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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敬學原先最為反感的便是那一類認為錢能解決任何問題之人,官二代、富二代什麽的他向來嗤之以鼻,錢是挺全能的他也知道,可就是看不慣那副嘴臉,天王老子都是他們生的一樣,可是如今,卻也是由衷覺出“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的好來,他把自己團吧團吧窩在床上,這些日子以來總算是能喘口氣兒了。
胡力四處打聽才知道那韓榮不是他娘親生的,韓氏一輩子未嫁,三十年前在地裏幹活撿了韓榮回來就一直拉扯着長大,韓榮不學好,鴉片成瘾、好賭成性,前些日子輸了如意賭坊三百兩銀子,焦急攻心噴出了一口血水,自以為活不長了,念着鴉片的好又舍不得死,他老娘韓氏逮着機會就将他當頭痛罵了一頓,又是哭又是鬧,韓榮心裏煩就沒呆家裏,街頭巷尾地一八卦,竟也是讓他聽到了回魂丹的信兒,連慌帶忙地将家裏壓箱底兒的十兩銀子搶了出來去換了那回魂丹,韓氏氣得破口大罵,待韓榮回來後舉起木柴棍子就追着他跑,跑着跑着把人跑癫了,一蹬腿就升了天。
段敬學覺得事有蹊跷,要說蔣靈芝的回魂丹有問題,緣何他二伯都賣了好幾顆了才出問題?可若是蔣靈芝一開始并不打算藥死人,那這韓榮又為何而死?
還是說蔣靈芝給他二伯的那批回魂丹中只混了一顆毒藥,然後天生命短的韓榮就抽中了頭彩……
可如果這一切都是蔣靈芝掐着手指精算過的,那她又怎麽會死在逃往杭州的路上?這明眼看了都知道是殺人滅口,有人要借蔣靈芝的手對付同濟堂,目的一旦達成就卸磨殺驢……
靈芝啊,你是冤死的,你倒是從地府拖個信兒回來呀?這不明不白地就撒手了,你不屈我都屈!
可好歹二伯的官司是有了突破口,段敬學招呼了胡力一聲,讓他私底下去找韓氏,以“恩威并施”為基本點,先威武一番,就是往死裏恐吓,說是韓榮欠了賭場的銀子,可賭場不會因為韓榮死了就讓債了了,回頭她一個老太太家這後半輩子都得賠在裏頭,超脫不得,他們手段可殘忍了,又是挖眼珠子,又是切心肝脾肺腎的,總之就是将韓氏唬得滿身冷汗,再施以援手,說是韓榮欠的錢段家可以墊上,而且老太太後半輩子的起居生活都由段家一并承擔,決計不會讓她孤家寡人缺吃斷喝,又帶了一萬兩銀票明晃晃地拍到老太太眼前,最後再來一劑狠藥,說是韓榮死得蹊跷,他瘾君子的身份一旦暴露出去,他段家有的是手段讓仵作驗明韓榮是鴉片瘾發作而死,到時候定然少不得反咬她一口,她可能賠得起?
大鐵頭像山一樣就站在門外,胡力巧舌如簧,将段敬學的意思領會了個十成十,自然嘴皮子利索,愣是将韓氏唬得哭都不敢哭,看了眼外頭頗有存在感的大鐵頭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一萬兩,轉念一想,養兒防老,如今她兒子沒了,鬧得起勁無非就是想段家多賠些銀子,既然段家說到這份兒上,她也不想繼續鬧下去,韓榮這王八羔子以他抽鴉片的狠勁兒早死晚死也就差那幾天,不用段家的人說她心裏也有數,看着擺在眼前的撤訴狀,韓氏咬咬牙,顫巍巍地按了個手印。
段敬學為這上不了臺面的手段鄙視了自己好久,可不管怎麽樣,他二伯是回來了,可回來是回來了,這二房還是一天鬧到晚沒個停歇。
原先人下了大獄,他二嬸兒就成天兒見地哭喊要死了,活不長了,他們就等着看二房的好戲都是沒良心不願意搭救,好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是将人全須全尾地弄回來了,他二嬸兒還是哭鬧不休,罵他二伯是個老色鬼,淨想着在外頭偷腥,怎麽沒把自己偷死?又哭她一個婦道人家哪裏對不起他了,給他生了一雙兒女對得起段家祖宗,他怎麽能這麽狠心對她雲雲,二伯有時候聽聽就過去了,有時候來了脾氣那二房就又得是一陣幹柴烈火,好一通燒,大嬸兒和他娘實在是折騰不起,一聽二房有動靜立馬關門,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段敬學想想也覺得好笑,他二嬸兒鬧這麽兇猛無非就是給韓氏的那一萬兩銀子是在二房的箱子底下掏出來的,李巧心當時是咽着氣沒吭聲,如今人給放回來了,不鬧他個天翻地覆她是不會消停的,這不,在床上還沒眯一會兒,二房又是一陣摔杯砸盞,段敬學也睡不過去,索性起身轉悠到了老太爺和老太太那兒。
老太爺這幾天有了好轉,只是仍不能下地,下半邊兒身子都沒了知覺,好歹腦子是清醒的,看段敬學來了就将人招了過去,陪着說了會兒子話,老太太就問,“這都好些天兒了,你不回去王府不礙事兒麽?”
段敬學一愣,細細一想還真是都有七八天了,那黑心的王八蛋竟是一次都沒來過段家,就算是氣他和蔣靈芝如何如何了,他二伯這可是鬼門關過了一遭,他竟然真能忍住問都不問,不過蔣靈芝的事段敬學現在可以肯定,他絕壁是清白的,而且靈芝死得怪異,這事兒也得和傅明好好商量商量,生氣也得靠邊兒站了,主次矛盾必須劃分清楚,所以就回了他奶奶,“二伯既然回來了我也就放心了,奶奶,二房的事兒您也甭操心了,出了事兒還有大伯和我爹了,至不濟還有我啊,您跟爺爺閑心莫操,安享度日才是正經,我今天就回去,改日等傅明的事兒忙清了,就讓他過來看你們!”
老太太拉着段敬學的手笑得慈眉善目,說道,“雖是去了王府,還就數你最貼心,你大哥和二哥年後去了上海至今都不曉得回來一趟,真是要膩在外頭了。”
段敬學擠眉弄眼地笑了一個,說道,“常回來的您就不稀罕了,我還站您跟前兒呢,就念叨我大哥、二哥了,得嘞,回頭我就給他倆寫信,讓他倆趕緊回來給您二老張羅六十大壽的事兒!”
老太太拍了拍段敬學的頭,笑罵道,“小兔崽子,原先怎麽沒覺出你這舌頭這麽能繞呢?”
段敬學摸了摸腦袋,笑得很無辜,說道,“哄爺爺奶奶開心天經地義,不用繞,這都得是天生的!”
自然是逗得二老笑得開懷,晚飯段敬學就沒留下來吃了,辭別了一大家子就回了王府,管家打眼看到段敬學回了府,臉色有些詭異,段敬學沒留意,随口問道,“回叔,貝勒爺呢?”
管家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準話,段敬學就納悶兒了,問道,“死了不成?怎麽吞吞吐吐的?還在跟我置氣?這都多少天了呀,至于麽?我都還沒跟他算賬呢!”
管家看着段敬學腳不停地往房裏走,猶豫了半天說道,“貝勒爺出去了。”
段敬學接道,“出去啦?那行,等他回來了讓他晚上別出門,我跟房裏等他有事兒說,還有晚飯我就不吃了,你替我向王爺、福晉問聲好,算了,我還是自個兒去吧,免得他們又要說我不懂規矩。”
噼裏啪啦說了一大串兒,管家聽着聽着,越瞅越不是那麽回事兒,三少和貝勒爺确實有吵架,可三少自己個兒都回來了,而且看這模樣也不像撕破臉的意思,怎麽貝勒爺還成天兒見地往那裏跑,太不像話了,一顆赤|裸紅心瞬間偏到了三少這邊兒,看看三少滿臉的疲态還是決定在事情大發前先交個底兒,于是跟在段敬學後頭小聲說了句,“貝勒爺在胭脂樓。”
段敬學腳步一頓,轉過身莫名其妙地看着管家,問道,“什麽、什麽樓?”
“胭脂樓,三少。”
“八埠?”
“哎。”
“他不去瓊玉樓,又跑到那個胭脂樓幹什麽?那兒不都是女人麽?”
管家臉色一時很紛呈,愣了半晌就将貝勒爺給賣了,說道,“貝勒爺原先有個交好的窯兒姐,叫游仙兒,這幾天都是在她那兒吃酒……”
段敬學心裏一咯噔,這才想起來傅明是個雙,他媽的他是個該死的雙!他不碰月華是因為兄弟情義,可他要說他這麽些天會因為對自己的忠誠而不去操一個妓|女,他要是信了他的邪那他就真的是中邪了!
管家一看三少臉色鐵青就知道他肯定誤會了,加重語氣又說了一回,“真的只是喝酒,三少,您信不過貝勒爺,也得信阿九不是?”
段敬學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問道,“他媽的那王八蛋自己個兒逛窯子還帶着阿九?!”
管家一時整不明白逛窯子跟帶阿九怎麽就不共戴天了,殊不知在段敬學心裏,阿九雖然銳利,可也幹淨,之前去瓊玉樓段敬學就想着這是兄弟聚會無所謂,可真要是去了那些烏七八糟的地方,那明淨的阿九還能全着出來麽?還不得讓那些瘋女人撕了呀!
段敬學一股氣全沖着傅明去了,新仇絞着舊恨,磨着牙陰森森地說道,“去胭脂樓。”
*******
傅明這天進了胭脂樓的時候,游仙兒正巧讓幾個少爺貝子攔着脫不了身,一眼見着傅明二話沒有直接撲了過去,擡起拇指朝後頭指了指說道,“爺,給我教訓教訓他們!”
傅明像模像樣地瞪着眼,虎聲問道,“哪個不長眼的欺負大爺的人?”
京城傅貝勒名聲在外,一時還真沒有人敢再放肆,仙兒轉過身,一腳踏在板凳上,吼道,“都說了不要惹老娘,傅貝勒來了,老娘今兒個不伺候別人,打哪兒來滾哪兒去!”
游仙兒一直以來都這暴脾氣,從不懂得溫言軟玉,不會讨好,不對味兒的不接,對味兒的睡一次就能稱兄道弟,就是媽媽給她關起來往死裏打都沒能抹平她這任性的脾氣,當年也不知道怎麽就老天瞎了眼那時候好這一口,愣是讓她這八埠的異類奪了花魁,一時領着整個八埠都作興愛爆粗口的女漢子這一款。
傅明這些日子心裏堵得慌,跑來游仙兒這裏還當真就是純喝酒,順帶敘敘舊,游仙兒離開北京都有兩年了,這兩年經歷的事,北京城發生的變化,倆人兒話匣子一打開就合不上,游仙兒爽朗幹脆,傅明光是看到她那張憤世嫉俗的臉心裏都能樂呵起來。
這幾天游仙兒也算是看出來了,傅明這是家裏頭吵架了,她一回八埠聽到的第一個勁爆的消息就是傅貝勒娶了個男媳婦兒,當時還誇張地笑了好久,覺得月華默默無聲地跟着傅明這麽多年,真是太他媽的憋屈了,就跑去他那裏說道,豈料月華風輕雲淡地都能成仙,只說了一句,“三少是個值得的人”,值得個屁!真值了能讓傅明一連好幾天往她這兒跑喝悶酒還不聞不問?
游仙兒心裏一琢磨,蹭着蹭着就往傅明大腿上蹭過去,說道,“爺,您都來了好幾回了,可是嫌棄仙兒胖了,腰身不夠吸引人了?”
傅明一臉驚悚地偏過頭去看着游仙兒,誠懇地說道,“仙兒,你這樣嬌滴滴地實在是讓我難受得厲害。”
游仙兒咂了咂嘴,咬牙切齒順起一杯酒作勢要往傅明門面上潑,傅明笑嘻嘻地擡手擋下,一把握住了游仙兒的靈玉手腕,随即就着她的手喝了那杯酒,正說着,“好酒不該浪費”,木門被一腳踹開,傅明臉上的眉眼含笑因為看到來人過于震驚僵死在了臉上,段敬學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出來,說道,“咱倆今兒把事情說将清楚嘞,這麽折騰下去還要不要過日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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