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節

景傑仍似不敢相信,“你從小就懼高?”

清浯再次點頭。

景傑還是不解,“可是,我怎麽從來都不知道?”

“你若是知道了,”清浯咬牙看一眼陡峭的山坡,瞬時又閉上眼睛,“肯定會故意把我丢到高處吓我。”

“小清浯,枉咱們從小玩到大,你居然這麽想我。”景傑又好氣又好笑,“我不是莫二,怎麽會幹這麽缺德的事。”

“會,你一定會。”清浯一邊顫抖一邊倔強地堅持。

景傑終于笑出來,“好吧,我承認,我會。”說着,将自己的手遞給清浯,“抓緊了。”

清浯小心翼翼抓住景傑的手,但另一只手仍死命摟着那角岩石。

景傑毫不客氣地撬開清浯抓着石頭的手,嘆口氣,“清浯啊,你若早些讓我知道,我肯定老早就把你醫好了。”

離開了救命的石頭,清浯像藤草一樣纏住景傑,連眼睛也不敢睜,“這……這能醫麽?”

“當然能,”景傑掃一眼死死抱着他畏縮不前的清浯,忽然笑道,“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現在醫吧。”說罷,伸手環在清浯腰間,卻不下山,反而轉身躍上此前清浯依靠的岩石。

這塊岩石一人多高,石體巨大,狀如躍水而出的錦鯉,幾乎沒有可供立足之處,在陡峭的崖壁上,斜斜探向萬仞深淵。

清浯只覺天旋地轉,本能地睜眼一看,發現凄清月光下,盡是深不見底的懸崖陡壁,處境比方才不知險了多少倍,足下一軟,癱倒在景傑身上。

“清浯,”景傑在他耳邊道,“咱們是朋友麽?”

清浯死命抓着景傑,一顆心幾乎躍出胸腔,他恐懼至極,竟生出極致的怒氣,自牙縫中擠出帶着哭腔的聲音,“混蛋,混蛋……”

景傑攬住清浯的背,将他緊緊箍在懷中,“咱們是朋友,我不會放手,相信我。”

“混蛋……”站在至高的山巅,夜風疾勁,心中塞滿随時可能萬劫不複的恐懼,清浯緊閉雙目,心中狂怒。乖戾如蒼翼,也不過把他丢在山頂平緩處,景傑是他從小到大真心相待的朋友,卻用如此卑劣的方式對待他。

“清浯,”景傑箍住清浯不住戰栗的身體,語意誠懇,“相信我,我不會放手,更不會将你一個人丢在這裏。”

景傑的聲音從容平靜,雙臂堅定有力,穩穩支撐着清浯搖搖欲墜的身軀,好像驚濤駭浪中倏然扯起的帆,穩住了岌岌可危的孤舟。

“你看過萬仞之巅的風景麽?”景傑繼續道,“千峰競秀,萬壑生煙,此刻就在你足下。”

清浯終于熬不住,抱着景傑,哇一聲哭出來。

景傑輕拍清浯的背,苦笑道,“好了,好了,咱們這就下山去,行了吧……”說罷背起清浯,奔下覆雪的山巅,又飛身越過無數松柏怪石,一鼓作氣奔至山腳下。

終于四仰八叉躺倒在平坦的土地上,清浯只覺自閻羅殿走了一遭,不知用了多久,才一絲絲拼湊回自己的魂魄,睜開眼睛,看見一片星光下正目不轉睛盯着他看的景傑。

清浯猛地跳起來,雙手狠狠掐住景傑的脖子,“混蛋……混蛋……”他驚魂未定,雖發了狠力,仍只是軟綿綿的力道,景傑配合地任他擺布,面上露出讓清浯越發氣惱的不痛不癢的笑容。

清浯終于頹然癱坐在地,無比委屈道,“你這種人一輩子也不會明白這種滋味……”

“我明白,”景傑打斷他,竟是一臉認真,“我也會害怕,很怕的那種。”

清浯哼一聲,別過頭去,不肯看他。

“我怕水,”景傑笑一笑,“你有多懼高,我就有多怕水,只不過,我已經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把自己醫好了。”

“也有人把你挾持到水裏去麽?”清浯雖然怒氣未消,但因着天性淳樸,卻也信了幾分景傑的話。

“我是自己把自己扔進水裏的。”景傑說的雲淡風輕。

“那你就不是真的怕水。”清浯仍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只消在水邊站一站,便不能說話,不能呼吸,好像每一根血管都充滿澀澀的水,随時會爆裂似的。”景傑看着清浯,緩緩道,“真的恐懼,心跳不會加快,反而越來越慢,慢到像要死去。”

清浯坐直身子,終于現出驚訝的神色。他從來不知道,景傑這般沉着從容的人,竟也有過同他如出一轍的隐痛。

“既是這樣,你是怎麽做到的?”清浯忍不住問道。

“因為有比水更令我恐懼的事。”景傑眨眨眼睛,伸手胡亂揉揉清浯的頭發,“小清浯,別生氣了,我真的是想幫你。”

“那是什麽?”清浯道,“比水更可怕的是什麽?”

景傑看着清浯狡黠一笑,“我當然不會讓你知道。”

十六、比試

見景傑不肯說,清浯索性又別過頭去,佯裝仍在生氣。

“現在該我問你了,”景傑道,“蒼翼幹嘛把你丢到山上去?”

“不說。”清浯答得斬釘截鐵。

“你是不是還沒在那上面呆夠?”景傑眉梢一挑,似笑非笑看他。

雖然明知景傑是在吓他,清浯還是不禁打個寒顫,再把他丢到山頂那塊鯉魚背一樣的石頭上去,不如殺了他算了,無奈之下只得乖乖把來龍去脈說給景傑聽。

整件事還要從莫良的母親說起。莫良的母親盞七原是聖域首屈一指的美人,可嘆在多年前的江湖紛争中容貌被毀,此後,墨鷺四處尋訪靈藥,希望可以祛除盞七面上的疤痕,恢複昔日美貌。年初的時候,墨鷺聽說南瑮生有一種對駐顏有奇效的花,便命清浯前往一探究竟,結果,花沒找到,清浯卻意外撞見蒼翼。

近年蒼翼一直在外游歷,此次剛巧路過南瑮,想起季無塵趁他不在施詭計搶走半卷天地同壽的舊事,心血來潮要到無影門去鬧上一鬧,便拖了清浯随他同去。蒼翼性情古怪,自視甚高,不屑親自與季無塵交手,便把清浯推出去,放話道,只要季無塵能打敗聖域中的這個無名小輩,天地同壽一事,他便既往不咎。

當日觀戰之人衆多,除了無影門本門弟子,一牆之隔的林競禹府中諸人也争相來到季府一看究竟。

清浯功夫稀松平常,面對憑借無影掌名震江湖的季無塵,毫無勝算,原本只是被逼無奈硬着頭皮應戰,誰知第一招就差點要了季無塵的命。在場衆人驚呼出聲,季無塵自己亦驚出一身冷汗,唯有蒼翼在人群中笑得好不得意。

蒼翼暗自隔空運力,清浯不過是代他發力的工具,甫一交手,便打了季無塵一個措手不及。一招之後,季無塵便已了然,奈何蒼翼功力深不可測,季無塵雖步步為營,仍只是疲于應戰。清浯的招式雖嫌稚嫩,但在蒼翼的助力下,一套身法虎虎生風,進退有致,幾十招下來,竟是越戰越勇。

季無塵雖然一時未顯敗象,卻也全尋不到任何可乘之機,只得施展輕功,不間斷地騰步挪移,以虛擊實,只待反攻的時機。兩人纏鬥間,季無塵飛身躍上比武場中一株高大的榕樹,清浯還沒反應過來,亦被身後一股力道推到樹冠上。

這株榕樹的樹齡已逾百年,枝繁葉茂,不可計數的根須自枝幹垂下,直抓到泥土中。樹冠龐大,得以落足之處甚多,并不會桎梏二人交手,然而清浯卻在一瞬間亂了陣腳,任憑蒼翼如何隔空發力,他都如斷線的人偶,腳步虛軟,搖搖欲墜。

季無塵生性多疑,他只當清浯突然失常是蒼翼的詭計,踯躅間并未趁機反攻。兩人僵持中,清浯卻毫無預示地一跤坐倒,死命抱住粗壯的樹枝,煞白着一張臉不停喘息。

突生如此變故,觀戰衆人都屏住呼吸,一時鴉雀無聲,連蒼翼都不解地翹首觀望。

場下人中不知誰忽然高聲道,“原來他懼高!”此言一出,其餘人等也立時看出端倪,頓時爆出一片哄笑聲。

清浯伏在枝桠間,本已慘白的一張臉,在哄笑中更是一時青一時紅,又怕又窘,直恨不得趕快來個仙人救他離去,或是幹脆找個地縫把他埋了。

季無塵戲谑地看了他一會兒,用一根小手指輕輕一撥,清浯便一個倒栽蔥自樹上跌下。

清浯大頭朝下迅速下墜,枝葉人影在他眼前紛紛倒退,一片零亂中,心魂都已驚得不知去了何處,萬念俱灰之際,身子一沉又一輕,衣領被蒼翼提住,一陣眩暈過後,眼前的世界逐漸清晰,他首先看到的便是蒼翼的一張黑面。

季無塵仍舊立于榕樹上,好整以暇輕斂袍袖,向蒼翼躬身一揖,“承讓。”他語氣謙遜,姿态卻無半分恭謙。

蒼翼冷着臉哼一聲,終是拖着清浯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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