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李寶桑琴回去的時候,遠遠地就能聽見宣政殿那邊傳來的絲竹之聲,便知道秦君叫了尚樂府的來了。
夜色下的宣政殿恢弘大氣,至宣政殿宮門到主殿便是開闊的青瓷白玉,但進了裏面卻大有不同。
主殿裏頭的大多都是彩釉,色澤鮮豔卻不顯俗,全是按秦君的喜好來的。
此刻秦君正躺在榻上,榻上用的是漠北那邊進貢的上好的狐貍皮毛,皮毛輕軟又沒什麽膻味。
宣政殿裏面打了簾子進去後,一股熱氣便撲面而來,裏頭的地龍燒的暖暖的。
秦君只簡單的套了件紅色紗衣,輕薄的紗衣披在她身上顯得恰當好處,将她一身白皙水嫩的皮膚半遮半掩的透露在外。
一旁的小宮女跪在地毯上給她染蔻丹,秦君則伸着手懶懶的歪在榻上聽着尚樂府新出的曲子。
桑琴李寶打了簾子進來,站在一旁靜靜的聽着。
表演曲子的大多都是尚樂府拔尖的,有些得秦君喜愛的樂師李寶見了也得是客客氣氣的,地位不比桑琴李寶差。
正聽着,忽聞弦斷之聲,十分刺耳,一時之間絲竹聲音驟停,尚樂府樂師統統跪下請罪。
李寶看向角落一處,斷弦的是個男樂師,善彈古琴,叫燕罄。
燕罄是尚樂府難得的男樂師,長相也極其清秀溫雅,在尚樂府也算有些臉面。
李寶對此人有些印象,因秦君誇贊過他,說他的古琴彈得極有韻味。
但今日這是怎麽了?好好的怎麽琴弦都彈斷了?
秦君将手慢慢收回,緩緩坐起,身旁跪着的宮女連忙替她穿上鞋子。
秦君伸手看了看自己新染的蔻丹,語氣不輕不重,“怎麽了這是?”
Advertisement
尚樂府的女官也不知今日燕罄是怎麽回事,樂師的琴便是樂師的臉面,如今琴弦都斷了,這不是自打臉嗎?
燕罄自古琴後緩緩起身,走至秦君面前不急不緩的跪下,“陛下恕罪。燕罄的琴被人動了手腳。”
李寶心頭一跳,擡眼看向燕罄,見他一派雲淡風輕心裏有了盤算。
怕是這樂師在尚樂府裏受了排擠,眼下想找陛下撐腰呢。
“李寶。”秦君輕聲喚道。
“奴才在。”
“将他的琴拿來朕瞧瞧。”
李寶将古琴呈到秦君眼前,秦君卻看都不看一眼,只伸手摸了摸古琴上墜的穗子。
燕罄見秦君對那穗子感興趣,含笑出聲道,“陛下若喜歡燕罄親自打了贈予陛下。”
李寶頭低了低,這琴師的心思昭然若揭了,單看陛下應不應了。
“嗯。”秦君輕聲應了聲。
燕罄心頭一喜,還未等他再開口,秦君那廂開了口。
“既琴壞了,便再送他一把。”
李寶低頭應是,燕罄在旁臉色逐漸發白。
琴壞了确實再買一把便是,但是衆人心裏都明白,這根本不是琴不琴的事兒。
燕罄跪在那兒臉色發白,垂在兩側的雙拳也緊緊握着,眼裏有些不甘心。
李寶餘光看了他一眼,不知是說他癡心妄想還是什麽。
以為得了陛下幾句誇贊便覺得自己了不得了?
殊不知這幾年,印象中陛下只為了靳秦出過氣,且一出手便是趕盡殺絕。
那處桑琴已經報來了一把新的琴,将親遞給燕罄,聲音溫和,“燕樂師。”
燕罄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這位陛下跟前的大宮女,往常覺得她和善可親,但今日不知為何讓他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他看了看卧在榻上的秦君,陛下明明喜歡他的,但怎麽會這樣?
燕罄咬了咬牙,不死心的上前說道,“陛下......”
“啊呀!”
也不知是燕罄上前的動作太急撞到了琴還是怎麽的,桑琴手裏拿的那把古琴倏地掉落在地上,琴弦應聲而斷。
桑琴不大不小的驚訝了一聲,李寶在一旁偷偷的笑,暗自給桑琴比了個大拇指。
燕罄看着好像是被他撞落的琴,臉色有些慌張,不待他解釋秦君便發了話。
“身為樂師這般不愛惜琴,也當不得了。”
燕罄擡眼對上秦君那雙冰冷的鳳眸,美目裏每次上次誇贊他的笑意。
“陛下.....”燕罄聲音有些幹啞,心裏的恐慌也達到了極點。
秦君不再看他,擡眼看向尚樂府的女官,語氣冰冷,“下次排好了再來宣政殿,再出這亂子你這女官也別想當了。”
女官顫着身子,知道秦君在說什麽,緩緩的磕了頭跪安。
回去的路上一衆樂師小聲讨論着,都在說燕罄禦前失儀。
“燕罄可真是把咱們尚樂府的臉面給丢盡了。”
“就是,以為陛下誇了幾句就能像謝才君那般了?謝才君那是什麽人物?他燕罄也白日做夢!”
“說起謝才君當真是了不得,這麽些年尚樂府便出去了他這一個吧?”
......
燕罄跟在她們後面聽着她們那些刺耳的言論,暗暗咬緊了牙。
謝才君,謝修,君四名裏頭的頭一個奴籍出身的,原本就是尚樂府裏頭一個吹笛的小樂師,因被秦君看上,這才攀龍附鳳,脫了奴籍成了君四名裏頭的才君。
陛下後宮裏頭也就謝才君和梁文君兩位位分高的。
燕罄回頭看了看宣政殿的方向,他謝修能做到的,他也能。
宣政殿裏換了一爐香,龍涎香的味道自香爐頂打着圈緩緩散到主殿裏每一個角落。
方才一室的雅樂聲此刻卻消弭安靜,秦君有些不喜這般靜,李寶和桑琴在一旁給她揉腿,二人都沒出聲。
“叫謝修過來吧。”秦君驟然出聲道。
李寶樂呵呵道,“這論起來誰也比不過謝才君的笛聲。”
秦君擡了擡眼皮子,眼帶興味的瞧了一眼李寶,“你這小太監也知道欣賞這些了?”
桑琴在旁捂着嘴笑,輕輕的捶着她的腿,“奴婢和李寶都不懂,但是陛下喜歡必然是好聽的。”
秦君伸手點了點桑琴額頭,笑道,“就你嘴甜。”
謝修來的路上正巧碰見尚樂府的人回去,尚樂府的跪在兩道讓路,擡着謝修的步攆搖搖晃晃的,去的正是宣政殿的路。
“可是尚樂府的?”
謝修眼尖的瞧着跪在人群中的那個女官,揮手喊停,語氣輕柔。
那女官身子一僵,抖着聲音道,“正是。”
謝修穿着一身月牙色袍子看着底下跪着的一群人,正巧見末尾跪着的那人穿的與他撞了色。
“瞧着那個穿月牙色的伶俐的很,是樂府的樂師?”謝修像是敘舊一般問道,語氣十分随和。
女官知道謝修在問燕罄,但燕罄剛剛被陛下撤了樂師名頭,此刻女官也不知如何說。
身後幾個樂師見女官不答,嘴快的便答了,“回才君,那人叫燕罄,本是彈古琴的,今日惹惱了陛下,現在已經不是樂師了。”
謝修看着那人,眼裏慢慢閃過冷意。
他語氣依舊輕柔,“既如此,瞧着倒也伶俐,以後便來我宮裏當值吧。”
燕罄的身子整個僵在那處,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謝修遠去的儀仗,謝修竟然讓他去他宮裏當值?
那他見到陛下的機會豈不是比在尚樂府的還要多?
幾個女樂師也沒想到燕罄能有這般好運氣,暗自咬牙。
謝修來的時候秦君正被李寶逗得樂的不行,嬌豔的臉龐染上明媚的笑意,叫人移不開眼。
“陛下,謝才君來了。”外頭有小太監禀報。
謝才君迎着那小太監打的簾子進去,裏頭的暖意慢慢的驅散了他來時路上的寒。
秦君笑着看他一眼,那一眼叫謝修晃了晃神。
秦君見他兩手空空,眼神不自覺一冷,然而面上不顯。
李寶桑琴自覺下去了,換上謝修過來揉腿。
謝修從善如流,慢慢卷起袖子替秦君不輕不重的揉着,力度恰到好處。
“你這手還是吹笛子好些,替朕揉腿倒是浪費了一般。”
秦君伸手拿了一本奏折慢慢翻着,口裏說出的話卻讓謝修心裏發涼。
他閉了閉眼,笛子又是笛子。
從前他有多感激笛子讓他得了陛下喜歡現在就有多讨厭。
他在陛下身邊兩年,陛下每每傳召,除了讓他吹笛子便沒別的。表面看起來他受陛下寵,但沒有實寵,當真是如履薄冰。
今夜陛下傳召,他第一次違背了陛下的意思,沒帶笛子。
“今日不大舒服,便沒帶了。”他扯了抹笑,為自己尋了個借口。
秦君不甚在意,看了幾個折子後便有些乏困。
“就寝吧。”
謝修眼睛一亮,連忙上前去伺候秦君,秦君伸手隔開他伸來的手,眼神驟冷。
“朕自己來,不必伺候。”
謝修慢慢收回手,眼裏有些狼狽,陛下究竟是看不起他的出身還是什麽?為何從不讓他碰她?
就寝時,二人睡在同一張塌上,謝修看着睡在身邊的秦君,二人之間雖睡在同一張床上卻如陌生人沒什麽區別。
謝修不知其他人侍寝是何模樣,但就他而言,秦君根本不讓人碰。
第二日謝修還未睡醒身邊的秦君早已不見,宮女們見他醒了便上來伺候,并傳了秦君的話。
“文君可歇息,陛下特地體諒。”宮女紅着臉道。
謝修卻覺得十分諷刺,體諒什麽?有什麽好體諒的?
他回身躺倒在榻上,陛下給的體面像是沒有根基一般,懸浮在空中,一戳就破。
早朝時分,靳秦早早的從昭陽殿出去,輕松躲過皇城的守衛,繞去了朱門外頭跟其他大臣一般等着上朝。
範增見他來的方向愣了愣,他記得将軍府不走那邊啊?靳秦這是打哪兒來?
靳秦見範增眼中疑惑,十分淡定道,“來得早了些,便四處逛了逛。”
範增恍然大悟,靳秦畢竟五年沒回京都了,四處逛逛也說得通。
鐘聲響,朱門開,文武百官瞬時肅了臉色,自朱門緩緩前往大殿。
如果說昨天只是個開胃小菜,那今日靳秦當真是漲了見識。
早朝開始,禦史臺的一個言官率先出列,張口便是參戶部員外郎李伯春。
“啓禀陛下,臣要參戶部員外郎李伯春,李伯春前日從天音樓替一女子贖身,其費一千兩白銀是也。以李大人的俸祿,臣有理由懷疑李大人私自貪污收受賄賂。”
秦君語氣淡淡,甚至有些無奈,“李伯春?你說說怎麽回事。”
李伯春自然不甘示弱,端着玉笏冷笑道,“前些陣子,大人家的次子辦了喜事,這流水粗略算了算倒也和大人的俸祿對不上。”
“李伯春你少強詞奪理!我那是家底都拿出來了,你敢說你替那女子贖身拿了家底?!”
“怎麽?不行?”
“那是我兒子,那女人能一樣?”
“怎麽了?我也把她當女兒啊。”
這話一出,四下裏皆笑,武官看的津津有味的,就差在旁磕個瓜子了。
範增今日沒打瞌睡,在一旁興趣盎然的瞧着文官們打嘴炮,偶爾點評幾句。
靳秦當真沒想過上朝竟然會是這般,這下子倒是有些能理解範增那日說的話了。
上朝如戰場,只是戰場上賣的是力氣,這兒是嘴皮子。
他看了看上頭坐着的秦君,見她只是偶爾插幾句,像是習慣了一般,興致還頗好。
“陛下便也不管他們如此吵嗎?”
馮星看一眼他,回道,“陛下巴不得朝臣們之間咬的緊,因這般官員們互相盯着,竟然收斂許多。”
那廂李伯春和那言官還在吵,不知怎麽得就吵到了禮部的主事顏元思天天在外頭花天酒地,毫無朝廷命官的樣子。
顏元思這下也不幹了,張口便說那日晚上還見範增幾人和靳秦夜半時分還在喝酒說笑。
馮星朱達愣了愣,這怎麽還能扯到他們身上?當即便撸`起袖子加入戰場,和顏元思說道起來。
靳秦怔了怔,也是沒想到那日在街上和範增幾人喝酒也會被拿出來說道。
提到靳秦,秦君來了興致,也不在裏頭攪混水了。
她揚了揚手,底下的官員立刻收了聲,跪在原地安安靜靜的。
秦君笑了笑,鳳眸潋滟,語氣輕揚,“哦?鎮北大将軍竟然一回來就能回來和範大人們喝酒?關系何時這般好?”
範增氣得牙癢癢,不過是一起喝了幾杯酒,這顏元思也能看見?你果然是天天出去喝酒吧?
範增一甩袍子正要出去禀明陛下,卻被靳秦拉住了。
靳秦拉住範增,自己出列,期間還能看見蘇宴那厮含笑看着他。
他目光淡漠,語氣不慌不忙,開口道,“與範大人們小酌幾杯,講了些趣事,聊得來了。”
“胡說!你們分明就是結黨營私!”顏元思梗着脖子反駁道。
朱達和馮星氣的臉都紅了,結黨營私?虧你能放得出這屁來!
秦君仍是笑,順着顏元思的話往下接道,“是啊,你與範大人不過剛認識,能聊些什麽?”
靳秦擡眸看向秦君,目光之中閃爍,輕啓薄唇,“女人。”
秦君臉色的笑倏地僵住,看向靳秦的目光也不再含笑。
此刻卻是靳秦眼中帶了笑意,他語氣帶着男人們談論女色時的輕浮,“聊的西北那邊的女人。範大人他們沒見過,新鮮,聊的久了些。”他看着秦君,雖在地上跪着,但背挺得筆直,“怎麽?男人之間聊聊女人不行嗎?”
一旁的範增幾人一臉茫然,什麽女人?靳秦你啥時候跟我們聊過西北的女人?西北那鬼地方能有什麽女人可以聊?
作者有話說:
笑,都給我笑!
能看出來的吧!燕罄沒有像小秦當年那樣被撐腰,小君只給小秦撐腰!!親親cp賽高!
(說好了壓字數的我一章卻差點直接寫了五千字)
我愛你們(淚流滿面)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