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少年将軍(6)
第79章 少年将軍(6)
營地內, 經了一夜勞累,外面的士兵不管是受了傷的還是沒受傷的,大多都先睡了。明日他們還要趁着日出的時候,再去山上一趟, 看看有沒有遺漏的蛛絲馬跡。
主帳中, 火星噼啪作響, 映照在簾帳上。蕭何剛将外袍脫下, 坐在桌前,遲遲沒有睡意。
他俊朗的眉宇輕蹙,想着很多事, 有這次山匪留下的殘物, 也有……陸莞禾那時的回答。
在他攥着陸姑娘的手時,她像是受驚了一樣肩背微微一顫, 詫異地擡頭看着他。
她的眸光淺淺, 慢慢湧上了一層水霧。他自知自己的力量太大了, 急匆匆地松開手,果然她白皙的腕上有一圈淡紅。
“抱歉。”
他鮮少有這麽沖動過。
她卻搖了搖頭,和他說自己包紮的手法都是在亂世時學會的, 是跟着人模仿的,前後幾個村的人都會這個包紮。
她的包紮手法和其他大夫大有不同, 并非正規學過, 像是亂世時在鄉野生存學的民間大夫。但他也獨獨見過兩次, 一次是五年前他受傷,一次便是現在。
夜深人靜,山間幾只鳥雀忽而叫幾聲。
蕭何曲起指節抵在額前, 阖上眼, 慢慢回想。
兩人相似之處不僅在一晃而過的神态, 而且還有脖頸後的痣與這種包紮手法,點點滴滴實在是太巧了。
若是祁宴和太後故意想找一個阿宛姑娘相似的人,那他們所找的人也太像了。
他所能辨明阿宛姑娘的僅剩最後一個線索,便是阿宛姑娘曾經說過,她有個雙胞胎妹妹,只是在戰亂的時候走散了,她的左腰間有個上半月的胎記,而她的妹妹則在另外一邊。
可是他如今顯然不能這麽做,這實在是冒犯了陸姑娘,絕非君子所為。
萬一陸姑娘并未有這個胎記,他便是污了陸姑娘的名聲。
不過他更想不通的是,若陸姑娘真是阿宛,又怎會假裝不認得他。
到底中間發生了什麽事。
許是這件事一直壓在心頭,快到天光破曉時,蕭何終于有了些朦胧的睡意。
燭火燃盡,最後一點光拂在蕭何硬朗的眉目上,輕顫的睫羽終于歸于平靜。
……
屋子裏的陳設與五年前的草屋無異,睡在床上的男子緩緩睜開了眼。
他沉着的目光打量着這個草屋,慢慢起身,枕旁正放着他要送出去的長命鎖。
鎖扣銀白,紋路精致,年代久遠。
在他還沒有疑惑完的時候,屋門便被推開了,女子還是之前那樣用粗布掩面,只餘一雙柔柔的眼睛,像是之前在夢中千百回一樣,她走過來,朝他淺淺一笑,正要和他一起去吃早飯。
他本該是像之前一樣,起身跟着她一起,可這一次他坐定于床前,拉過她的手道:“阿宛,我想看看你的臉。”
女子連受驚的反應都有些相似,她詫異地看着他,而後垂下眸,在蕭何手上寫道:我的臉不好看。
可這次蕭何異常執着,拉着她的手不放,平時顯得冷冽的眼尾微微下垂,頗像狼犬的眼神。
女子猶豫了一會,竟然擡起手,掀起粗布的一邊,将要揭下,蕭何也屏住呼吸,甚至有幾分分不出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
他等了太久了。
粗布被一點點揭下,女子的臉蛋也展現在他眼前。淡淡的煙眉,薄而豔的紅唇,桃花眼怯怯地看着他,雙頰因着害羞染上了紅暈。
這面罩之下分明就是陸姑娘。
不等他驚訝完,女子的手指輕點他的肩,表情不帶一絲一毫色氣,眼底純淨無辜,她傾身而上,把少年逼至靠在牆上。
她的聲音也是柔柔的:“将軍不是要看我的腰上有沒有胎記嗎?”
她軟軟的身子覆過來,緩緩解開衣袍,瑩白慢慢露出,他不敢看,手也不知該放在哪,耳後已紅了一片。
而他的手卻被女子輕輕帶着,往她的腰間而去,觸及之處,無不是一片柔軟。
這大概是蕭何第一次如此放肆,他已經極力閉着眼,卻任由着女子引着他。
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熟悉的苦藥味,她趴在自己身上,在他耳邊低誘他:“将軍不是想知道我是不是阿宛姑娘嗎?怎麽不睜眼看看?”
她說得很是誘人,他這些天就是在思慮此事,可是這個姿勢也過于……
“将軍錯過了這次,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女子像是火上澆油,繼續慢慢地說道。
是啊,他想确定陸莞禾究竟是不是阿宛姑娘。
掙紮了片刻,男子的眼尾已經染上了淡紅,他緩緩睜開眼,如獵豹鎖定了獵物一般,向他想要知道的地方看去。
在他睜眼的那一瞬間,一切夢境化作虛無。蕭何伏在案桌上淺眠的身子猛然直起,他垂下眼掃過自己的亵衣。
他真的是瘋了,自少年之後,怎會做出這樣的夢。
可這個夢太過真實了,一切陳設都如五年前一樣,包括女子的姿态。
但現在什麽都沒有确定,自己竟在夢中夢見了這些。
他這是怎麽了。
蕭何那雙向來都銳利識人的眼眸,難得出現了些疲憊和茫然。
……
自剿滅山匪後,蕭何便好幾日都在處理公務,陸莞禾幾次去的時候,他都恰好不在府上。
難得有一次他在書房,可是她去的時候,讓管家通傳一下,可管家說是蕭何公務繁忙,大概來不及吃東西了。
不知是不是陸莞禾的錯覺,她感覺到蕭何在有意無意地避開自己。
特別是在上一次他拉過她的手,問她的包紮手法之後,兩人的關系似又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他的問題也是奇怪,她的包紮手法裏又能瞧出什麽。
陸莞禾倚在窗邊,看着雨淅淅瀝瀝地下着,微微蹙起眉。
輕風吹拂着她的烏發,沾了雨滴的花瓣便落在了她的發上。
喜蘭端着一碗濃稠的苦藥,推開屋門,看到陸莞禾在吹着風,不由放下手中的藥碗,前去掩着窗,責怨道:“陸姑娘,下雨天你身上本就有寒疾,吹不得風的。”
關上門窗後,濃郁的苦藥味便四散開來,陸莞禾輕蹙了蹙眉,有些不情願。
她這副身子每到雨天,便會酸軟許多,身子不爽利,自然也恹恹的。
喜蘭自上次陸莞禾為她求情之時後,對陸莞禾的态度好了許多,她也想明白了,現在自己跟的主子是陸莞禾,陸莞禾性子柔弱,脾氣好,她過得也能好些。
不過她還是需要催促一下陸莞禾:“陸姑娘,王爺幾天都不在王府,這幾日也像冷待了姑娘,上次不是還帶姑娘一起嗎,可現在這幾日似乎都沒見身影。”
連喜蘭都看出來了蕭何的異常,陸莞禾默不作聲地接過苦藥,一口口抿下,看似天真柔弱一般問道:“王爺這幾天大概在忙吧,太後又在催了嗎?”
見陸姑娘表情怯怯的,溫熱的苦藥蘊上了她的臉蛋,喜蘭終究還是不想太過逼她,道:“陸姑娘,明日聽管家說王爺将會回府,你好好準備準備,之後奴婢也可以向太後交差,這之後太後估計也不會催得這麽急了。”
“真的要嗎?”
陸莞禾一張小臉還有些身子不好的虛弱,這太過為難她了。
喜蘭點了點頭,道:“之前是奴婢不好,壞了事,陸姑娘也養身體養了這麽久了,後面又因為王爺出府而耽誤了,現在也拖不得了。”
她的聲音停了停,又繼續道:“放心,奴婢就在外面守着半夜,看到事成之後,便會寫信給太後,太後也會知道姑娘的忠心。”
在她眼裏,陸姑娘實在柔弱,而王爺身型高大,大概做不了幾次,她就看到他們叫第一次水後,便可以下去交差了。
“好,我知道了。”
喜蘭看着陸莞禾的眉間帶着愁緒,有些不忍,但是她敢篤定,沒有男子能真正拒絕得了這樣的一個美人。
……
按着喜蘭打聽好的時候,陸莞禾已經穿着淺粉色襦裙站在了主屋前。
屋檐的雨滴零零散散落下,下了快兩日了,還沒個停歇。
這樣的日子,她是最懶得出去走動的,身上都是疲乏倦味。
可是為了一段日子的清淨,還是要來找蕭何。
果然蕭何風塵仆仆地從外面走過來,還在垂首和旁邊的人吩咐着什麽,快走到屋前的時候,才看到陸姑娘拿着食盒在門口等他。
雨簾中的那方身影,似鶴而傲立,卻也似嬌花初綻。
看到她的時候,他的神色微怔,似乎沒有想到她在這裏等着自己。
他揮手讓下屬先去辦事,而後大步走來:“你怎麽來了?”
她的衣袖上沾了些水霧,摸着有些涼,而幾日不見,身上的藥味愈發濃了。
蕭何脫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肩上,而後先讓她進屋來。
可這次他做得極為克制,目光也有些躲避,進屋後先走到窗前擡手掩上。
之前若是還僅是陸莞禾的猜測,如今卻是明白了,她輕咬了咬唇,透出些委屈道:“王爺這是在躲我嗎?”
她的聲音柔柔的,不像在控訴,但蕭何掩窗的手還是停了停。
這些日子,他确實公務繁忙,山匪一事餘下不少東西,但他避開陸莞禾也是事實。
畢竟……這幾夜她都會入夢來,他已經無法直視陸姑娘了。
陸莞禾看到他的身形微微一頓,像是被自己說中了一樣,心裏泛起些不知名的滋味,又酸又澀。
他在躲着自己,大概也不會答應她今夜的請求了。
但她還是向他虛虛行了禮,垂首低聲道:“既然王爺最近忙,莞禾也不多加打擾了。”
說罷,她便要轉身離開。
見她要離開,蕭何冷眉一皺,下意識拉着她的手,本想說着什麽,在聞到比之前要濃許多的藥味之後,忽然道:“陸姑娘最近身子不好?”
陸莞禾仍舊垂着頭,緩緩道:“多謝王爺關心,之前曾落水過一次,自那之後身上便有寒疾,每到陰雨的日子,身子便會不大好。”
“陸姑娘曾落過水?”
蕭何的心突然提了起來,他好像離真相越來越近。
陸莞禾不明白為什麽蕭何忽然激動起來,不過還是一五一十道:“是,在幾年前曾落水過一次。”
快對上了,蕭何難掩心中的激動,不過他仍是道:“這些日子因為山匪之事确有些忙,是我疏忽了,陸姑娘這次來是所謂何事?又是太後那邊?”
他肯定,陸莞禾在這等他一定是有事找他。
“嗯。”
陸莞禾點了點頭,卻也不知如何再開口了。
蕭何見她反應奇怪,接着道:“我與陸姑娘既然合作,陸姑娘不如坦然告之,我必傾力相助。”
他說得坦坦蕩蕩,但此事又哪是輕易可以說出口。
陸莞禾低垂着頭,沉默不語。
可蕭何也不見耐煩,又道:“陸姑娘放心,此事我既已應下,便不會反悔,陸姑娘不若說說看。”
窗外的雨聲漸漸小了,愈發顯得屋中氣氛煎熬。
終于,陸莞禾忍不住了,她豁然擡起頭直視着蕭何,頗有些賭氣道“太後想讓你我同房,你可以幫忙嗎?”
說完她自己有些後悔,她不該帶有情緒的。
沒想到,她卻聽到蕭何微沉的聲音。
“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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