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回到巷子的時候夜已深。
因為被某人明晃晃的取笑了, 秦放一直黑着臉,話也不說半句。直到鐘毓進了家門,他總算吝啬的扯起嘴角道了一句“晚安”。
站在門口又等了會, 直到她房間的燈亮起, 秦放才轉身離開。
摩托車照舊停在巷子口,有一截距離, 他幹脆從褲兜裏摸出煙盒。手指拂過下衣擺的時候, 秦放猛的僵住,方才某人幹的好事又再度浮現在腦海裏,連帶着那股揮之不去過電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覺一并跑了出來。
她怎麽就, 該膽大的時候膽小,該膽小的時候又比誰都膽子肥?
僵了兩秒, 秦放嗤笑一聲, 摸出根煙叼在唇間。
明明幾個小時以前還想着與她互不往來, 結果到現在反而因為對方無意的撩撥而兀自上演着獨角戲。
事态越來越不可控, 他的心意也是。
—
鐘毓睡了一個好覺, 翌日早上醒來時已經九點了多了。外婆當她是熬夜玩手機, 也沒舍得說什麽,只說飯在鍋裏熱着, 讓趕緊去吃。
簡單吃了兩口,鐘毓剛洗好碗, 院門就被人敲響。
“咚咚咚”連續三聲,大鐵門發出顫顫巍巍的哀鳴。
外婆在這邊鮮有相熟到能來串門的人,張嫂有家門鑰匙,也不會把門砸的這麽響。
鐘毓帶着疑惑跑出去開門, 門外站着的卻是一個讓她無論如何都沒料到的人——李夢。
來人穿着短袖熱褲, 露出半截肚臍眼, 幾天沒見,她發型又變了,挑染出的幾絲酒紅色影影綽綽的夾在發間,帶着不符合年齡的成熟感。
看見她的那一瞬間,鐘毓下意識的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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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的告誡過,如果這人再糾纏她就直接報警。鐘毓雖然不了解其中緣由,但明顯能感覺到秦放對李夢的反感、甚至是厭惡。本沒想着再遇見,誰知道她竟然找到了家門口。
鐘毓自身的教養讓她做不出關門趕客的舉動,只不過略一遲疑,不想卻被李夢抓到了機會。
對方臉上笑意盈盈:“我還害怕找錯地方了,還好開門的是你。”
這種自來熟的語氣讓鐘毓有些不适,她沒接話,只問:“你是怎麽知道我家的?”
“縣城就這麽大,稍一打聽就知道了。”李夢說了個大概:“怎麽,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不了。”鐘毓直截了當的拒絕:“你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
李夢卻沒急着開口。
她定定的站在原地,視線從上到下在鐘毓身上掃了好幾個來回,然後驀地一聲笑:“看起來嬌嬌柔柔的,沒想到還有幾分脾氣嘛。”
鐘毓沒說話,沉默的看着她。
或許是覺得一個人唱獨角戲沒意思,李夢終于斂起了臉上的笑: “昨天晚上,秦放帶你去山上飙車玩了。”
不是疑問句,是确切的陳述。
鐘毓知道,這才是李夢真正的來意。
“是。”
“承認的這麽爽快,你不怕我?”
“為什麽要怕你?”
“那我們聊聊。”
“我不想跟你聊。”
鐘毓淺紅的唇因倔強而繃直,拒絕的幹脆。
李夢卻抛出誘惑:“是關于秦放的事情,你不好奇嗎?”
聞言,鐘毓瞳孔微縮,指尖也神經性的顫了下。
甫一動唇,卻又被李夢打斷。
“我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不做別的事,這也不行嗎?”她重新換了語氣,放低姿态,顯得有些卑微。
鐘毓不理解她為什麽這樣,事實上,從第一次見到李夢,她就無法理解她做事的邏輯。看似目的性極強,但又常常讓人摸不透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就比如上次在福利院,她信口就說自己是秦放的女朋友。再比如現在。
關于秦放的事情,鐘毓确實好奇,但也不會想從李夢嘴裏知道。
鐘毓剛想出聲拒絕,掩上的院門被人從裏頭推開,原來是外婆看她出來半天沒回去,出來看看是怎麽一回事。
老人家渾濁的眼裏看到李夢的時候,先是明顯錯愕了下,然後又禮貌的換上慈祥和藹的笑:“阿毓,這位就是你之前說的,認識的新朋友嗎?”
李夢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将目光放到鐘毓臉上。
卻沒想到,就連鐘毓本人都愣住了。不過緊接着她就想起來,之前有一次她告訴外婆,自己認識了一個好朋友,她當時指的是秦放,但為免外婆多想,特意将性別說成了女生,沒想到,造成了現在這種烏龍局面。
說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去圓。
鐘毓尴尬的紅了臉,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卻不成想這李夢了機會。她當即表示自己就是鐘毓的新朋友,今天來邀請鐘毓出去逛街。
“是嘛,我們阿毓來這邊這麽久,估計還沒好好逛過,我年紀又大了,不怎麽愛出門,就麻煩你帶她出去轉一轉。”外婆笑呵呵地囑托。
李夢看着鐘毓,笑意的燦爛極了:“您放心,我一定帶她好好逛。”
兩人一來一去,就将事情這麽定了。
鐘毓騎虎難下,只得艱難的點頭應下。
十幾分鐘後,倆人坐在了縣城中心的一家奶茶店裏。
地方是李夢找的,她好像經常來這裏,一進門就跟店員笑着打了聲招呼,問也沒問鐘毓一聲,就自己做主點了兩杯奶茶,找到了店裏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直到店員捧着奶茶放到她們面前的時候,李夢才像是猛然間想起來了似的,征求意見:“巧克力口味的,可以嗎?”
鐘毓垂下眼:“嗯。”
她一口都沒打算喝。
李夢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吸了口奶茶:“放心喝吧,沒毒。”
鐘毓又輕輕嗯了下,道:“你要有什麽要說的,現在可以說了吧。”
李夢無所謂的聳聳肩:“你外婆說的那個好朋友,是秦放吧。”
“……”
“不說話那就是了。”李夢笑了,表情逐漸變得猙獰:“我怎麽也沒想到,你這種人,竟然會跟秦放走的這麽近。怎麽?你們這種大城市來的乖乖女,就愛叛逆找刺激,跟那種騷擾女生被學校開除的社會渣滓走到一起,是嗎?”
鐘毓雙手原本随意搭在椅子上,聞言,她指尖下意識的扣住了松軟的坐墊邊緣,整個人身子不由得向前傾,因為震驚,一雙杏眼睜大,瞳仁裏寫滿了抗拒。
她幾乎是憑着直覺反駁:“你不要亂說!”
李夢寸步不讓:“你憑什麽說我撒謊?你才認識他多久就這麽信任他?”
才認識他多久就這麽信任他?
鐘毓想了想,她認識秦放不到一個月,了解的卻是不算太多。但是,她長了眼睛耳朵,自己會聽會看會感受。她真的無法相信,秦放——那個連說起談戀愛都會害羞到紅了耳朵的秦放,會随意的去騷擾女生。
鐘毓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複又睜開:“李夢,我不知道你與他之前發生過什麽事情,但是,你不能随便的扣這麽一個帽子在他頭上,我相信他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你就這麽相信他?”李夢情緒越發激動,她幾乎是一字一頓:“如果我告訴你,被他騷擾的那個女生,就是我!”
“那你為什麽還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自居?”
“我……”李夢突然梗住了。她因為怒意一張臉變得通紅,抻着脖子看着鐘毓,卻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鐘毓也沒開口,倔強的抿唇等着她的下文。
向來溫和的面上多了幾分惱意。
半晌,李夢突然卸了氣一般塌下肩膀,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她答非所問:“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我聽人跟我說,他帶着你去山上比賽玩,又為了你放棄争名次,放棄獎金,最後一個騎到終點……你不會知道我有多嫉妒你。明明先認識他的是我,憑什麽他對你這麽好,對我卻避之不及。”
鐘毓不知道怎麽回答,但對方也不需要她的答案。
李夢喘口氣,半低着頭,繼續沉聲道:“今天叫你出來,是因為我嫉妒你,我不忿秦放對你這麽好。可是,你剛才說你相信他……鐘毓,我沒有騙你,秦放真的是因為騷擾我,才被學校開除的。”
“你說什麽?”
李夢聲音沙啞,說的無比艱澀:“只不過,這是我一手造成的。換句話說,他十六歲就被學校開除,跑去修車廠打工,是我害的。”
鐘毓半邊身子都僵住了:“李夢,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你可能不知道,秦放其實學習成績很好,我們學校一個年級有個五六百人左右吧,他每次都是年級前十,加上,他又高又帥,很多女生都喜歡他。可是,他眼裏誰都沒有,除了上課讀書,就是回家幹活,朋友都沒幾個,更別說談戀愛了。我暗戀了他一整年,直到高二分班,終于和他在一個班了。”
“原本我以為,這下我們之間終于能有交集了,哪怕是說幾句話也好。可是誰知道,他眼裏從來都沒有我,明明我座位就在過道邊上,他只要垂下眼就能看見,可他一次都沒有。為了能讓他眼裏有我,我一直在等,等一個合适的機會,讓他能夠認識我,讓他眼裏能夠有我。然後,終于被我等到了。”
“那年冬天,快放寒假的時候,有天晚自習下課,是秦放他們組值日。那天晚上,我帶着早就寫好,又反複修改了許多遍的信,在學校邊上的巷子口,他經常經過的地方等着。我等了好久,沒等來秦放,倒是等來了一個喝醉酒的雜碎……後邊的事我不想說,你大概也能猜到,總之我吃了點虧,他也沒讨到好。原本我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我絕對不會提,但是。”
說到這兒,李夢停了下來,她擡眼看鐘毓,笑問:“你這麽聰明,應該能猜到發生了什麽吧。”
鐘毓惘然,她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才開口:“我不敢随意猜測。”這是一個女生的傷疤,她不能、也不會主動揭起。
李夢假裝無所謂的擡了擡下巴,繼續道:“但是第二天,不知道誰把這件事告訴了學校,教導主任親自将我叫到辦公室,告訴我這不是我的錯,為了避免類似事件再次發生,我應該勇敢站出來檢舉對方,讓那個雜碎受到應有的懲罰。我答應了,然後,她調出學校正對着那個巷子口的監控叫我指認。攝像頭離那邊太遠,又是晚上,根本看不清,我當時太慌張,壓根不記得對方的樣子。可教導主任可能是急于找出那個人,他一直逼着我回想,我實在想不出來,到最後,我就說出了……說出了秦放的名字。反正這件事是因為他才會發生的,我說是他,也不算完全冤枉他不是嗎?我當時,是真的這麽想來着……”
如果說,方才還在聽別人的故事,對故事裏不幸的主人公抱有着基本的同情與憐憫,但在聽到最後幾句話的時候,鐘毓滿心就只剩下憤怒,她整個人不可抑制的開始顫抖,指甲深深陷進手心裏。
鐘毓只覺得自己連喘氣都困難,饒是如此,她還是艱難的從齒縫裏擠出難以置信的疑問: “所以,這就是秦放被開除的理由?”
“是。”李夢連片刻遲疑也沒有。
聽到這個答案,鐘毓腦子裏一片空白。她坐在那裏,眼前一片空白,很久很久都沒能緩過來。心髒傳來一陣鈍痛,她死死的咬住唇內的軟肉,直到口腔裏盈滿血腥氣,鐘毓才堪堪回過神。
一桌之隔,對面的女生妝容精致講究,但鐘毓只覺得,她面容可憎如魔鬼一般。
“你知道嗎?你不負責任的指認,毀了一個人的一生!”
李夢臉色慘白:“我知道啊。”
“那你怎麽敢……”
質問的聲音卡在喉嚨裏,鐘毓的神情從憤怒轉為驚訝。
奶茶店的門簾被人粗暴的掀開,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故事裏的人逆着光走進來,在鐘毓還愣神的時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說的将人拉出了店裏。
從始至終,他目不斜視,眼裏沒有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
秦放臉色難看的駭人。
他眉峰壓的很低,因為憤怒,額頭青筋鼓起,從耳後一直順沿到脖頸。饒是如此,他仍舊咬緊牙關一語不發,只是手上用着令她無法掙脫的力道将人拉到摩托車邊。
鐘毓不知道怎麽開口跟他說話,她難受的很,又怕一開口,讓他也會想起不怎麽愉悅的往事,于是只能沉默着坐上車。
好在秦放沒有趕她下去。
發動機轟鳴,他将油門擰到底,一路飛馳。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的腰部被人緊緊箍住。
後座的人像是沒了顧忌與分寸,貼靠在他的背上,頭枕着他的脊骨。
鐘毓難受的想吐,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不安分的翻江倒海,她眼角都滲出了生理性的淚花。可最難受的卻是心髒。如同被一只手狠狠攥住,肆意揉捏一般,疼的她幾乎喘不上氣。
秦放察覺到了,雖然還在氣頭上,卻終是沒能忍住,問她:“你怎麽了?不舒服?”
鐘毓聽見他的聲音就鼻子泛酸,眼淚不受控的往下掉。她吸了吸鼻子,竭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嗯,不過不礙事。”
秦放沒說話,車速卻越來越緩,最終停靠在路邊。
他長腿支着地轉身,一眼就看到了她泛紅的眼睛和眸子裏的水光。
秦放蹙眉,聲音跟冰塊似的:“被人欺負了?”
“沒有。”鐘毓連忙搖頭,頓了頓,她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秦放,你聽過甜度守恒定律嗎?”
“沒聽過。”
“就是說,人這一生吃的苦和嘗到的甜是相等的。所以年少的時候,吃的苦越多,把一輩子的苦都吃完了,往後的人生,就只剩下甜了。”
秦放聽完,徹底沉默下來。
他不笨,結合剛才與她在一起的人,幾乎是瞬間就猜出來了她這麽反常的原因。
只是,女孩的心疼來的過于熾熱,讓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那件事情從發生到現在,幾乎沒有人這麽心疼過他。
老師只是嘆息,一個學習成績好的學生品格卻如此下賤,不怎麽相熟的同學也只會諷刺他是個人渣,就連家裏人也從來都沒有相信過他。
那些最困難的日子他都是一個人咬着牙忍過來的,如今卻驟然得到一份如此滾燙的偏袒,他甚至不敢輕易的去回應。
見他半天不說話,鐘毓吸吸鼻子,聲音悶悶的:“怎麽了,你不信嗎?”
秦放沒有絲毫猶豫:“信。”
從今以後,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信。
作者有話說:
更的有點晚了,大家睡醒再看mu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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