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撬鎖
一抹猩紅在漆黑的夜裏慢慢燃着,窗外的小雨窸窸窣窣下個不停,房間裏沒有暖氣,許渡禾穿着一個浴袍被風吹的邊角都飄起來。
他沒有煙瘾,為了拍戲時神色更好也許久沒有抽煙了,今天不由得,從行李箱中拿出了深埋已久的紅塔山。
尼古丁的味道幾乎侵襲了整個口腔,辛辣又陌生,麻痹着神經。
外面漆黑一片,并不像南幽市的夜晚一般有璀璨的燈光,整個古桐商都陷入睡眠之中,仿佛沒有燈光亮起來過一樣。
許渡禾的眼睛雖然在向外看,卻沒有落點。
手指把煙盒壓的平扁握在手心裏,一直到身後的敲門聲響起,他回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機突然亮起,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桌子上的手機在亮起了一秒之後,從手機中央旋轉出一個小圈,随後發出滴的一聲,房間裏唯一的亮光熄滅了。
許渡禾還沒走過去,便聽到了門在震動的聲音,似乎有着什麽東西在門上摩擦,随後明顯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撬鎖。
他頓了一秒,想起進來洗澡之前查探過,這個房間應該是沒有攝像頭的。
就連過道裏的攝像頭都布滿灰塵,估計早就用不了了。
是很容易招來小偷。
他穿着綿軟的拖鞋在地上沒有一絲聲響,沉默的站在門的正前方等待着撬鎖人的開門。
這個鎖芯常年失修,有些不靈光,畢竟是三四年沒有用過了,就算是鋼鐵都能生鏽了,也正常。
何文嶼在思考要不要過幾天找來新的鎖匠,把這裏的鎖都重新翻修。
算了,還是不要花這個冤枉錢,他們走了之後也不會有人再住在這裏。
把鎖芯鑿開了之後,手指輕輕一捏,小小的鎖便直接落在手心裏。
身後導演許是剛看完自己的拍攝設備進來,看到何文嶼正低着頭不知道在擺弄什麽。
“怎麽樣?我這個門上的鎖可以弄開嗎?要不然直接拆了吧,放心我會付錢的。”
何文嶼回過頭,厭倦道:“不是已經……”開好了嗎?
導演背對着何文嶼,盯着自己緊閉着的門,手指搖晃幾下扣的緊緊的小鎖,拘着身子嘴裏念念有詞:“這鎖看起來還挺新的啊,怎麽就打不開呢?”
何文嶼把眼神放在導演面對着的門上,清晰的寫着406三個數字。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心裏的鎖,指着上面的房間號朗聲問:“這是你房間?”
導演回頭看向他,點了點頭:“對啊,你拿鉗子上來了嗎?我來吧,以前在劇組我也幹過這個,我看了一眼裏面應該是太潮濕所以生鏽了,只能撬開了,明天找個師傅換一個新鎖。”
“……?”
那他撬了誰的鎖?
何文嶼把已經撬開的小鎖握在手心裏,随意問道:“嗯,你對面住的誰?”
話音剛落,旁邊打開的門解釋了自己的疑問。
“是我的。”
許渡禾的聲音還有些異常的沙啞,對氣味很敏感的何文嶼頓時聞到了他渾身蔓延着的煙味。
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許渡禾瞥了一眼自己已經被撬了個稀巴爛的鎖芯,鎖已經被拿走了。
垂眸低笑了一聲。
“……”
何文嶼接收到的是對自己的嘲笑。
你笑個屁。
他壓住心中的煩躁,冷漠道:“不好意思,我以為這個是導演的房間。”
導演這才看到許渡禾的門鎖被撬開了。
他的眼神在兩個人身上徘徊,不知名的第三者感突如其來。
這小店員不會是故意的吧??
他讓安排的房間能不知道許渡禾住在哪裏?
草,如果不是自己來的及時,這小店員估計已經借着撬鎖的由頭進去了。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個時間剛好是許渡禾剛洗完澡上床睡覺的時間!
許渡禾搖頭:“沒關系。”
空氣中都凝滞了一秒。
何文嶼能感覺到頭頂的一抹視線,但對方也只是看着,也不繼續開口。
自己便只能迫使眼神放在被自己搞壞了的鎖芯上。
為了迅速結束尴尬的場面,他只能開口。
“明天會有人來修,今天晚上,你先湊合一晚,我們酒吧的治安還是很好的。”
“治安?”許渡禾挑眉。
這個問句有些正經,是真實的在擔心自己的安危,并小小地懷疑了一下門口連一個保安都沒有的酒吧,有個什麽治安。
即便是何文嶼自己先找錯了門撬錯了鎖,他也感覺是許渡禾現在在找麻煩。
早知道雷雨淋死你也不讓進來。
何文嶼氣悶,咬着牙浮上一副假仁假義的笑容。
“我今晚,會整夜守在酒吧一樓。”
沒等許渡禾說話,他轉身就走了。
“生氣了啊。”
許渡禾手指撥弄了一下鎖芯,眼睛都在笑。
導演看着何文嶼的背影,又扭頭看向許渡禾,問道:“什麽?”
許渡禾搖頭:“沒什麽。”
轉身進入房間關上門。
整個樓道中就剩下了導演一個人,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鎖着的門和對面被撬開的鎖,只能垂頭下樓去找何文嶼。
什麽情況。
你倒是把我的鎖打開再走啊?
酒吧一樓
何文嶼把手裏的鉗子遞給他,并問了一句:“會用嗎?”
導演點了點頭:“會。”
目光落在何文嶼的臉上。
看他的年紀應該跟許渡禾差不多,臉上稚嫩的很,明明是一張有些奶氣的臉,卻有着一副清冷的性子。
他在娛樂圈這麽久,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這小店員一看就是哪個富貴家庭沒落了才來到這兒的。
但就是在小地方呆久了也有些沒有分寸。
你要知道,許渡禾你真的包不起!我都正常合作都廢了好大的力氣才簽成的!
導演咳了一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這次是你幫了我們,我會記在心裏的。
何文嶼:“?”
導演繼續道:“如果以後你去南幽市了有什麽事情也可以找我。”
何文嶼:“。”
就因為給了你把鉗子?
導演撓了撓頭:“那個……我提醒你一句啊……他不喜歡男人。”
不光是身為導演的提醒,他跟許渡禾多少有點沾親帶故的關系,可不想自己的小侄子踏上這條路,況且還是被動的。
不管成沒成,吃娛樂圈飯的人,多少都會有影響。
何文嶼笑了聲,轉身下樓。
“嗯,我知道。”
一樓身上又濕了一輪的蔣瑤拿着一個快遞盒匆匆走了進來。
快遞站就在酒吧對面,來回不過五分鐘的時間。
何文嶼叫住人,瞧了一眼她懷裏抱着的東西,後知後覺道:“你說錯了,導演在406。”
蔣瑤啊了一聲,“那應該是我聽錯了,對了嶼哥,有剪刀嗎,拆一下快遞。”
何文嶼把前臺上放着的剪刀遞過去,皺眉看着一個小盒子:“這是什麽?”
他沒見蔣瑤在網上買過什麽東西。
“啊,這是……”蔣瑤眨了眨眼睛:“等拆開你不就知道了?”
盒子被蔣瑤粗魯地扯開,裏面露出幾個銀色小包裝的袋子,有點像是感冒靈,裏面是細碎的顆粒。
包裝袋上并沒有寫名字,連生産商生産日期都沒有。
何文嶼皺緊眉頭看像最下面寫着一串德語,他看不懂。
蔣瑤也愣了一下,解釋道:“就是一個糖果,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嘗嘗,是個小牌子,味道也很挺好,上次看到花老板吃過,就問了他在網上買了點。”
花老板是民宿老板,他人姓王,蔣瑤叫他老王他總是生氣不吭聲。
他喜歡養花,明明不适合古桐商氣候的花都能被他養活,蔣瑤心情好的時候就喊他花老板。
何文嶼真的抽出了一袋,捏在手心裏。
“是嗎?”
蔣瑤睜大眼睛點頭。
“嶼哥……哎行吧,就是有個弟弟送的禮物。”蔣瑤妥協了:“你單着也不能讓我也單着吧?”
何文嶼擡起頭:“這周日見見。”
蔣瑤驚喜:“真的?你說的不要反悔。”
太過開心以至于她沒問為什麽何文嶼都不驚訝這件事。
何文嶼看着她急沖沖地跑上樓,估計要跟小對象煲電話粥,朗聲問道:“這個不要了?”
“孝敬您啦!”
外面的雨水還在淅淅瀝瀝地下,拆封後的袋子裏面露出白色的顆粒,視覺上跟他喝過的感冒靈沒什麽差別。
細聞了一下,沒什麽味道。
跟蔣瑤說得一樣,甜甜的,像是白砂糖。
味道沒有她描述的那麽好吃。
估計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給個檸檬都是甜的。
面無表情地把整包倒進唇裏幹咽了下去,心想,算了,喜糖都吃了。
淩晨三點的,何文嶼把玻璃門鎖上,關了一樓的燈,借着手機的光亮往樓上走。
手機上正推送着最近幾天的天氣,還有一條今天的行程提醒推送,何文嶼點進去,是自己七天前在某軟件上訂的長途面包車,目的地是城田嶺。
跟司機取消了之後,他支付了費用,把訂單記錄與浏覽記錄一起删掉了。
他的房間在蔣瑤對面,靠着樓梯,跟許渡禾的卧室距離最遠。
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咯噔一聲,在樓道裏很響起,房間算是幹淨的,衣櫃裏有幹淨的床單被套,他收拾好之後已經一點半了。
外面天色正濃,洗完澡房間裏的濃郁的溫熱濕氣把臉頰都燙紅了。
開了窗戶都也沒有絲毫緩解。
他坐在床上,一直沒睡着,才感覺到不對勁。
太熱了。
即便是開着窗戶吹着風,也感覺身體上熱到發燙。
甚至某個難以啓齒的位置傳來滾燙的濕漉感。
何文嶼坐起身給蔣瑤發着信息詢問:“你那個糖,到底是什麽東西?”
對面許久沒有回複,估計已經睡熟了。
他站起身想去樓下拿瓶冰酒喝,開了門瞧見許渡禾正開了門走出來。
一瞬間何文嶼不知道是要走出去,還是要裝作關門的樣子繼續呆在房間。
他硬着頭皮想當作沒看見往樓下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口。
“何文嶼。”
許渡禾叫住他,一邊走一邊說:“怎麽沒睡?”
他記得以前規律作息的明明是何文嶼,倒是自己經常熬夜。
何文嶼關上門,漆黑的環境讓他看不太清許渡禾的臉。
“睡不着,你自便。”
說完就要往樓下走。
還沒下臺階,手腕便被一個手指握住,緊緊的,嚴絲合縫。
須臾,滾燙的熱氣傳蕩在耳畔。
“你在躲我。”
他的語氣很篤定,也不知道為什麽有臉問出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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