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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大将軍定于年關回京的消息傳至京都,不少官員都有些恍惚。

誰?誰要回來?鎮北大将軍?鎮北大将軍竟然要回來??

“不是說要造反嗎?怎麽就回來啦?”

“是啊是啊,我也奇怪着呢。”

“這下子陛下也用不着去西北了,吓得我這幾天晚上都沒睡好覺。”

“真是不明白啊,鎮北大将軍怎麽說回就回?”

……

朝中議論紛紛,宮中也不例外。太監宮女們前腳剛聽說陛下要親去西北,後腳就是鎮北大将軍要回京的消息,這鎮北大将軍還真是故意跟陛下對着幹。

灑掃的宮女們三三兩兩在回廊上小聲議論,遠處自宣政殿門外來了一隊人,手裏捧着衣物。

尚衣局的人來了。

有宮女好奇的瞥了一眼那些衣物顏色,皆是青灰調,是女君最讨厭的冷調。怎麽這樣的衣服送來宣政殿了?

且這些顏色的衣服并非是第一次送來宣政殿了。

這些衣服料子未曾看陛下穿過,慢慢地有不少人猜測是送給陛下新寵的那個謝才君殿裏去了。聽說那位才君最喜歡的就是這般顏色。

尚衣局的人将衣服送進來宣政殿側殿,也不多問,恭恭敬敬的低着頭就走了。在宮裏頭最忌諱的就是好奇主子的事情,更何況這個主子是千明的女君呢。

日暮西山,李寶看着尚衣局的人陸陸續續的退出了宣政殿,一揚拂塵去了書房,“陛下,東西備齊了。”

李寶是知道陛下有時會帶着一些東西出工的,像是去游玩又不像是游玩。他先前還懷疑過陛下是不是在宮外養了人,但是随即又否定了。

以陛下的脾性,看上誰那必然是要留在自個兒身邊的,瞧之前的靳宣就知道了。

陛下往往都是偷偷出宮,誰也不帶,且時間都很短。

夜色之下,一輛馬車在濃稠的黑墨下掩飾着出了宮門,巡邏的侍衛們死也想不到,以為是輛普通的馬車上坐着的竟然是高堂之上的女君。

馬車在一處行宮停下,秦君拿過馬車上的箱子下了車。行宮前守衛極其森嚴,若有心便不難發現,在此守衛之人皆是皇家暗衛。

“見過陛下。”

門口守衛的人跪下行禮。

秦君神色有些淡,拂袖走過他們中間,直往行宮裏頭去。

這處行宮是幾年前才修建的,沒人知道皇家在此修建了行宮,也沒人知道此處修出來是做什麽用的。

秦君拿着箱子穿過一層又一層的朱門,最後一扇門打開的時候,她臉上淡漠的神色稍緩,“蘇禦醫。”

眼前一身青色長袍的人正是那位宣說自己告老回家的蘇禦醫。

“陛下來了。”蘇濱白讓開點位置讓秦君進來,“小殿下一直在等您,只是孩子到底撐不住,剛剛已經困得睡下了。”

秦君點點頭,語氣平靜,“今日朝中有事耽擱了。”

“是西北的事情吧?”蘇濱白一語道破。

秦君并未答話,只是将手裏的箱子遞給他,“帶給小言的。”

蘇濱白伸手拿過箱子,深深地看了秦君一眼,嘆了口氣,“陛下如今恢複的很好,臣也放心了。”

“嗯。”她淡淡回應一聲。

秦君不再停留,擡步往正前方的屋子裏去,蘇濱白在身後見她意圖有些猶豫的叫住她,“陛下……”

她步子一停,語氣難辨,“我不會再殺他的。”

蘇濱白聽着驚心,出言道,“不是陛下的過錯,陛下不必耿耿于懷。”

夜風之中,二人誰都沒再開口,只餘下木門推開又合上的聲音。

蘇濱白站在月色下嘆了口氣,擡眼看向這輪彎月,憶起幾年前的事情。

那是陛下登基的前一年,也就是嘉帝在位的最後一年。

昭陽殿外不似往常熱鬧,大殿門外空無一人,來往過道皆是一臉肅穆的侍衛巡邏。偶有宮女路過,便被這陣仗吓得立刻轉道。

這年的昭陽殿已經被嘉帝下令封鎖,昭陽公主得了急病,需要将養一年,任何人不準接近打擾。

“蘇禦醫!蘇禦醫!”裏頭傳來宮女的哭聲。

有宮女在走廊上大哭大喊,這邊剛剛起了聲,那邊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蘇濱白一身衣物還沒來得及穿戴整齊,整個嚴肅的不像話拎着藥箱往公主卧寝跑,那哭的傷心的宮女一邊跟着跑一邊道,“又是……又是要掐小殿下,然後又伏在床前哭,哭完又拿刀子割自己……”

一聲又一聲地又聽得人揪心。

外人皆以為昭陽公主是得了急病,實際上是昭陽公主懷孕誕子後,性情急變,郁結在心。

蘇濱白聽着眉頭緊擰,到了卧寝的時候,裏頭的太監宮女哭成一片,鬧哄哄的不得安靜。

一堆宮女太監的哭聲裏還摻雜着嬰兒稚嫩較弱的哭聲,蘇濱白閉了閉眼,狠下心道,“去請嘉帝來。”

這事情到底瞞不住了。

他掀起袍子進去,将裏頭一片狼藉收入眼中,“把小殿下抱下去。”

有宮女哭哭啼啼自地上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嬰兒抱出去,床前跪着的女子面無表情,右手往下滴着血,左手握着刀子,看着讓人心驚肉跳。

“都下去。”蘇濱白沉聲吩咐。

太監宮女們自地上爬起來,一邊拭淚一邊出去,但眼中皆是畏懼和惶恐,在他們眼中,昭陽公主和瘋子差不多了。

蘇濱白走過去,慢慢地蹲下拿過秦君手中的刀子,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秦君對外界的聲音好像沒有一點反應,整個人反應極慢,對所有事物都不感興趣一般。

蘇濱白看着眼中也泛了紅,他為了秦君這病查遍典籍,終于找到一例,女子生産後因照料不當帶來的心病,對自己生下的孩子無法照料甚至産生厭惡。

而秦君這樣子,顯然是病的極重了。

開始的時候他只當是初為人母有些焦慮,心中郁結所致,後來才發現秦君狀況越來越嚴重,甚至開始想殺掉小殿下。

她有時清醒,清醒時發現自己意圖更加痛苦,長此以來,竟然開始傷害自己。

“蘇禦醫,嘉帝來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腳步聲淩亂,顯然是內心焦急所致。

來的不僅僅是嘉帝,還有帝後沈容。沈容一進門看到這滿地的狼藉當下心裏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見自己女兒死氣沉沉靠坐在床前,身邊皆是血和瓷器碎片,心髒一窒。

嘉帝稍後寫跟來,見屋內狀況,眉頭鎖死,又見女兒情況,眼中瞬間一片血絲,“蘇濱白……朕女兒……怎麽了?”

蘇濱白小心扶起秦君,不知道該怎麽說她的症狀,第一次以極其不專業的口吻将秦君的狀況碎碎雜雜的講了一遍,幾乎是想到哪兒講到哪兒毫無邏輯。

“公主生産後先是悶悶不樂,而後茶飯不思,随後開始時時落淚……”他回頭看了一眼秦君,“後來情況更重,有時醒來小殿下在哭,公主便……”

“便怎麽樣?”沈容聲音沙啞。

“便想掐死小殿下。”他嘆了口氣,“随後又恸哭,又拿刀對着自己……”蘇濱白說不下去,狠狠地呼出一口氣,“是臣的疏忽,是臣醫術不精,請陛下降罪。”

秦顧和蘇濱白不明白,但是沈容卻明白。

她上前去抱住秦君,心中自責這段時間為了瞞住她懷孕生子的事情忽略她太多,害得自己女兒這樣。

沈容狠了狠心,下令道,“立刻在宮外擇一處行宮,把小殿下秘密送過去,公主沒好之前都不要讓小殿下回來!”

蘇濱白一驚,“讓小殿下離京?”

秦顧在旁臉色陰沉,想起這事兒的罪魁禍首梁光霁來,恨的想把人直接活剮了。

“聽皇後的,先把阿言送出去,孩子現在在這兒反而刺激小君。”

孫子是重要,但是當下最重要的還是他女兒。

秦顧掃視了一地的狼藉,眸色一深,示意蘇濱白跟他出來。屋內留給了母女兩,沈容抱着秦君輕聲和她說話,秦君半天不見回應,她也不急。

外頭秦顧負手而立,看着蘇濱白,“有多少太監宮女得知此事?”

蘇濱白略一思索,“不超十人。”

秦顧語氣有些狠戾,“此事若傳出去,小君之後帝位難保,若有說一國之君瘋癫一話傳出,何談治國?”

“陛下之意……”

“叫他們全部都閉嘴。”

蘇濱白心中一沉,“臣知道了。”

他看着秦顧重新推門進去,有一瞬間感覺自己看到了已故去的文昭太上皇。那位太上皇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恰出了秦君和梁光霁一事,特喚他去。

他依稀記得那位說的話。

“蘇禦醫,朕這身子活不久朕知道,現下請你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後頭的話當時蘇濱白聽着心驚。

文昭太上皇想利用自己的死托緩秦君和梁光霁的婚事,太上皇薨逝,秦君需得守孝,這樣一來婚事一事便就此耽擱。

非但如此,為保秦君一事永遠不洩露出去,這位太上皇死前手段狠辣,幾乎是将當時知道的此事的都抹了幹淨。

倒不愧是父子,為此,他們的選擇幾乎一模一樣。

蘇濱白長嘆一口氣,看了一眼緊閉的門,但願這位公主以後道路坦蕩,明光一片。

作者有話說:

好像之前的事情交代差不多了哈,很快就結束回憶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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