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膽大包天!膽大白天!”
宣政殿裏傳出的怒罵聲驚得在外頭值守的宮人都縮了縮脖子。
“他靳秦果真是藐視皇威,膽大包天!”秦君插着腰指着禁衛營方向罵道。
外頭桑琴小心捧着茶進來,和李寶對了對眼色。
李寶一陣擠眉弄眼指了指秦君,桑琴點點頭,小心翼翼的将茶端過去。
茶還沒端上,秦君看着那茶,直接出聲道,“不喝!”
桑琴提着一口氣趕緊将那茶收回去,應和道,“是是是,不喝不喝。”
秦君氣呼呼的坐在榻上,罵了許久,口也有些渴,看着桑琴要将茶拿回去又出聲道,“放着吧!”
桑琴剛拿回去的茶又趕忙端上去,“陛下請用。”
秦君端起茶喝了一口,鼓了鼓臉頰,“膽大包天的東西,氣死朕了。”
李寶和桑琴見秦君氣兒順了些,便上前來寬慰她。
桑琴跪坐在一旁,小心的替秦君揉着腿,語氣輕柔,“陛下自當心寬,這靳統領膽再大,那心不還是在陛下這兒的?”
李寶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陛下,靳将軍這膽子再怎麽大,不也是知道您不會責怪他,這小打小鬧的到底也是情趣嗎?”
秦君輕輕一腳踢開李寶,“就你話多。”
李寶看了看剛才也出了聲的桑琴,一時語塞,“這怎麽就是奴才話多了?”
桑琴在一旁掩着嘴笑,繼續替秦君揉腿,“陛下此般為何這麽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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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靳秦那男人趕把她扔出來她就來氣,沒好氣道,“朕親自去看他,卻被他趕出來了!朕為帝王,竟被一臣子趕出來?”
這桑琴倒沒想到,沒想到靳秦此人竟然敢如此大膽。
她略略思考,手裏也放慢了速度,“雖朝中常言靳大人為人冷淡,但奴婢瞧着對陛下的心是真的。”
這話便是看着秦君的臉色講出的了,桑琴哪曉得秦君和靳秦之間的彎彎繞繞啊?
秦君觑她一眼,點點她的頭,“你又知道了。”
桑琴揉揉自己的額頭,甜甜一笑,“那可不是,陛下是什麽人?陛下如此美貌,天底下哪個男人瞧着不喜歡?”
秦君此刻心情才順了不少,伸手示意桑琴往後退了退,擡腿側躺去了榻上。
李寶松了口氣,哄陛下這事兒還是桑琴最拿手。
他暗暗給桑琴比了個大拇指,桑琴挑挑眉,示意他放心。
秦君撐着手在榻上,嘆了口氣,“偏就靳秦這人,待朕這般。”
“話可不能這般說。”李寶此刻接上話,“那以前可不是那樣的。”
話題說到從前的事情,桑琴便不好再聽,自覺告退了。
李寶,“從前靳将軍是陛下侍衛的時候對陛下言聽計從,不曾同陛下紅過臉。”
秦君托着下巴道,“是啊,所以朕才想着拿了他兵權去。”
李寶一聽傻了,他說這話可不是這意思啊!
“陛下,奴才的意思是,一個人他突然變了,肯定就是有原因的。這些,靳将軍難道沒告訴過陛下?”
秦君想起靳秦說的教她愛他,便是這個?
“他常說教朕愛他,但朕已經足夠愛他了,還要朕怎麽愛?”
李寶心裏嘆了口氣,知道陛下這是還沒開竅呢。
他稍稍思索,換了個方式說,“陛下,興許您覺得的愛在靳将軍眼中并不是愛。”
“那他眼中的愛便是愛了?”秦君反問道
李寶被問的語塞,無奈道,“奴才說不過陛下,但這東西陛下自會明白的。”
“朕現在就要明白。”
李寶表情一愣,“陛下這般急做什麽?”
秦君看着李寶面無表情道,“朕想睡他,他不讓朕睡。”
“那...宮裏頭不是有謝才君...”
“那都不是他。”秦君有些煩躁打斷,“朕便只想睡他一個人。”
這李寶便沒了法子了。
靳秦此番回京,定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以陛下目前之意,怕是兩人還要耗上許久。
他偷偷瞧了一眼榻上的秦君,心裏對靳秦佩服。
陛下這樣的人躺在他懷中,他都能不動心将陛下趕出來,真是現世柳下惠啊。
轉念又想二人之前種種,從前陛下國子監隔日不用念學的時候,兩個人鬧到天亮都是有的,說靳秦柳下惠也不可能啊。
莫非......他這友人當真那兒出了點毛病?
隔日早朝,靳秦換了朝服從禁衛營上朝去了。
兼任禁衛軍統領之後,便可光明正大自皇城裏去大殿了,再也不用像之前一樣找借口了。
早朝起始,秦君如朝堂之上宣布武舉一事,并點鎮北大将軍靳秦為武舉主考官。
當是時,朝中一片反聲。
不待朝中反駁,秦君又将京都貴子免去爵位官職入科舉一事公布,加之文舉殿試一事,正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朝中貴族當下聯合反對,反對秦君對科舉改革。
“陛下!科舉之制乃祖宗定下,怎能如此輕易說改就改?且世家貴族承襲制度已有百年,如今陛下之意,皆讓天下惶恐。老臣懇請陛下三思。”
反聲之快,秦君意料之中。
她看向說話的禮部尚書,眼裏蘊着寒冰,“禮部尚書究竟為誰請辭?是自己家的兒子還是貴族藩王的利益?”
禮部尚書擡頭驚愕看向秦君,眼裏滿是震驚。
陛下此意是否已經知道他私下裏所做之事,還有此話是否已經點名陛下已有削藩之意?
禮部尚書心亂如麻,若陛下此舉改革成攻,那朝中便盡是天子門生,屆時哪有他們這些人立足之地?
陛下想培養自己的親信,竟絲毫活路不給他們這些人留下?
他心中一狠,右手在背後打了手勢。
只見一紫色官服的文臣,倏地從隊伍裏沖出,大喊,“祖宗之制絕不能動!陛下豈能引得萬民惶恐!陛下意絕,臣意亦已絕,陛下執意,臣願以死明志!”
不待衆人反應,便一頭撞向大殿的雕龍金柱上,鮮血頓時四濺。
秦君瞬時從龍座上站起,看着那位撞死的大臣眼中滿是震驚與怒氣,她目光移向禮部尚書,見那人臉上一派平靜,心裏更是怒火滔天。
靳秦也被這個官員驚到,竟做到如此地步?
豈非是逼着帝王退步?她在朝中已經到了這般地步?
秦君氣的雙拳握的緊緊,還上什麽朝!這周嚴!當真可恨至極!
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官員,咬牙道,“退朝!宣太醫來!”
李寶自然早已經跑出去請太醫去了,朝中各官員瞧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那位官員,人人自危,對陛下的改革之見的人也是意見不一。
早朝過後,自皇城傳出,禮部尚書率衆朝廷百官跪在宣政殿外請陛下收回成命一事,消息傳到外頭,百姓們議論紛紛。
“聽聞有位大人因不同意陛下改革,竟然一頭撞死在大殿的柱子上!”
“真的?當真一頭撞死?!”
“那還有假?那血都流了滿地!”
“太可怕了,陛下不是一向仁善?怎會這樣?”
......
民間的議論聲頓時四起,百姓們不知其中內幕,卻互相以嘴傳嘴,以話傳話,不過多時,京中的流言已經四起。
蘇宴在珠江收到信的時候,已經是當日傍晚。
他展開信件看了看,粗略掃了掃,慢慢笑了起來。
事情雖然沒按照他計劃內的走,但到底結果都是一般。
陛下,您此時要怎麽辦呢?
沒了臣這位左相,文臣以禮部尚書為首,您要怎麽辦呢?
他将手裏的信件放至燭火上,看着信件被火焰緩緩吞噬,陛下,此事剛剛開始啊。
大臣們被周嚴說動,都自白日裏跪到了晚上,不等到陛下的說法絕不走。
武臣們本不願參與此事,但是武舉一事确實讓武臣們也頗為不滿,往常他們都是從戰場上歷練下來才得了一官半職。
如今興武舉,對他們這些人又公平了?
而令中提及京都貴子的事情更是讓世家貴族慌亂,在京的不在京的都趕忙趕去皇城宣政殿一同跪着,祈求陛下撤回成命。
鎮國公謝卓聽聞以後,沉吟片刻便也收拾了衣衫準備随貴族們一同進宮。
謝玉書聽後急忙趕去攔住他父親,在他心中,此舉不外乎是為天下寒門子弟為百姓謀福。
“父親且慢!”
他自長廊一側拉住謝卓,謝卓見他來了便準備讓他與他同去。
謝玉書自是不願,“父親此去可是要讓陛下收回成命?”
“自是。”謝卓道。
謝玉書急的原地轉了轉,拉住謝卓的袖子,“父親,陛下年少,雖此舉莽撞,卻實為天下百姓謀福!珠江洪澇正需水利基建,陛下殿試加試何嘗不是為了珠江百姓?世人皆苦,寒霜苦讀數十載為何寒?書卷之貴,尋常百姓望而卻步!若行武舉,寒門子弟又多一路,貧瘠百姓便又多一路,朝廷又得一人才!”
他倏地跪下,“父親三思,此刻陛下正需貴族支持,若連父親也不願支持陛下,陛下又該如何?”
謝卓看着自己的兒子長久沒有出聲。
他嘆了一口氣,扶起自己最得意的兒子,“小書,你心質樸純善,凡謀者為天下萬民,凡思者為陛下之慮。只是若非為父得以鎮國公之爵位,又何來你謝玉書今日?若為父此刻不同貴族們前去,他日我鎮國公府便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啊。”
謝玉書自是未曾想過這些,他激動道,“若為萬民,犧牲貴族們的一點利益尚有何難?”
他重新跪下,作揖鄭重說道,“請父親支持陛下,他日春闱兒子必将高中,保住鎮國公一府繁榮。”
......
外頭不知何時打起了悶雷,李寶打着簾子看了看外頭陰沉的天,對着秦君小聲道,“陛下,恐怕要落雨。”
秦君正在瞧她母親留下的書,聽李寶說外面要下雨後伸手翻了一頁,淡定道,“嗯。”
李寶又瞧了瞧外頭跪着的那些大人們,搖頭嘆了氣。
陰沉昏暗的天響起了悶雷,不多時原本幹燥的地面便稀稀拉拉的有了些雨點,緊接着是細密的敲打聲,最後點點成線,大雨潑盆。
官員們身上的朝服皆被打濕,周嚴擡頭大聲道,“上天也不贊成!陛下還要執迷不悟?”
靳秦在遠處撐着傘笑了一聲,執迷不悟的是誰?
他此刻脫了朝服,換上了禁衛軍統領的衣服,緩緩地穿過地上跪着的大臣們之間。
他撐着傘有些大臣剛躲了點雨,片刻他移步向前,反而被雨傘滴下的水直接潑了臉。
一連好幾個官員都被靳秦這般潑了臉。
他走到周嚴身邊,目光看着裏邊的宣政殿,手中的雨傘微微傾斜,将落在雨傘上的水全都傾到周嚴身上。
周嚴抹了把臉,擡頭看了一眼靳秦,“靳将軍不同我等一同勸陛下?”
靳秦冷笑一聲,“勸?”他轉身看向周嚴,語氣諷刺尖銳,“是勸還是逼?”
“靳将軍慎言!”
靳秦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眼中不屑,“周大人叫錯了,我此刻不是什麽靳将軍,而是禁衛軍統領。”
周嚴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這又有什麽不對?
靳秦看着他的眼神,想來淡漠的眸子暈開一點笑意,語氣森寒,“禁衛軍歷朝歷代皆是保衛皇城,斬殺造反之人,斬殺圍困君主之人。”
周嚴心頭一跳,“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他投向身後密密麻麻的官員,冷聲道,“你們不就在圍困我的君主?”
周嚴一聽這話倏地從地上站起,指着靳秦怒道,“你想殺我們?!你要造反不成?!”
靳秦一把揮開周嚴指着他的手,雲淡風輕道,“殺你們,便是造反?”
他走近周嚴,紙傘的陰影投在他臉上,襯得他更加冷漠。
“殺你們,叫盡我之責,衛我君王。”
周嚴聽聞此言,反唇相譏,“你狼子野心衆人皆知,便別在這兒做好人了。”
靳秦滿意一笑,眼中已經帶了冰冷的殺意,“就算不是什麽好人,也不屑與你們為伍,”他瞥一眼這群烏合之衆,“渣滓。”
他沒再正眼看周嚴,擡起傘起身往裏面宣政殿走去了。
前頭宮人想攔下他,靳秦收了剛才對周嚴的殺意,淡聲道,“勞煩通報一聲,禁衛軍靳秦求見陛下。”
宮人一愣,連忙行了禮,去前頭傳話去了。
不多時便見李寶自遠處急急地跑來,拉着靳秦便往裏走,“你可算來了!”
靳秦,“陛下如何?”
李寶步子一頓,四處看了看,小聲湊近說道,“正在看太後留下的書。”
靳秦一愣,他猶記得秦君心情極差的時候才會看她母親的書。
“看來很不好了。”他說道。
李寶點頭,滿臉急色,“可不是嗎,我這兒正急的不知道該怎麽好了。”
靳秦正待推門進去,倏地想起什麽來,“陛下可用飯了?”
李寶這才想起來,秦君到現在沒傳過膳。
靳秦臉色有些不好看,“你去傳膳,這般餓着算這麽回事?”
靳秦推門進去的時候,秦君左手撐着頭,右手拿着書卷,閉着眼昏昏沉沉的像是在休息。
秦君以為又出什麽事兒了,出聲打發道,“又出什麽事兒?還能再出什麽事兒?”
良久沒人回聲她才覺不對,擡眼見是靳秦,沒好氣道,“你來做什麽?”
靳秦走過去合上她手裏的書,“吃飯。”
秦君愣了愣,吃飯?吃什麽飯?
靳秦無奈退了一步,“你先吃飯。”
此時靳秦提起她才想起來,她到現在還沒食飯。
外頭李寶急匆匆帶着飯菜過來了,幾個宮人利索的将飯菜擺上,退了出去。
李寶見兩人有話要說,便也自覺退了下去。
秦君起身去了飯桌上坐下,見靳秦還站在那兒若有所思的看着書,出聲喚他,“你也來。”
靳秦将書放下,坐在她對面去,拿起碗筷陪她吃起飯。
他拿起筷子,見桌上有道菜裏頭放了筍片,便自覺挑到一旁,将秦君愛吃的撥出去,動作十分熟練。
秦君定定看着,想起二人當初在昭陽殿的時光,終是忍不住問了句,“你當初究竟為何要走?”
靳秦挑菜的手頓了頓,他緩緩放下筷子,擡頭看向秦君,“陛下以為呢?”
秦君抿了抿嘴,沒有言語。
當時靳秦走的時候她不在,下了國子監回來就遍尋不到他。
而後才知道他走了。
“當初是誰幫你走的?”
侍衛離宮并非那般簡單,更何況是靳秦這般出身的想要離宮。
不僅如此,離宮之後他又是怎麽去的輾轉去的西北?
靳秦端起飯碗夾了口菜吃下,雲淡風輕道,“你皇爺爺。”
秦君聽後心裏竟然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她思索她皇爺爺這人,又聯系了她二人之間的關系,“皇爺爺當初逼你走了?”
靳秦聽後冷聲一笑,逼?談不上逼。
“陛下真想知道?”
他擡眼對上秦君的眼睛,那雙鷹眸之中仿佛藏了千萬種東西,叫秦君倏地不敢看。
“你可同我講。”她錯開目光,“若我知道...”
“還有陛下。”他突然出聲打斷道,一雙眼睛直直的看向秦君,“當初逼我走的,除了文昭皇,還有陛下您。”
作者有話說:
二合一章節!五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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