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回到家。

夏逐溪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她婉拒了沈靜松的陪伴。

夏逐溪很難過。

她沒能給沈靜松一個完美的婚禮。

一夜未眠, 腦仁疼得發麻，她把厚重的遮光簾捂得死死的，倒在床上。

應激的情緒反應過去, 心情逐步緩和，她調動疼痛的大腦思索一大攤子破事。

回首二十幾年，除了對沈靜松, 夏逐溪問心無愧。

她恨自己沒能早點聯系沈靜松，讓沈靜松獨自承受了那麽多辛酸。

而對生理學意義上的父母，以及對裴梓瑩，夏逐溪仁至義盡。

獅苑這事，亂。

裴建勳一開始反對婚事, 看到婚禮地址是軒轅山莊就同意了, 夏潔話裏話外撺掇她幫家裏跟楚家搭線。

婚宴上，裴家和楚韞都在主桌，阿谀奉承自不必少, 夫妻倆自賣自誇的模樣着實難看。

酒過三巡，裴建勳紅着脖子跟楚韞邀杯，嗓門很大，“楚董, 裴某想跟你談筆大生意！”

夏逐溪制止他：“你什麽生意我老板看得上，別在我婚禮上丢人。”

裴建勳氣得把酒杯砸了，罵罵咧咧，末了不忘跟楚韞陪笑, “對不起啊楚董，我這小姑娘, 從小不懂禮貌，嗝, 多謝這些年來您的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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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建勳最重面子和錢財。

她在楚韞面前貶低裴建勳，斷他財路，就料定裴建勳之後會遷怒。

剛巧碰上裴梓瑩作妖，裴建勳有了發作的口子，再加上夏潔是個溺愛裴梓瑩的封建迷信......

唉。

夏逐溪翻了個身，仰躺着，撈過枕頭邊的松鼠玩偶，抱在懷裏。

夏潔總說她是天煞，克全家。幼兒園的時候她還真信過，擔心爸爸媽媽會死掉，自己跑到白龍廟裏吃齋飯，用供菩薩的露水擦臉，被僧人送回家。

靠，好傻杯。

——就是被車撞死，也不會生你！

Ok

話都說到這了，那就當沒生過。

你好我好大家好。當然，你裴家估計不會好。

不說別的，就說裴梓瑩，和多年的追求者訂婚，吊着不結婚，得罪路觀瀾，又招惹齊暄妍，這種下流做派令人咂舌。

以前不知道裴梓瑩私生活糜爛，但沈靜松說了。

按照靜松姐的說法，裴梓瑩是兩面三刀的好手，像這樣迫不及待地拈花惹草，顯然是急了。

裴梓瑩急什麽？急py少了？急捉弄沈靜松？還是急其他的？比如說在未婚夫身上得不到的東西？

夏逐溪的手剛好停頓在厲涵的微信信息界面。

她剛才退出了家庭群，拉黑了父母和姐姐的聯系方式，還剩下一個準姐夫。

平心而論，這個姐夫對她還不錯，從小一起長大，為人親和，沒什麽大毛病。

微信彈出紅點，正是厲涵。

厲涵：小溪，你退群了？

厲涵：小溪，媽說話是重了，但她畢竟是媽媽。

這個媽，指的是夏潔。

夏逐溪捏着手機，眼神晦暗不明。

一個家得碎成什麽樣子，讓還沒領證的女婿來做粘合劑。

她沒回。看他怎麽說。

厲涵：你姐姐沒事，驚吓過度有點脫水，吹太久冷風，肺部有些感染。

厲涵：獅苑的事瑩瑩跟我說了，我不太相信，來問你。我知道你們姐倆有矛盾，正因如此，更要多溝通。

厲涵：瑩瑩說是你半夜約她出去的，她不知道那個位置是什麽，結果到了以後你把她和獅子關在一起，是真的嗎？

？！

裴梓瑩長張嘴是噴*的。

夏逐溪：不是。我建議你查她手機記錄。

厲涵：她的手機壞了。

厲涵：我說了，我不相信你會做這樣的事。可瑩瑩為什麽半夜一個人去獅苑？

那得問裴梓瑩為什麽敢打齊秘書的主意。

能厮殺出血海坐上楚氏頭把交椅、率領軒轅快速擴張的“纨绔”，沒讓裴梓瑩被獅子一口咬死，都是夏逐溪在楚韞那面子夠硬。

夏逐溪：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裴梓瑩和裴家的任何事。

夏逐溪：我跟楚董申請調監控，不是為了裴梓瑩，是為了我的清白。

夏逐溪：我太太說得很清楚，以後我和你們沒有任何關系。我也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擾我的家庭。

十幾分鐘後厲涵才回複：小溪，你确實受委屈了。但你要記住，血濃于水，爸爸媽媽和姐姐永遠是最重要的人。他們只是不擅于表達，心底是愛你的。

厲涵：我是你姐夫這點不會變，只要你開口，姐夫都會盡力。

夏逐溪看着這條消息，良久，忽然覺得這個從小玩到大的哥哥很可憐。

她在鍵盤上敲出字：厲涵哥，你喜歡裴梓瑩什麽呢？

又删掉。

反複幾次，她還是把那幾個字删掉，發了個謝謝的表情，然後删除厲涵。

追求裴梓瑩這麽多年，發現了異常還不反思，處處為渣滓開脫，這樣和事佬的“善良”男人，會聽她勸嗎？

未必。

沒準還會指責她造謠。

夏逐溪啊夏逐溪，你的前半生就是吃了管太多的虧。

後半生，就好好疼老婆。

......

睡了一覺。

醒來是傍晚，窗簾依舊拉着，但是被風吹起小小的鼓包。

夏逐溪睡覺前窗戶是關着的，應該是沈靜松進來看過她，打開一點窗戶通風。

她看了眼門邊的空調溫度調高了兩度，模式變成睡眠。

桌角的加濕器緩緩釋放雪松之戀的水霧。

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中松弛，夏逐溪泡了個澡，起身時發現浴袍就在手邊。

沈靜松連衣服都給她準備好了。

還用奶糖壓了一片玫瑰花瓣。

花瓣上寫了小字：吃我

是婚禮上的奶糖。

是騙她吻的奶糖。

又甜又熱的奶糖。

夏逐溪含進糖，吮吸指尖。

嗯。

吃你。

沈靜松炖了魚湯，奶白汪汪，濃香四溢。

“靜松姐。”夏逐溪下樓梯，垂着雙手，一只手裏提着松鼠玩偶。

沈靜松正在調味，擡頭看一眼，笑臉溫柔，“這是誰家的大寶貝呀，我還以為是樓下的鷺鷺呢。”

夏逐溪把玩偶放到沙發，讓它加入松鼠大軍。她曉得的，鷺鷺小朋友就經常提着獨角獸到處溜達。獨角獸是路觀瀾公司Fairy的logo。

那是一種表達愛和依賴的暗示。

夏逐溪趿拉着走近沈靜松，從背後摟住她的腰，露出的小腹壓着圍裙的蝴蝶結，“靜松姐姐家的。”

頓了頓。

好幼稚哦。

兩個人都笑彎了眼。

夏逐溪不喜歡吃鲫魚的，沈靜松說她知道，把湯裏的豆腐都給夏逐溪，魚的精華都炖進去了，溫溫潤潤的，養肝腎，誰叫夏逐溪這些天忙得睡不好，還說腰疼。

沈靜松還買了棗夾核桃，“還頭疼嗎，核桃補腦。”

夏逐溪詫異：“靜松姐，你不是說吃什麽補什麽是假的？”

沈靜松羞赧地笑：“是的哦，一着急，就信了。”

夏逐溪抱着她窩進沙發：“頭疼是沒睡好，剛才睡了一覺，已經不疼了。”

反而是沈靜松，卸了妝，眼下都是淤青。

更瘦了。

別的新娘都是吃喝好好，開心的不得了，上稱興許漲一漲。

她的沈靜松......為她擔心操勞，連新婚夜都睡不了一個整覺，回家還要為她着急，買一大包棗夾核桃。

夏逐溪手臂用力，眼珠不禁濕潤。

她覺得怎麽寵沈靜松都不夠。

這是她的心尖尖。

她們靠在沙發看落地窗外的小鳥，一會飛起來，一會落在枝頭。

沈靜松柔聲：“厲涵說你把他們都拉黑了？”

夏逐溪耷拉眼皮：“他來找你？”不爽：“給他删了吧。”

沈靜松點頭：“嗯。”沉默少許：“對不起，小溪。我不知道當時那樣做是否正确，我也沒有征得你的同意。”

這個世界上，唯一不可以對她說對不起的就是沈靜松。

夏逐溪讓她等一等，到書房保險櫃拿來一本薄薄的绛紅色冊子，放在茶幾上，打開。

“戶口本，只有我。”夏逐溪很篤定，“這一戶裏本就只有我，所以靜松姐，你的做法不需要誰同意。”

沈靜松把戶口本翻到後面空着的一頁，把身份證放上去，“還有我。”

她迎上夏逐溪澎拜的眼波，笑的時候眼尾嬌嬈，“戶口本上添個人呗。”

《八聲甘州》屠榜兩月，谪仙苒苒一炮而紅。

明明還是那個沈靜松，旗風老總見到她卻是另一副面孔。

“沈老師啊，珠寶廣告考慮一下？”

“靜松，新劇本選好沒有哇？”

“我們靜靜仙子怎麽會考慮這種無名之作，必須是A級主角。”

沈靜松嘆氣，再次見識了老總的多變性。

“什麽無名之作？”

老總吐槽：“情聖，光聽名字就老掉牙，還好意思把意向書發過來。”

什麽聖？

沈靜松懷疑自己聽錯了，要來文件看，還真是某裴姓的嘔心大作。喲呵，耍了什麽好手段，從老子那讨着錢了？

沈靜松丢下文件，今天她要早點回家，快中秋了，家裏有好些東西要置辦。

路過接待室，她看到了一個有點熟悉的人影。

肖芸？

旁邊那個女人是......皇嘉影業的吳總。

沈靜松蹙眉，吳總這個人，沒合作過的可能不太了解，是個膽大的腕兒。

但是在圈子裏混得深點的都明白，說好聽是膽大，往明了說就是手段不透明，私底下放貸，喜歡簽對賭。

聽說已經折騰死好幾個小導演和投資人了。

電梯廂滑開，沈靜松的高跟鞋尖碰到門縫邊緣，身後響起風情的女聲。

“沈靜松，方便聊兩句麽？”

“我？”

肖芸化着濃妝，眼影的顏色很深重，“對，就是你。”

吳總已經走了，肖芸和沈靜松在接待室的陽臺看樓下車水馬龍。

肖芸說她看過A影十年前的表白牆了，官博删了很多，但是有個bot有截圖記錄。

肖芸鎖着眉：“裴梓瑩上次見到你是不是想複合？”

沈靜松不知道她的目的，給她簡潔的回答，“是。”

肖芸說知道了，露出恨恨的表情。少頃，她笑着點頭，手镯在護欄上敲出冷冷的聲響，“但是你嫁給了夏神。”

三分鐘不到的談話。

沈靜松離開時，肖芸還一個人坐在接待室發呆。

結合剛才的談話，沈靜松覺得肖芸和吳總在旗風見面有點怪。

總覺得不妥。

哪裏不妥呢？

罷了，與她無關。

中秋團圓。

只有兩個人的家也是團圓。

沈靜松教夏逐溪包月餅。

樓下的知道了，帶着孩子上來湊熱鬧。

有個小孩，沈靜松又買了一批卡通造型的模具。

鷺鷺喜歡纏着沈靜松。

“沈阿姨最溫柔，媽咪愛耍賴，路幹媽會批評我，夏阿姨雖然很好但是有時候不讓我跟沈阿姨玩。”

沈靜松篩着豆沙微笑，嗯，真是很中肯的評價。

四個大人一個小孩做了兩盤月餅，封好，晚上賞月吃。

入夜，明月高懸。

夏逐溪咬月餅：“我什麽時候不讓鷺鷺跟你玩？”

沈靜松香肩微露，拈着團扇半遮面，“你說呢？”

夏逐溪耳尖泛紅：？

沈靜松放下扇子，露出得逞的笑容。

是壞松鼠。

夏逐溪知道自己又被調戲了。

厲家張燈結彩。

未過門的兒媳婦答應中秋到夫家團圓，厲氏夫婦都很高興。

正準備吃團圓飯，兒子忽然把媳婦拉到一邊，語氣很無奈。

“瑩瑩，今天是過節，爸媽都在，你突然要走，這樣不好的。再怎樣你等吃完飯。”

“中秋年年有，我的電影只有這一次機會！”

厲涵勸了很久，還是沒留下裴梓瑩。

他不知道裴梓瑩上哪拉到的投資，非說今晚投資方開會，要讨論劇本和選角。

厲父見他一個人回到餐桌，不悅，“走了？”

厲涵點頭。

厲父拍桌子：“中秋團圓，飯都不吃，眼裏有沒有長輩，有沒有夫家！”

厲家是盛京的老派家族，裴家則是後來的暴發戶，厲家本就看不上裴家，不滿意兒子追求裴家的女兒，拗不過兒子喜歡。

早些年裴梓瑩确實很亮眼，漂亮，聰明，招人喜歡，可是這些年裴梓瑩開工作室一部作品都沒拿出來過，全靠厲涵養着，厲家很是不滿。

厲母氣血上湧，憤憤道：“阿涵，你問她這個婚還結不結了！”

“媽，消消氣，瑩瑩也是堅持夢想，現在終于有了希望......”

安撫好父母，厲涵獨自外出，坐在車裏抽了根煙。

從前追求裴梓瑩都不覺得累，可訂婚後的這半年，厲涵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不記得這份卑微的執着從何開始，腦子裏模模糊糊留着十來歲的裴梓瑩給她講題的影子。

他的頭腦不算聰明，成績也一直墊底，考差了在教室外面罰站，改對了才能進去。裴梓瑩正好從門口路過，她是那樣漂亮，大大的眼睛，紅色的唇，她對他笑，流暢地訂正了他卷子上的錯題。

厲涵吐出一口煙霧。

手機震動，厲涵按着額頭打開。

滑開鎖屏，他的眼瞳陡然緊縮。

屏幕裏赫然跳出一張露骨的照片，粉色的燈光暧昧，紅色的地毯上灑滿各種玩具。

衣衫褴褛的女人姿态大開，張着嘴去含逗貓棒。

鏡頭抓拍很清晰。

那個女人，長着他未婚妻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