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問心◎

朝辭一夜沒睡好,醒來溜達到溪邊,蹲下照照,發覺眼底有青色。

她打個呵欠,蔫蔫的想,今日還得做個木床,可做了也不能自己睡,努力沒有意義,便有些有氣無力。

晨時的陽光浮在水面,粼粼金光,像是碎掉的晶體。

一尾魚兒倏的從水底竄過,濺了她一臉水,冰涼涼的。

朝辭抹了一把臉,想起已經好幾日沒正經吃飯,幹脆抓幾條魚烤了吃。

說幹就幹,她撸起袖子,将褲腿挽高,去了鞋襪,痛快的踩進水裏,手裏握着靈劍,聚精會神的盯着水下。

屏氣凝神片刻,腳下悄無聲息的游來一條小魚,她緊張的等待小魚游到身邊,就是這個時候,她手中靈劍剛要落,岸上忽而有人叫:“朝辭。”

魚兒受驚,瞬間掉頭,朝辭的靈劍便落了空。

她直起腰,瞧清了來人——許婉兒。

許婉兒走到溪邊,問:“要不要幫忙?”

朝辭:“要。”

許婉兒便卷起褲腿下了水,她站在朝辭的不遠處,看見朝辭認真的盯着水下,也轉過身,試圖抓魚。

她今晨得知,連翹昨日接近暮遠,沒靠近便死了,便對朝辭更加好奇,這女人到底憑什麽得到暮遠的另眼相待,甚至同塌而眠?

許婉兒與連翹以同樣的理由存活,連翹做不到,她自然也做不到,那麽更驗證了朝辭的特殊,師祖說的沒錯,想要控制暮遠,必須同朝辭合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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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邊升起篝火,朝辭坐在石板上,用樹枝插着魚在上翻烤,袅袅青煙升起,香氣逐漸濃郁。

許婉兒雖然辟谷,但誰能拒絕口腹之欲,她嘆息:“要是有鹽就好了。”

朝辭從儲物袋中取出幾只罐罐,将香料與鹽灑在烤的金黃的魚上。

許婉兒驚訝:“你怎麽随身帶這種東西。”

帶斧子、調味料,亂七八糟的布料,這是修仙之人應該帶的東西麽?

朝辭咬了一口魚肉,焦香可口,她很滿意,将魚肉咽進肚中,她問:“不然要帶什麽?”

許婉兒道:“符篆、靈石之類,用來保命的東西啊。”

朝辭:“沒錢。”

許婉兒一時愕然,她向來宗內培養,儲物袋中都是宗主給的寶貝,把這茬忘了,她看着啃魚的朝辭,忽而想起什麽,道:“你若是與我們合作,往後這些都不缺你,靈石管夠,靈寶任選,靈脈随時用。”

朝辭吃魚的手一頓。

許婉兒又道:“易長霖宗門也可,我們兩家你都可以去。”她說完便取出契約,将方才說的加上去。

許婉兒倒是利落,從不拖泥帶水。

此時那契約看上去格外誘人,朝辭嘴裏的魚都香不過。

許婉兒寫完又将契約遞到她面前,目光炯炯:“簽麽?”

朝辭咽了一口口水,咬了一口魚肉,慢聲:“再說。”

朝辭起身走了,許婉兒叉着魚在她背後喊:“你不簽的話,以後調味料都沒得用。”

·

接下來的日子裏,許婉兒每天都往契約上添新的籌碼,比如替她安排專屬醫修,免費讓宗主替他診治三次等,個個都是修真界搶破頭想要的待遇。

朝辭也看出來許婉兒一天比一

天急,她猜想時間不多了,也許是暮遠的狀态快要發生變化。

這日她打算把自己洗澡的地方清理一下,剛将水潭四周的碎石清理幹淨,許婉兒便又出現,單刀直入:“想好了麽?”

朝辭用手指攪弄冰涼的潭水:“還沒。”

許婉兒從儲物袋中取出血契,直接丢進朝辭懷裏:“這些條件夠豐厚了,再多也沒有,你自己考慮清楚,血契就放在你這兒,你想簽随時可以簽。”

她又在儲物袋中摸了片刻,摸出一支香,她将香遞給朝辭。

“這是引魔香,只消燃起,便可加重暮遠的心魔,使他混亂。”

“你的任務便是在他身邊點燃這根香,剩下的交給我們,無需你動手。”

許婉兒看向契約,一字一句:“你只要在暮遠身邊點燃這根香,随後離開,只要我們成功,你便能得到契約上的所有好處,危險度不高,很簡單。你要是害怕,我還可以給你一張瞬移符。”

她說完便從兜裏取出一張金色的符篆,這玩意兒金貴,她也肉痛,但她還是塞給朝辭。

朝辭大腦有些空白。

許婉兒:“你好好考慮清楚,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便是生死。”

朝辭知道她說的都對,給的東西也都是真的,手中羊皮卷溫涼,她低頭打開,一個字一個字的讀。

十分誘人。

許婉兒再三叮囑:“你一定要考慮清楚。”

朝辭抿唇不語。

許婉兒起身離去,臨行前道:“即便我們這次失敗,還有下一次,各大宗門可以不斷的送人進來,可暮遠始終困在這裏不得出,你這次不幫我,下次他還能活?你又能茍活幾日?”

天色陰沉,雲層厚實,像是要下雨。

許婉兒深深看她一眼:“朝辭,別走錯路。”

·

朝辭将血契揣進儲物袋,開始清理水潭附近。

天欲要落雨,她動作很快,拿着大掃帚将雜草與碎石清理到一邊,又開始整理糾纏在一起的藤蔓。

藤蔓如瀑般纏繞,間或開出細小的花,風吹過,搖搖晃晃。

她取出熒光石,塞進藤蘿的間隙,權做小小路燈。

正忙碌,忽而聽見大殿方向傳來轟然巨響,像是有什麽坍塌。

她略一猶豫,還是往大殿跑去,臨到大殿前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靈壓,大殿像是被巨大的靈力包裹,逐漸往內壓縮。

牆壁、地磚、廊柱,所有的有形之物都被一寸寸壓斷,轟然墜落。

是斬魔陣。

朝辭一瞬間便想起十人中剩下的兩人,宗門不詳,是一男一女,這兩人應當是趁最後的機會向暮遠動手了。

斬魔陣聲勢浩大,絕非尋常弟子可以催動,大抵又是宗門師祖授予的寶物。

人人觊觎暮遠,人人都想摧毀他,人人亦想……得到他。

大殿深處傳來打鬥聲,四處塵土飛揚。

朝辭略一思量,往大殿深處去。

這路她熟,正通往暮遠的寝宮,她循着打鬥聲,很快便找到幾人。

那兩人握着靈劍正同暮遠鬥的激烈,也不知哪裏來的靈力,竟能短暫的同暮遠打個平手。

朝辭站在碎石瓦礫中,看見自己剛裝修好的房子毀于一旦,難免心痛。

暮遠側目,瞧見是她,并未在意。

那兩人見有人來,更加焦急,匆忙催動法寶,斬魔陣威力陡然加強,萬千尖刺紮向暮遠,暮遠眉心一緊,竟未能避開,尖刺瞬間沒入他身體,将他紮的鮮血淋漓。

兩人大喜,斬魔陣乃幾位師祖聯手煉制,能短暫的使暮遠靈力凝滞,顯然有效,兩人立刻上前,攻勢更加猛烈。

朝辭站在原地沒動,她也插不上手。

霧蒙蒙間,她瞧見不遠處藏匿着兩道身影,正是許婉兒和易長霖。

她眉心一擰,想起了儲物袋中的血契。

·

即便那兩人做了萬全的準備,卻終究不是暮遠的對手,陣破人亡,雙雙在殿前炸成血霧。

但暮遠也不好受,靈氣受損,神志不清的狀況愈加嚴重,他全身是血的坐在廢墟的臺階上,一動不動。

朝辭離他最近。

就在這時,耳邊“嗡”的一聲,又響起了陣法啓動的聲響,朝辭擡頭,瞧見斬魔陣重新被激活,頭頂上又覆蓋了厚厚一層靈力罩。

許婉兒和易長霖從藏身處沖出來,二話不說攻向暮遠。

這的确是最好的時機。

暮遠踉跄起身,黑靴踩進血泊,他冷然擡頭,掌心凝出新的靈劍。

許婉兒的長劍已經率先刺來。

·

殿前打的格外兇險。

沒人管朝辭,許婉兒偶爾瞥過一眼,提醒的意味很明顯。

朝辭知道她在想什麽,手指下意識的伸進儲物袋,攥住了那支引魔香。

戰鬥激烈,斬魔陣威能巨大,多次使暮遠靈力凝滞,尖刺閃電般刺入暮遠體內,讓他步履不穩。

他狀态更差,神智似乎混亂不清,地上鮮血蜿蜒。

這已經是最好的機會。

許婉兒多次暗示朝辭,她都不為所動,許婉兒急了,終于大喊出聲:“就是現在,朝辭,快。”

朝辭握香的手緊了緊,卻并未行動。

許婉兒一邊限制暮遠的行動一邊喊道:“他已是強弩之末,就差最後一擊,只要你做了,我答應你的事情全部翻倍。”

全部翻倍?

朝辭看向戰場,暮遠滿身浴血,許婉兒與易長霖也已使出全力,靈力接近枯竭。

引魔香可以左右戰局。

朝辭眨眨眼,沒動。

許婉兒氣急敗壞:“朝辭,你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你終究會後悔。”

朝辭沒來得及回應,她便炸成了血霧。

沒有朝辭的幫助,許婉兒和易長霖根本不是暮遠的對手,即便他身負重傷,也能在緩過來的間隙将兩人殺死。

很快,易長霖也步了幾人後塵,在一聲慘叫中身死。

大殿一瞬間安靜下來,只有風卷起枝葉與血沫。

·

暮遠全身染血,就連白绫都變得血紅,他失去氣力,跌坐在地上。

朝辭透過灰塵與血霧看向他,他偏着頭,在一片廢墟中沖她招手。

“來。”

朝辭忐忑的朝他走去,他身上血腥味兒很重,臉上也因為失血過多變得蒼白。

朝辭跪坐在他面前,問:“你還好麽?”

暮遠不答,只問:“你怎麽不動手?”

朝辭将儲物袋往後藏藏:“我為什麽要動手?我跟他們沒關系,你別信,他們都是胡說。”

暮遠伸手,将她臉頰上的黑發輕柔的別在耳後。

蒼白指尖有血滴落。

他溫聲問:“入谷以來,你有沒有,哪怕一次想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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