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王良戊瞎幾把撺……
廖茗覺說話的方式像是賣淨水器的推銷員:“‘可以喝酒, 還可以跳舞,還可以認識新朋友’。‘多好的地方啊,成年後一定要去一次’。‘就算不喜歡, 去見見世面體驗體驗也好啊’……這些都是王良戊告訴我的。聽他說了以後, 我就下決心, 大學一定要去蹦一次迪。”
這一席話說完, 群裏就像剛炸了顆原子彈,安靜得不像話。
肖嶼崇最先發言, 一改只顧着追問為什麽拉他進群的迷惑狀态,嚴肅地說:“你一個女孩子,又人生地不熟的, 不要一個人去夜店和酒吧。”
胡姍立刻跳出來回複:“什麽意思?女孩子不能去, 男孩子就能去了?女的是沒錢還是沒有腿啊?怎麽就不能去夜店酒吧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肖嶼崇說,“只是怕她不安全。”
“那就好好說話。你關心人就直接說‘我擔心你’, 不要一口一個‘你不要做這個’、‘你不該做那個’的。”胡姍評論。
眼看着他們倆把話題扯遠, 作為始作俑者的王良戊終于發表觀點:“但你還沒去蹦過迪, 第一次就一個人去,感覺各方面體驗會打折扣啊。不然等放假結束我們回來, 大家一起去吧。”
沒想到胡姍又攪渾水:“跨年夜的活動會很好玩吧?等我們回來就晚了。不過去蹦迪肯定還是要打扮一下。我不在學校, 你總不能素顏去夜店。”
“沒事沒事,”廖茗覺信心滿滿地發了一個玫瑰花開放, 上面懸浮着“知足常樂”的中老年表情包,“我自己也會化一些了。”
“你別傻了。你會化的那點子, 撐死也就是日常, 去夜店要畫的可是濃妝!不然在那燈光下,能看出來就有鬼了。”胡姍說得頭頭是道。
廖茗覺卻樂觀到非比尋常,甚至抛出了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名字:“沒事的, 我可以去請趙嘉嘉幫忙啊。我剛剛才在宿舍碰到她。”
胡姍有點頭疼,直接私聊打了個視頻電話過去:“不不不!停一下!暫停一下!你哪來的自信她會幫你啊?”
“嗯……”鏡頭裏,廖茗覺擺出思考的表情,但顯然頭腦完全空空如也,因為下一秒,她立刻說,“那我現在去問一下!”
“不要啊!”
胡姍的吶喊根本沒起到任何作用。
她內心像擂鼓一般焦急,又只好安慰自己,假如碰上趙嘉嘉心情好,或許她讓廖茗覺滾的時候能文明點。
就像綜藝節目街頭訪問似的,只見手機鏡頭一陣急促的抖動,廖茗覺已經在走廊盡頭的洗衣房找到了披頭散發、吊帶拖鞋、濃妝下眼線沒卸幹淨的趙嘉嘉。
看到視頻裏低氣壓到極點的趙嘉嘉,胡姍已經開始為廖茗覺默哀了。
廖茗覺說明了來意。
趙嘉嘉剛把一桶衣服扔進洗衣機,剛準備出去,廖茗覺卻把洗衣房的門擋了個嚴嚴實實,頗有一番“你不聽我說我就不讓你走”的無賴意味。
廖茗覺笑着說:“我今天晚上想去蹦迪,你可以教我化妝嗎?”
趙嘉嘉眉頭緊鎖,瞪了她好久,然後像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
“可以嗎?”廖茗覺笑着追問。
“你拿化妝品過來吧。”趙嘉嘉用宿醉嘔吐過後沙啞的嗓子回答。
廖茗覺重新回到視頻裏,沖胡姍比了個剪刀手:“耶!她答應了!那我現在就去化妝了!”說完就挂斷了視頻。
胡姍的感想只有一個,那就是真是撞了邪。
她試圖從廖茗覺嘴裏撬出答案,然而廖茗覺卻像無憂無慮的懶羊羊一樣樂天派地回複:“趙嘉嘉本來就很喜歡當別人的大姐,多跟她說好話就行了。”
趙嘉嘉仿佛一個考官,把廖茗覺要去哪蹦迪、打算穿什麽去、對蹦迪了解多少全盤問了一遍。
“你知道跳舞嗎?”趙嘉嘉打着呵欠問。
廖茗覺搖頭:“沒跳過。”
“那你跟着瞎晃就行了。”趙嘉嘉說,“那你喝酒還行嗎?”
廖茗覺點頭:“還可以。”
趙嘉嘉說:“買一瓶兌飲料喝就行了。你那麽窮,沒必要沖低消開臺,省得被酒托坑。”
“開臺是什麽意思啊?”廖茗覺提問。
趙嘉嘉老師開課了:“就是卡座之類的。連這都不知道?你不翻車就怪了。真是不知者無畏,傻子膽最大。酒吧過節的話,一般會有活動,這種時候要注意需不需要買門票。進去之後,你就随便拿點東西喝喝。等零點過了,氣氛上來了,可以進去跳舞。經別人手的飲料別喝。有點上頭就停,醉了回不來。需要幫助的話可以找保安。”
“哇!”廖茗覺馬上發揮狗腿精神,“你懂好多啊!謝謝你!”
果不其然,趙嘉嘉很吃這套,用鼻子笑了一聲,別過臉說:“得了吧。土鼈就是土鼈,迪都沒蹦過。”
廖茗覺給他們朋友的微信群命名為“狗男女”。
有人提出質疑時,她就理直氣壯回複:“不是王良戊說的嗎?可以加點我喜歡的東西。我喜歡小狗。胡姍也說了,我們就是反派,群裏都是男生和女生,‘狗男女’不是剛好嘛!”
袍茉
無人反駁。
到最後,王良戊突然想起什麽,在群裏瞎幾把撺掇道:“嗯……說起來,還有一個人在學校吧。你們怎麽不一起去蹦迪呢?”
上一次發言時間在數小時前的鄧諄被強行at出來。
鄧諄言簡意赅,直奔主題,直截了當抛出問題:“幾點鐘?在哪裏?”
鄧諄騎之前那輛漂亮的黑騎士座駕去接她,在街頭找了好一會兒,他們倆才相認。過程如此艱難的原因是雙重的,一是鄧諄臉上貼了敷料和創口貼,二是廖茗覺臉上陰影和高光打得太重了。
看到鄧諄,廖茗覺說的第一句話是:“你這造型真特別!”
雖然還是往常随意的打扮,但臉上就像跟六七個人發生過肢體沖突一樣,敷料沒能遮到的地方甚至還透着青紫。
鄧諄用同樣的話回敬她:“你也是。”
妝容濃得五官突出,和平時的她大相徑庭,論誰看都知道是要去享受夜生活的。然而,她身上卻是一整套十分标致的便利店制服。
就是這樣詭異的兩個人。
轉眼來到了酒吧門口。
寄存東西的時候,鄧諄直接脫了外套,就剩下短袖T恤和牛仔褲。尺寸的緣故,看起來松松垮垮很随意。他轉身,恰好對上廖茗覺打量自己的目光。鄧諄問:“怎麽了?”
“你經常來蹦迪嗎?”廖茗覺就他這副賓至如歸的做派提問。
“我沒來過。”鄧諄實話實說,不自覺伸出手,替她翻了一下身後的衣領,“你成年了吧?”
“廢話!”她笑嘻嘻的,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布滿整個走廊的彩燈下,廖茗覺問起鄧諄臉上的傷:“到底怎麽搞的?你跑去少林寺了啊?”
“嗯。”鄧諄一本正經地回答,“方丈不收我,下山的時候只顧着哭,結果沒看路摔了一跤。”
她被他的笑話逗得哈哈大笑。
酒吧裏是另一個世界。
熱鬧非凡,人頭攢動,區分音樂和噪音的界限也模糊不清。鄧諄只拿了軟飲,廖茗覺喝威士忌兌橙汁。酒吧請了有名的DJ來跨年,大家都陶醉在音樂和酒精中。廖茗覺進入舞池,不是為了跳舞,純粹是湊熱鬧。每隔一段時間,她又會折返到幫她看酒杯的鄧諄那裏,興沖沖告訴他自己的所見所聞。
廖茗覺湊到鄧諄耳邊大聲問:“為什麽那麽多人都拿着扇子啊?”
鄧諄也靠到她耳邊:“不知道。”
廖茗覺又貼過來:“飲料好喝嗎?”
鄧諄低下頭,側臉幾乎覆住她前發:“不知道。”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這一次,她自顧自地笑着說了。但他一直看着她嘴唇,所以還是讀懂了她的話。
廖茗覺不會跳舞,只是略微跟着音樂搖擺,偶爾回過頭去,看到鄧諄還在原地,就會很安心。
或許是托那身奇怪打扮的福,并沒有預想中被人搭讪的情況發生。倒是期間有個女生向她打招呼,大概觀察她有一陣,主動提問說:“那個是你朋友嗎?”
“嗯。”廖茗覺用力點了點頭。
“雖然這麽說很俗。但是,真的,”女生調笑似的說道,“他盯你盯得像是要把你生吞了。”
廖茗覺一怔,懵懵懂懂地回過頭。鄧諄戴着鴨舌帽,手肘撐在桌面,漫無目的地維持坐姿,自始至終都望着她。覺察她看過來,他也不吭聲,略微擡起帽沿,像是不等顧客開口就在詢問“需要我做什麽嗎”的男侍者。從額角到下颌,整張臉附帶年輕的身體都完美無缺。
有人向他搭話,他第一個蓋住的杯子也是廖茗覺的酒杯。他朝對方微笑,無差別地謝絕任何人的好意惡意。
耳朵被吵聾之前,他們逃出了酒吧。
“我在小紅書上看到她們說,蹦完迪都是要去吃海底撈的。但是為了省錢,”廖茗覺在便利店門口義正詞嚴地說,“我們随便吃點東西就回去吧!宿舍有門禁,我就回肖嶼崇家住了。”
鄧諄坐在機車上等她,廖茗覺拿着零食出來時,他忍不住問了一句:“蹦迪開心嗎?”
“嗯?”廖茗覺正在拆包裝袋,擡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說,“一般般……不過那個時候還是很開心的。”
“什麽時候?”
廖茗覺朝鄧諄笑了:“你跟我說話的時候。因為很吵,所以說話要湊攏又湊攏。你離我很近,感覺很心動!”
有時候鄧諄真的很好奇,廖茗覺真的理解自己所說的話的含義嗎。她總是若無其事說出殺傷力很大的話,讓別人動搖得不行,自己卻安然無恙地全身而退。
還在別人摩托車後座吃薯片嚼得很大聲。
十字路口已經沒有車,紅綠燈還在進行一天中最後的工作。他們仍然遵守交通規則。鄧諄說:“你是認真想談戀愛的嗎?”
“嗯,”廖茗覺吃得嘴角都是薯片屑,“想啊。”
鄧諄可能是真的好奇:“有什麽原因嗎?”
“這很難形容啊。”難以置信,廖茗覺竟然在認真思考如何回答,就好像這是什麽考試論述題,“說實話,我也不太懂。打個比方,你以前對粉絲,是有特殊待遇的吧?我看網上管這叫‘營業’。你對粉絲很有一套對吧?”
即便是鄧卓恩本人,也不覺得有否認的必要。
紅綠燈結束,他發動車子,加快速度,駛入空蕩蕩的立交橋。
廖茗覺說:“我想被特殊對待。”
深更半夜,毫無預兆,她忽然在摩托車後座激情昂揚,像飛鼠一樣張開雙臂,迎着風大喊:“我想被當成最特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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