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橫舟港
男人的氣息愈發湊近了, 昔日種種生死磨難湧上心頭,眼看着他鼻尖就要貼上自己,趙冉冉下意識地揚手就是一掌。
‘啪’得一掌清脆,在這無人冰寒的山腳下顯得尤為突兀。
而比冰雪更冷的, 是俞九塵的真面目。
她怔楞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活了二十二年, 她向來性情和軟與人為善,這還是她頭一回動手打人。
面前人流風回雪的意态漸漸轉作了猙獰不甘, 俞九塵兩手在她雙肩處捏緊,微眯了眸子強忍了會兒,下一刻,他将人一把推開,劈手就要朝她臉上還去。
君為臣綱, 夫為妻綱, 便是趙月儀那般驕縱蠻橫, 都從不敢對他動手。以他如今之勢,眼前這個女人, 敬酒不吃那就只好請她吃罰酒了。
對上他揚起的手, 趙冉冉立刻反應過來, 她不僅毫不後悔反倒頗響得嗤笑了聲, 而後在他落掌之際, 她翻手抽出柳煙給她防身的匕首, 壯着膽子迎面舉起, ‘啊’得一聲痛呼,俞九塵收勢不及, 厚厚的冬衣被那削鐵如泥的匕首劃破。
因着他下手時用了全力, 這一刀劃得極深, 鮮血頃刻間染透了半只左臂。
“你!”疼痛讓他清醒過來,捂緊了左臂,暴怒下,他想也不想地一腳就将人踢去了地上。
他雖是文臣,這一腳力氣卻着實不小,直把趙冉冉踢得半丈遠,倒伏在雪地上痛得蜷起了身子。
然而她緩過氣來,絲毫不懼地擡眼朝他看去。
被她眼神裏的不屑鄙夷刺痛,男人怒氣消散轉而有些跌撞地朝她走去,隔着兩步遠他無力伸手又哄道:“冉冉,你聽話些,起來同我走……”
“俞大人這是在做什麽?”雪地上一陣枝丫折斷的的聲音傳來,薛稷領着兩個軍士,急忙忙過來将人扶了,看清趙冉冉面色隐忍痛楚,他怒不可遏地譏道:“阿姐自是由我照應,俞大人對一介女流動手,傳出去也不怕丢人。”
薛稷按了按劍柄,若非是奉王命前來,此刻他還真想在這人身上戳個窟窿出來。
想着此番人手遠不如對方,他也就不多說什麽,扶了人就要往回走,卻不料被俞九塵伸手攔下了:“薛大人錯了,她本就是俞某未婚的妻子,既出了楚國自該與我回去成親。”
“哈哈,天大的笑話,若薛某未曾記錯,在鯉城不是還有位世家閨秀在等着大人回去?”薛稷怒目揚手一推,直将他推跌在一株梅樹旁,漱漱積雪飄落,見他還要來攔時,他冷然出言咆哮了句:“俞大人慎動!如此針對我阿姐,難不成是為敲山震虎,是私底下得了什麽人的授意,要過河拆橋得将我等盡滅于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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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松二子不合,在闵粵的朝堂上是公開的,只是如今外患為大,白松特意責令不可內鬥,違者夷滅三族。
是以,聽薛稷這麽說,俞九塵心中一凜,兩方若是才入境便于此地起了沖突,作為勢大的一方,他恐怕絕沒有好果子吃。即便要下手,也絕沒有這樣明着來的。
目送着兩人遠去,他眸色深沉,此番既是徹底撕破了臉面,那他也只好私底下行些暗事,不過就是再多等上些時日,三年都等過了,這幾個月怎麽就等不了呢?
回了驿所,薛稷即刻下令收拾細軟,只包了些幹糧,連招呼也懶得打了,一行人就匆匆策馬出了村子去。
五個月後,北地大旱民亂,正值青黃不接的時候,河東王舉起跨過閩浙交界,大戰燃遍江東各縣。
閩地西北一處府州,鎮南王府的軍旗與淮北輔國公的軍旗終于相會,新楚收服了部分失地,一路越過了閩地邊境。
“大哥,你舊傷未愈,咱還是再多紮營半日?”相識九年,這是閻越山第一次如此委婉相勸。
“此處地形不好,務必天黑前出去…咳咳”段征将長刀跨好,咳嗆中他翻身上馬,揚鞭時還不忘涼涼地瞥身側人一眼,“你是溫柔鄉裏待爛了骨頭,忘了戰場上的規矩。”
閻越山嘿嘿撓頭,一面掩飾般地對後頭的将官催喊。回頭時暗自默然嘀咕:“自個兒叫個娘們屢次算計,還有臉說我。”
山間林木蔥茏,各色野花異果開得正豔,閩地夏季來的早,不過五月上的節氣,這天就已然熱得猶如酷暑。段征打馬跑在先鋒隊之後,一面打量四面山谷地勢,對着爛漫山景,心頭的警覺不安愈發濃重。
此番閩地突然叛亂,朝廷分遣六十萬大軍,兵分五路去各地抵擋,而段征所領的軍力不過區區八萬人。只因四月前的黨争,他為皇帝見棄,若非有安和郡主力保,怕是連這八萬人都未必有的。
而這五路大軍裏,偏偏卻又是他們這一支以少勝多,不僅屢次告捷還率先攻入了敵境。
段征深知,此番自己一路險勝,除卻仰仗從前匪寨裏一些熟知南邊地形的兄弟外,更重要的,是對一個人深重的恨意與執念。
他恨不能現下就直搗鯉城,問清楚那個女人狠心毒害自己的因由,然後他必要親手将她一寸一寸折磨至死!
指節扣響缰繩幾乎要嵌進皮肉裏去,正思量間,遠處黑壓壓鐵蹄震動,他轉瞬放下情緒,緩緩抽刀喝令道:“此戰若敗,今日此處,就是我等埋骨之地!”
八百裏急報将敗績傳入鯉城時,一人輕叩桌案,得知段家軍已然駐紮在閩東一處城池時,他眉梢微挑,悠然道:“先截斷他糧草再只會崔克儉一聲。最後麽,養兵千日,也到了該用的時候,讓薛稷府上的暗樁動手,想法子引着人去橫舟港。”
三日後,糧草沒有燒成,反倒是段征駐紮的城門前被扔了兩口麻袋,巡防的将士踢了兩腳後,發現裏頭盡是活人,将麻袋解開後,他們在其中一人的身上搜得了河東王頒的官印。
薛稷被反綁着扔進府衙時,明顯是還昏沉着,當他睜眼看到面前站着的幾個人時,不由得慨嘆自己這是命途到頭了。
“趙永年。”段征一面捧着碗涼粥,話音有些含糊,“前事不提,你若能告訴本王,她…在何處,或許,我尚能留你一命。”
他說話聲頗輕,卻聽得閻越山在心裏暗罵,他反手抽出腰間匕首,佯罵着就欲上前将人直接結果了:“問什麽,依我看這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來上兩刀怕是才能說話。”
薛稷始終垂着頭,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樣。
刀刃迫近項間時,背後赫然劈出一聲厲喝。
“閻越山!”粥碗堪堪被摔在兩人正中,“你再動一步試試。”
閻越山背着身仰天翻了個白眼,回過頭時立刻一臉肅容地恭立在側。
這檔口,跪在薛稷身旁的那個仆從卻邊哭邊開了口:“各位大人饒命啊,小人知道趙姑娘在何處!”
段征眸光一閃,兩步上前就這麽蹲在他跟前,眼帶寒意地就那麽直勾勾地看着仆從。
“阿福!”薛稷不可置信地看他,暗恨自個兒瞎了眼。
“小人家中還有八歲幼童,若是說了,還請大人留我一條生路,放我回鄉啊!”說罷,那人涕淚橫流地連叩了三個響頭。
段征伸手制住他的動作,甚至撣了撣他肩頭的髒污,點頭輕聲說了個“好”字。
在阿福抽噎着将‘橫舟港’的位置附耳說了後,他只看到眼前的年輕貴胄勾唇陰恻得笑了笑,好看的眉目似悲似喜,卻透着股讓他不寒而栗的恐懼,下一瞬他項間驟然一熱,頃刻間失了氣息,睜大了雙眼頹然朝一側倒去。
若是有人細察阿福的眼睛,便會發現其中并無死不瞑目的驚恐,在最後一刻,先前那些僞裝盡數卸下,不再有乞求駭然,那雙眼睛裏,是一心赴死的決然。
然而他生前不過一介不起眼的仆從,死後自更不會有人去細究他的神色了。
“背主忘義,該殺。”也不知是在說誰,段征拭淨匕首,起身退開兩步後,突然擡眸看向薛稷,“閻越山,挑斷他的手筋腳筋。”
“你我所事二主,我與阿姐亦不虧欠你,你若恨她,今日不若直接殺了我!”
朗然厲喝裏,段征又重重咳了兩下,他煩躁地壓下咳音,目光極快地掃視了一圈幾個部下,忽然想着了什麽,又轉頭朝閻越山下令道:“慢着!先将他關入死牢,沒我的令不許擅動。”
閻越山屢次被叫停,敢怒不敢言地只得躬身應是。聽外頭報說随軍的大夫來了,幾個将領也依次告退而去。
“橫舟港麽…”他背着身子咬牙切齒地念了一遍地名,想着那地方不過離此處八十裏,不由得捏緊了匕首冷笑出聲。
秦老太醫适時地聽見了這一聲,花白的胡子抖了抖,他只以為這煞星嫌自己治病不好,遂膽戰心驚地繞過淌了一地的鮮血,顫巍巍地拱手喚道:“是老夫無用,亦實在是王爺中毒太深,當初化去您半身功力,倒讓這咳疾一直延到今日……”
“秦太醫安坐。”段征收了匕首回頭笑着安撫,“咳…不知,本王這咳疾幾時才能好透?”
“快了快了,不出三月,哦,是兩月應當就能大好的。”秦太醫并不敢坐,號完脈之後又小心地添了句:“只是王爺傷了肺脈,若要大好,還得靜心調養,最好是去南邊溫濕之地生活……”
當晚日暮,八十裏外的橫舟港,趙冉冉目送着海外客商的遠去,毒辣的日頭終是暗了些,她揚手掀開遮面的帷帽,回頭牽上柳煙的手,神色不安道:
“這兩個月再不要往蕉城去販貨了,叫各處的漁船糧船暫且也歇歇,也先別往各島上來去了。昨兒稷弟沒來信,我總覺着不對,說不得外頭亂得路途都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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