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欠債

姜施羽享受着客人的撓癢癢服務，順耳朵也聽到了一些信息。

這個小姑娘叫吳琪琪，隔壁江大的學生，頭一回來貓咖，是被同學介紹過來的，今天上午沒課就過來玩一玩。

點了一杯奶茶，還有一份甜點，懷裏抱着貓，別提多惬意了。

直到一個人的到來。

灰色短袖，卡其色九分褲，胸口挂着一個攝像機，個子目測一米八，長相屬于儒雅那一類，但是年紀畢竟沒到那個地步，還算年輕，身上那種成熟的氣質十分突出，面上還總是帶着微笑，給人一種可以親近和善的感覺。

肖鱗一進來，格外引人注目。

吳琪琪也不能免俗，目光幾乎是黏在肖鱗身上，一直看着他走到前臺，跟店員說了幾句話，然後！他竟然朝她看過來了。

抱着貓的小姑娘緊張起來，手足無措看着他靠近。

姜施羽都能感受到吳琪琪急促的呼吸，心想：小姑娘可別想多了，這人中央空調，對誰都這樣。

“你好，能讓我看看貓嗎？我是攝影師，這周要帶它去拍攝，想跟它先熟悉一下。” 肖鱗禮貌地說。

他甚至還微微俯下‘身子。

吳琪琪很快意識到他是為貓來的，臉上浮上一絲紅暈，緊張地把貓遞給了他。

姜施羽當然知道他是攝影師，被他不太熟練地掐着肚子抱起來，她整只貓被拉長跟貓條一樣。

他自己也察覺到這樣姿勢不太好，對着面前的女孩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後問：“這裏有人嗎？”

“沒有！”

然後他就坐下了。

看似在跟貓貓聯絡感情，實際上目光往對面的女孩身上瞟，細細打量。

包是香奈兒，戴着首飾，打扮的很漂亮，淡妝。舉手投足之間看得出很有教養，家裏條件應該不錯。

這時候，肖鱗手機響了起來。

他面色自如，一邊回複消息一邊跟對面的女孩聊天，“你是第一次來這兒吧？”

“你怎麽知道？”

“猜的，我猜對了吧。”肖鱗微微一笑。

吳琪琪整個人都愣了一下，然後臉迅速紅了起來，“啊、是第一次來……”

趴在肖鱗腿上的姜施羽看着他撩小姑娘，在心裏狠狠翻了個白眼。

誠然，在她第一眼見到肖鱗的時候也挺心動的，但是她二十八了诶，好歹也算是有點閱歷，在最初見面對這個男人長相有點好感之後就很快意識到不對勁。

且不說攝影師這個職業，肖鱗整個人的感覺就很奇怪。

有種來者不拒的感覺。

這種來者不拒不是那種中央空調型的來者不拒，而是有目的性的來者不拒。

同為姐妹，姜施羽有種不能讓姐妹淪陷在渣男身上的使命感，她仰頭看了下肖鱗的手機。

嗷嗚～

還真的被她猜對了。

肖鱗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聊天界面，聊天對象是“女朋友江大”。

備注是“女朋友”就夠了，竟然女朋友後面還帶了個江大。

啧啧。

一面撩小姑娘一面跟自己的女朋友親親抱抱舉高高。

肖鱗對面的小姑娘已經快淪陷了，“我有幾個朋友是coser，正好想找攝影師，你有空嗎？我們可以約着去拍攝呀？”

“可以啊。”肖鱗欣然應允。

正在掃碼加微信的時候，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啊了一聲，然後微笑着對她說：“我就只加你一個人的微信吧，我有女朋友，列表加太多女孩子她會不高興的。”

吳琪琪人都傻了，就這樣加了微信，她整個人尴尬到無地自容。

女孩正在為自己肖想有女朋友的男人而感到羞恥。

姜施羽冷冷一笑，心想：你有這樣的想法完全是因為這個男的故意讓你覺得自己可以被攻略。然後看着肖鱗把她的備注成“78貓咖”。

七月八號貓咖遇見的呗。

啧，姜施羽秒解答，然後從渣男腿上站了起來跳上一邊的貓爬架，找了個合适的位置趴着。

肖鱗的手法不得不說十分高明，一開始親切跟人聊天，要加微信的時候忽然守起了男德提出自己有女朋友，緊接着說自己女朋友不喜歡自己列表有太多女孩子，隐隐暗示自己女朋友的強勢。

果然吳琪琪就上當了，開始問他女朋友是個什麽樣的人。

肖鱗說：“她雖然不是很漂亮，但是對我很好我們交往兩年多了，每次工作忙她都會給我點外賣……就是有點太在乎我了吧，不過我的手機密碼她都知道的，偶爾會查我的微信聊天記錄之類的……”

“啊？”吳琪琪驚了。

作為一個現代女性，對于這種侵犯人隐私的行為吳琪琪是十分唾棄的，面前的男人專情，英俊，有教養，卻有一個強勢霸道的女朋友，讓吳琪琪幾乎立刻就産生了憐憫之心。

眼看她就要淪陷，姜施羽立刻采取了行動。

正在肖鱗跟女朋友抱怨對面的女孩子一直跟自己搭讪的時候，姜施羽一個眼疾手快從高處咻的一下準确無誤蹦到了肖鱗的手上，然後順手一腳把肖鱗的手機踢到了對面的小姑娘懷裏。

那一瞬間，在空中的姜施羽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國足之光。

前半程她的動作完美的像是齊達內靈魂附體，後半程卻宛如火車脫軌，貓身無法控制地徑直撞向了另一邊的桌腿。

店裏都是那種白色的小桌子，桌腿是一個X型的。

這種桌子好在哪呢？

方便收納。

意思就是它可以折疊起來放。

壞在哪呢？

它會折起來。

比如此時此刻，因為姜施羽這只貓的撞擊，角度又剛好合适，這張桌子它，合起來了。

客人尖叫，桌上的奶茶還有手機噼裏啪啦掉了一地。

順便，還給她來了一次奶茶浴。

“啊——！小貍你在幹啥？！”這是栗子的尖叫。

“我的媽呀，快收拾一下，手機沒摔壞吧？”這是點店長的擔憂。

而圓子，已經跑過來把貓抱走了，避免這只奶茶貓到處跑禍害現場。

一陣雞飛狗跳。

姜施羽毫不後悔。

她可是拯救了一個無知少女的英雄貓！

哼圓子你現在罵我我可以不跟你計較，畢竟我是一只立了大功的貓。

盡管沒有人知道，盡管她的所作所為在人類看來是搗亂是麻煩，盡管這一切注定要承受許多人的誤會……但是！你要問她後不後悔，她的答案是：不！後！悔！

直到姜施羽被圓子嫌棄抱着去洗澡，她看見那邊桌子上的吳琪琪驚訝起身看着面前的混亂，甚至都沒來得及看一眼掉在自己身上還沒有黑屏的手機，看完熱鬧之後竟然老實地把手機還了回去。

她後悔了。

媽的。

齊達內也拯救不了國足。

被摁着洗了第二回 澡，姜施羽徹底老實了，這次任由圓子拿捏，連喵都沒喵一聲。

等她洗完澡被教育一頓放回去後，肖鱗跟吳琪琪都不知道跑去哪了。

姜施羽百無聊賴，這次就随便選了個位置。

她趴在高處，看着這一群男男女女說話。

他們應該是同學一起來玩的，現在正在玩狼人殺，一個男生最先出局，然後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立刻按了挂斷。

姜施羽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然後他的手機也開始彈消息。

——什麽時候還錢給個準話。

——你信不信我把你挂表白牆上去？

——兄弟，一千塊錢不至于。

哦，原來是欠了錢。

姜施羽在心裏嘆了口氣。

因為這個小插曲，她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哦，倒不是因為欠網貸這麽嚴重的事情，但是也差不多了。

在她印象中，家裏跟“有錢”兩個字根本站不上邊。小時候在農村長大，四周都是農田，她家人口少，一家三口，分到的地也少，父母都不會務農，在村裏經營一家小賣部，勉強維持生活。

後來，她上小學後就病了。

病的很嚴重。

腦子裏莫名其妙長了個瘤，但是發現的早，那時候醫療技術也沒有現在這麽好，父母為了她一直都是保守治療。

治病是很耗錢的一件事，尤其還是她這種腦瘤。

家裏沒錢，就找親戚借，借到後來大家都躲着他們家，這就像是一個無底洞，最後還是在她成年後做了手術徹底清除了腦瘤。

然而他們家也因此負債累累。

就在姜施羽出車禍之前，她的父母還住在出租屋內，媽媽還在兼職商場的清潔工，爸爸還在工地争取在退休年齡到之前多掙點錢……

想到這，她趴在貓窩裏。

忽然有點想他們了。

可惜自己可能再也無法見到他們，再也喝不到爸爸親手熬的雞湯，再也聽不見媽媽絮絮叨叨一邊罵她一邊幫她收拾屋子……

鼻頭一酸，姜施羽強忍着淚水沒有哭出來。

不過現在應該好了吧。

她出了車禍，肇事者的車她還記得是一輛豪車，這樣的人要起賠償來應該比較容易，希望爸媽能把握這個機會多要一些賠償，這樣他們家的債務也能還清，爸媽以後的日子也能好過一點。

畢竟，他們以後沒人養老了。

她心裏難受的厲害，把臉埋進爪子裏，沒忍住還是哭了起來。

病房內。

“誰要你的臭錢！老子缺你五十萬嗎？沒有諒解！都他媽給老子坐牢！滾——！”

一對中年夫妻面對着一對年輕夫婦。

原本就有些胖的姜軍此時氣得滿臉通紅，胸口大幅度起伏，指着年輕夫婦的鼻子破口大罵。

“醉酒駕駛！沖上人行道！我的女兒喲——做了什麽孽啊，好好的走着路都能出這種事！我告訴你們！我女兒一天不清醒，你們兒子就別想拿到諒解書！給老子去坐牢坐到死！”

姜軍情緒激動，一邊的林芳挽着他的胳膊，一邊抹眼淚一邊提醒他：“你少說兩句，還有高血壓……”

年輕夫婦男人西裝革履，女人溫婉大方，手裏還提着名貴的慰問品。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唯一的女兒出了這樣的事不能接受……但是我們都是為人父母的，昊昊也是我們唯一的兒子，他才剛剛成年，才考上大學，那天也是拿到了錄取通知書跟同學玩的太高興了，”女人說着抹去眼角的淚，“我知道我們現在說什麽都是沒用的，我們能做的就是盡量給您一家人補償，要我們做什麽都行，只是我的昊昊……他真的不能去坐牢啊……”

一邊的男人也開了口，“您女兒在醫院的所有費用，包括您二位以後的養老問題，我們都能解決，只是希望獲得您二位的諒解，為昊昊争取寬大處理，他是醉駕，必定是要坐牢的，我們父母能做的，只是希望他能減少一點坐牢的時間讓孩子少受一點苦……”

“你們兒子在牢裏是受苦，我們女兒躺在這不省人事就不是受苦了？！”林芳冷笑一聲，“你們以後也不用來了，我們不需要賠償，不可能有諒解！除非我女兒能醒過來，她親口說諒解我們才諒解！”

年輕夫婦無奈，最終還是走了。

姜軍氣得把他們帶來的禮品扔到病房外，還罵了一句：“誰要你們的東西，老子一分錢都不會要你們的！”

作者有話說：

姜施羽：爸爸你要不還是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