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日色深了,天邊的光漸漸變成了淡淡的藍,邊緣又融着紅光,自皇城裏頭看過去,天空像是只剩下一半,一半宮牆一半天空。

昭陽殿外頭跪着帝王儀仗,宮女太監們規規矩矩的跪在宮門兩道,無一人吱聲。

眼下正是寒冬,宮女太監們跪着并不好受,更別提日色漸深,愈加蕭寒。

李寶和桑琴扶着秦君從裏頭出來,她睡的有些久,眼下頭都有些暈暈的。踏出昭陽殿看着這烏泱泱跪着的一群人,見有些小宮女嘴唇都凍僵了,不免皺了皺眉。

“李寶。”她輕聲喚道。

李寶在一旁哈着腰答應,“陛下怎麽了?”

秦君皺眉看着這一地跪着的宮女太監,“今年各宮的炭火可都給足了?下去仔細再查一查是不是有哪個不長眼的東西貪了底下宮女們禦寒的。”

她說這話時面容極冷,聲音淡漠,滿是帝王威儀。

說罷,她由着桑琴扶上禦攆,身姿風嬌水媚的,搭在桑琴小臂上的手如柔夷一般,衣袂卷過時留下了一股淡淡的冷香。

兩道有些跪着的宮女,有些愣愣的攏了攏自己身上單薄的衣物,呆呆的看着遠去的禦攆。

當晚李寶和桑琴便帶着人各宮各宮的查了。

宣室殿自不必說,那是李寶和桑琴眼皮底下,沒人敢耍心眼子,要緊的就是後宮各殿,尤其是今日在昭陽殿當值的那一批宮女。

桑琴和李寶裹着厚厚的披風,提着燈在各宮勘察。

“陛下還記着這事兒呢?”桑琴小聲的跟李寶說道。

天色已經黑了,兩個人的衣袍被寒風刮的嘩嘩作響,身後跟着的宮女太監們也都躬着身姿抵禦寒風,臉上被吹的有些發白。

李寶對着手心哈了一口氣,也不知是嘆氣還什麽,蒸騰的白霧暈散在李寶眼前。

Advertisement

“記着呢。”他道。

二人各自又是嘆氣。

這事兒哪能這麽容易被忘記?

說起來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靳秦身份低微,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侍衛而已,誰見了都能踩一腳。

靳秦每月俸祿本不多,時常被苛扣,但樣貌生的周正,便得了秦君高看幾眼。

主子的喜歡對于下人而言并不是什麽好事,因着秦君的喜歡,靳秦在侍衛之間被排擠,冬日裏禦寒的東西也被扣下。

他自己也是個硬骨頭,硬生生的扛着,從不再秦君面前說什麽。

一日兩日的倒沒什麽事兒,只是日子久了,鐵人也會凍壞。

沒多久靳秦便發了高燒,好幾日都不退,侍衛之間都瞞着不往上報,眼看着人就要燒壞了。

李寶當時也就是個小太監,但還有點良心,咬着牙把這事兒攪去了秦君跟前。秦君這才知道靳秦生了病,在昭陽殿發了好大一通火。

說起這事兒李寶不免一陣唏噓,要不怎麽說秦君是女君呢?

當時李寶覺得,秦君應該就是把苛扣靳秦的侍衛統領給處罰了。

誰知道秦君得知此事第一件事就是将三宮六院裏頭,上到宮女下到太監通通查了一遍。

宮女太監的等級高的壓等級低的比比皆是,往常沒人敢說。

這事兒大家也就心照不宣的。長年積累下來,可想秦君這一查查出了多少人。

這宮裏的勢力多多少少牽扯了一些朝政上的。

宮女太監侍衛們尤其是位分高的,難免哪個是親王那兒的,這事兒鬧大了便鬧去了嘉帝那去。

嘉帝便派了當時禦前侍衛貢之來問話,但秦君年輕那會性子可不好惹,自小便是嬌寵慣了的。

且她自知自己将來便是儲君,那霸道性子跟她爺爺文昭帝如出一轍。

禦前侍衛來問話,秦君拿着鞭子便出去了,在昭陽殿把一幹來問話的全趕走了,直言文昭帝許她做的。

嘉帝自然舍不得訓斥女兒,文昭帝聽了還樂得哈哈大笑誇贊秦君,帝後更是閉門不管,最後這事兒便由秦君去了。

李寶回憶起來仍忍不住感嘆,要說秦君當時這番動作沒有護着靳秦的意思,他是不信的。

靳秦原本不過就是個相貌生的好些了的侍衛罷了,原得了秦君幾眼喜歡,就被這般排擠。

要是秦君大張旗鼓給靳秦出氣,靳秦日後也沒法在後宮裏待下去了。

這一出整出來,誰還記得這事兒是因靳秦起的?

後宮衆人自然只會以為是秦君整治後宮,哪裏會往靳秦身上想去?

也是那次,李寶和靳秦結識了。

“今天當值的有幾個宮女太監穿的薄,我也瞧見了,寒冬臘月的穿的那般少。”桑琴說着話,想着白日裏看見那幾個凍得打抖的宮女。

“也不知哪個狗膽包天的東西,查到了剝了他一身衣服丢進雪地裏才好!”

李寶罵罵咧咧的跟着桑琴往前走,前頭便是昭陽殿了。

天色昏暗,昭陽殿門前倏地閃過一道黑影,速度極快。

桑琴睜大了眼睛,剛才那兒是什麽東西過去了?

她推了推李寶,小聲道,“李寶!我剛瞧見昭陽殿門口好像有什麽黑乎乎的東西過去了!”

李寶被她說的吓了一跳,随即提着燈籠往前照了照,“我去看看,你在這兒站着。”

說罷,李寶便提着燈籠往前走去。

大晚上的桑琴沒有李寶這般大膽,她帶着宮女太監們就站在原地等李寶,眼睛緊緊的盯着前頭,要是有什麽不對就立刻叫人。

李寶心裏也有些犯嘀咕,但是這皇城裏能有什麽東西?

興許就是什麽小宮女小太監不懂事誤闖了。

他緩緩推開昭陽殿的大門,黑色的靴子邁入大門,往裏頭照了照,裏面安安靜靜的什麽聲音也沒有。

他松了口氣,正想回頭卻見一個人站在自己面前,燈籠的紅光映在那人下巴上。

李寶被吓了一跳,險些叫出聲來。

待他看見眼前的是誰是,驚吓不亞于剛剛回頭的時候。

“靳大人?!你怎麽在這兒?!”

眼前的人赫然是幾個時辰前就應該離宮的靳秦。

靳秦面無表情的看着李寶,“睡覺。”

“睡...睡...睡覺?!!”李寶壓着嗓子喊道。

他看了看四周,将靳秦拉到一邊,小聲道,“你不要命啦!你知道這兒是哪兒嗎?!”

靳秦看了看自己被他拽的有些皺的朝服,伸手撫平,“知道,昭陽殿。”

“知道你還...你還...”李寶被他氣的說不出話來,圓乎乎的小臉此刻怒氣沖沖的。

“我看過了,昭陽殿沒人來。”

李寶一聽這話眼睛都睜圓了,“你何時看過的?”

“今日。”

李寶被他驚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你...你...你今天一直在皇城裏?沒出去?!”

靳秦淡淡的點了點頭。

他拿過李寶手裏的燈籠,語氣淡漠,“謝謝。”

李寶,“???”我不是來給你送燈籠的!!!

見靳秦擡步要走,李寶趕忙拉住他,急聲道,“昭陽殿平常是沒什麽人來,但是陛下偶爾會來!”

靳秦步子一頓,回頭看向李寶,啓唇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還要在這睡覺?

“你...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很明顯嗎?”

“非常了。”

“那就是故意的。”

......

李寶拿自己這個友人無法,也知道他和陛下之間的恩恩怨怨,但叫他看着靳秦大搖大擺的住進昭陽殿實在做不到。

“靳大人,你不能睡這兒啊!”李寶苦着臉道。

靳秦轉身盯着李寶看了一會,半晌,像是妥協道,“好吧,我不為難你了。”

說罷他将手裏的燈籠還給李寶,轉身要出昭陽殿。

但昭陽殿此刻外頭桑琴還帶着一衆宮女們呢,他這麽出去不亞于昭陽殿鬧鬼。

李寶趕忙拉住他,“別別別!外頭還有旁的人,你在裏頭等一等,過會我帶他們去別處你再出去。”

靳秦點點頭。

李寶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見靳秦杵在那兒,有些不解問道,“陛下不是賜了府邸給你你怎得不回自己的府邸?”

“李寶,你應該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什麽府邸。”

李寶身子一僵,沒有回話。

半晌,李寶正了正衣袍,提着燈籠往昭陽殿外頭去。靳秦想要什麽,許陛下不清楚,但他清楚的很。

外頭李寶帶着人遠去的聲音漸漸變小,靳秦在裏頭慢慢聽着,待到人聲徹底走遠時,幹脆利落的往昭陽殿裏頭去了。

這麽些年了,李寶都當上大總管了,怎麽還這麽好騙?

昭陽殿裏一片漆黑,但靳秦對這兒的路當真是爛熟于心,早些年巡邏的時候就把這兒的路記在了腦子裏,這輩子都難忘。

他幾乎是閉着眼來到了昭陽殿的主殿,白日裏秦君便睡在裏頭,屋子裏似乎還有她留下來的味道。

靳秦躺去榻上,聞着被子裏枕頭上獨屬于秦君的味道,心緒轉到二人白日在書房裏頭。

她對待別的臣子也那樣?對待蘇宴也那樣?

他走的這幾年她又瞧上了幾個侍衛?

想回到從前那樣?

靳秦眼眸中的光深了深,從前是什麽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那不是他想要的。

親上戰場,不懼馬革裹屍,不懼橫屍遍野,為的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回到從前那樣。

靳秦翻了個身将自己埋進被子裏,鼻尖浸滿了秦君身上的味道,像是她在他懷中一般。

秦君,我回來是來教你愛我的。

作者有話說:

關于隔日更:想壓壓字數看看能不能努努力上鞭腿榜來着,下周榜單出來就恢複日更啦,愛你們~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