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有傷就要上藥

通往主教學樓的路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大部分學生這時候進了教室。屈南朝着熟悉的方向走,忽然兜裏震動,有新微信。

掏出手機,他看了一眼,随後腳步便停下來,考慮幾秒鐘之後轉向後側,朝反方向走去。

東校門的食街這時候最安靜,但是每一家小飯館都開始做準備了,等待迎接真正的熱鬧,晚上的用餐高峰。屈南拎着陳雙的書包走進超市,先朝着牆上指了一下。

“來包煙。”

劉東正進貨,轉身一瞧就笑了。“來這麽快?我剛才看見那條狗了,正在後巷裏吃東西呢。”說着,從牆櫃上拿下一包煙,又拿了一盒狗罐頭,一起扔給了屈南。

“謝了。”屈南撕開煙盒包裝,打開後将煙盒倒立放在玻璃桌上,右手的食指頂住拇指第一關節,有力地一彈,啪,一根煙就被他彈出盒子,頂出煙嘴來。

再拿起煙盒,屈南将煙叼上,又從收款機旁邊拿打火機,唰一下刷出火苗,蹭着煙燒,一氣呵成。

白煙瞬間缭繞,他吞雲吐霧了一下。“我要打比賽了,隔離訓練,這半個月你能不能幫我喂喂它?”

“我可不敢。”劉東給他的煙記上賬,“你又比賽?可以啊小夥子,有前途!不過少抽煙吧,你瞧瞧你這幾個月都拿多少盒了。以前你可不這樣,現在這是抽上瘾了?”

屈南只是吸了一口,有着運動繭子的指節夾着煙,朝劉東一笑。

“別抽了,注意身體健康,我在這裏開小超市二十多年,運動員見了一波又一波,就連你們總教練黃俊,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也就是個偷着出來抽煙的皮小子。不過那條狗我不能幫你喂,我怕它咬我。”

屈南的眼睛茫然了一陣,又說:“不用你幫我喂,每天放兩個狗罐頭,換一盆幹淨的水就好。備賽期兩周,比賽期一周,我真沒時間照顧它。”

“那……行吧。”劉東答應得很勉強,“我可不敢碰它。”

“不用你碰。這個東西麻煩你每天噴在它吃飯的地方,還有後巷的入口處。”屈南把煙頭摁死在玻璃煙灰缸裏,拉開運動包的拉鎖,拿出一個幹淨透明的玻璃瓶子,“這個一定要記得噴。”

“這是什麽?”劉東順手摁了下噴頭,“嚯,真清新啊,綠檸檬。”

“這是我的止汗劑,它已經聞習慣了,忽然味道消失它會害怕。”屈南将煙盒裝好,準備要走了。

劉東叫住他:“它是不是熟悉你了?熟悉了就趕緊抓吧,不然它也不安全,別人也不安全。”

“現在還不行。”屈南停了一下,搖了搖頭,“受過傷害的動物不會那麽輕易跟人走,要想給它戴項圈還早着呢。你幫我照顧一下,謝了。”

離開超市,屈南沒有朝東校門走,仍舊是反方向,朝着燒烤店的後巷去。剛才劉東發微信說看見那條狗了,現在他走進後巷,果然,一條黃白色的大型犬正趴在罐頭旁邊休息。

罐頭已經吃空,但是地上散落着幾顆白色的藥片,顯然這次又故意挑出了屈南下的藥,沒有吃。

屈南看着那條狗的眼睛,狗只是動動耳朵,沒有掉頭跑掉。但是它背部的毛有些炸起,像是随時準備攻擊。

蹲下的動作還是很緩慢,屈南先把運動包的拉鎖拉開,方便拿東西。幾秒後,他開始靠近這條狗,蹲着一步步過去。一人一狗中間空着的距離開始縮短,但每一次都留出空餘時間,讓這條狗去适應。

像消磨時光,十幾米的距離,大概用了十幾分鐘。那條狗做足了準備要跑,但是又像好奇,想看看這個長期給它送水送罐頭的人類到底要做什麽。

三米、兩米、一米……屈南不斷地靠近,每一次的試圖接近連呼吸都減慢了,不敢用力。離得越近,他越能聞見附近垃圾桶的腐臭味,還有這條狗身上的臭味。

狗在還剩下半米距離的時候完全擡起了頭,目光兇狠起來。

屈南的速度加快,手臂用跑步沖刺似的氣勢,掐住了它的後脖子。

狗開始瘋狂甩頭,它很大,體型已經超過正常的秋田犬,屈南只好更用力地壓住它,壓住它頸椎的骨頭,手指像一根牽引繩,去尋找它毛發裏的東西。

“別動,別動,別動……”他對狗這樣說。狗肯定聽不懂,掙動只能更劇烈,屈南只好再用力氣,将狗的脖子死死摁在地上,讓它的下颚完全貼合地面,起不來。

巷子口有人走過,随意地一瞥又快步跑開了,以為後巷裏有人要殺狗。

狗開始叫了,試圖将嘴部翻過來。因為它是尖嘴犬,一旦翻成功,屈南的手腕大概就保不住了,所以只能用盡全力,仿佛這一秒就要把這條狗掐死。

叫聲越來越大,可屈南聽來卻很凄慘。它不是想要傷害自己,只是害怕,否則不會在想要咬人的時候哆嗦得這麽厲害,後腿完全爬不起來,仿佛人類的觸碰對它本身就是一種傷害,連撫摸都不行。

左手用盡全力地扼制它,壓得它喘不過氣來,叫聲開始出現呼嚕呼嚕地抽氣聲,顯然是有些窒息。可是都這樣了屈南還是沒有松手,只是用右手在它頸毛裏尋找什麽。

一個已經舊得不能再舊的項圈,顯然是它小時候戴上的。随着體型變大,項圈卻沒有更換,已經勒進皮膚裏。摘下來之後,項圈的內層全是血,像是揭下來一層皮。

就是揭下來一層皮,皮革和它的肉已經長在一起了。

“沒事了……真是好姑娘。”屈南說話很輕,但是手下的力道卻像個無情的劊子手,上藥過程不能退縮,否則它以後就再也不會給自己這個機會了。右手将舊項圈扔得遠遠的,再伸進運動包,又像在找什麽。

一小瓶酒精,就是體育生有時候會備着的那種醫用酒精。

用牙咬開膠皮瓶塞,屈南将整瓶酒精澆在它頸毛上,狗立刻開始蹬地,指甲都抓劈了,像呼吸困難,馬上就要死掉。叫聲也變了調,從剛才的恐吓變成哀嚎。

大部分酒精灑在頸部,剩下的全部灑在它左耳外側。因為沒有吃消炎藥,傷口已經潰爛發黑,再過不久就要招蒼蠅了。

傷口沾上酒精的一剎那,這條狗朝着屈南龇出尖牙。等整瓶酒精灑完,屈南立即放手,同時将手臂甩着收回來。狗順着他的收手軌跡撲了一下,沒咬到,轉瞬之間改變方向,掉頭跑開了。

這一次,屈南拎起身邊兩個包,跟上了這條狗的逃跑軌跡。

主教學樓的外側樓梯6層,陳雙貼着牆坐,将臉埋在臂彎裏。原本只是想跳一下,沒想到鬧出這麽大的事,被嗤笑的感覺已經浸到了骨子裏,讓他坐立不安。可是再不安也只能自己咬牙忍着。

疤瘌臉,疤瘌臉,疤瘌臉……

眉骨底下疼,從早上就開始疼了,陳雙也不管不顧到底傷成什麽樣,反正有劉海兒遮着,別人也看不到。

坐了不知道多久,他都睡着了,怪只怪這一面剛好是西曬,有足夠多的陽光溫暖他的後背。醒來時,不舒服的姿勢帶來一陣頭暈目眩,陳雙深呼吸幾次,才确信自己剛才真的是短暫睡着了。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上樓梯的腳步聲。

是誰?陳雙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怎麽這鬼地方也有人來啊?腳步聲越來越近,緩慢又堅定地踩着金屬臺階,帶有非常篤定的情緒朝上走,好像已經知道上面有人了。

陳雙揉揉眼睛,不高興地皺起眉頭來。媽的,憑什麽啊,憑什麽自己好不容易找了個休息的地方還和別人撞上了?一會兒等那人上來就轟他滾蛋!

“陳又又?你怎麽會在這裏?”踩樓梯的腳步聲停了,那個人從下面走上來,停在了陳雙的面前。

陳雙的眉頭瞬間舒展,只是縮了縮,往牆面方向靠得更緊。“怎麽是你啊?”

“我以前就喜歡在這裏曬曬太陽,因為這面牆的西曬特別好,睡覺很舒服。”屈南斜挎着自己的運動包,手裏還拎着一個,一步三節臺階地邁上來,直接坐在了陳雙的旁邊,“只是我不知道你也在這裏休息……我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

是打擾了,可陳雙還是搖搖頭,聞習慣了檸檬味,确實挺好聞的。

“沒打擾就好,那我就坐你旁邊了。”屈南笑着放下包,“沒想到你和我都喜歡一個地方,看來還挺有緣分的。”

緣分?陳雙又搖搖頭,這個地方是自己偷偷看顧文寧訓練的地方,沒人知道。

“你看,那是咱們學校的主訓練場。”屈南往前指了指,“我很喜歡從這裏往下望,特別是到了晚上。白天的訓練場其實沒什麽意思,不好看,到了晚訓開始的時候,頂棚和所有高架大燈亮起來之後才漂亮。咱們學校的大燈也是定制的,你見過麽?”

大燈?陳雙再一次搖搖頭,以前自己只在白天偷偷來,又沒參加過晚訓,原來主訓練場是有燈的。屈南就坐在自己的左側,空蕩蕩的金屬樓梯只有他們和灰塵,陳雙開始放松肩膀,好像回到了他的秘密基地裏。

“那下次我帶你晚上來看吧,白天真沒什麽可看的。你見過一次晚間的,就會忘了白天的訓練場什麽樣。”屈南說,暫時不提他剛剛逃跑的事,“你……等等,你左眼皮上有一道口子,好像……在滲血。”

“什麽?”陳雙一哆嗦,哆嗦的同時已經伸手出去,壓住了屈南想要伸過來的手。

“我說,你的眉骨下面有傷。”屈南輕輕地說,強硬地掰開陳雙的手指,那道傷口再不上藥就嚴重了。陳雙立刻站起來,又被屈南拉回來,兩個人的手黏在一起,像分不開。

“媽的滾啊!”陳雙立刻像害怕失去力氣那樣推搡他,帶有報複性質地瞪過來,來勢洶洶。推搡間,金色的劉海兒被風撥開了。

底下是一雙冷水淬煉過的眼睛,沒有陰冷,只有顫抖的睫毛,和含着兇狠的眼神。天生茶色的瞳仁潤在兇狠裏,像一塊兒太妃糖。他的手指還摳着屈南的手腕掙紮,修剪幹淨的短指甲狠狠掐進了屈南的皮膚當中。

屈南也用力地掐住他的腕口,

“你有傷。”屈南沒有退縮,反而逼近,近距離下觀察他的傷口,用呼吸和氣味将陳雙逼到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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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現實中遇到危險的流浪動物不建議靠近,屈南已經挨過咬了。如果遇上需要幫助的流浪動物建議交給專業人士,特別是攻擊性很強的,切勿靠近。

屈南:我偏要靠近!(挨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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