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金生案

曲園

又一具屍體!

曲園守衛的郎将眼前一黑。

曲園是陛下遷都後修建的第一座觀賞園,一向得陛下青睐,每年都會設宴,如今卻一連出了兩具屍體。

張一本來證帶人搜查曲園,就連通往幾個花園小路的邊角牆角都一寸寸翻過去,卻在搜索唐不言昏迷的那條梅園路時,發現了古怪,進而發現那具屍體。

沐钰兒在張一的碎碎念種踏進曲園。

曲園粉牆環護,亭臺樓閣,姹紫嫣紅,一入內就看到入口出一面極大的影壁,深灰色的石壁上雕刻着月宮桂樹和昆侖群山,意味蟾宮折桂,右側是雕刻的一句前朝世人的名句——‘折桂一枝先許我,穿楊群葉盡驚人’。

守衛曲園的郎将榮薪早已在門口等候,兩人各自見禮也不多話。

他帶人繞過影壁,往前走了半盞茶不到的時間,再一擡眸就看到刷着朱漆,坐北朝南的三層高樓。

“這裏就是早上辦宴的地方。”榮薪擡手指了指,“北面的玫瑰園正在修繕,今日不開放,只開放了梅園和牡丹園,都在南面。”

沐钰兒聽他介紹,眸光卻看向不遠處一個極為奇特的假山群洞,遠遠望去,假山頂上布滿了嫩黃色的迎春花,春意黯然。

“這是什麽?”她擡手問道。

“當初設計的大師說此地靠水,又以花為重,不能采用一般的土泥牆作為隔斷牆,這些石頭都是從太湖挖來的假山石,做成了兩條東西,南北走向的假山隔斷牆。”榮薪解釋着。

“可以走?”沐钰兒挑眉。“四通八達的那種?”

“可以走,應該是四通八達的。”榮薪無奈說道,“但假山畢竟逼仄,而且格外長,岔路很多,曲園的仆從走過幾次,無一例外都迷路了,而且裏面又黑又潮,所以基本沒人會走。”

“我走過一小段路,有些很空曠,有些很逼仄。”張一站在她身後也說到,“很奇怪的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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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钰兒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

“先去看看屍體吧。”榮薪說。

狀元的死還沒查清,又發現了一具屍體,他作為曲園守衛郎将急的嘴裏都長泡了。

“帶路吧。”沐钰兒不再多問。

一行人走了一炷香的時間,這才踏上通往梅園的主路,沿途十步就站着一個士兵,守衛森嚴,路上到處都是淩亂的腳印。

“這幾日雖不曾見太陽,可也沒有下雨,路上哪來這麽多水。”沐钰兒看着越來越密集的泥腳印,狐疑問道。

“司直有所不知,這條路之前是幹的,但後來因為找不到唐別駕,禮部侍郎為了尋人出動不少人,消息傳來傳去,也不知怎麽說是着火了,侍衛和仆役擡着水來滅後,後來見是烏龍,直接把水倒在這裏了。”榮薪重重嘆了一口氣。

“當時真的亂得很,不少進士為了救火還打濕了衣服。”侍衛補充着。

沐钰兒按刀的手一緊,扭頭,嚴肅地看着中郎将。

張一也堪堪停下腳步,也跟着扭頭去看人。

“查到是誰傳錯消息了嗎?”沐钰兒嚴肅問道。

榮薪被兩個人齊齊看得心裏發毛,幹巴巴說着:“不知道怎麽傳起來的,等我知道時,這裏已經濕了。”

沐钰兒眉心倏地一皺。

——這麽巧。

“卑職好像聽說是進士那邊先傳起來的,說是一個南方進士郎把找到了的方言聽成着火了,然後就徹底傳亂了。”小侍衛小聲說着,“但具體是誰,卑職并不清楚,他們當時除了個別穿了不一樣的衣服,其餘都是綠色的,卑職也記不清。”

“去查!”榮薪也敏銳察覺出不對勁,端正板正的臉陰沉下來,“一個個對過去,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源頭找到。”

“是!”侍衛連忙抱拳離去。

“張一,今日赴宴的人詢問得如何。”沐钰兒随口問着一側的張一。

“正在問,只是這些讀書人頗為謹慎,都不敢多說。”張一說道。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沐钰兒并不生氣。

“不過他們說梁堅在赴宴前和一人吵起來,叫什麽程行忠。”張一随口說道,“那個人我們還沒到,正在加快尋找。”

“對。”榮薪也出聲,“吵得太兇,侍衛們之前還以為打架了,好像是涉及到錢。”

他頓了片刻:“梁狀元鬧得頗不好看。”

沐钰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對了,梁堅遇害前,侍衛們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她問着榮薪。

“最後一次就是他們看到梁堅和唐別駕在涼亭內争吵,最後梁堅就和人走了。”榮薪小心說道。

“和誰走了。”沐钰兒響起唐不言說的話。

“不知道。”榮薪搖頭,“我們的人只記得是一個中等身材,同樣穿着進士服的人,那人躲在樹蔭後,我們隔得遠,看不清。”

“那人能找到嗎?”沐钰兒問。

張一插嘴:“正在拿着花名冊一個個核對,只是白日裏太多人了,禮部為了熱鬧還請了很多國子監的學生來熱場,現在曲園只有一半的人,還有一半被祭酒帶回去了。”

“回了?”沐钰兒皺眉,“如何能回去?”

“當時太亂了。”榮薪苦着臉解釋着,“而且姜祭酒強硬……”

沐钰兒嘆氣。

一行人說話間,很快就來到案發地。

屍體在一處假山裏發現的。

這個假山也是假山群的一個小分支,中空頗深,頗為曲折,真正的入口也不在這個方向,這裏只有一個矮小狹窄的偏口用來通風。

設計的人為了好看地遮住這個洞穴,在頭頂種了一大片成群的迎春花。

迎春花熱烈張揚地盛開着,爬滿了整個石壁。

北闕的人見了人齊齊行禮:“司直。”

沐钰兒站在假山偏口,仔細打量着周圍,卻在往左看時發現不遠處有一座涼亭隐在樹後。

“這是唐不言被發現的地方?”沐钰兒看着被布條攔起來的涼亭,心中暗自比劃了一下距離。

——大概十三步路。

“這麽巧。”她喃喃自語,驀地想起那支沒有着落的血匕首。

淩亂的血手印,左撇子。

——也許答案要來了。

“也許是故意的。”張一明白她心中所想,直白說道,“燈下黑,也不是沒有的事情。”

沐钰兒斂下心思,正準備入內,目光一凝,看到牆壁上垂落的斷花,不悅問道。

“這花是誰折斷的?”

張一連忙解釋着:“是本來就斷的,就是因為被人扯斷了不少,我想着這群讀書人心氣高,按道理看不上迎春花這種小花,不可能被人當成彩頭折,這才翻動了一下,然後就在入口看到半個泥腳印,覺得奇怪,這才進去發現了一個屍體。”

“腳印已經拓下來了。”他趕在沐钰兒問之前說道。

沐钰兒捏着其中一根被折斷的迎春花打量着,随後收到袖子裏。

倒春寒的日子,天黑得快,酉時還差正刻,太陽便已經落下西山,只留下微亮的天光,不屈生長的迎春花也暗淡地垂落下來。

“老大,進去嗎?”張一問道。

沐钰兒驀地回神,看着被花擋着的入口,用刀柄輕輕撥開垂落的花簾,出人意料的是,這個位置竟不能第一時間看見屍體。

“屍體在一個交叉口,入口的泥土很新,很像被人磨平過,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我之前去過其他洞穴,裏面長久沒有走動,泥土都灰蒙蒙的。”

沐钰兒順勢低頭看去,只看到甬道裏的黑泥格外平整,太過整齊,反倒顯得奇怪。

常年無人踏足的地方會落滿灰塵,不會顯得這麽新鮮,色澤濃豔。

如今上面只有張一進去的腳印。

“進去看看嘛。”張一咳嗽一聲,“還挺詭異的,要不是我摸了一下屍體,我還以為是有人在睡覺。”

沐钰兒在他說話間已經彎腰進入入口。

這一條小道逼仄狹窄,沐钰兒身形修長纖細,在裏面尚且要彎腰弓背走着,張一這等瘦小的男子,要半蹲着才能進去,若是兇手再拖着一個屍體,怕是難以行走。

沐钰兒走了幾步分析着。

“這個分支的假山其他入口在哪裏?”

“這條貫穿整個梅園,一路走來有兩個入口,但兄弟們踩點的時候發現不遠處也有一個更小的一點,同樣被人抹過地。”張一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內回響。

沐钰兒沉吟片刻:“回去找一下曲園的設計圖。”

這條長道格外複雜,曲折彎繞,若是不熟悉的人極容易迷路。

“這迎春花是什麽品種啊,也太香了。”張一捂着鼻子,悶聲悶氣說道,“有點熏我腦袋。”

兩人說話間,假山高度也越來越高,越來越寬,足夠兩人直起腰來走路,走到第一個三岔路口,就來到張一發現屍體的地方。

屍體就在一個拐角處位置安靜地靠着牆角坐着。

此刻天色已經暗下,洞內視線近乎昏暗,乍一看好像有人閑坐在這邊一樣。

他身下的泥土被血暈開,滲得深,乍一看看不出是血。

淺綠色的新科進士袍子整整齊齊地籠着。

沐钰兒拿出火折子,火折子火光一閃,死者發白毫無人氣的面容便驟然亮了起來。

他閉着眼,臉頰上的血漬像是被人擦過,卻擦的不幹淨,留下幾道暈開的痕跡,兩腿岔開,兩只手被人端正地放在大腿處,半個身子靠在牆壁上。

牆壁上血跡如散開的花一般,大片大片散開,昏暗光亮下好似盛開的紅花,若非此人臉色近乎慘白,不知情的真的會以為是誰在小憩。

“這條路都很幹淨,沒有兇手的腳步,也沒有死者的。”張一看着四通八達的岔路說道。

沐钰兒動了動鼻子,水汽潮濕帶來的不流通黴味,混着一簇簇迎春花熱烈開着的濃郁香味,熏得人頭疼。

“怪不得沒人發現。”沐钰兒抿唇,“把血腥味都掩蓋住了。”

張一一怔,随後大驚:“是這個迎春花嗎?”

他仰頭,頭頂的縫隙中迎春花不甘心地鑽了進來,攀出枝枝藤蔓,“這花可真能長,有道縫都給你添上。”

沐钰兒蹲在屍體前,湊近後仔細聞了聞:“好熟悉的味道?”

“迎春花日日聞,可不是好熟悉。”張一說。

“最近的出口在哪裏,找人把屍體擡出去。”沐钰兒仔細檢查了周圍,卻見每一條路都黑漆漆的,看不到頭。

張一站在甬道中間,朝着前後左右張望了一會兒,随後張開手臂感受一下風向:“好像都有出口。”

左右兩側的來風明顯更大一些。

他猶豫一會就朝着更近的左邊走去。

張一走路的聲音在洞內回響,三岔口的假山道越發空曠恐怖。

東北風穿過長長的甬道,迎面吹來,風中裹挾着陰暗潮濕的水汽,火折子撲騰了幾下,燭火若隐若現,照得屍體蒼白的面容頓時森森陰氣。

“又一個死人。”沐钰兒不為所動,狐疑地看着面前屍體,“也是新科進士。”

她膽子大,直接滅了火折子,扭頭先看着右邊的位置,又看着剛才半弓着的來路,沉吟片刻,便朝着右邊的甬道走去。

這條路似乎新一些。

右邊的路越走越潮濕,走了大概一刻鐘,沐钰兒腳步一頓。

外面傳來陣陣轟鳴聲,就像悶雷在頭頂徘徊一般。

沐钰兒逐步光亮處,水聲越發清晰,鳴泉飛雨,落如奔雷。

——瀑布。

是了,唐不言之前說過,他畏寒,牡丹園有瀑布,所以他就獨自一人去了梅花園。

巷道右邊竟然通向牡丹園。

沐钰兒站在瀑布口,看着最後的落日餘晖籠罩着巨大的瀑布,綿綿白練流千壑,宛若白虹飲澗,玉龍下山。

她不過站了一會兒,飛濺起的水珠已經打濕半個衣擺,洞穴口泥濘如沼澤。

陛下遷都洛陽後改名神都。

神都一詞來源水經注,所以陛下在洛陽再修曲江,甚至要求洛水一代建築以水為主,曲園修建時的制作大監為了迎合聖意,特意修建了這條瀑布,博得陛下美名。

這個瀑布引了洛水作為活水,還需要一個高低落差,假山最為合适。

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她正準備出去時,突然聽到背後傳來張一斷斷續續,如蒙在水中的聲音。

“哎哎,老大,你在這裏啊!”張一扯着嗓子大喊着,聲音卻又被轟鳴聲打碎。

“在這裏啊……這裏也出不去……無語……”張一跑得滿頭大汗,聽着外面瀑布的動靜,痛苦地捂着耳朵。

沐钰兒看着他嘴巴張得極大,聲音卻只能聽到隐隐約約的聲音。

“這鬼地方……走了左邊的岔路……在修……瀑布,只能走……”

沐钰兒摸着濕漉漉的刀柄把手,看着張一嘶聲力竭,摸着嗓子大喊的樣子,腦海中電光火石一瞬間。

——聲音聽不見,又靠近洛水!

沐钰兒眼睛一亮。

張一被人突然抓着手臂,吓了一大跳,小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老大。

“屍體,送。”沐钰兒伸手指了指裏面屍體的方向,手指走了一個跑的姿勢,随後又朝外指了指瀑布方向的位置,“牡丹園,見。”

張一上一刻還一臉懵逼地聽着,下一刻就眼睜睜地看着沐钰兒直接朝着瀑布跳下去。

“老大!”張一伸出去的手撲了一個空,頓時慌了。

沐钰兒不理會張一的奔潰,頂着豆大的水滴跑出山洞,最後終身一躍,跳到一處凹陷處的地方,居高臨下地打量着這座美妙絕倫的人造瀑布。

岩穴高處白霧升騰,自上而下投空數十尺,日薄西山時餘光橫照,紫翠重疊,當稱得上海波起伏,璀璨奪目。

巨大的沖擊力讓這條路甚至是假山上都只剩下嶙峋的石骨,不見半分泥濘。

耳邊轟隆聲不絕入耳,好似萬事萬物都在這座瀑布下歸于沉寂。

整個牡丹園都能盡收眼底,這座園林造景極大,除了‘井’字的大路,小路也是不盡其數。

——若是梁堅真的是在這裏被殺,便是喊破喉嚨也沒人聽得見。

沐钰兒目光往下一看,目光一凝,蹲下來,仔仔細細摸着石壁口挂着的濕噠噠泥塊。

隧道的泥被人掃出來過。

殺死裏面那人的兇手若是真的從這條隧道走出來,掃幹腳印時,确實會不小心挂在這裏。

她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出來的人也許是梁堅。

她直起腰來,看到一條手臂長短的粗短圓木朝着她飄過來,突然心中一動。

她順勢把木頭提上岸來,握在手心仔細看了一會,粗糙的截面上沾滿了紅泥,有些泥漿就像嵌入木縫一半,要用力一抹才能擦下一點。

沐钰兒碾了碾手指上的紅泥,之後幾個縱躍下了假山,站在通往大瀑布的那條小路的入口。

這個位置距離剛才的位置不過二十步的距離,聲音竟然小了一半,而且從這個位置看去,竟不能完全把瀑布納入眼簾。

——一座斜飛出來的假山擋住了大半的視線。

就在此時,背後傳來張一撕心裂肺的喊聲:“老大!老大!”

沐钰兒扭頭,快走幾步,等完全走出這條小路,這才避開這陣雷鳴聲響。

“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吓死了。”張一跑得臉頰通紅,滿頭大汗,“你剛才直接跳下去,給我吓了一跳,哎哎,老大你是掉水裏了嗎,怎麽全都濕了,快擦擦。”

張一掏出帕子,一邊着急地給她擦臉擦頭發,一邊把人拉走。

“站這裏跟下大雨一樣。”他抱怨着,“屍體我已經讓人給菲姐擡過去了,我看了一眼,背後捅了好幾刀,所以牆上都是血。”

沐钰兒眼睛微亮。

“原來如此。”

“司直,可是有什麽發現。”跟在張一後面的榮薪急忙問道。

“摘花郎們在牡丹園裏如何行走,你可知道。”沐钰兒接過張一的帕子,随口問道。

中郎将為難搖頭。

“我們的人只在要口守着,他們問路也都是找仆從,甚少找我們。”

沐钰兒沉默地擦了一會兒刀柄上的水漬,随後擡眸笑說道:“勞煩中郎将把今日輪值的人召集起來,讓他們把他們看到的,何人、何時,經過自己輪值的位置都寫下來。”

“還有仆從,只要有任何怪異之處,比如争吵,誰和誰明顯不對頭等等,若是不認識的人,把特征寫下來也行。”沐钰兒仔細補充道。

榮薪點頭應下:“只是要點時間。”

“最晚明日中午,辛苦諸位兄弟了,今晚的夜宵北闕出。”沐钰兒笑說着。

“老大,你是有什麽發現嗎?”一旁的張一插嘴問道。

“這裏的木頭哪裏啊?”沐钰兒踢了踢腳下的木頭,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還挺多。”

榮薪頓時露出不好意思之色。

“就山上的樹木,因為曲園北面在修繕,這條河往東北直接通往洛水,往西南則是貫通園中四方,工匠們貪懶,往日堵了東北方向,借着這條河來運木料,這幾日要辦宴,這才把工匠都撤走,沒想到他們竟然把砍伐好的木頭随意丢在這裏。”

沐钰兒沉默片刻,嘴角露出笑來。

“怎麽了。”張一機警問道。

“還差最後一個問題,要你們幫忙試驗一下。”沐钰兒張一和榮薪耳邊低語了幾句。

榮薪一臉驚訝,張一卻是想也不想就拉着他往瀑布方向走去。

沐钰兒站在路口的位置,看着兩人離開,一開始尚且能聽到高聲說話,聲音還算清晰,尤其是張一時不時的尖銳鬼叫。

只是等兩人相繼繞過那座假山凸起處時,不僅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連說話的聲音也徹底消失不見。

沐钰兒一步步走着,直到靠近那塊假山凸起,耳邊響起瀑布轟鳴,眼前能看到張一和中郎将在扯着嗓子說話,卻聽不見他們的任何聲音。

瀑布掩蓋聲音的能力出人意料。

她仰頭看着那道雪白似銀河的瀑布,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刀柄上的花紋。

好一會兒,張一和榮薪濕漉漉地走了出來。

“如何?”榮薪緊張地看着她。

“有聽到我的鬼叫嗎,我喊的可大聲了。”張一的聲音都啞了。

“過了這個拐彎口就聽不到了。”沐钰兒指了指那個假山凸起處,“當時你們這裏可有士兵看着。”

“只在入口安排了一個,不少進士都穿着禦賜的進士服裝,這裏濺起的水大,水流又急,大家怕弄濕了,一直都沒什麽人來。”

榮薪指了指這一片區域:“這個入口除了通往瀑布,還有一處供人休息的竹林,竹林又右走就能回到牡丹園,竹林除了這一面沒人守着,其餘兩面都有仆從。”

他随意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指了指右邊的位置。

竹林背後隐約可見幾扇推門。

“可有人進去過?”沐钰兒問。

“有的,還不少人。”榮薪身後的侍衛說道,“進士還有國子監的學子來過,這裏風景好,他們在這裏玩了兩炷香的時間。”

“可有人出來?”沐钰兒心中微動。

侍衛有些為難:“這竹林頗大,我們只在入口守着。”

“這裏去梅園要多久。”沐钰兒又問。

“去梅園有近路,還不少,最少的要一炷香時間,最遠的繞道需要至少三刻鐘。”榮薪對曲園布置了如指掌,有條不紊地說道。

沐钰兒仰頭看着飛流直下的瀑布,不抱希望地問着:“這瀑布可以停嗎?”

若非親眼所見,怎能想象這樣一個美倫高大,三千飛流的瀑布竟出自人工之手。

誰知榮薪點頭:“可以。”

“可以?”張一大驚。

“整座曲園是千秋公主延請袁大師親自設計。”榮薪得意說道。

“這個瀑布引的是洛水,洛水有一個巨大的風車,想來你們也見過,這是大師親自掐算放置的,目的就是把洛水拉扯到這裏,這裏的水再通過暗流,重新回到洛水,我們腳底下有一個巨大的機關。”

“那勞煩榮郎将把此處關停,梁堅極有可能就是在這裏遇害的。”情況峰回路轉,饒是沐钰兒也有些高興。

誰知榮薪為難地搖了搖頭:“這事我做不了主。”

張一立馬不高興說道:“那誰能做主,怎麽說一半藏一半的。”

“啓動這個開關極耗人力,而且曲園建立至今十二年,從未關過。”榮薪不好意思解釋道,“也許需要……”

“陛下指令。”

沐钰兒眼前一黑,如今梁堅的案子還沒頭緒,又出了一具新屍體,還是新科進士,按陛下這脾氣沒把她現在立刻拿去祭天,已經是祖上冒青煙了,還敢因為這種事情去叨擾她老人家,簡直是耗子摸貓屁股,自尋死路。

“司直也許可以找人說說情。”榮薪也是為難,作為同一個根線上的螞蚱,胡亂支招。

“找誰?”沐钰兒随口問道。

“容成女官,千秋公主都是陛下寵愛之人,也許有奇效。”他頗為老實地說道。

沐钰兒摸了摸下巴:“只要有寵愛的人都可以?”

榮薪不明所以,愣愣地點點頭:“按理是如此。”

“那你覺得半月前奉诏回洛陽的唐別駕受寵情況如何?”

作者有話說:

折桂一枝先許我,穿楊群葉盡驚人——引用

沒事小雪人,有事唐別駕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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