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金生案

商量

“夜不入室。”唐不言握拳咳嗽一聲,移開視線,落在那根紅色發帶上,“司直……”

“沒有入室,沒有深夜,隔着窗戶,還未到子時。”沐钰兒指尖伸了過來,在窗戶上劃了一道,又指了指床邊的更香,理直氣壯說道。

“沒僭越,沒入戶,是好人。”

被重新定義好人概念的唐不言對她的振振有詞頗為震撼。

“司直有話不妨直說。”

沐钰兒故作随意地說道:“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那便請回吧。”唐不言直接扭頭腦袋,淡淡說道。

“別駕的屋子這麽暖和,這嘴還能說出這麽冰冷的話,卑職屬實沒想到。”沐钰兒被他的不按常理出牌猝不及防連打兩下,哀怨說道。

“有求于人,司直還能這個态度,某也是在沒想到。”唐不言捧着書,針鋒相對地譏諷道。

沐钰兒棒打長蛇,攆着他話說道:“我今日所求之事,也是為了給別駕洗清嫌疑。”

“能求到一個嫌疑犯手中,不是要拿某出去擋刀,就是借某的家世。”唐不言冷笑,“兩者,某不都願意。”

沐钰兒盯着他挺直的背影,似真似假說道:“我倒是覺得是別駕心虛,別駕未必是殺人兇手,可和此案也脫不了關系。”

她的手指閑不住地敲着邊窗,在寂靜的黑夜,一聲又一聲,屬實跟小貓叫一樣惱人。

唐不言被那聲音撓得頭越發疼,只好放下書本,單手支着額頭,雙眼微阖,神色越發冷淡。

沐钰兒見狀,動作一頓,讪讪地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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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不言一怔,臉上收了冷色,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司直不妨有話直說,若是力所能及,某不妨助人為樂。”

“曲江有個瀑布,現在猜測可能和梁堅死亡有關,想要您出面,把它……”

唐不言微閉的雙眼緩緩睜開,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樣。

“關了。”

沐钰兒并未察覺出他的動作,只是緊盯着他的後背,緩緩說道:“我懷疑梁堅就是在那裏遇害的。”

唐不言身形微動,長長的袖擺自案幾上跌落,袖口的金絲閃着金光一閃而過。

“瀑布水流湍急,水下寒潭極深,若是不關停,在這裏尋找證據不容易。”

沐钰兒聲音并不小,可在這間寝室被緩慢升起的煙霧中一罩,便也顯出幾分平靜不驚來。

“而且也可以幫助別駕擺脫嫌疑哦。”她話鋒一轉,意味深長說道,“別駕半月不就官,少了這事,陛下必定要補償您,說起來,此事對你也是有利無弊啊。”

唐不言輕笑一聲,被發帶随意籠着的長發因為主人的動作而晃蕩幾分。

“單是梁堅被抛屍洛水就該斷定并非我所為,曲園守衛森嚴,我獨自一人,無力背屍遠行,如果不想驚動守衛,所以殺人抛屍必定不會隔得太遠,甚至可能靠近水邊,梅園位于南北交界處,并無任何水源經過。”

唐不言起身,長長的衣擺垂落在兩側,單薄雪白的寝衣在燭火照耀下閃出絲綢特有的光澤。

沐钰兒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床邊,最後站在距離自己一步遠的位置。

他雖然瘦,身形卻高挑,如今頭顱輕垂,露出一截如雪似玉的脖頸。

“便是這個不說,梁堅被撈上來時,身上并無明顯傷口和鮮血,洛水便是再湍急,不可能把受了刀尖外傷的傷口沖洗得如此幹淨,我手上是有匕首,死者身上卻無傷口,如何也是對不上的。”

沐钰兒仰頭看着他。

唐不言膚色極白,可瞳仁卻極黑,這般垂眸看別人時,冷沁沁的。

沐钰兒迎着他的視線,嘴角微揚,手臂用力,輕盈地坐上窗棂。

“可……”她身子前傾,直到那汪冷泉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意味深長問道,“程行忠呢。”

唐不言對她的靠近眉間都不聳動一下,平靜問道:“司直可有證據。”

沐钰兒笑了起來,露出一顆小小的虎牙:“那可就多了。”

唐不言也跟着笑了起來,眼尾彎起,那簇長睫落了下來,微白的唇微微勾起,極為淺的笑意:“司直說來聽聽。”

因為離得太近,猝不及防被美色暴擊,沐钰兒吓得連忙退了回去,冷酷無情說道:“辦案過程,恕不奉陪。”

“那司直所求之事,也恕某不奉陪。”唐不言施施然的往後靠了靠,快速回敬道。

沐钰兒糾結地看着他。

他收了笑,整個人又是月冷泉深的疏離模樣:“不過是一場交易。”

沐钰兒眉心緊皺,唐不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那我與答應你的事,你便去跟陛下說。”她慢吞吞問道。

“自然,這個要求并不難。”唐不言颔首。

沐钰兒龇了龇牙,嫉妒極了,這就是聖心恩寵的人啊,好嚣張的口氣,太可惡了。

“我的要求并不過分。”唐不言話鋒一轉,臉上的冷色微微斂下,輕言細語開始哄騙道,“司直若是實在決斷不下,不如聽某說一說。”

美人計,自來就是大殺招。

沐钰兒雖然心不甘情不願被人牽着鼻子走,但不得不捏着鼻子說道:“郎君說來聽聽。”

“我想與司直一起查這個案。”

沐钰兒眸光一擡,臉上頓顯厲色,她一動,原本虛虛落在肩上的紅帶子便不經意地垂落下來,在空中來來回回晃了一下。

“我到底有沒有殺人,司直心裏清楚。”唐不言看着她瞬間變了的臉色,神色堪稱溫柔地說道,“而且司直不是想知道某和梁堅到底有何關系嗎。”

沐钰兒眸光微動。

“把我拴在身邊,不是更方便嗎。”唐不言微微一笑,頓時月出重山,星河燦爛。

沐钰兒也不知是被這笑晃的,還是被這話吓的,腦子空白了片刻,差點踉跄着摔下來,幸好眼疾手快抓着窗門,這才沒有出醜。

“您不是身體還沒好呢嗎?”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垂死掙紮着。

“走幾步路也不礙事。”唐不言盯着她鬓間垂落的紅帶子,和和氣氣地說着。

“我是信您,可您畢竟還未洗清嫌疑,随意出門怕是不好。”

“那就要看司直的本事了。”

唐不言盯着她的眼睛,輕聲蠱惑道:“這事,司直不虧。”

這事說起來确實是沐钰兒占便宜,唐不言油潑不進,查起來本來就有難度,可若是日日夜夜跟在自己身邊,遲早會露出破綻。

可,帶着一個累贅……

“郎君熱水來了。”門口傳來一個昆侖奴古怪的洛陽調子。

作者有話說:

更香——古代用香做的時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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