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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重大,徐立将溫池雨送去客棧,立刻寫了張紙條,哨聲響,不一會兒窗口處落下一只雄偉的鷹,驕傲地昂着頭,目露兇銳。

鷹性兇猛難以馴服,非常少見,在水昌縣盤旋時,引來不少目光,不過它敏捷聰穎,陌生人不能近它分毫。

将紙條綁在它的腿上,又一聲哨響,振翅騰起,長空翺翔,不一會兒就消失于天際。

随後,徐立也帶着随從立即出發,查探孔氏辛密。

雨歇了,只是天還陰沉着,這時間的風已經開始柔和,拂到臉上都帶着水汽,透着些許涼。一團烏雲籠罩在遠處低矮的青山上,随着風,緩緩飄逸四溢,水昌縣的空中漸漸蒙上一層淡灰色。

白玉怕她想不通,一直在邊上守着溫池雨,可她只是趴在窗沿,靜靜托腮,憑窗遠眺。明明周身萦繞着愁思,卻故作無事。每每白玉同她搭話,她唇邊都漾開笑,柔柔地回話,語氣裏不帶半點失意。

其實姑娘要是心裏難受大哭一頓倒還好,白玉就怕她明明心中郁結,還要憋着隐藏情緒,強顏歡笑,更傷神傷身。扯東扯西說了一通,想分散她的注意。

溫池雨知道白玉擔心,一切尚未有定論,她不想一味消沉,可是事關困了她兩世的身世,實在無法輕易釋懷。

不想白玉陪她耗着,垂眸望着水汽缭繞的翠綠湖面,故作輕松,輕輕開口:“江南風景真是別致,怪不得元清總是念叨。雨停了,白玉你趕緊去街邊的鋪子裏挑些好東西,到時帶回皇城,好分給白玉和吳管事他們。”

白玉放心不下,不肯走。

“去吧,我沒事,就是天陰着,渾身懶洋洋地提不起勁。再說了,孔氏在水昌縣是大族,你出去找人聊聊問問,說不定比徐立查得還仔細。”她正困頓着,之事不比普通的難題,在她自己想通前,誰陪着也不起作用,白玉在這,反倒被她連累得心裏沉悶。

白玉想想徐立的樣子,一身腱子肉,确實面煞,又不肯說話,杵在一邊,可吓人了,想當初她差點都被他唬住了。江南民風淳樸,性子平和,別吓壞了人,反倒問不出什麽東西來。反倒是她跟誰都聊得上,去跟人家拉拉家常,說不定真有收獲,早點幫姑娘撥開迷霧。

“那……姑娘我去去就回。”出去關門時又不放心,“我之前看路邊有人賣青團子,跟皇城裏的制法不太一樣,一會兒帶回來嘗嘗,若是好吃,等回皇城的時候,叫珍珠學學。”

“好。”

房門徹底阖上,溫池雨唇邊笑意凝固,緩緩垂下。

輕嘆口氣,低垂的羽睫舒展開,原本藏在眼中的憂郁一覽無餘,幽幽看着窗外,燕子低飛,剪刀似的黑羽碰到湖面,泛起圈圈漣漪。猛地飛起,身姿矯健地穿梭在河邊嫩綠的垂楊柳樹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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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的聲音自頭頂處傳來,溫池雨擡頭,原來是右手邊屋檐角落處有窩雛燕,昨日許是心思太重,又或是雨聲的關系,竟沒發現它們。嫩黃的小嘴伸出泥築的小窩,嗷嗷待哺。

去尋剛剛的那只燕子,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也不知剛剛看見的燕子是不是它們的親人,是不是為它們出去捕食。

再去看雛燕,原來大燕子已經回來,嘴裏叼着食物,雛燕們像是餓狠了,争着搶着擠到大燕子面前。吃不到的雛燕,叫得更歡,似乎在抗議,為什麽還沒有輪到它。

大燕子喂了一會兒,嘴上食物沒了,又拍着翅膀走了,那窩雛燕看着還沒吃飽,向着大燕子消失的方向,叫聲不歇。

又過了一會兒,一雙燕子飛來,一起喂食。

仰頭久了,脖頸處有些酸,連帶着眼裏都酸澀起來,一滴淚珠從眼角滑落,劃過臉頰,悠悠蕩蕩地落到河中。清風吹拂的河面,水波粼粼,小小淚珠引不起任何漣漪。

溫池雨拿起帕子,抵在眼角,将未盡的淚沾到帕子上,被淚水洗過眸子晶亮亮的,心中的陰霾似乎也随着這窩燕子散了。

是了,世間百态,人性萬千,哪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

不管她的親生父母是誰,也不管當初抛下她是為她好,還是厭棄她,都是給了她性命的人,讓她能來這大千世界走一遭。

既然給了生命便能成為父母,那重活一次,老天再賜她生機,從此敬天為父、為母,又何須迷惘惆悵。

溫池雨一走便是大半個月,期間一絲消息也無,王元清擔心得緊,直接跑到景王府要人。

收不到消息是因為周硯景當初把她娘安排的車夫和護衛全都趕回了皇城,換上了景王府的人,消息自然傳不到學士府。

王元清知道了,一口銀牙差點沒咬碎,這老男人,把池雨哄得團團轉,三言兩語便哄得她回心轉意,她偏看他不順眼。

這二十天多了,景王府只在一開始往學士府送了封池雨寫給她的信,後面就沒了動靜,她實在懷疑是景王偷瞧了她的信,恨上了她,扣下了她和池雨來往的信件。

周硯景忙戰事,一直都留在皇宮,王元清去了景王府也見不到了,氣得跺腳。

不由地後悔,早知道不在信裏寫那麽些景王的壞話,等池雨回來再慢慢說給她聽就好了。也是她的錯,都忘了由皇室經手的信件會有專人檢查。

真是又老,又小心眼。真不知道池雨看上他哪裏了。

這她可真冤枉周硯景了,獵鷹傳回來的信,除了景王誰都不敢碰,而周硯景更不會去碰她倆來往的信件,頂多心裏酸一下,就叫人把信送給王元清了。

只不過路程太長,溫池雨實在不舒服,收到的信裏又是滿滿在說先生不好,她更提不起精神回信,就一直耽擱下來了。

不過她也沒有厚此薄彼,也沒再給周硯景傳過信,因為她不舒服,早沒有閑情逸致賞風景嘗美食,提筆寫下的都是相思,實在難為情。

只有周硯景雷打不動,每隔兩日便有信傳來。

信裏會告訴她書鋪和珍珠的近況,只是每每結尾都會有兩字——盼歸。

有時偌大張信紙,只寫這兩字,喜愛思念躍然紙上,看得她心中溢滿甜蜜,連趕路的難受都能暫時忘卻。

獵鷹早晨出發,到傍晚時分,徐立的紙條就到了周硯景手裏。

他原以為是溫池雨終于記得寫信回來了,面上不自覺帶笑,待看到紙上信息,眼神一凜,透着寒意。

錢公公之前查她身世,只查了皮毛,确定了溫菀瑤是孔家養女,沒再深查,下意識覺得池雨是孔家親女,沒想到其中還有波折。

周硯景眉目斂起,這事是他不好,沒有思慮周全,害她長途跋涉,獨自一人在異鄉傷懷。

若非鮮卑作亂,他必得趕去水昌縣接她回來。

要說鮮卑王年老,膝下王子無數,卻遲遲未定下繼位之人,因為鮮卑皇室亂得很,王子們都在暗中培養勢力,時刻準備争奪王位。

內部動蕩不堪,稍微有些腦子,都不會選擇貿然出兵反抗宣朝。這些年,除先帝崩逝時,他們以為幼帝難當大任,蠢蠢欲動過,不過被周硯景手腕折服。近五年,都未有過異心。

此番敢突襲邊陲小城,周硯景毫不手軟,立即下令出兵,只是這鮮卑行事實在可笑,還沒正面交戰,便主動撤退,主動交了降書,列明往後年年向宣朝進貢牛羊,以求宣朝庇佑。

不戰便勝,宣朝士氣大漲,朝中上下都在準備鮮卑來皇城進貢的事宜。

鮮卑這一進一退實在詭異,周硯景不想被這表面現象迷惑,不肯放松警惕,需要留在皇城部署。

雖然挂念溫池雨,擔憂她的狀态,也只能抑住,提筆寫信。

又叫錢公公進來,讓他去禮部走一趟,找出他參加科舉那年的考卷。

錢公公雖然已經不在宮中行走,但每次周硯景住在宮裏都會跟着來打點,擔心其他人照顧得不周到。

這次跟着住在宮裏,一呆便是一個月,除了最開始打壓壽康宮有點樂子,這段時間實在無聊得發悶。一收到吩咐,猜到小主子想法,立即興奮起來,沒花多少工夫就辦好了事情。

獵鷹雖快,卻帶不了太大件的東西,考卷加上信,實在有些重,錢公公提議讓奔馬送去。

但是這麽遠的路程,即便是八百裏加急,日夜兼程,也得耗上兩日,周硯景不想溫池雨傷懷太久,便先讓獵鷹将信送去,再讓人趕路把考卷送到水昌縣。

獵鷹身體強悍,白天趕路的疲憊,在吃過肉食以後,盡數消散,精神抖擻地帶着周硯景的信飛向天際。

錢公公看這獵鷹的身影,臉上的笑止不住,說:“小主子選好日子了嗎?要跟太皇太後商量商量嗎?婚服上繡什麽還沒定好,日子太趕了怕來不及,不然我叫繡娘琢磨一下,将所有喜慶花紋都繡上去,圖個吉祥。”

“不急。”他得了教訓,萬萬不能再背着池雨做事,待她回來再做商議,“你再去查查孔氏,池雨親生父母另有其人。”

錢公公詫異極了,實在沒想到池雨身世如此曲折,更是心疼她,覺得她小小年紀承受太多,二話不說出去指派人做事。

周硯景眯着眼看書案上描金鸾鳳紋飾的朱紅色紙張,這是溫池雨的庚帖,上面寫明了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前段日子把沈府翻了個遍,才在沈夫人房裏找到。

下颚處漸漸柔和下來,帶着不易察覺的柔情。

手下處理公文的動作加快。

再快些,若順利,半路去接她回家,她定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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