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節

箭矢還不如。

邊成知道以韓羽的功夫足以擋下這些羽箭，而且林競禹一向懼他，想來不敢貿然近身襲擊，因而他抱着林漾轉身，一邊低頭查看林漾傷勢，一邊跨過倒在一旁的廖晨輝的屍身。只這一瞬的分神，邊成忽覺背後一涼，足下猝然頓住。

八、身死

只一瞬間，韓羽驚異地看到明明已氣絕身亡的廖晨輝忽地起身，擡手就是一刀，徑直刺中邊成。這亡命一刀下手極狠，而廖晨輝這一手匕首也用得極精，他此前一招即敗給邊成顯然是故意示弱，而且此人的閉息之術也當真了得，竟能騙過邊成的眼睛。

韓羽怒極，原來那兩人方才不過是做了一場戲，情急之下他飛腿橫掃，逼得廖晨輝身形側讓，松開兀自刺在邊成後背的匕首，如此一來，韓羽背後卻也露出空擋，兩枚羽箭煞風而來，直指他後心。

電光火石間，邊成擰身過來，他懷中抱着女孩，施展不開身手，只得生生用自己的身體為韓羽擋下兩枚羽箭。

“邊伯伯！”韓羽只見邊成身上一片血色，接着，邊成手一松，懷中女孩滾落下來，幸虧韓羽伸手托了一把，女孩才輕輕倒在地上，不至摔傷。韓羽已顧不得身後的威脅，只是拼命撐住邊成搖搖欲墜的身體，卻一眼瞥見他身上傷口竟流出黑血，頭腦瞬時嗡一聲炸響——那把匕首淬了毒！

“羽兒，”邊成推他一把，艱難道，“別管我，走，快走！”

韓羽執拗搖頭，“咱們一起來的，自然要一起回去。”

邊成篤然看他，又狠命推他一把，“逃出去，活下去……”忽然砰一聲悶響，他說了一半的話，戛然而止。

一條逾百斤的青石條案被廖晨輝雙臂環抱，狠狠擊中邊成頭部，青石案立時斷為兩截。

濃稠的鮮血噴濺在韓羽身上，韓羽看見邊成目中的神采倏然抽離，目光空洞地伏倒在地。

逃出去，活下去。邊成最後的聲音猶如當頭棒喝。

最後看一眼血泊中的邊成，韓羽心中劇痛，還是緊咬牙關，驟然回身，拔足狂奔。周身黏膩的氣息死死糾纏着他，他頭腦嗡鳴一片，不能思考，不能呼吸，只是拼命奔跑。他跑得太快，已湧至眼底的淚水倒流回體內，像一把火，灼烈地燒着他的喉嚨，他的心。

沿着雪白的牆壁一路疾奔，盡頭處現出一扇小巧木門，韓羽一腳踹開，大步跨過，卻發現眼前出現三條岔路，彎曲雜亂，讓他無從選擇。追蹤的腳步聲如影相随，一切仍是萬分兇險。

他眼前又浮現出季無塵森白的牙齒，和邊成倒地時飛濺的鮮血，在無比窒悶的空氣中，他只覺如墜冰窟，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他俯身撐在牆上，大口喘息。

“跟我來。”一個清潤的聲音适時響起，韓羽看見綠衣女子忽然現身，向他招手示意，他不假思索跟了過去，才拐進一條窄巷，竟迎面遇見四名女子，其中一人正是紅衣女子，她面色焦慮，正極力阻攔那三人繼續前行。紅衣女子想是等在這裏接應他們，卻不巧有人經過，她正努力想将那三人支走。

三名女子亦作侍女打扮，乍見韓羽，又見他身上血跡斑斑，頓時驚呼出聲。

韓羽眸光暗了暗，握在身側的拳亦緊了緊，一眼便知那三個女子沒有功夫，他雖然還只是個小小少年，殺她們卻是易如反掌。

正遲疑間，綠衣女子上前一步，竟跪在三人面前，紅衣女子見狀，也随着跪下。綠衣女子握了其中一人的手，落淚相求。想是綠衣女子平日一向沉穩謹慎，從不曾如此，三人不禁動容，相互對視，幽幽嘆口氣，側身讓出路來。

綠衣女子大喜，叩頭為謝，起身攜了韓羽的手，帶他繼續在促狹的巷道中前行，再不多遠，遇一處已經開啓的小門。此時身後紛亂的腳步聲越來越響，緊随其後的紅衣女子急道，“他們就要追來了。”

綠衣女子倉促間向韓羽簡單指了下方位，将他一把推過小門，她卻沒再跟過去，只是砰一聲死死将門帶住。

眼前樹影重重，竟是偌大一片林子。空氣益發黏濕的厲害，空中連一絲風也沒有，暮色漸漸覆滿重重葵樹、棕竹，濕熱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愈加窒悶起來。

韓羽本能地又向前沖了幾步，這才立在林中，心中忽然一空。前一刻，他的手還被他在這世上最親近最愛重的人緊緊握着，轉眼間，蒼茫天地，只剩他一人。他木然看着前方，一顆心又窒息般痛了起來。

韓羽頹然閉上雙目，喃喃喚着，邊伯伯……

悲痛山一樣壓在心底，雙腿像灌了鉛，韓羽還是不管不顧地在密林中奔跑。他要逃出去，他要活下去。

偌大的林子好像沒有盡頭，他力氣用盡，還是深陷其中。

迷離光影中，韓羽猛然發現前方葵樹下坐着一個女孩，遠遠看去，女孩年紀比他略小一些，正與肩上的長羽雀兒玩耍。他雙眸一凜，徑直向女孩奔去。

女孩只着粗布衣裙，看來應是個身份頗低的粗役婢女，她的樣貌也極為普通，只是明亮的雙眸與她晦暗的衣服反差極大，許是玩得開心，面上洋溢的笑容亦很明快，全不谙世事煩惱似的，此時，她正一邊拭汗一邊與雀兒逗弄，盡是天真憨态。

韓羽不及調勻氣息，急切問道，“你能告訴我怎麽離開這麽？”

女孩好奇地上下打量他，“這裏這麽漂亮，你為什麽要離開？”說着，擡手讓雀兒落在手上，“咱們一起和雀兒玩吧，它很乖的。”她的衣袖做的略長一些，剛剛蓋過小手指的位置。

韓羽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她讓雀兒落足的手，發現她衣袖輕掩下的小指竟缺失了兩截指節，他無心留意這些，只是急道，“我必須離開這裏，請你告訴我。”

女孩歪頭咦一聲，“你為什麽一定要離開呢？”

韓羽看着她，聲音極清冷，“為了活下去。”

他的回答着實吓了女孩一跳，她終于開始細細琢磨他的話，若離開是為了活下去，那麽留下就意味着死亡。女孩擡頭看着他，她還從未見過生得這麽俊秀的男孩子。漂亮的孩子不是最惹人疼愛麽，她一時無法将一個生龍活虎又如此漂亮的孩子和死亡聯系在一起。

她上前一步，牽起韓羽汗濕的手，卻不禁蹙起眉頭，這麽熱的天，他的手竟出奇的冷。她覺得他準是病了，幾分緊張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摘幾個楊桃給你吃好不好？”

韓羽抽出手，再也沒有耐性和這個不谙世事的女孩糾纏，只道，“不必了。”說罷轉身便要離開。

女孩卻一把拉住他衣襟，“可是你病了呀，你這樣亂跑病勢會加重的，若是染上瘧疾就麻煩了。”

韓羽煩躁地甩開她，情急之下用力太猛，竟把她狠狠帶倒。女孩撲通一聲跌坐在地，肩上的雀兒受到驚吓，撲棱棱飛向天際。見她不明所以眼淚汪汪的樣子，韓羽終是有幾分不忍，停下腳步，伸手扶她起來。

女孩眨眨眼睛，“你留下來真的會死麽？”話音剛落，空中忽然一聲悲鳴，原本在頭頂盤旋的雀兒直直落了下來，正落在他們兩人中間，雀兒美麗的翠羽上滿是觸目驚心的血，垂死掙紮兩下後再沒了聲息。

女孩捂住嘴，大驚之下哇一聲哭了出來。韓羽卻安靜地站着，冷如寒冰。

九、暴雨

季無塵自樹影深處走來，看着韓羽悠悠笑了。

開始有清涼的氣息在窒悶的空中流轉，舒爽的感覺還未及體會，一個炸雷劈雲而過，受到鼓勵一般，一陣詭異疾風平地突起，席卷着塵土沙石瞬間便成鋪天蓋地之勢。

“終于要痛痛快快下一場雨了，”季無塵撚須微笑，“羽，你可以好好感受一下暴雨中的南瑮是不是有你家鄉的味道。”

“季無塵，”韓羽道，“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季無塵笑得更厲害了，“好，我等着你個小兔崽子放馬過來。”

又一道霹靂淩空劃過，季無塵輕輕擊掌，立時有兩個年輕弟子押了五名女子步出身後的竹林。五名女子被一根手腕粗的麻繩穿成一串，魚貫而來。

韓羽一眼看見紅綠交疊的身影，當先兩人便是與他相處半年的紅衣女子和綠衣女子，後面的卻是方才于巷道中放他通行的那三人。

季無塵道，“我警告過你，你若是再敢踏出那小院一步，我就送你一份終身難忘的禮物。”

韓羽昂首看他，目中幾乎噴出火來。

“你知道唯有聰明人才能活得長久，我本來想剁掉你兩只腳，”季無塵陰鹜一笑，“但是，我想再給你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