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節

手冢心下一痛，難得地開口道：“想起兩列黑白子的故事。”不二微微偏頭露出疑惑的神色，随即又想到什麽似的一臉窘迫，還不甘心的憤憤道：“你就只會記我的窘态！我知道我一直沒怎麽長高現在已經只能到你胸口了而已！真是對不住你哦！你要笑就笑好了！我給你笑個夠！”

又別扭又急的說完一番話面上都紅到耳根了，表情卻仍是倔強得像個孩子。

卻只在手冢面前，他才可以，還有這樣一點點機會露出那散漫迷糊的樣子。

很心疼。一直很心疼。手冢直起身，不二以為他要走開，就一把抱住了手冢的腰。“別走。

“就這樣，一下下就好。”

小小的頭顱窩在自己腰際，手冢輕輕撫着他的發絲，思緒萬千。有關江山，有關天下，有關誓言與承諾，有關不二周助，有關——緣分。不得不說緣分這個東西，真的很玄妙。如果明明兩人皆是生不逢時，甚至還有諸多不妥，為何偏偏還要牽絆至此。

手冢也像過于疲憊一般阖起了眼眸。兩人各有心思，卻是怎樣想怎樣算，結局都是一樣。

棋盤上黑子成方圍盤而走，白字成圓包含其間，正中兩枚一黑一白。都是他的願望。那時候兩列黑白子并排，也是他的願望。

他說，不論你是誰，我是誰。我們，都沒有變過。

王也好，将也好。

生也好，死也好。

“我懂。一直懂。”堅定的聲音直似冷泉激石，清越悠揚。

絲缡之結（上）

手冢領兵出征的時候，正是燕國春日裏最好的光景，司馬府的梨花綻滿枝頭，風起時婆娑如雪。行軍從地處偏南的燕地北上，一路從春意盎然到仍似冬寒，從滿目新綠到荒敗蕭索。手冢腰間裝着一枚香囊，偶爾取出看看，誰也不知內裏裝着什麽。

兩兵交戰的地點名為逐鹿原，原本是屬于與燕冰共同接壤的魯國。其地域寬闊，既無重巒疊嶂，又無險沼惡水——這個地點選得甚是光明磊落，算是曉示天下以公平鬥争的意思。

然而兩軍對峙幾日，軍營亦中隔不過十幾裏，卻僅停在互相試探的階段。若說手冢身經百戰自有沉穩氣度，那傳說中甚是唯我獨尊目空一切的冰王又怎會有如此閑情？

“将軍，垠都來信一切安好。”軍師模樣名為乾貞治的人是此次由不二親自撥調而來，之前從未以任何名目出現過的人一入軍中便顯示了他的謀略膽識，不急功近利，不自視甚高，即便王上欽點空降而來也很快就在軍中樹立了威信。——只是有多少得益于他自創的“乾氏補茶”就不得而知了。

然這人的才能已經十分可貴，加之是由不二遣來，便足以信任。淺淡應一聲手冢繼續着眼下奏折：“軍中士氣如何。”幾日來不痛不癢的互相試探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心下不平，手冢總覺得另有玄機。然而細細思量着卻又找不出個确切。紮營第四日裏跡部遣了一小隊不足五十人前來夜襲卻在引發騷動沒一會兒便又打道回府了，從那一日起手冢便覺事有違和。然而垠城無恙，冰國內裏又有一位據說手腕極硬連男子都俯首甘拜下風的宣太後，也并未傳出有何異動。據此種種，饒有蹊跷他也只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禀将軍，先鋒将軍桃城武與偏将軍越前龍馬鎮日與衆将領們操練比劃拳腳，也未見特別浮躁情緒。只不過依屬下之見，怕是也快到極限了。”手冢書完最後幾個字合起奏折：“召八校尉及以上将領午後前來。”

越前龍馬從主帥帳中出來的時候面色陰晴不定，桃城見狀立刻迎上前去。“莫不是手冢将軍，還另做了打算？”桃城壓低聲音。本想語氣已經拿捏得很好，卻不然身量不及的越前聞言一擡頭滿臉的不甘加欲言又止最後咬着牙只說了句“我絕對不會輸！”便甩袖恨恨離開，留下一臉茫然的桃城踟蹰了半天才提步追過去。

當日申時跡部的正式戰書便送了來，言簡意赅兩日後交戰逐鹿原中。

雙方大軍列陣對峙，兩位将帥各自坐在高大戰騎相隔十來丈毫不掩飾地打量對方。日頭東升，待到将兩軍陣勢完全曝出，方才的一晌寂靜仿佛突然被解除了禁令一般躁動起來。身後嘶嘶的戰馬踢踏着馬蹄，跡部一改方才的倨傲神色食指與中指點在眉間輕笑一聲：“手冢，本大爺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手冢一身銀甲，發髻高束聞言只是微微颔首應一句：“承蒙擡愛。” 握着缰繩的右手緊了緊拉住隐隐躁動的戰騎青骓，面不改色。

跡部慢慢眯起眼睛揚起下颔：“本大爺期待了這麽久，你居然敢拖着那樣的手臂前來應戰？嗯？”不似從硝煙戰火中走出來的人該有的修長手指撫過右眼下的淚痣，身後十萬大軍皆知這已是他們的王極為不悅的征兆。然而對方的将軍只是比了個請的手勢，清聲朗朗：“煩請不吝賜教。”

跡部的手停在臉側一瞬，驚訝于手冢居然會有單打獨鬥的意思——雖然一開始的紋信确實是有此暗示。然而實在沒想到原本以為會更加理智沉穩的人居然做出這樣的選擇。看着那張面無表情卻仿佛堅定到可以氣吞山河的臉，跡部舒緩了神色哼笑一聲，不冷不熱地道一句：“你以為贏了本大爺，你所帶的八萬軍将就可以回去救城了嗎？”

一語驚天，深茶色的瞳中猝然閃過一抹異色，手冢暗暗收緊了手緊緊盯着跡部。心中思緒萬千一一順過，卻只有一個人他從未懷疑。

“看來果然沒人告訴你。喂，手冢，本大爺好心提醒你一句，往日燕的附屬國現下衷心程度如何你應該比本大爺知道的清楚吧？昀、尛等國雖小、聯合起兵攻燕之西，又是選在這種時候，”跡部眉梢揚起，“——後面的、就不需要本大爺幫你分析了罷。”

絲缡之結（下）

“本大爺既然選在逐鹿決戰，自然無可能诓騙你。你的主上，看來似乎也并不是那麽信任你麽。如何？本大爺可以給你半柱香時間考慮。或者，你可以接受我的建議。”跡部的表情越發的勝券在握，手冢擡手阻止了身後越前等人的按捺不住，揚聲卻是另一番質問：“聞言閣下有一統天下之心？”

“沒錯。本大爺勢在必得。”

“那麽，昀、尛之事、閣下可有參與？”

跡部揚眉不悅道：“你是在侮辱本大爺嗎？”

手冢聞言靜默片刻，與跡部視線相交，兩人皆是一身磊落，然而手冢臉上一閃而逝的表情跡部卻沒有抓住。

“閣下的條件？”再次揮退桃城們的出言制止，手冢身影堅定。同為征戰之人，跡部很明白那種眼神的意義，然而眼下那個意義卻讓他十分不愉快。收起原本想說的話，跡部眯起眼睛勾起嘴角：“很簡單，我一直期待着與你一分高下，可是本大爺亦不願乘人之危。今日燕有難，只要手冢将軍你答應随本王走，本王就放你八萬人馬回去救城。”

“王上。”跡部也擺擺手：“忍足，本大爺自有分寸。”一身绛紫長衫的人神色複雜地看了手冢一眼，終是退回一步。

“如何，手冢将軍？本大爺的鴻門宴，你是敢赴、還是不敢？”

“你大可不必擔心，本大爺向來一諾千金。既然答應讓他們回去救城，便不會趁機劫殺，更無可能與昀尛一道。在本大爺與你公平地分出高下之前，我可以保證，不會攻燕。”

一時間逐鹿原上只聽得風聲，兩軍戰旗迎着東來的風獵獵作響。高束在腦後的發絲揚起，手冢瞬間出劍揚手，衆人皆驚。鋒銳的劍芒打着轉直上又從其後頸落下，整束的青絲落在手中，利劍回鞘——從頭至尾只一個眨眼的功夫。

“桃城。”

“末将在。”滿臉怒意的年輕将領咬着牙抱拳低頭。

“着令八萬将士即刻回燕，今日起你就是烈威大将軍。”手冢将發束交給桃城，桃城一臉驚怔，擡起頭遲遲不敢接。手冢側過臉：“王上在等你們，不可延誤。”清冷的聲線擲地有聲，桃城翻身下馬，激憤到顫抖着雙手舉過頭接過發束，單膝跪地：“将軍重托，末将絕不辜負。”其聲如洪鐘，震徹逐鹿。

手冢微颔首應聲随後正身直視跡部：“從此刻起，手冢國光已死。”

“将軍！！”不理會身後千萬軍士的聲音，手冢徑自駕馬前行。桃城咬緊牙關強忍着眼淚翻身上馬，正要發令，卻是越前猛然高呼一聲，手冢停在陣中，敵方一對騎軍已将他團團圍住，塵土揚起。

“我一定會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