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受傷

雪兒把自己重重地抛在柔軟的床上，籲了長長的一口氣，眼睛望着天花板，心裏不由得想起今天和昔澈說話時的情景——

幾片楓葉飄落下來，悄聲墜地。

月光下的少年，坐在臺階上。背影浸成一種玉碾花開的潤色，像水墨畫裏的人物析出紙背，被月光渲染得極不真實。

雪兒突然覺得他就像是一個迷路的天使，遺失了自己的翅膀，墜落在迷霧森林裏。

她踏着火紅色的楓葉，走了過去。

她站在他的背後，鼓起勇氣，輕輕地問：“昔澈同學，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裏啊？”

少年一聽，背影一顫。

過了幾秒，他站了起來。

轉過身，和尹雪兒面朝面，對視着。

他對着她笑了，清淡如雲，潇灑似風，淡淡的笑容，真是讓人安心舒怡。

他的眼睛裏閃爍着珍珠般的光澤，他的微笑挂在嘴角，猶如暮春綻放的櫻花挂在枝頭，細微之處，宛若花/蕊中的雪，瑩潔閃閃。

接着，傳來了一個清透的聲音，挾帶着一股湖面結冰的蓮香。

“若曦還沒有回來嗎？”

雪兒吃驚地瞪大眼——天啊，不會吧，一個王子竟然大老晚地坐在風裏等一個女孩子！難道連電話都不會打嗎？

“你為什麽不打電話給她啊？”

昔澈笑笑，“她不願意讓我知道的事情，我不會開口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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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兒的眼眸裏盈盈地升騰起一陣陣的霧氣，開始氤氲的缭繞，他笑得讓人心痛。她一陣心軟，把知道的都說了。

一陣若有似無的琴聲鑽進了雪兒的耳朵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翻身從床上跳起，走出了宿舍。琴聲果然是從那個方向的房間傳出來的。這些房屋都沿海而建，一到晚上就安靜地只聽到海水拍岸的聲音。加之海風陣陣，所以把遠處的聲音都傳了過來，但傳來的琴聲并不大。房間裏只開着落地燈，顯得有些昏暗，落地窗的玻璃緊關着，半閉着窗幔。只看到黑色的鋼琴前面低垂着的頭顱，金色的發絲在燈光的照射下，閃着光亮。

是他嗎？

雪兒突然想起那個方向正好是學生會的辦公地點，而那個家夥的琴房是連着露臺的。

正是涵在彈奏着鋼琴曲子。沒想到他外表和氣質都冷得像冰，音樂卻如此動聽，五味雜陳。

雪兒輕輕地坐在露臺的藤椅上，抱着雙膝，靜靜地聆聽着從他靈活的十指下流瀉而出的音符，有些失神。方才因驚訝而暫息的思緒，此刻随着那悠揚而哀婉的琴聲又重新勾動了，淚水禁不住滑落了下來。

她第一次鼓足勇氣向一個男生表白，對方卻以溫柔得讓人窒息的方式委婉拒絕，同時淡淡地訴說着自己心中的唯一。她就像中了毒藥，他越是用真誠的面目面對她，她卻是越來越着迷。訴說這的明明都是對另一個女孩的感情，她卻莫名地被感動。他像對待妹妹一樣拍拍她的腦袋，她卻望着他癡了。

略帶着鹽香的海風拂着雪兒的長發，她側耳聽着那如天籁般的音符，有點恍惚，一絲倦意襲來，她迷迷糊糊地靠在藤椅上睡着了。

涵不知道自己一直彈了多久的鋼琴，直到手指尾梢處傳來的陣陣麻意才讓他不情願地結束掉最後一個音符。合上琴蓋，他慣性地推開落地窗的玻璃，想到露臺上透透氣。

尹雪兒？她怎麽會在這裏——

她如一只小動物般蜷縮在藤椅裏，一副沉沉的睡相，長發被風吹得淩亂地覆在臉龐上。

她不會有露天睡眠的怪嗜好吧！？

“喂，你醒醒！”

無意識地把覆在她臉上的頭發撥好，這才發現她臉上斑駁交錯的淚痕，他一向沉靜無波的心裏頓時起了淡淡的迷惑，她哭過了，為什麽？！

“尹雪兒！”

雪兒忽感覺有人推她，慢慢睜開眼。

“你想在凍死我沒意見，下次換個地方。”

哇——

涵被她一下子大哭的樣子吓了一跳。都這個年紀了，哪有女生是這樣不顧形象地哭的！

斷斷續續地，哭聲裏夾雜着話語——原來是失戀了。

“如果我是你啊，我就會一個人到電影院裏去，就算被人發現了，人家也會以為是被電影感動的。”

他雙手随意的插/進口袋，也不知道哪來的興致說道。

“你這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大冰山！你怎麽知道我的感覺啊！我讨厭你！”

果然是個嬌身慣養的公主，都哭成這樣了還不忘發發小姐脾氣。涵看着她的樣子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可雪兒還是一個勁哇哇地哭着，聲音卻絲毫沒減弱，兩只眼睛像是水龍頭，止都止不住。

涵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也不知道怎麽安慰才能把這個不速之客哄回去。

“以前……我以為痛苦就是受傷。失去了自己不願失去的東西。以為好好保護自己，就可以不再受傷。可是我發現我錯了……當你越心愛一個東西，越珍惜一個東西，多麽不想失去她，多麽想珍惜她，可就算你沒有做錯，還是會失去的，也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

雪兒哭聲減弱，擡起紅腫成桃子狀的兩只眼睛疑惑地望着眼神突然溫柔下來的涵。他正望着黑暗中遠處的海，似乎在訴說着一個遙遠的故事。

難道這個人也痛苦過，受過傷？那他現在這種冷冰冰的樣子是因為那段過去嗎？那他喜歡的人是誰啊？為什麽會失去呢？

“哭夠了嗎？哭夠了就趕緊回去！”

涵轉過身又恢複到原來的樣子，讓雪兒恍然覺得剛才的那一瞬只是幻象，瞪了這個可恨的家夥一眼，堵着氣跑回自己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