殷沒怎麽接觸過,想必也不會向衛殷提及巫族秘術,所以衛殷肯定也打探不到真假。

衛殷望着方子沒說信了景長霁,卻也沒說不信,反而問道:“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打算去錦州赈災?”

景長霁颌首:“雖然不确定能不能有用。但既然上天讓下官得到這些,下官想盡一番心意。”

衛殷揮了揮手裏的東西:“你一開始打算交給誰?”

景長霁也沒瞞着他:“下官聽聞錦州知府昝大人為人清廉是個好官,是打算交給他。”

衛殷神色古怪看着他,指腹無意識輕輕摩挲着油紙,滑膩的觸感讓他心神恍惚,開口問出聲:“那你就這麽給了本王了?你可知這東西的重要之處?”

一旦這方子的确是當年成昭帝手中的那個,那這次錦州若是發生瘟疫絕對能全身而退甚至在此之前避免。

而拿出這個方子的人,将會拯救整個錦州。

到時候別說名聲,甚至将會成為錦州救世主,不僅官位亨通飛黃騰達,甚至爵位也能唾手可得。

可他……就這麽随意給了他?

他在他心裏有這麽重要到比這些功名利祿都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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